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酥油饼
察隆和何容锦都沉默了。
阙舒道:“再加上这个突然出现的游方郎中,你们不觉得这颗天神珠太蹊跷了吗?”
察隆道:“可这毕竟是中原和突厥的事。”
阙舒道:“中原和突厥的事若置之不理,很快就会变成西羌之事。其实突厥与西羌若真的打起来,是五五之数,可突厥可汗却如此积极得与西羌求和,这其中又岂会没有原因。”
听他一条条地抽丝剥茧下来,察隆感到背脊一阵冰凉。不止他,连何容锦也听得心头一寒。
察隆道:“王的意思是,天神珠和这一切都有关系?”
阙舒摇头道:“不,我只是将这些事胡乱联系起来,它们或许有联系,又或许没有。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要问辉煌门的那位门主才知道。”
察隆突然看了何容锦一眼,道:“听闻尼克斯力与魔教长老交情匪浅,或许能请他代为打听一二?”
55、匪石之心(九)
何容锦眼睛一亮,“他现在何处?”
阙舒颇不是滋味地回道:“已经逃往中原。”
“逃?”何容锦敏锐地望了他一眼,眼中之意,意味深长。
阙舒尴尬地撇了撇嘴角,手指不自在地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自从少了脸上的遮盖,他的情绪就曝露得越来越多。
察隆对他们说着说着总能将话题拐到彼此才懂的方向上已经习以为常,识趣地退出门外,悄然掩门。
察隆的离开让阙舒松了口气。婚前自己不着调的样子察隆见多了,如今成了亲,有了王后,多少想挽回一点。只是看到何容锦面无表情的凝视,阙舒又觉得兴许察隆留下来更好,还有个打圆场的。
“之前尼克斯力挟持赤教教主潜入营帐,为圣月教求情。”阙舒叹气道,“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岂非叫人看低。”
何容锦望着他委屈的表情,突然笑起来,“他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阙舒对着他的笑容,心中大不平衡,脸也冷下来。
何容锦道:“若不是他,我们就不会有今日吧。”
阙舒道:“哼,我们早好了。”对他来说,任何将何容锦从自己手中偷走的人都是不可原谅的,诸如圣月教、尼克斯力……
何容锦道:“我觉得恰恰相反。”
阙舒顿时紧张起来。甜蜜的日子过久了,不有些得意忘形,想起过往,他心虚道:“通缉令已经撤消了。”
人的心境的确会变。就如以前看阙舒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惺惺作态,如今却觉得真情流露。他微微一笑,看着对方因自己的表情而展颜,心底泛起一圈圈甜蜜的细小涟漪,“尼克斯力不是气量狭窄之人,日后有机会,你们把话说开就是了。”
……
“好。”阙舒笑得满心不甘愿。尼克斯力当然没必要气量狭窄,当初被挟持的是他,中了圈套的是他,连帐篷破了的钱都是他出的!
“你好似不太情愿。”
阙舒拉动脸皮,务求笑得真诚,“当然不会。”反正和何容锦和好的那一天起他就想过如何与尼克斯力化干戈为玉帛,只是还有点不甘心罢了,毕竟当初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下了面子。不过……
他看着何容锦,又觉得那点不甘心实在不值一提。
“本王言出必行。”这句说得心甘情愿。
寻找天神珠不仅仅是为了治腿,阙舒便把主意打到其他方面。他记得天神珠是从突厥神医卑柯罗后人的手中出现的,或许找到他比找到天神珠更加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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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让察隆派人明察暗访,一边写信给沙纳利可汗请他帮忙。
沙纳利倒是挺爽快,不但给了回信,而且没多久就把人给送来了。来人叫伯颌,自称来自神医谷,是谷主的师叔。他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一问之下竟年近六旬,当下让阙舒生出信心来。
伯颌两只手谨慎地摸着何容锦的腿,“长歪了。”
阙舒听不懂,眼巴巴地看着何容锦。
何容锦发现自己又充当起译官的角色来。
阙舒道:“可有法子挽救?”
伯颌道:“简单,打断就是了。”
何容锦被他的简单给简单得镇住了。
阙舒见他的不说话,还以为没得治,忙安慰道:“天下那么多大夫,这个不行就再找其他的。”
何容锦干咳一声道:“他说能治,但是要打断。”
阙舒听得脸色发白。
何容锦道:“打断我的。”
阙舒瞪着他,“打断你的不比打断我的更让我痛?”
伯颌道:“王后意下如何?”
阙舒的话没令何容锦如何,倒是这坦然无比的王后两个字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笑道:“便照神医所言。”
跛子当了没几日,何容锦又回到了轮椅上。为防不测,阙舒特地将塔布打发过来给他使唤。
何容锦哭笑不得,“在王宫里会有什么不测?”
阙舒道:“若我能知道,就不会让它们存在。”
何容锦知道他心存愧疚,妥协道:“也罢。”
阙舒道:“我听塔布说,你这几日都陪着那些孩子读书,可有中意的?”
何容锦笑道:“我中意的未必能当西羌的王。”
他只是一句说笑,可阙舒不想到闵敏王身上去,脸色微微一黯,屈膝半跪在他身边,抓着何容锦的手不说话。
“看中王的眼光,”何容锦反握住他的手,“我一生只有一次。”
阙舒猛然抬头,眸光灼灼,眼底的热度几乎要见他吞噬。
何容锦暗道不好,正打算说个话岔开去,身体已经被阙舒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现在是白天!”他皱眉。
阙舒不满地低语道:“五日没碰你了。”神医谷的神医别的不管,管起房事节制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何容锦拿着他的话当令箭,拒绝了他的好几回,他也只能忍着。
何容锦看他径自进了书房,皱眉道:“这里……”
阙舒将放在桌上,将那只夹着夹板的脚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拉过他的手环住自己。
“阙舒。”何容锦不安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阙舒低头轻轻地亲着他的嘴唇,“放心,有塔布守着。”
“……”
不放心的就是塔布啊。
当久了译官,何容锦发现语言的重要,便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挑了两个相对安静的孩子教授。但安静是相对的,他们虽然愿意坐在凳子上,却不表示愿意安安分分地听课。
才听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就开始打岔了,“王后,圣月教的人会不会进宫啊?”
何容锦不得不停下来回答道:“没有王的传召,应该不会。”
“可是王后以前不是圣月教的人吗?”
“如今不是了。”
“为什么不是了?”
幼稚的问题连他的同窗都听不下去,“笨啊,因为他是王后了,要在宫里教我们,和王在一起,很忙的。”
何容锦忍俊不禁地点点头。
好奇的小孩继续问道:“可是教主武功很好的,王武功好吗?”
何容锦道:“也不错。”
“和教主比谁好呢?”
“要比过才知道。”话是这么说,但何容锦心里还是倾向于辛哈更高一些。
“我觉得教主好。”
何容锦发现他对圣月教很感兴趣,“你喜欢圣月教?”
“喜欢啊。我长大以后要和王后一样,嫁给教主的。”
“笨,王后没有嫁给教主,是嫁给了王!”同窗又看不下去。
“哦,那我嫁啊。”
何容锦扶额。他突然觉得挑了这两个孩子也许不是个好主意,“你喜欢圣月教教主,那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辛哈。我知道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何容锦道:“那你知道在中原这个词怎么写吗?”
两颗小脑袋一起摇了摇。
何容锦拿起毛笔,在纸上缓缓写下柳字,递给他们看。
“这是什么?”
“中原的辛哈。”
两颗小脑袋挨在一起,一笔一划地模仿着,好似想把这个看上去和鬼画符差不多的图样记住。
何容锦见他们学得认真,便拿起手边的拐杖悄悄地出了门。腿伤差不多好了,伯颌让他每日多走动走动,所以他每到傍晚便要去花园走一圈。
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两颗挨在一起的脑袋一惊抬起,不见人影却只听那个声音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笑嘻嘻地说着话。
“亲亲啊,你觉得这两个小萝卜头如何?他们‘西古塔’的发音一定很好。”
“有刺……”小童呼声还未传出便戛然而止。
风拂之后,一张白纸从空中缓缓飘落在桌上,只见柳字右下角写着一行小楷:试徒七日,再议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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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有琴何须剑》到这里就全文完结啦。o(n_n)o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接下来会努力更遛鬼,修boss。新文还在设定中,我会努力哒。╭(╯3╰)╮
————————全文完————————
56、同醉 何容锦阙舒的小番外。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何容锦称得上春风得意,与当年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不可同日而语,但嗜酒的毛病一旦养成要改就难了。
阙舒原先还愿意由着他的性子陪他小酌几杯,后来见他越喝越凶,担心他的身体,便在宫中下了限酒令,将每日供应的黄酒设了限。
何容锦腿伤那几日还熬得住,就算有想法也动弹不得,可等伤一好,活跃的心思就按捺不住了。宫里没酒不要紧,宫外不有么?他随口编了个巡视王城的借口,带着人出王宫直奔酒坊。
他前脚一走,阙舒后脚就到风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处理了手头要紧之事就跟着出宫。只是这么一耽搁,出宫时天色也差不多全暗了,只有几条红霞挂在西边的屋檐上,像是夕阳忘了回。
等阙舒赶到酒坊才知道何容锦又去了酒楼,他只好跟着转。
此时正是酒楼最闹腾的时候。
此酒楼与中原风格迥异,没那么致的亭台阁楼,只是在一块空地上搭了个木棚子,木棚子上头盖着厚厚的茅草,下头挂着一溜的红灯笼。
红彤彤的肉装在大木盆子里,又香又油,光瞧着便叫人垂涎欲滴。
酒就堆在四周,黄酒系着黄带子,葡萄酒系着红带子,奶酒系着白带子,一目了然,想要自己去取,喝完将酒坛子放在桌下,结账时自有店伙计来清点。
阙舒一进门,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不等他寻人,何容锦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抬起胳膊朝他挥手。塔布坐在何容锦对面,看脸色便知道喝了几碗,笑起来一排牙肉。
“王……”塔布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阙舒用面饼塞住了嘴。
幸好周围吵得很,没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人,说了话。
阙舒坐下,何容锦帮他斟酒割肉。
“喝了几坛?”阙舒用刀子挑起肉,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半坛。”
“两坛。”
两个声音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响起。
阙舒将肉送进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何容锦。
何容锦干笑一声,“一坛,还有一坛是他喝的。”
阙舒道:“那半坛是什么?”
何容锦面色不改道:“口误。”
“喝太多容易伤身。”阙舒不等何容锦反驳就继续道,“与其你伤身我伤心,不如我伤身。以后你想喝就让我喝,你想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何容锦目瞪口呆,“你喝下去能解我的馋?”
阙舒道:“我们还分这么清吗?”他抓住何容锦的手,在手心中轻轻摩挲着。
何容锦下意识地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谁知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伴着车轮马蹄,十分热闹,未几便见一个熟人从门口进来。
阙舒见何容锦面色有异,跟着转头去看。
对方的目光也很毒辣,很快望了过来。
六目相对,都愣了下。
对方很快回过神来,朝这边走来。“在下……”他说着就要行大礼。
阙舒没好气地摆手道:“胡叶长老礼。”
由于桌子贴着墙,所以只有三面能坐人,何容锦正要起身让出半条凳子,就被阙舒往身边一拉,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他怀里倒去。
胡叶长老视若无睹地在空出的长凳上坐下。
何容锦只好和阙舒挨着坐。
“长老为何在此?”阙舒口气不善。胡叶长老从他手中抢走何容锦并教唆他刺杀自己的事仍历历在目,若是可以,他一点都不想让何容锦与圣月教的人再扯上关系。
胡叶长老道:“我是奉教主之命来觐见王的。”
阙舒眯起眼睛,“天神珠的事有消息了?”何容锦的腿伤被治好之后,他对这件事倒没那么在意了。
胡叶长老道:“还在调查之中。我此次来是为了尼克斯力带走的两个孩子。”
何容锦皱眉道:“他们怎么了?”尼克斯力要找徒弟起初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见过端木回春之后,便在情理之中了。两个孩子的父母知道西羌第一高手徒,权衡利弊之下也都愿意。他们想得深远,从目前来看,西羌王继承人太多,时间又久远,还不知其中会不会生出变故。再说,也没说尼克斯力的徒弟就不能成为未来西羌王了,说不定凭着尼克斯力和王后的关系,反倒多了两成的胜算。只是没想到他们才走了两个月,居然把胡叶长老引来了。
胡叶长老知道他有所误会,忙道:“他们很好,只是其中一个吵着闹着要见教主,另一个又离不开他,所以暂时都在圣月教做客。”
何容锦想起嫁给圣月教主的豪言壮语,顿时无言。
胡叶长老道:“教主怕两位担心,特意差遣我走这一趟。”
阙舒道:“如此小事,何劳长老?”
胡叶长老道:“王后与我圣月教渊源颇深,于情于理,圣月教都应该送上贺礼恭贺新婚。”之前的内战让圣月教元气大伤,战略上,他们不得不行韬晦之策,暂时依附浑魂王。但对辛哈而言,多年宿敌又怎能说低头就低头?光是这份贺礼就耗了他不少力气,再加上尼克斯力从旁鞭策,方才令辛哈答应。
阙舒似笑非笑道:“这可来的有些晚啊。”
胡叶长老道:“圣月教地处偏僻,消息闭塞,听闻喜讯还是半月前的事,兼之山远路遥,虽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却也赶不及王的一杯喜酒,请王见谅。”
阙舒道:“大婚仓促,不及知会,长老见谅才是。”
“王客气。”
何容锦看着貌合神离的两个人,自顾自地斟酒。
胡叶长老见他们一个意兴阑珊,一个笑里藏刀,笑着道:“贺礼中有教主特地从各地寻来的十车美酒,也不知王与王后……”话音未落,眼前已经失去了何容锦的踪影。
阙舒怒道:“贺礼在何处?”
胡叶长老道:“就在门外。”
阙舒冲到门口,果见圣月教众护着数十车的贺礼。车队中央,何容锦盘膝而坐,一手拿着酒坛一手抱着酒坛,咕噜咕噜地喝得好不痛快。那眉飞色舞的快活神情,竟让阙舒移不开视线,凝望许久才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何容锦将酒递给他。
两人相视一笑,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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