人面桃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8(1)
晚上,老虎从床上起来,下了楼,悄悄地溜到院中。就像白天预先想好的那样,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朝后院走去。 他轻轻地拨开门闩,拉开门,走到院外。除了村中偶尔传出的几声狗叫之外,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有生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他并不急于到学堂里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不急了。他来到了河边。这条河里长满了菖蒲和芦荻,一直通往长江。月光下,菖蒲的叶子都枯了,风一吹,沙沙地响。 他在河岸上坐了很长的时间。他一会儿看看树林中的月亮——它像一块布在水里飘着,一会儿又看着河水碎碎的波光,河面上散发着阵阵凉气。他打算把那将发生的事想想清楚,可奇怪的是,心中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忧伤。 他很容易就找到那棵槐树。 树g离院墙很近。很快,他已经骑到了院墙上了,散了窝的马蜂在他眼前飞来飞去。当他从梯子上往院里下来的时候,才觉得脸肿了起来。他并不觉得怎么疼。 果然有一张梯子。他笑了一下。心里沉沉的,嗓子里咸咸的。月光下,他看见她的门开着。他又笑了一下。 他刚走到房门前,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房门就开了。从门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拽了进去。 “这么晚?”翠莲低低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她搂住他的脖子,热气喷到他的脸上。她抓过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老虎的手里满是这样柔软的东西。很快,他将手挪开了。翠莲又将他的手捉住,重新按在那儿。她用舌头舔他的脸,舔他的嘴唇,咬他的鼻子,咬他的耳朵,嘴里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不过在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他什么也听不清。 果然是个婊子。 她让他使劲捏,老虎就使劲捏。她让他再使劲,老虎说他已经很使劲了。他闻到她身上微微的汗味。就像是马厩里的味道。他又听见她在耳边说:“你想怎样就怎样。”随后,她就手忙脚乱地帮他脱衣服,她让他叫她姐姐,他就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当他们脱光了衣服钻入被窝,紧紧搂抱在一起的时候,老虎听见自己说了一句:“我要死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顷刻之间被融化了。随后他就轻声地哭了起来。黑暗中,他听见翠莲笑了一下说: “兄弟,这话一点不错,这事儿跟死也差不多。” 她压在他身上,又拧又捏又咬。他平躺在床上,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弓。她让他照她的话去做,他的确很听话,她教他说一些让他心惊胆战的话。月光下,老虎看见她的腰高高地耸起来,随后重重地摔在床上,像卷上岸的波浪一样,一次又一次。她使劲绷着腿,她的腿坚硬如铁,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使劲地掐着他的肩膀,她的头在他眼前乱摇乱晃,那样子,真是可怕极了。有一阵子,老虎吓坏了,不知拿她怎么办。翠莲闭着眼睛,嘴里不时地叫他乖乖。乖乖,乖乖。乖乖。 月光冷冷地透过纱窗,照到床前。他看见翠莲光l、白皙的肌肤上像是结了一层白霜。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们俩都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身上的汗水让凉风一吹,很快就g了。剩下的就是弥散不去的气味。现在,这种气味不再让他感到羞耻了。她的脖子里,臂弯里,肚子上,腋窝里都是同样的气味。他还闻到了一种隐隐的香味,他不知道是院子里的晚木樨的香味,还是她脸上的胭脂的味儿。 翠莲像是照料一个婴儿似的,替他盖上被子,掖了掖被头,然后她就一丝不挂地下了床。他看见她那肥胖的身体犹如杯中溢出的水那样晃荡。她在房间里摸索了一阵,拿来一只锡罐,又重新在他的身边躺下。她的身体变得凉飕飕,像鲩鱼一样,光滑而y凉。她打开锡罐,从里面取出一块什么东西,塞到他嘴里。 “这是什么?”老虎问。 “冰糖。”翠莲道。 冰糖在他牙齿间发出清晰的磕碰声。含着糖,他觉得很安心,什么都可以不去想它。 翠莲说,她当年在扬州妓院的时候,每次客人完事后,都要含一块冰糖,这是他们妓院的规矩。 老虎问她怎么接客人,翠莲就用手轻轻地拍打他的脸颊:“就跟咱俩刚才一样。”她这样一说,老虎再次紧紧地搂着她。 像是为了讨好她,老虎忽然说,今天中午,校长叫他去伽蓝殿,他什么都没说。 翠莲眨着大眼睛,过了半天才说:“你还是说了些什么吧?要不然,她不会下午就派王七蛋去孙姑娘家捉人。” “捉到了吗?” “他早走了。”翠莲说。 翠莲仔仔细细地问了问今天中午他与秀米见面时的情形。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末了,她松了一口气,说: “好险!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很难知道她脑子里想一些什么事。她看人的时候,并不盯着你瞧,你可能还没觉察到她在打量你,可她已经把你的骨头都看清楚了。” 老虎当然知道翠莲说的这个“她”指的是谁。而且单单从她刚才的语调里,就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翠莲和秀米这两个人并不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亲密,而是互相都有提防。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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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8(2)
“你说她聪明,”老虎想了想,说,“可村里的人都把她看成是一个疯子呢。” “有时候,她的确是个疯子。” 翠莲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n子上。它像一枚没有长熟的桑椹一样立刻硬了起来,又像一颗布做的纽扣。翠莲“啊啊”地叫唤了几声,说: “她想把普济的人都变成同一个人,穿同样的颜s、样式的衣裳;村里每户人家的房子都一样,大小、格式都一样。村里所有的地不归任何人所有,但同时又属于每一个人。全村的人一起下地g活,一起吃饭,一起熄灯睡觉,每个人的财产都一样多,照到屋子里的y光一样多,落到每户人家屋顶上的雨雪一样多,每个人笑容都一样多,甚至就连做的梦都是一样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她以为这样一来,世上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 “可是,可是,”老虎道,“我觉得这样还是挺不错的呢。” “不错个p。”翠莲道,“这都是她一个人在睡不着觉的时候自己凭空想出来的罢了。平常人人都会这么想,可也就是想想而已,过一会儿就忘了。可她真的要这么做,不是疯了是什么呀?” 过了一会儿,翠莲又说:“不过,天底下不只她一个人是疯子,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要革命了。” 她提到了那个名叫张季元的人,还说起学堂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可照我来看,这大清朝不会完,就是完了,也必然会有一个人出来当皇帝。” 她的呻吟声越来越响了,她侧过身来亲他的嘴,连她呼出的气都是甜滋滋的。 “那个弹棉花的人,他走了吗?”不知怎么,老虎又想起那个弹棉花的人来。 “前天就走了。”翠莲说,“他是手艺人,不会老呆在同一个地方。” “可我听喜鹊说,咱家里还有一大堆棉花等着他去弹呢?” “还有别的弹棉花的人,会到村里来。” “那天晚上,你g吗问他是不是属猪的?” 当老虎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翠莲就眯缝着双眼,像是没有听见他问这句话似的,笑嘻嘻地看着他说:“要是我年轻二十岁,嫁给你作媳妇,你要不要?” “要!”老虎说。 “你要不要再‘死’一次?天就快亮了呢?” 老虎想了想,就说:“好。” 她让他坐到她身上,老虎想了一下,就照办了,她让他打她耳光,掐她的脖子,他也照办了。直掐得她喉咙里“呃呃”怪叫,直翻白眼,才住了手。他真担心一用力,就会把她掐死。她又让他骂她婊子。烂婊子、臭婊子,千人骑、万人c的婊子。她说一句,老虎就跟着重复一句。 最后,她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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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9(1)
夫人在床上昏睡了十多天之后,这天早晨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让宝琛扶她坐起来,然后吩咐喜鹊说:“你去煮碗枣汤来我喝。别忘了加点蜂蜜。” 喜鹊赶紧去灶下煮了一碗枣汤给她端来,夫人不一会儿就咕咚咕咚把汤喝完了,她说她还饿,想吃面疙瘩。喜鹊和宝琛对望了一眼,又去灶下擀面去了。她的这些反常的举动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认为这是老夫人大病将愈的信号。可郎中唐六师并不这么看。 老虎来到他家的时候,唐六师正靠在一张竹椅上抖动着双腿,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戏文。 “不中用了。”老头儿说,连动也懒得动一下。“这是回光返照,你回去告诉你爹,叫他料理后事吧,不出两个时辰,她就要归天了。”说完,又摇头晃脑地唱道,“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 老虎回到家中,把郎中的话对他爹一说,宝琛道:“怎么会呢,她刚才一口气吃了六个面疙瘩呢。” 夫人又在屋里叫喜鹊了。 “你去烧一锅水。”夫人说。 “烧水?” “对,我要洗澡。” “夫人这时候怎么要洗澡?” “快去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喜鹊和花二娘给她洗了澡,换了身g净的衣裳,又服侍她在床上躺下,夫人就问宝琛棺材做好了没有。 宝琛道:“早预备了,只是油漆还没g透。” 夫人点点头。她靠在身后的被褥上,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又对宝琛说:“你去把小东西抱过来,在门边站一站,让我再瞧他一眼。” “小东西在这儿呢。”宝琛说。他挥了挥手,门边站着的几个人挪了挪身子,把他露了出来。他的小腿上都是污泥,早被太y晒g了,裤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圆圆的小p股来。夫人一看到他,眼泪就流出来了。 她对喜鹊说:“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给他穿着单衣呢,裤子也破了,袜子也没穿……” 她又对宝琛说:“这孩子今年快五岁了,可连名儿还没有呢,你快想想,现在就给他取个名儿吧。” 宝琛说,丁先生倒是给他取过一个大号,叫普济。夫人想了想,就说,那就叫普济吧。她转过脸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兀自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对小东西说:“孩子啊,婆婆要走了呢。” “去哪里呢?”小东西问。 “去一个远地方。” “很远吗?” “很远。” “婆婆还是等病好了再去吧。”小东西说。 “要是病能好,婆婆就用不着去了。”夫人笑了笑,又道,“婆婆走了以后,你会想婆婆吗?” “想呀!” “那你就到婆婆的坟上来,跟婆婆说说话。” “你住在坟里面,怎么说话呢?” “你看见那些树呀草呀,被风一吹,就会簌簌的响。但凡有了声音,那就是婆婆在跟你说话,你没事就来看看我。要是婆婆的坟被大水冲坏了,别忘了挖锹土,补一补。” “可是,可是,婆婆的坟在哪里呢?” “在村西的金针地里。” “婆婆要是想小东西怎么办呢?”过了一会儿,小东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样问道。 “你现在不叫小东西了,你叫普济。我现在就叫你一叫。我一叫,你就答应。普济呀……” “哎。”小东西应道。 她一连叫了三声,小东西就答应了三声。 喜鹊已经哭得两眼红红的,宝琛和花二娘也都各自抬袖拭泪。小东西一看大家都在哭,眼泪鼻涕也一起流出来了。 “他刚才要不说那句话,我倒差点忘了。喜鹊——”夫人道,“你把我五斗橱上面的一只抽屉打开,看看有没有一个小漆盒,你把它拿给我。” 喜鹊赶紧过去,打开抽屉,翻出一个小盒子来,盒子上烫着画儿,描着彩。夫人接过盒子,看了看,就对小东西说:“婆婆要是想你啊,打开盒子看一看,闻一闻就行了。”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是婆婆以前给你剪的小指甲。手指甲、脚趾甲。婆婆都没舍得丢。今天啊,婆婆就要把它带走了。”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依旧愣愣地盯着小东西,“你出去玩儿吧,婆婆要走了。” 夫人又开始喘息了,她把头转到床里,又转向床外,总是喘不过气来。很快,她就开始呕吐了。花二娘和宝琛脸s也都慌乱起来,又不知道怎么办,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老虎听见花二娘轻轻地说一句话: “她要落心了。”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弄得床铺发出一阵吱扭吱扭的声音,她说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快要闷死了。”她喊道。喜鹊犹豫了一下,就替她把被子掀开了。老虎看见她穿着斜纹的蓝布睡衣,宽宽的裤腿下露出白皙的、细木g似的小腿,它们难看地j叠在一起。她的脚不时蹬踢着床,拳头捏得紧紧的,嘴唇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紫,最后渐渐发黑,不一会儿就不动了。 “差不多了。”孟婆婆宣布道,“喜鹊,你别光顾哭,我们替她穿衣裳吧。” 可就在这时,夫人再一次将眼睛睁开。她的眼睛亮亮的,把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突然很清晰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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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9(2)
“普济要下雪了。” 众人都不说话。静谧中,老虎果然听见屋顶的瓦楞上落下的飒飒的雪珠声。 她的嘴里又溢出血沫来,嘴唇不住地发抖,喉咙里不时发出有节奏的“呃呃”声,就像打嗝儿一样。喜鹊给她喂了两汤匙水,从齿缝中滚进去,又从嘴角流出来,把枕头弄得湿乎乎的。她看了看宝琛,宝琛也只有叹气而已。 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又开始扭动起来,嘴巴一张一合。老虎看见她把胸前的衣服都扯开了,叫道:“真热啊,闷死我了!替我把被子拿掉。” “已经拿掉了。”喜鹊哭道。 夫人的指甲在脖子上划上一道道血印,g瘪的r房耷拉在胸脯的两侧。她的腰高高地耸起来,双腿绷得笔直,脸上一股愤怒的表情,好像为什么事生了很大的气,牙齿咬得咯咯响。她的腰耸起来又落下去,就像卷向岸边的浪头,一次又一次,似乎要把体内最后一丝气力都出来。 她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地,她攥紧的拳头松开了,抿得紧紧的嘴张开了,绷得紧紧的身体松弛下来。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只有小腿还在轻轻地抽缩,最后,连小腿也不动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校长。 她似乎已经来了一会儿。身上的雪珠已经融化,棉袄上湿漉漉的。她一个人站在门边,没有人注意到她。看上去,仍然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她轻轻地走到床边,把夫人那条弯曲的小腿扳直,平放在床上,将她手j叉叠在胸前,理了理衣裳,托起她的头,把枕头重新放好。随后,替她抹上眼帘。她转过身来,轻轻地对屋里的人说了一句: “你们都出去吧。” 就这样,她把自己和尸体关在小屋里,一直呆到天黑。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个房间里做了什么,没有人敢去打扰她。闻讯赶来的邻居都挤在屋檐下、廊下、客厅和灶房里。小东西每看到走进来一个人,就要一遍遍地告诉他们:“我的婆婆死了。”可一直没人搭理他。 宝琛拢着袖子,不时察看着天s,他们能做的唯有静静地等待而已。 老虎觉得,村里所有人似乎都对她有一点敬畏,这多半是源于人们对于疯子特有的有些神秘的恐惧。不过,对老虎来说,这些天来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对什么都不感到担忧,夫人的死似乎与自己无关。他感到轻松、自在,甚至略有一点愉快。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封闭在一个黑暗的匣子里,而普济的天空就是这样一个匣子,无边无际。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些很小的局部,晦暗不明。他没法知道一件又一件的事是如何发生的,这些事情是通过什么样的丝线而缝合在一起,织成怎样一个奥秘。而现在,他自己就是奥秘的一部分。那是灯芯草尖上挂着的火苗;那是一只在天空盘旋的鹞鹰;那是他的贪恋的躯体的气味:它甜蜜、忧伤,又令人沉醉。 上灯时候,那扇小木门开了。秀米从里面走出来。她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可从她脸上也看不出悲伤的表情,仍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老虎从庆港第一次来到普济的时候,他们见到的秀米就是这样一副样子,仿佛沉睡在又长又黑的梦里。 小东西一看到她娘,就飞快地跑到廊柱下躲起来,随后他又穿过回廊跑到喜鹊的身后,把脸埋在她的两腿之间,又偷偷地侧过脸来打量她的母亲。可是校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当宝琛带校长去天井里看那具棺木时,小东西甚至跑到他娘跟前,仰着头看着他母亲的脸,露出傻笑,似乎在对她说: “我在这儿呢。” 宝琛搓着手,问她夫人的后事如何料理。秀米抿了抿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 “埋了。” “噢,对了。”秀米忽然像是想起一件什么事似的,对宝琛说,“你打算把她葬在哪儿?” “就在村西的那块金针地里。” “不行!”秀米说,“不能葬在金针地里。” “那块地是夫人自己看中的。”宝琛说,“夫人前些r子j代过,也请yy先生看过了。” “这个我不管。”秀米的脸s又y沉下来,“你们不能把她葬在金针地里。” “那你说葬在哪儿?”宝琛低声下气地问道。 “你看着办吧。只要不葬在金针地里,哪儿都行。”说完了这句话,她就回学堂去了。 老虎看见孟婆婆用胳膊碰了花二娘,向她丢了一个眼s,低声说道:“二娘,刚才你看见她的腰了吗?” 花二娘的脸上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她点点头。 她的腰又怎么了呢?老虎看了看花二娘,又看了看孟婆婆。又朝门外望了一眼,雪珠子扑扑地在棺盖上跳跃着,校长已经在风雪中走远了。 夜半大殓的时候,雪下得更紧了。原先抛抛滚滚的雪珠已经变成了撕絮裂帛的鹅毛大雪,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在丁树则先生看来,这场似乎不合时令的大雪仿佛正是天怒。他围着棺木转来转去,用拐杖戳着天井的地面,嘴里不住地骂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谁都知道他骂的是谁,却没有人搭理他。 宝琛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秀米g吗不让夫人葬在金针地里呢?他自言自语,颠来倒去地说着这句话。最后,喜鹊实在有点烦他了,就有心来点拨他,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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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9(3)
“那还用问吗,事情不是明摆着嘛!” 宝琛拍着脑门,追着喜鹊来到棺材的另一边,“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片金针地里原先埋着一个人呢,”喜鹊道,“你可真是个木头。” 那个人正是张季元。差不多十年前,当张季元的尸体在冰封的河道里被发现的时候,夫人不避众人的耳目,抚尸大哭。后来,夫人让宝琛雇了一辆牛车,将张季元的尸体拖回了普济。宝琛说,依照普济旧俗,由于张季元不是陆家人,又在野外横死,不能让他的遗体在家中入殓供奉,可夫人死活不依。 她甚至威胁要立即辞退他,让他们父子俩即刻滚蛋。宝琛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连头都磕破了。孟婆婆苦苦相劝,她不理,丁先生的一番大道理她不睬,就连算命先生的恐吓,她也不听。喜鹊跟着众人劝了她一句,夫人就勃然大怒道:“放p。” 最后促使她改变主意的是秀米。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鼻子“哼哼”冷笑了两声,夫人的脸立刻就灰了。于是,她让人在院外的池塘边搭了一个竹棚,停棺祭奠了二十一天,又请来道士和尚颂经追荐亡灵,最后将他埋在了村西的那片金针地里。 喜鹊的一番话,说得宝琛似懂非懂。他挠了挠头皮,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就算了,你真是个木头。” 喜鹊的话,让老虎再一次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大雨之夜。后院的阁楼上,灯光被雨罩笼得一片灰黄。他依稀记得,张季元将夫人光l的腿扛在肩上。她的呻吟声和风雨声连在了一起。 他瞥了一眼那具冰冷的棺木,心里空荡荡的。似乎事隔多年,他仍能听到她的喘息声。 秀米为何不让夫人葬在金针地里呢?不管怎么说,既然喜鹊那么肯定,十几年前的这段往事毕竟提供了某种答案。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答案也是错误的。〔1951年8月,梅城县第一批革命烈士名单公布。张季元名列其中。他的遗骸随即迁入普济革命烈士陵园安葬。张季元原先葬在普济村西的一片金针地里。墓园年久失修,加之历年洪水的冲刷,坟包已夷为平地。由于无法确定张季元棺木的准确位置,挖掘者便将整个金针地翻了个遍。结果,除了张季元的棺木之外,人们还意外地发现了另外三只大木箱。撬开木箱后,里面装着的竟然全部都是枪支。一律为德国造的毛瑟枪。出土之r,早已锈迹斑斑。后全部移入梅城历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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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东西10(1)
第二天一早就出了殡。 夫人的墓地最终选在了离金针地不远的一块棉花田里。宝琛在墓旁移栽了一株月桂,一棵塔松,一丛燕竹。在刚落葬的那些天里,宝琛每天晚上都要去看坟。他提着马灯,手握一把利斧,整个晚上都在墓地里转悠,天亮的时候才回到家中睡觉。 那时,宝琛已经在准备打点行装回庆港老家了。他成天唉声叹气的,有时还会一个人在账房里流泪。 要不要把小东西也带走?他有些犹豫不决。 宝琛说,他要为夫人守坟四十九天,七七做完,他就回庆港。一天都不多耽搁。喜鹊每次听他这么说,就偷偷地躲在灶下哭。老虎知道,她没地方可去。 有一天晚上,宝琛去墓地转了一圈,早早就回来了。喜鹊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宝琛脸s铁青,嘴里一个劲地说着脏话,似乎只有不断说着脏话,才能缓解自己的紧张。 “r他娘,r他娘,有人在那儿,吓死我了。” 喜鹊问:“谁在那儿?” 宝琛就叹了口气:“除了她,还会是谁呢?” 宝琛说,他到了坟地之后,就点上一锅烟。还没等到他把这锅烟吸完,就隐隐约约觉得坟包的另一侧一个人影晃了一下。“我还真的以为碰见鬼了呢!”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没想?
人面桃花 第 1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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