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半雨半晴

    那座实验楼，是市一建承建的。

    她的父亲那时候还只是个保安队长，分管的是总部办公楼的安保管理，幸运地置身事外。

    事发后，当时的安保部正副主任毫无意外被追责，双双调离岗位，方父才得到了晋升的机会，从安保队长变为副主任，又于几年后荣升正职。

    方遇越想越坐不住，饭也不吃了，背起包包奔向夜色中去。

    靠近三中的路段被行人和车辆堵得水泄不通，十多辆警车、消防车、救援车将学校大门口围起来，几名警察艰难地疏散着人群，但显然收效甚微。

    这群围观的人，半数是学生的家长，此时已经9点多了，他们原本是来接下晚自习的孩子回家，谁知忽然一声震天的轰鸣，脚下大地颤了颤，那高墙里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尖叫，这些家长怎能不担心！

    “让我进去，我儿子还在里面，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呜呜，我的乖女儿，你一定要平安啊！”

    家长们一个赛一个的激动、愤怒，场面异常混乱。

    一个四十来岁，穿着警服的男人利落地爬到一辆消防车顶上，拿着扩音喇叭大声说道:“大家都冷静！不要激动！发生塌方的是实验楼，距离教学楼两百多米！目前我们并未发现人员伤亡，请各位家长配合我们维持秩序，原地等候，不要互相推搡！不要妨碍我们疏散学生！”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事实证明非常有效，暴躁的人群立刻平静了许多。现场的民警松了口气，将警戒线拉紧，门神一般将大门守住。

    方遇远远观望了一阵。

    看来想从大门进去是不可能了！

    方遇沿着墙根绕了大半圈，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

    这小区紧挨着三中，原本是印刷厂的职工宿舍，很有些年头了，在靠近学校的那一侧，恰有一排低矮的柴房，紧贴着围墙。

    方遇鬼鬼祟祟地观望片刻，在脚下垫几块砖，十分轻松地爬上柴房，再蹦几下，就扒住了墙




第15章 双双做贼
    方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电筒，咔哒摁灭。

    “我是翻墙进来的，不好让人看见。”她凑过去，小声说道。

    卓夏同样压低声音，脑袋微微靠向她，“这么巧，我也是。”

    方遇讶然看着他，两人对视几秒，一同痴笑起来。

    笑了一阵，卓夏指了指她的背包，“你还是先把电话接了吧，否则咱俩还是得暴露。”

    方遇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铃声叮叮咚咚响了好久，许是对这曲调太过熟悉，她竟没注意到！

    手忙脚乱地把手机翻出来，一看，是陆一铭打来的。

    她不由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小心接起，“喂”

    “小遇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到家了吗”

    陆一铭的声音难得有几分焦灼，方遇心里愧疚，但还是得撒谎:“一铭哥，我已经到家了。我手机调了静音，才接到你的电话，抱歉。”

    陆一铭吁了口气，声音回归沉稳，“到家就好，那我挂了。”

    方遇乖巧地说:“好的，晚安。”

    “晚安。”

    陆一铭收起手机，望着不远处废墟中忙忙碌碌的同事，手伸向左边口袋，摸出盒万宝路，拈起一支含在嘴里。

    正要点燃，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手在半空僵持了几秒钟，最终将打火机收好。

    一只白皙的手，握着绿色的塑料打火机从旁边伸过来。

    陆一铭抬起头，吴芊忐忑而期待地笑着，说:“陆哥的打火机没油了吧我找老刘借了一只，我帮你点吧。”

    “不用了。”陆一铭直接将嘴里的烟拿出来，掸了掸，塞回口袋，抬脚向废墟走去。

    吴芊望着男人挺括的背影，指腹摩挲着打火机的滚轮，咔嚓咔嚓的，看着那火花一明一灭。

    还真是绝情啊。

    可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四年前，她能让陆一铭和学姐分手，四年后，她不信朝夕相处之下，这男人还不对她动心。

    日子还长着呢，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挂了电话，方遇心有余悸地给手机调了静音，小声对卓夏说:“你的调好了吗”

    卓夏煞有介事地点头，“调好了。”

    话音刚落，两道明亮的手电光从小径拐角照射过来，方遇心脏再次揪紧，就见身旁的人蹭蹭几下爬上了树，还向她伸出手，催促:“别愣着了，快上来。”

    方遇果断将手递过去，只觉得腕间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量，整个人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被他轻松提了上去。

    卓夏搂着她的腰，帮助她调整姿势，低声叮嘱:“坐稳了，别出声，他们发现不了我们。他们是巡逻的警察，估计是在察看学校里有没有可疑人物。”

    方遇无声地点了点头。要说可疑，此刻整个校园，估计没有比他们两个更可疑的了。这要是被抓住，少不了一通麻烦。

    两人紧张地注视着手电光的方向，两个警察从那里走出来，狐疑地四下查探。

    “你确定没听错”

    “肯定没听错，就是手机铃声，还有一声很短的尖叫，女声。”

    “会不会是逃课的学生啊这会儿早跑了吧。”

    “非常时期，就算是只猫，那也得找出来啊。”

    两人越走越近，方遇心脏砰砰地跳，鼻端嗅到一股清新的柠檬香气，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不由面色一变，伸手捏住。

    卓夏:“……”悄悄抬起胳膊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

    转眼看向怀中的人，忍不住耸耸鼻头。

    一股清甜的花香，从那浓密黝黑的长发中散发出来，十分好闻。

    卓夏就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方遇花了好些力气将喷嚏憋回去，就见那两个警察无比尽忠职守，看小径上空空荡荡，便开始将手电往树上照去，一棵一棵地察看。

    因为好不



第16章 诡异
    教学楼区域，不少学生从窗口伸着脖子往外看，比起惊惧，这些孩子脸上更多的是好奇，兴奋。

    走廊上，教师和警方人员来回走动，清点完学生人数后，便开始组织学生撤离。

    方遇和卓夏沿着阴暗角落一路潜行，绕了大半个校园，才摸到实验楼附近。

    事发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辆大卡车停在旁边，工作人员连夜清理废墟，还有几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从旁协助。

    毕竟坍塌的是实验楼，收藏了大量化学物品，如不谨慎处理，很可能诱发二次灾害。

    卓夏拉着方遇，躲在距离废墟不远的文化长廊下面，悄悄探头往那边看。

    方遇就看到，陆一铭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

    具体是什么，方遇却又看不清了，手指急躁地在栏杆上敲打，转头问旁边的人:“卓夏，你看得见吗我们要不再往前一点”

    卓夏莫名地瞧她一眼，没答话，手伸到裤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小小的单筒望远镜。

    方遇眼都瞪直了。这人可真是有备而来，手电有了，胶带有了，望远镜也有了，还有什么

    卓夏把望远镜举起来，转动着稍微调适一下，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方遇接过来放到眼前，可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着实令她这个生在和平年代的孩子吓了一跳。

    一具骸骨。

    陆一铭正在查看的，是一具人的骸骨。

    难怪楼房塌了，却要他们刑侦队出警。

    那骸骨身上血肉早已腐烂殆尽，只剩些残破的辨不出颜色的衣物残料，松垮垮地挂着，上面粘着破碎的水泥沙石等物。

    方遇面色微微发白，卓夏迟疑片刻，默默扶住她的肩，轻声问:“你怎么样”

    方遇压下那丝颤抖和隐隐的不知名的恐惧，牵了牵嘴角，“我没事。你的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好，不过这里不安全，得换个地方。”卓夏拉着她站起来，环视一圈，继续向文化长廊的深处走去，在一块巨大的大理石碑后面躲好，这才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

    他的手机桌面十分简洁，用的是深蓝色的系统壁纸，应用不多，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方遇拨通了方父的号码:“喂，老爸，是我。”

    方父洪亮的嗓音从那头传来:“方遇！你怎么回事，手机不接，办公电话也不接，打电话给保安，人家说你早就走了，你这丫头，大半夜的跑哪玩去了！”

    方遇将手机从耳边拉开一点，等方父吼完了，又拉回来，讷讷道:“我没去玩，我跟你说，大事不好了——”

    方父顿时紧张，“什么叫大事不好了你惹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我跟你说晚上别到处乱跑，你知道社会有多乱吗”

    方遇尴尬地觑了眼旁边的卓夏，只见他背对着她，正用手电筒照着石碑，在看上面刻着的字。

    她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气，低低叫了一声，“哎呀！老爸！你好好听我说完行不”

    方父呼吸一滞，瓮声瓮气的，“你说！”

    方遇:“三中的实验楼塌了，掉出来一具白骨。”

    方父:“你再说一遍”

    “三中的实验楼塌了，掉出来一具白骨。”

    方父好一阵没说话。

    他在家里坐着，这会儿还没收到通知，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过了十几秒，方遇等不及，喂了声，方父这才回神，又吼:“楼塌了，你跑去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方遇撇了撇嘴，“我要是不来，怎么把这个重要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就你能



第17章 抓包
    卓夏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光闪了闪，一言不发地绕到石碑另一侧去。

    过了两分钟，听到她说:“好了。”

    他便转过身去。她将衬衣反穿到身上，扣子多解了一颗。腰上缠了一件防晒衫，用以遮住西装裙。

    这模样虽也不大像学生，但也就是特立独行些，不会让人一眼便看出她是个上班族。

    “不错，很时尚。”卓夏笑着评价。

    方遇借着黑暗红了红脸，轻咳:“那就走吧。”

    校门口，疏散工作已经快到尾声。两人堪堪挤进人群里，刚要松口气，却听见一声响亮的哨音，一个高大的穿着运动装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冲两人跑过来。

    方遇的心倏地一沉，下意识抓住卓夏的衣摆。

    卓夏低头看一眼，拍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男人很快跑到跟前，厉声问:“你们是哪个班的为什么从花圃里跑出来”

    卓夏咧嘴，憨憨说:“黄绪老师，我们是林笺老师班里的，我叫卓夏，她是我妹妹卓菁。”

    黄绪蹙眉打量两人，俊男美女，觉得长得是有那么点相似，又听卓夏连续说出几个名字，语气就缓和了些，“林老师的班早就疏散完毕了，你们两个为什么落在后面”

    卓夏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们好奇，偷偷跑过去看了一下……”

    “胡闹！”黄绪瞪他，又瞪一眼低着头的方遇，“知不知道那边多危险说不定还有犯罪分子在外面游荡！出了事谁负责”

    “反正不用你负责，紧张什么”前面队伍里有个男生吊儿郎当地怼了一句，又兴致勃勃地问卓夏:“你们刚刚过去了都看到什么了有尸体吗”

    方遇和卓夏:“……”还真有。

    卓夏没吭声，黄绪揉了揉额角，没好气地说:“少在这儿皮，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形！赶紧跟上队伍，先出去，改天再找你们算账。”

    他说着，果真拿出个笔记本，将三个人的名字都给记下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队伍中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和缺口，方遇眼尖地看到有警察往这边过来，不由再次拽了拽卓夏的衣角。

    卓夏立即拉着她往前紧走几步，身后的学生也跟上来，把这缺口补上。

    黄绪仍在后方虎视眈眈盯着三个不良学生，几名警察在他身边询问着什么，不时往队伍中看。

    过了一会，黄绪匆匆跑开，几名警察则抬脚向两人走来。

    卓夏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方遇，咱们可能逃不过了。”

    方遇很是内疚，“卓夏，对不起。”要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他恐怕早已经脱身了。

    卓夏忽然抬起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别这么说。方遇，今晚我很开心。”

    方遇狐疑地觑着他，不敢苟同。但不得不说……还真是挺刺激的，比以前偷溜出去吃锅贴还要刺激。

    说话间几名警察已经走到身边，语气平常地请他们两个出列询问。

    方遇摸不准警察们的态度，只能乖乖听话，任由卓夏去与他们周旋。

    “你们两个刚刚去现场了”为首的警察开始问话。

    卓夏点头，“是的。”

    “躲哪儿了”

    “文化长廊下面。”

    “倒是会找地方。”那警察不置可否地哼了声，“你们是林笺老师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