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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艳情小说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韩江
陌巷花连秦苑晓,歌台莺啭汉宫秋。
当年只为通商贾,不解而今有妓囚。
看了此诗,便知那时光景了,此句内中,赞美也有,唾骂也有。直到了嘉靖年间,此风稍息。然又生出一种瞎妓来,说起来尤为可笑,瞎妓来因。你道一个女人生在世上,五官俱足,犹有丑陋不足观者,况少了一对眼睛,可还看得至于妓者,全要在秋波寄意,眼角传情,若紧闭双眸,有何趣味相传昔人有爱一眇娼者,宠癖异常,娶之而归,人皆笑之,以为异事。彼云:予自得斯人,视天下妇人无不多一目者,秦少游有眇娼传。此不过一人之痴情耳,与嗜痂者何异但一女子至于双目皆瞽,犹可相亲者乎你道这些人为何作兴到他,圣人云:见瞽者变。与孟夫子恻隐之心同意也。然若辈乌足语此。因内中有个缘故。
那时十六楼的风景虽不能如初,又兴出一个胜地来,名曰旧院,人称之曰曲中院,门前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明太祖造钞之所。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室宇精洁,花木萧疏,画槛雕栏,绮窗丝帏,恍若仙居,迥非尘境,院中盆景尽异卉奇葩,房内摆设皆古瓶旧鼎,字画悉唐晋宋元,器皿俱官哥汝定。焚香必凤饼龙诞,烹茶定龙团雀舌,池中金鳞耀目,架上翠羽传言。虽一拳太湖石,必透瘦可观,即数朵枝上花,亦鲜研可爱,各各争妍献媚,家家斗胜夸奇。有客到门,则铜环半启,珠箔低垂,升阶则狗儿吠客,鹦哥唤茶;登堂则假母肃迎,分宾抗礼。进轩则丫环艳妆,捧娘而出;坐久则水陆并至,丝竹竟呈。定情则目挑心招,绸缪宛转;入夜则挜笛搊筝,梨园搬演,声彻云霄,喧填达旦。到了夏月炎天,有一番佳致,卯饮淫淫,兰汤滟滟,薰风徐来,衣香一室。至日亭午,裙屐少年,油头半臂,提篮挈木盍,高声唱卖逼汗草、孩儿菊、茉莉花,娇婢卷帘,摊钱争买,捉腕捺胸,纷纷笑谑。顷之,乌云堆雪,竟体芬香,请想在这去处行动的人,以千金买笑,白镪缠头,可是穷人做得来的。自然都是膏梁公子,富室娇儿,或是效用的先生,或是加纳的阔老。且这几种人,不但使几个憨钱,且要假装一个名士,必定要嫖名妓,宿美娼。好使人羡慕他道:某名妓是公子的令翠,某美姬是财主的相知,他倒也不图甚么风流实事,只要传一个识货的虚名而已。说尽狂奴的心事。要知这名妓二字也不是容易加的,必定才貌惊人,技艺压众,众口称扬,逢人说项,这才算得一个名妓。他无奈堕落烟花,身居下贱,那果然名称其实的,未免自负,眼空一世,必须美如卫璧人,才过曹八斗的人品,才得他心悦诚服,可是几个臭铜钱轻轻动得他的明末有名妓曰刘元,佻达轻盈,目睛闪闪,注射四筵。有一过江名士与之同寝,元回身向里,不与之接。其人拍其肩曰:“汝不知我为名士耶”元回头曰:“名士是何物值几文钱一个”相传以为笑。彼辈视名士犹如此,而况于此类乎你想,就是一个丑陋的妓女,也未尝不思量接一个美貌男儿,说透人心。况既是名娃,岂肯与酒囊饭袋衣架肉桶为伍且这种做痴顽公子的,拿着老子鱼肉兵民几个钱,仗着乃尊爵位勋赫一番势,一段骄傲之气。虽长亲父执,财势稍次,尚不屑以正眼视之,何况将钱挟妓,不效占花魁传奇中万俟公子身分者,能有几人
至于富家郎,他祖父的财主可是轻易得来的阳货云为富不仁。这是财主们生前的官衔,死后的谥号,都是他刻薄穷人,心机盘算,日挣一日,积少成多。你想这种钱与强盗劫人相去几许,可能保得常久受用自然要生出不肖子孙,替他花费。这起孽障,身上穿几件虼蚤皮,虼蚤皮,所谓轻佻之意耳。腹中无一点文墨气,糟包着一个肥脸,唐欧阳询谓长孙无忌云:“只因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可做此注解。高腆着一枚屎肚,此则不独富家儿。腰中仗几个臭铜钱,眼内无一个大丁字,谈吐时俗恶之气冲人,举动时骄傲之态可掬。不但是此辈一幅行乐图,而且是一篇揣骨相。勿论贤愚,稍有识者,未尝不为人喷饭,未尝不为之叹惜,当时人称他们为麒麟楦,一丝不谬。
何为麒麟楦人有假装麒麟者,制一麒麟形状皮于蹇驴之上。望之俨如麒麟也,既至脱去假饰,仍庞然一蠢驴而已。这些人以皮相之,相貌痴肥,衣冠齐楚,居然人也,窥其底里,兽焉何别请想这种人,可是那名妓眼中所有的了却许多富家郎。再者,这些效用的先生,加纳阔老,自然都是有钱人做的,他弄了一顶臭乌纱,自然是铜腥臭。不自己回想,我一资郎耳,满身铜臭,头既臭矣,满身自不能免。混浊衣冠,贻羞当世,缩颈藏头,犹恐人知不雅,孰意毫无忌惮,意气洋洋,以为尚书宰相,是他分内之物,骂尽小人,如见其肺肝然。傲然自得,恬不知耻,终日鲜衣驽马,俊仆豪奴。昼则横行里巷,欺凌乡党,夜则投入烟花,美酒羊羔。要知道这原也怪他不得。你想他囊中有钞,腹内无书,既不知四书五经、八索九丘为何物,又不解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何话,终日无聊,不教他嫖赌,却做何事
但可怜有一种不第的穷儒,三年灯火,十载寒窗,不能奋飞,终身困钝。真是控天无路,告诉无门,言之令人酸鼻。还有无限抱经济之才者,埋没于草莽之中,怀韬铃之略者,栖身于畎亩之内的,真令英雄气短,千古同声一哭。真所谓:时来顽铁生辉,运去黄金失色。
就是此了,可笑这些没字碑,自幼不受先生的气。一乐。大来不受宗师的气,二乐。仗祖父遗留的些宝钞,三乐。托自己生来的些顽福,四乐。有此四乐,才好配后之四妙。公然做起甚官来,称起老爷来,此不足怪,江南之和尚道士,辽东之医生,无一不称老爷者。相与起当道来,扛抬起大轿来,长班跟随起来,蔑片奉承起来,纱其帽而圆其领,腰其带而补其花,冬烘头脑,虽皇帝在上,亦不知其比已尚尊。此身如在云雾中,捉摸不定,虽欲不自大,其可得乎这等人,人人见之欲呕,个个闻之齿冷,况那娇娇滴滴的名妓,身边可容得如此恶俗之物了却许多加纳效用的先生阔老。因这几种人在妓馆往来甚密,惹得那些名妓都厌恶起来,虽不敢明明拒绝,恐其使势也。有在言语中讥诮他的,也有作诗文嘲笑他的,也有假歌词代骂的,也有在背后指搠的。久而久之,轰传里巷,人皆以为美谈,这些簇新时兴的老爷,“簇新时兴”四字,加得刻毒之甚。既不能博一个虚文,反添了一篇丑赞。弄得认真不得,认假不得,极苦。欲留恋而自觉无颜,欲嗜恶而又无指实。因此不约而同,再不敢轻游妓馆。更苦。但这些人是浪荡惯了的,如无缰野马,纵辔狂驴,身子如何拘束得住无可奈何,不得已而思其次。千筹万算,在妓女中想起一种瞎妓来,他想头也甚妙,真妙想。去嫖这瞎妓,他却有许多燥脾处,紧闭双睛,不能辨我之好丑,无从褒贬,一也。一妙。瞎女中百无一人能通文墨者,任其一肚臭粪,满口胡柴,只是赞好,二也。二妙。日间一度风流,百文定价,每夜通宵行乐,额例四星,价钱又廉,缠头省费,三也。三妙。彼瞎婆向日所接,不过屠户贩子、仆皂舆人,弹琵琶唱野词,侑烧酒卧破席而已。今忽有显者大老光临,犹如天降,公然日间陪着肆筵设席起来,夜里睡着锦衾绣帐起来,出自意外。听其骄矜使气,只是一味趋承,何等爽心凑趣,岂不乐哉四也。四妙。为有此四种妙处,向日为名妓所轻薄厌恶者,今日皆趋移于瞎子矣。且这种瞎妓,他当日未得际之时,为人所贱弃,成年屡月,那阴户尚不能开市大吉,笑倒。间或有臁疮乞丐,秃顶游僧,要来点缀点缀,只图几文为糊口之计也,一概笑纳不辞。今日所遇俱皆肥马轻裘之客,真如登天界,奉承之不暇,虽受鞭笞之辱,犹觉其荣,又曷敢少有所忤乎所以这些阔老更加亲爱,视之如掌上之珍,惜之犹心头之肉。
尚有一等可笑的人,他向日原也不屑顽瞎子的,今日见这些老爷们皆如此郑重,视同尤物,彼不知他之苦哀,但垂涎羡慕。道:“今日之富翁大老,皆以瞎妓为命,我何人斯,岂可不一为领略耶”视之犹如至宝,得共席一饮,欣然如赴瑶池之宴矣;得听一曲,乐哉如聆钧天之乐矣;得赠一物,如汉皋之解佩矣;得共一寝,如高唐之入梦矣。尊荣得这些瞽妓,不啻巫山神女,洛浦仙妃,皆踊跃视之,趋跄恐后,悉尊称之曰姑娘,甚而竟有跪之拜之,称亲娘者,因此瞎姑之名重于一时。而名妓之门,反可罗雀矣。虽是俗人之眼内无珠,然亦巫下之风俗如此矣。虽然,亦不可执一而论,竟有才貌双全,恩情毕至的,但千万中仅见之一人耳。
你道我为何叙此一段因当时有一个瞎妓两世姻缘的公案,欲续在后文,故引此以见瞎妓之来踪,不致突然,使观者诧异耳。请阅下回,便知端的。
姑妄言首卷终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开端
姑妄言卷一
钝翁曰:
此一回方入正意。说神说鬼,正是本书命名姑妄言之意。然如此,方见得来路分明。或谓一部书中不下百人,而托生者寥寥数十而已,其余或善或恶,何不皆一一注明,更觉可据余曰:若如所言,不是著书,竟是作一本大点鬼簿矣。或又谓:既如所云,何不竟不用此一段神鬼的话余笑曰:若不引此数十人出处,后来凭空生出多人,又是一篇无影的杜撰了。要识作者之意,方见其苦心。
道听途说之人,天下皆是。圣人采童谣,亦未必句句皆有实验。妙在到听说莫愁湖之鱼,却是假,人信以为真;说城隍庙之鬼,明是真,而人反谓之假。世上过耳之言,真而假,假而真,不可但因其人而定真假也。见此可长一番学问。
黑姑子一段,要他后来授术于崔命耳,故不得不生出他来,以受道士之术。若不写这个姑子,将来何以传那个姑子又可见此辈中守戒律者少。非谤之,实劝之耳。
峨嵋山人首篇即出,直贯至十五回内又见。可见一部书是一气呵成,并非捏拢凑合。
写道士之通昌氏,似乎蛇足,实有深意焉。一部书中淫妇人不少,而开手写一极淫之昌氏做榜样。昌氏之淫,量可谓无敌矣。通道士而得病,再遇竹思宽而身死。可见贪淫之妇,无不因淫而死,特死有异同耳。邻家小厮同昌氏调戏一段,入情入妙。男贪女爱,满心要私合,却都在幼年,又怕羞又胆怯。想出法来,先猜枚,赢打手批,继而赢亲嘴,逐渐而入。此调戏彼,彼调弄此,彼此亲厚了,才放胆去做,的是一对孩子行径。看他两个调戏的那番光景,画也画不出。即出无关系处,亦不肯轻意草草写出。
如“黑姑子住在一条小僻静巷内,门口一丛黑松树,一个小小的圆红门儿,进去里面甚是宽敞”。“到听提着一角芦瓶水白酒、肥肥的一段骑马肠儿、两个腌鸭蛋来望他。”此所谓像形也,书中似此等趣语不少。
此一回淫妇人则小姑子与昌氏母子。淫男子有名者,则到听、于敷、道士三人而已。其余虽多,而和尚则不可胜数。岂独写和尚之恶,实此辈较诸人尤淫毒也。
一部大书二十四回,内中无限的人,头一个就是一个闲汉;这一个闲汉,引出莫愁湖闲荡的四五个闲汉;这四五个闲汉,又引出同到听斑驳的许多闲汉;这许多闲汉,又引出看花的无数闲汉。虽有一个道士,还是闲汉一流。何天下闲汉之多也士农工商,各执一业,便不是闲汉了。终日游手好闲,不至不做贼不止。这许多闲汉,引出后来千千万万的流贼,无非都是闲汉。此是一部书的大呼吸。
此一部书内,忠臣孝子,友兄恭弟,义夫节妇,烈女贞姑,义士仁人,英雄豪杰,清官廉吏,文人墨客,商贾匠役,富翁显宦,剑侠术士,黄冠缁流,仙狐厉鬼,苗蛮獠猡,回回巫人,寡妇孤儿,谄父恶兄,逆子凶弟,良朋损友,帮闲梨园,赌贼闲汉,至于淫僧异道,比丘尼,马泊六,坏媒人,滥淫妇,娈童妓女,污吏赃官,囚徒暴客,淫婢恶奴,佣人乞丐,逆珰巨寇,不可屈指。世间所有之人,所有之事,无一不备。余阅稗官小说不下千部,未有如此之全者。勿草率翻过,以负作者之心。
此一回书虽系正文,犹文之余文也,如传奇之副末开场一出。虽与正文无涉,然系必不可少者,看者须知。
此开卷说到听,谓他上无父母,中鲜兄弟者,何意后来引出钟生,也是无父母鲜兄弟来,远远相对。这一个便流落做了闲汉,那一个便成了正人君子,愈见钟生之不可及也。又谓到听惟以听新闻、说白话为事。近日此辈人几遍于天下矣。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开端
附:接引庵黑尼姑受异术西湖畔小寡妇纵奇淫话说前朝有一奇事,予虽未曾目睹,却系耳闻,说起来诸公也未必肯信。但我姑妄言之,诸公姑妄听之,消长昼祛睡魔可耳。二十四回书,从这两个“妄”字生出。你道此事出自何时系当日万历年间。南京应天府有一个闲汉,姓到名听,字图说。一部书,头一个出名的便是道听途说的闲汉。闲汉一。家住旱西门内,他上无父母,中鲜兄弟,孤身一人,不事家产,终日无所营为。只在街市闲游,惟以听新闻说白话为事。他有一件奇处,古人是过目成诵,他却能过耳不忘。每常听人说什演义,千言万语,能一字不遗。他相识甚多,说鬼话之名遍于一城。故此人起他一个混号,叫做毛空。
一日,他在街上闲行,遇着四五个人,说着闲话走来。又是四五个闲汉。闲汉二。内中有两三个认得他,应前相识甚多。便一把拉住了,道:“你说个白话我们听。”他故意匆忙之态,挣着要跑,道:“我今日有要紧的事,不得闲,改日来说罢。”那人拉住不放,道:“你有甚么事,对我说了,才放你去。”到听道:“方才几个朋友说,莫愁湖近日出了许多鱼,他们都借网打鱼去了。我回家去取个筐子,要些来下酒。”原拟可信。说完,忙忙挣脱跑去了。众人信以为实,孰知竟是假。商议道:“我们何不大家,倘有熟人在那里,落得要些来吃。”遂兴兴头头一齐走出水西门,到了莫愁湖。惟见烟水茫茫,菰莼布满,半个人影俱无,方知为他所哄。及至走了回家,鱼不曾得了一个,反走得通身是汗。改日遇见了他,说他道:“莫愁湖何尝有鱼你怎耍我们空走一回”到听道:“你们原拉着我,叫我说白话,我说的就是白话了,谁叫你认真”妙极,趣极。众人大笑一常偶然一日,他四处游荡,天色将晚,无可图食啜之处,意欲归家。不意在途中遇见相好的一个酒友,这酒友无非也是闲汉,闲汉三。邀他到酒市中坐下。要了两碟子小菜,沽了几壶药酒,二人对酌。说了些无稽的白话,谈了些脱空的俚言,豁了几件无径的拳,唱了几句无腔的曲。多饮了几杯,醺然大醉,遂辞了那朋友回来。酒醉路黑,一路踉跄跄,走到古城隍庙前,一时酒涌上来。见庙门半掩半开,就走入门内,倒在侧边泥马足下,不觉睡去。
直至三鼓,因遍身僵冷,方朦胧少醒,似梦非梦。此句好。若竟说明明白白看见,便是活见鬼了。见殿上灯烛辉煌,正居中坐着一位衮冕王者,神。旁侍许多官吏,夜叉鬼卒,鬼。罗列庭下。到听知是神道显灵,吓得汗流浃背,不敢喘息。遥闻得如神问事状,侧耳而听,偷目而视。
只见一个黑脸虬髯的判官,上前禀道:“地府十殿阎君遣崔判官,赍到册籍并若干人犯,送大王发落。”那王道:“叫他过来。”随见一个白面圈胡、红袍乌帽的神道,在檐下参见毕,立起禀道:“地狱中夏商周三代以前,并赢秦时所有轻重罪犯,皆已断讫。自汉室初兴起,从大王归神以后,以至唐宋讫今明朝之嘉靖末,将二千年来,人心不古,犯重罪者甚多。汉朝如王莽、董卓、梁冀、曹操之流,唐朝如李林甫、安禄山、卢杞、朱泚之辈,宋朝如王安石、贾似道、蔡京、童贯之徒,明朝如胡惟庸、汪广洋、蓝玉、宸濠之类,有应堕畜道者,已久矣送转轮托生;有永沈地狱者,皆发十八司受种种之罪孽。尚有许多疑案,至今尚未能结。昨地官大帝奉天玉帝旨,到阴府查核,狱中有沉滞者,可速了结。因查得各种疑案,命小神将册籍并犯人送到大王台下判决。”王笑道:“森罗殿上,业镜分明。况且十殿阎君,皆冰心铁面,有何持疑不决之处”那神又禀道:“人在世间所犯罪戾,或轻或重,有一定之律,自易分剖。阴府断事,必须情罪俱当,才称得铁笔无私。比不得阳官,胡胡涂涂,可以任己心行事。诸案中有一种罪,实轻而情颇重者,又有情可恕而罪难饶者,因此故难下笔耳。”王又笑道:“这有何难罪轻而情重者,荣其身而罚于后;情轻而罪重者,亦就其事而断之。何难之有你将一起起文卷并人犯挨次呈上,听我分剖。”
那神呈上一册,道:“此董贤父子一案。”只见一个老儿,一个婆子,一个美男,一个美妇,齐跪阶下。王问那神道:“董贤罪犯甚实,有何疑处”那神禀道:“董贤父子,若谓蛊惑朝廷,几危社稷,则罪擢发难数,然而实未尝杀人害人,若与操、莽等同科,似乎太过。若从轻议处,又无以为后来者戒。所谓罪重而情轻者以此。”王怒道:“董恭夫妇不能训子以义方,反籍子之声势赫奕一时,今把他托生,仍做一个富家翁,还借他族间之声势,享用五旬,可不偿还他不会害人的好处么却使他妻子淫人而假种,虽有子而绝其嗣,这就暗暗的报应了,死后发阿鼻受罪,岂不完他的宿孽么至于董贤,冶容眩色,几至汉哀帝那昏君有禅代之事,以须眉丈夫而效淫娃举动,情已难耍且将妻子亦以奉朝廷而博宠荣,此又以龙阳而兼龟子者也。尚列衣冠,晋位司马,更令人发指。仍着他与董恭为假子,使之带一暗疾,专善人淫。其妻以妇人而不知三从四德,乃献媚要君。今还托生为妇人,与董贤仍配为夫妇,授以不男不女之形,奇异宣淫,后使不得其死,以报其夫妇之罪。使他享福者,情轻之故;受恶报者,偿罪重耳,岂非两得乎”因问那神道:“我断得是么”那神道:“大王金判,不但小神钦服,即董贤父子夫妇亦无容多喙矣。”王吩咐鬼卒道:“此地有一牛姓,两代刻薄成家,素性阴贼良善。看到此等处当着眼。可使董恭为彼真子,董贤为其假孙。董贤虽育多男,俱非真种,后同归于尽,绝其后而两报之。牛董二家同结此公案可耳。董恭之妻,托生苟姓,仍与作配。”喝一声下去,寂然不见。
那神又呈上一卷,就有一个金貂少年,一个珠冠美女跪下。王看毕,问道:“曹植与甄氏罪状显然。当年萧何之律法三章,不足为据。以今日之大明律断之,叔嫂通奸者,绞,更有何疑”那神道:“二人私心相爱则有之,然而实在奸情则未有也。况曹植曾为遮须国王,甄氏亦为洛浦仙妃。欲重拟之而不敢,欲轻拟之则不可。所谓情重而罪轻者,故为疑耳。”王勃然变色道:“是何言哉王子犯法,庶人同罪。普六菇坚云:岂天子儿另有一律耶阳间断罪以事,我阴曹断罪以理。曹植、甄氏虽未成奸,诛其心,岂不欲奸者耶那一篇洛神赋,就是他的罪状了,非我以莫须有三字加人之罪也。曹植以才美如斯,甄氏已贵为皇后,尚复如是,故罪愚夫愚妇未成奸者加一等。要说他一为国王,一为仙妃,只可势利凡夫,我这里顾他不得。曹植以如此才华而无行,今着他托生为一美男儿而仍无行,但他生为王死为王,使之为民太卑,令其为官不可。叫他去做个假道姑,庶乎不贵不贱。甄氏初既不能死节于袁熙,后又失贞于曹丕,既云他是仙妃,再世可为佛女。我看得有一兰姓夫妇,广信佛法,佛法岂谓不好但门中所当行之善事甚多,彼以一己之愚,惟以养僧赡道为善。孰不知僧道中十无一良,故罪比不信佛法者加等。甄氏使为之女,败坏门风,与曹植苟合,以了前缘。皆死非命,以正有服通奸之罪。”那神禀道:“小神闻得斋僧布施,功德无量,与恒沙河等。而大王如此断之,小神不知其中所谓,望大王谕之。”问得好若无此一番问答,不得醒愚人之迷。王道:“人在世间,当行之善事不一。如文昌帝君阴骘文云:济人之急,救人之危,修数百年崎岖之路,造千万人往来之桥。种种甚多。即如去道旁之一石一木碍人道路者,何非善事能力行不倦,自可获福无穷。若只任愚迷,惟以斋僧布施为事,果能供养高僧,自然邀福不浅。但如今这些和尚能持戒律者,千百中能有几人他处无可奈何之际,只得暂守清规,你反斋之给之,助他贪淫嗜酒,破戒行凶。在家人所不忍为者,彼竭力为之,岂非以油添火乎孽虽由彼,而助彼为虐者,非此而谁耶韩昌黎云:人其人,火其书。同此意耳。”神道:“大王尊谕,真闻所未闻,开小神茅塞多矣。”王顾左右道:“将此案人送到转轮王处交割,再将袁熙托生为蔺馥之子,使曹植、甄氏皆死于彼手,以了前孽。”鬼卒答应一声,带了去了。
王又道:“还有何案”神道:“汉家只有此二件,唐室甚多,尚求大王区判。”王道:“把唐家的人犯全带上来。”就有许多男女在丹墀跪下。那神指着一个标致少年禀道:“此张昌宗也,求大王判之。”王神目一睁,呵呵笑道:“莲花似六郎者即尔耶”又忽然大怒,高声喝道:“尔烝淫母后,已罪不容于死矣。武瞾久沦苦海,不必再议。尔尚可未减者,以武氏之淫,不成其为母后者耳。然而尔之罪,亦不容缓,不意尚得悠游于地狱也。”命鬼卒道:“杨国忠本他之遗孽,又几坏唐家。可押他去,仍与杨姓为子,姓其子之姓,为龙阳一世,以偿臣主宣淫之罪。后残废不得其死。前生面似莲花,再世遍体杨梅,死后再堕抽肠地狱,庶可消此忿恨矣。”
王又指着一个道:“这是谁”那神道:“这便是昌宗之兄张易之也。”王点头道:“他之罪与昌宗等耳。也着他生为龙阳,死于非命,足以报之矣。可押去龙家为儿。”那神又指着一男一女道:“此武三思,韦庶人也。三思一禽兽者流,韦氏一淫鸨者匹。此可谓罪为次而情难绾者,愿大王察焉。”王作色道:“你阎君太觉迂阔了。武三思不但以臣子而烝二母后,且以侄奸姑,罪尚何言韦氏以母后而下淫,且鸩夫而杀子,罪更甚焉。姑以无知之娃,生为下流之淫鸨。今着三思为竹姓之子,始篾片而终龟,以酬邪慝。有一竹清夫妇,吝刻异常,宜生此子,荡产破家。韦氏罪为郝音好。老鸨,初为妓女,为多人之妻,以偿淫孽。后逢思宽,以完后爱,配为夫妇者,非遂其淫心。使之一以贪淫而亡,一以好淫而毙,死后均下刀山地狱,足以报之矣。”那神在旁不住点头,暗暗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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