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艳情小说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韩江
他叔叔在北京张家湾住,家开了个雇船的埠头老行,甚是兴旺。也是六十多岁了,他先也无子,因戴善夫妻七十岁时,他把店托了伙计照看,他到南京来替哥哥拜寿。二则别久了,都有年纪,来会一会。见了戴迁,说道:“兄弟二人有人接续香烟的了。”心中欢喜无限。这一端补得好,不然戴迁如何认得去投奔他也。戴善又劝他娶小,道:“你嫂子劝我多次,我先不肯,到五十岁,才娶了缪氏,今年也就有了十九岁的儿子,且又有了孙女。你今也才五十多岁,回去也赶着娶一个,焉知不生儿子”戴良见哥哥娶妾得子,他住了些时,辞了回去,也娶了个妾,也竟生了个儿子,方得七八岁。他恐自己年老了,草霜风烛,一时或有不虞,这几千金家业,儿子幼小,如何承管知哥嫂己殁,正要想带信叫侄儿来,同居料理。今见他到了,心中甚喜。见他褴褛不堪,问其所以,他哭诉自己不知事,为人所诱,花费了家俬,把女儿都准了与人家。直言无隐,全全说出。并说如今虽悔心改过,已是无及,无颜见家中亲友,故远来投奔叔父。
戴良见侄儿这个样子,心甚不忍。说道:“书上说,过则勿惮改。你若能改过,我叔叔家产也还够你们穿吃,再要赌钱,这就不可定了。”戴迁道:“侄儿此后若不改过学好,再要做这一件下流的事,不要说将来死后不能见祖宗父母于地下,今日就狗彘不食其余了。”戴良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若能改悔自新,新是我戴门之幸了。”
戴良的原配顾氏已故五载有余,现今就是生子的这个妾萧氏当家。戴良遂领着戴迁进去相见了,他的儿子也来拜了哥哥。随叫他换了衣服,留住了十数日,戴良对他道:“你只顾你来了,家中母亲妻子靠谁养活照看你可去接了他们搭船到这里来同祝你那里既无家业,我又年老,你兄弟幼小,你可来帮着照料家务。再者我们虽不是甚么仕宦之家,也还是有些脸面的,怎么把女儿与人为婢,你可赎了他来,就加些利钱也说不得。但速去速来,免我老人家悬望。”
他家现当埠头,搭船是极易的事。恰有一个苑寺少卿,姓候,在他行里,写了两只官座往云南去,戴良就叫戴迁跟着船同往。预先择着个出行的黄道日子,打点了行囊,取出一百银子交与他,道:“这个做来的盘缠。”并替他们做两件衣服好上路。又付五十两道:“这个千万赎了孙女儿来。”教他都打在腰中,叮嘱再三,然后分手。上船等候着候少卿一同起身。他这一番气象,与前番来时那个光景大不相同。
一日,到了家,见了母妻。他母亲见了儿子衣服光鲜,心中甚喜。看至此一句,不仅泪落如豆,人家母亲未有不望儿子光鲜者,奈儿子不能光鲜以副母父之望何复又悲道写尽慈母:“你去了数月,我倒当你流落到那里去了。同媳妇眼泪不知流了多少,你在那里来,怎得这样光鲜回家”戴迁详细把叔父的话说了,一家大喜。他把银子取出交与母亲,次日拿了五十两银到铁家去赎女儿,铁化道:“几年不见你来赎,陪了舍妹到童百万家去了。”戴迁疑他说谎,又到童家门口来探问真假,却刚刚问着了买仙桃的那个家人童佐弼,他听说是仙桃的父亲来赎女儿,暗吃了一惊,答道:“你这个女儿,我们奶奶疼他得很,不见你来赎,恐误了他的青春,打去年已嫁了人家去了。”戴迁见他说嫁了人,知不可赎,便问:“嫁了甚么人家在那里住我好。”他怎肯说是现在钱贵家,答道:“这就不知道,听得说是个外路人,不在本地的。”戴迁不放心,又面见了童自大根问详细。童自大当日听得家人说是嫁往外路,也就是这话答他,戴选无可奈何了,只得回家复了母亲妻子。那婆媳二人又哭了二三日。他家收拾了衣服行李停当,上了坟,就一家搭船上北京去了。他父女祖孙可还有相会之期否,后来便见端的。
你道戴迁搭他船来南京的侯少卿是何出处,且听下回分解,正是:欲知侯姓人详细,再接来文仔细看。
姑妄言卷四终
第五回谄协小人承衣钵为衣食计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姑妄言卷五钝翁曰:此一回写宦萼之愚蠢,亦可谓至矣尽矣。后来竟到了希圣希贤的地位,何始痛贬之而终过褒之也古云:相逐心生,相随心灭。此必至之理。即如一个人有一个上好品格,只往下流处一走,那相貌不因不由,全然改变,就是那下流的形状。一个极丑恶的人,他一心向上,不知不觉,那丑恶之中就生出许多的慈祥和蔼的样子来。宦萼之始贬终褒,同此一理。他起初是个痴顽公子,惟知骄矜使气,那一种呆气勃勃,自然日盛一日,那呆就无所不至,与禽兽几希。忽尔洗心改变,刻意要做好人,那呆便一日减之一日。久之,纯是一番仁慈恺恻的心肠,把那呆竟不知往何处去了。孟夫子云:“虽有恶人,斋戒沐浴,亦可以祀上帝。”何况他不止于斋戒沐浴而已哉李笠翁奈何天传奇中两句说得好:“世人莫道形难变,欲变形骸早变心。”此之谓也。
此书中不堪之先生者,游系、卜通是也。极好之先生者,真佳训、广德厚、刘太初是也。骂游系、卜通之先生固然刻毒,奖那三位好先生亦不为不重。或有先生见此而愠曰:“先生与作书者何恨,骂至于此”嘻嘻,先生误矣。但学那三位好先生,自然一字骂不着。若竟要学游系、卜通之先生,恐骂破多人口,又不止此书而已。
司富之与宦萼,千古来两个奇师生。一旦便豁然贯通,可入诙谐录。
侯氏之貌之性,人人皆得而畏之,特宦萼不幸遇之耳。翁解嘲曰:我若遇之亦畏,不但宦萼。
邬合一段,勿谓其形容太过,舔疥舐痔之辈,衣冠中代不乏人。
由窦尚书鸡鸣京兆,拂须参政,嗅中丞之足香,尝太尉之屎苦者,岂非其类耶又何况于邬合也但恐世上更有过于邬合者,若不自知,邬合犹不足为贬也。
姚广孝之恶,但有知靖难时事者,人人无不痛恨之。今写他这一番再世之淫恶,更彰其当日之凶毒。谅仁人君子见此一段,只有拍案称快,决无为之称冤者。偶有其人,或亦不是以忠孝为心,乃此秃之类欤更有畅快者,姚泽民虽是烝他的继母、庶母,却是姚广孝淫他的孙妇孙妾。姚华胄为荣国公之外孙,因可称遥遥华胄。但所生一予民、一泽民,愚者不过只思其身,贼者则今日辱及家庭,后来败及王事,且又生一步武乃叔之贼孙,其覆宗灭族宜矣。
万缘和尚非特写他以见缁流之坏,借这现在的和尚,骂那过去的和尚。那再来的和尚烝继母淫庶母,这现在的和尚就淫他的娇妻艳婢。针针相对,毫厘不爽。
目录云:现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此三字妙到至极,明是姚步武私偷桂氏,此不曰侄淫婶,而曰婶偷侄者,不如此写,不见桂氏之淫,不彰姚泽民丑恶之报也。
盛旺之奸桂氏者,虽极写桂氏之丑,然亦有深意。合而言之,姚泽民之肾不旺,裘氏诸妾不为其淫;姚步武、万缘之肾不旺,桂氏诸婢亦不被其淫也。他一家皆吃了肾旺的亏。
姚泽民奸众妾以莲、榴起者,二花开于炎天,故二人淫心较诸人更热耳。后即接写腊姨者,热极而冷,时序之理然也。到了雪姐,则冷之至矣。腊尽又当春回,故即出丹姨、芍姐矣。终于桂、菊者,二花之后,冬即至矣,花俱尽矣,故以他二人收煞。此书虽系小说,作者胸中原有一番大见解。若大概一看,如何看得出,即此一段中,亦有剥复之理也,勿忽略看之。
素馨同姚步武成奸在佛堂。后同万缘淫又在佛堂,人家修盖佛堂,原来留作此用,笑笑。
此书写各人小传,无有重者。此写侯、宦两家是夹叙法,先叙侯敏,次叙宦萼,正叙候恭凤,又接叙宦实,参差错落得好。
姚泽民访钱贵,不过替钱贵生色,是歇尾的后文,不可作正文看。
写姚家诸妇,姚华胄之妾褚氏者,褚鼠同音,谓鼠均世间第一可憎嫌厌恶之物。且又生下一蠢然之愚子,一狡狯之贼子,此物尚留之奚益故写其死去,更腾出此位让裘氏。其诸妾丹、芍、莲、榴、桂、菊、腊、雪,及诸婢夭桃、红杏、碧梧、翠竹、红叶、鸡冠、水仙、天竺多人,不过叙四时之景物,显而易见。至于裘氏,裘者,绣球也。绣球系数十朵花攒成一球,故以之居众花之首。后始私姚泽民者,乃为众妾做总结也。素馨之气极香,素馨、香儿共系一花,故二人同为姚泽民之婢。绿萼,花也。青梅,子也。本系一物,故二人同为桂氏之婢。桂氏者,桂花也。桂本极高极贵,古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今反写他不堪者。桂至北地则不作花,不花之木,樗栎等耳,贱之可也。故写他淫其侄男,私及牧马之圉夫,贱滥至极。较之诸妾婢犹不及,又借之极骂姚泽民耳。裘氏之婢名春花、秋月者,春花喻其时,谓绣球及春即花也。秋月喻其形色,谓如中秋之月,圆而皎洁也。此等处若不细细指出,看者泛然阅过,岂不负作者之苦心
第五回谄胁小人承衣钵为衣食计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附:再来和尚蒸继母私父妾现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话说戴迁搭船南来的这少卿,他名字叫做甚么他单名一个敏字。他父亲原任南京太常寺正卿,致仕归家。父子别了多年,他告假回广东省亲,带着家眷一同还乡。他有一个妹夫,是个钱可欺人,势可压众的呆公子,嗟乎有钱便可欺人,有势便可压众,二语令人恸杀。姓宦名萼,表字盛之,现在南京居祝他到了南京,同妹夫妹子相会了。宦萼接了舅母来家,演戏扫尘,不用细说。住了数日,换船起身去了。
且说这宦萼,他父亲名叫宦实,以科甲出身,历仕多年,年将耳顺。先在陕西做了十年布政,后升南京户部侍郎,目下现任北京工部尚书。他不但官居八座,那家中之富也就不下数十万了。真是库有积金,仓有余粟,富贵两个字在南京他家也就要数一数二。后来见魏忠贤威权震主,举朝文武皆为之假子,他恐有差跌,也随众拜在他门下,做个干儿。
魏忠贤因他是齿爵俱尊的儿子,自然又格外垂青,伏后陈忠参本一案。因此势焰滔天,威名吓众。夫人艾氏,单只生得宦萼一个。那宦萼自幼生得性质粗顽,面皮丑陋,混混沌沌,就像不曾斫开七窍的顽石一般,他父母却十分珍爱。世间之父母,任儿子愚丑痴顽,未有不珍爱者,此所谓父母深恩,昊天罔极也。宦实任南京户部侍郎,自幼就替儿子定了侯敏之父候太常之女为妇。这候太常名恭凤,是广东南雄府人,家住梅岭之下,是个猴族。曾中两榜,先任南太常时,可谓沐猴而冠。正同宦实在一处。他夫人袁氏所生,二子一女。他长子候敏,任北京苑马寺少卿,次子侯捷,任太仆寺丞。一胞生两个弼马瘟,奇甚。他这位令爱,貌既不扬,生得尖嘴缩腮,揸耳短项,且是一双痘风红眼,是个猴面孔。喜得身肢还袅娜,手足还纤细,是个猴形海却性气甚泼。才七八岁,人恼了他,他力小不能打,拉住混咬,把他的乳媪并丫头们,手上膀子上咬得都是连环血樱是个猴性情举动。那袁夫人将过花甲,他是个老女儿,一心钟爱,百般纵容。世间之物,惟母猴爱子更甚。侯太常生平虽不叫做惧内,却也不敢违拗夫人,此二语大约天下皆是也。心中常想道:“这女儿如此形状,恁般性情,等大了,人若知道,那个富贵人家肯要这等媳妇,定成滞货难嫁,不如小小的,趁我做着官,许下了一个女婿,后来就如他这股丑恶,谅也反悔不得。”又想道:“女儿这个样了,到配个聪明儿郎,不但误了人家儿子。将来决不能相安。倒是觅一个痴痴蠢蠢的为妙。”侯太常此想,真是择婿良方。不但是想女配夫,且存许多仁德之念,感应经云:“人有善念,天必从之。”他不但不曾误了人家儿子,还成全了女儿,一生享福,皆此一念之所致也。他与宦实是同榜同年,往来契密。他每常也见过宦萼,忽然想起,道:“那孩儿真是个蠢物了。况他父亲既是年谊,且又是现任户侍,恰是门当户对。改日遇巧,须如此如此,不愁他不入我彀中。”想定了主意。
一日,他偶到宦实家来,对坐闲谈。真是个姻缘凑巧,宦萼已八九岁了,偶然出来顽耍,一个将三十来岁的仆妇背着他。仆妇也,何必下一年纪,因后日教导宦萼,故此处提明耳。他手中拿着个拨郎鼓儿,学还未曾上,便知播鼗舞,真神童。几个丫头跟着,拿着银盘子堆着果子的,拿着鬼脸竹马儿的,还有一个拿着汗巾,贴身跟着,不住替他揩口水鼻涕。令人笑倒。这个形状画也画不也。侯太常一见,便笑着对宦实道这一个笑字写得入神入理。欲说违心之言,故忍不住先笑也。:“弟看这位年侄生得着实敦厚有福,后来大有造化,不在老年台之下。弟倒有个小女,但恨衙门冷淡,官闲俸薄,不敢攀结。当面失此佳婿为可惜耳。”古人说:知子者莫若父。那宦实岂不知儿子是个蠢虫但因是独子,不得不疼。况家中富贵二字已将到了极处,只要他大了度得出种来,宗嗣不绝就罢了。心中也虚着,将来显要人家谁肯把女儿配他,门户低微的又不屑同他结亲,正常常以此事踌躇。今听见候太常这话,心中甚喜,忙对道:“老年台尊见差了。弟与老年台何等年谊,多年契厚,何出此言弟虽知府上有一位闺秀,但恐老年台将来要回贵省,老年嫂不舍令爱远留在此。二者因豚儿顽钝,不足坦府上东床之腹。虽有蒹葭倚玉之心,但不敢启齿耳。倘蒙老年台俯结丝罗,”说到这里,深深一躬,道:“愚夫妇感佩无荆”心中有欺人之念,故此反被人欺,其宦实之谓欤然而宦实还算好人。那候太常忙还礼,道:“既老年台不弃,替女儿结此终身大事,是妙极的了。”二人言下而定。宦实犹恐过后有变,就择了吉期,烦相厚的当道做媒通信,到期拜谢。又择日请酒,纳采下聘,礼币甚丰,定下了才放了心。宦实以为儿子攀了这样一门好媳妇,那里知是亲家翁使的一肚子猴。祖晋朝阿智故事。这宦萼到了十三四岁时方延师教训。那先生姓游名系字混公,名与字俱佳,何今日此辈之多也。是在宦家一个显要朋友处谋了荐书来的,宦实一来看情面,二来他原不望子成名,不过说我这样大人家,且又是科甲门第,岂有不请先生教儿子之理。图一个念书名色,故不计好歹,就留下他教子。
那游混公是个捐纳的秀才,要他的才学一二三万万不能,四五六是考得起的。好秀才。自到了馆中,见宦萼是大老的公子,又是娇纵惯了的。他虽名曰生员,乃畜生之生,圆活之圆,全没有丝毫品行。把这位高徒只是一味奉承,不敢稍加拘管。
那宦萼在馆中每日只好坐得一两个时辰,这一两个时辰之内还是吃果子、打瞌睡而已,读书不过是借他名色上的。一句“人之初”三个字,教上千遍,他只是不会。更有妙处,起先教着他,还跟着念。后来他听厌烦了,任你怎么教,他并不做声,惟点头而已。生公说法,顽石点头,人以为异僧。游混公竟教得宦萼点头,也算异师。游混公也没法了,又不敢呵叱他,凭他读也罢,不读也罢。那宦实又是溺爱的人,以为儿子是现成的恩荫,现成的纱帽,何必苦难去读书。况古人说,何必读书然后谓学。他纵一字不识,伏我的财势,将来不愁不富贵,所以总不稽查。那游混公也自有个主意,说:“他父母既不严紧,我又何苦与他为难,况我不过一年,只要束修不少,每日只要酒食充肠。且我名虽秀才,不过名色而已。况这连年替人做干证走衙门,拿轿马折酒饭,把书本久已丢去。若忙忙把三字经教完了,教到四书时,倘字眼难认,一时教不出来,公子倒也混过去了,若被傍人听出,传入东家耳中,我这肥馆就有几分不妥。况且如今做先生的有五字秘诀,缺一不可,何不遵而行之
那秘诀头一个字就说道:松。我又何苦去紧他倘得罪了学生,他望着父母说先生利害,父母心疼儿子,恐怕拘管坏了他,一时把二个山字磊起来,这把馆就像喇嘛的帽子,黄到顶了。非徒无益,反害之。这松字是第一件要遵了。
第二件两个字道是:揸鬔。这两个字妙绝,古至如今的人,不要说是做先生要穿得体体面面,以起东家之敬,就是傍人看见这样体面人,可是混学钱骗饭吃的人定要揸揸鬔鬔,馆才得稳。就不是做先生,如今人眼皮很浅,势利太重,见穿得略褴褛些,虽至亲好友,他向着你只作半个揖;穿得华丽起来,人见了一躬到地,畏而敬之。况我把持衙门,越要盛服。不但官府肯听说话,人见我体面,他来寻我的更多。这一副齐整行头万万少不得的了。我曾经记得唐朝有一个人,不知叫甚名字,他曾有一首诗:而今不用好文章,只要胡须及胖长。
更有一般堪羡处,衣裳浆得硬帮帮。
当年已是如此,又何况于今日乎。
第三件三个字是:不要通。这个不过说先生太通了,遇见愚卤的学生,难以为情。况且人太通了,满腹珠玑,岂肯做无耻的勾当,去骗馆糓篾东家馆就有不妥了。要美馆把稳,所以说不要通。但这三个字与我合拍之极,不用去学。此时拿了去上剐桩要我通起来也不能够,可见我做先生,竟是秃子做和尚,天生成的。
第四件道:篾片东翁。这四个字我更在行。不要说叫我奉承,虽使我舔痈舐痔,我的舌头比别人伸得还长些。不但于此,就是叫我尝粪,也只得就学勾践了。
第五件是:小心待馆童。这有何难,我岂但馆童而已哉连阖府大叔,长于我者兄事之,倍于我者父事之,何愁不得其欢心哉”
他有了这几种密诀,熟习于胸,所以宦实、宦萼暨阖家之人,莫一个不欢喜他,数年之中毫无闲言。他教那宦萼整整读了三年,一本三字经方完,完了从新又理,理了重复又念。又读了二年余,尚犹不能记全。宦萼读了五年书,三字经不能全记,还算好资性。我见人读了一世的书,连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全记不得者多甚,又将奈何宦萼自己以为已经读过数遍,普天下才子恐也无赛于我,因此再也不去念别书。那游混公也不敢劝他再念别书。因因循循,不觉宦萼年已二十。虽然长成一条肥壮大汉,还是浑然天性,一毫人事不知。后之享福,焉知不因此。他丈人侯太常因年老了,无意功名,告了病要回故乡。女儿也二十岁了,催宦家迎娶。宦实见儿子呆呆牣牣,穿衣吃饭还要佣人,如何娶得媳妇,甚是着急。宦实尚有知子之明,过马士英远矣。没奈何了,与夫人艾氏商议,叫自幼带宦萼的寡仆妇,名唤司富,名甚佳。有四十来岁了,即前抱宦萼将三十岁之妇也。宦萼八九岁他将三十岁,今宦萼二十岁他四十来岁。此等无关系处,一笔不错。吩咐夜间教他成亲的那种妙技。那司富一者不敢违主母之命,二者教会了小主,后来也有个依傍,与其做这不关痛痒之干奶妈,不如做沾皮贴肉之实师傅。
到晚同他上床,尽心传授心决。起初,抱他上肚子时,吓得几乎哭起来,亏那司富循循善诱,真亏他。先拉他的手来摸阴户,又替他捏弄阳物。弄了一会儿,竟硬了起来。哄着抱上肚子,教他弄了进去。又扶着他两胯,叫他抽动。初次还不知道甚么,做过了两三次也就领了些。天下事都要学而知之,惟独此事皆是生而知之,再没有个学而不能的。这宦萼虽愚蠢,倒生得一根成文的好大阳具,又还坚久。
形骸固是同顽石,腰下垂悬有异僧。
司富也是久渴了的,每夜定然教两三次。虽是假公济私,也亏他尽心训导。不几日,宦萼竟豁然贯通,不但会而己矣,而且在其行,也演习熟了。好师傅,不但口传心授,且推身置腹的教训,焉得不通司富回复了主母,宦实才放心替他娶了媳妇来家。
他自从娶过亲之后,馆中十日半月偶尔一到,到了坐下,不过彼此相混自去。又过了年余,宦实升了北京工部尚书。将先生辞了,带他夫妻同往京中。住了几年,宦实见儿子年将三十,想已老成,想已二字妙,谁家父母不心中看着儿子想已老成,孰不知他人见之甚不老成也。又见他比当日伶俐了些,况因家资渐渐重了,故此打发儿子媳妇回家照看。
那宦萼不久到家,他因跟着父亲在都,宦场中混了几年,大非昔比。竟是心地如剑如枪,行径似鬼似蜮。学问虽不曾长进分毫,只他眼眶越发大了,体统越发尊了,势利越发重了,身躯越发胖了。活画出一个贵公子来。虽学了些文文绉绉半通不通的话语,却面目生得甚是可笑。有一调西江月为证:团团一个肥脸,卷卷几撮黄须,眉粗鼻大体如猪。双眼微微近观,腹内空空无物,言谈字字粗疏。不知何物是诗书,使势横行到处。
他这妻子侯氏,自幼娇养,恶性成习,就有河东狮之风,具鸠盘荼之貌。宦萼这人连天也不怕,父母也不畏的,但是见了他,不由得心中就畏惧几分。他也常自己想,他一个瘦弱妇人,我这样一条壮汉,打也打得过他,骂也骂得过他,怕的是甚么想到了此处,胆子就壮了起来,走进房去试试。不想一见了面,侯氏把眼一看,他浑身便打一个寒噤,心里劈劈的跳起来,不知不觉四肢都软了。上床后禁不得再看一眼,便不妙了。问一句话,那嗓子不知甚么堵住,连应都应不出来了。若再三追问来说甚么,脸脖子挣红了,才答应得出两个字:“我不不。”试了几次俱是如此,知道这个硬汉做不成,躲避着些为妙。喜得腰中有一副争气的好本钱,夜里还可以博他一个欢心。日间轻易不敢入内,只顾外厢起坐。他终日在家无事,饮酒食肉之暇,这也是此辈的两件正事。或欺凌里巷,或唬吓善良,或嬉戏梨园,或邀游妓馆。真是贵公子的要务。至于亲戚朋友,长亲父执,一概不相往来。只有一个篾片,姓邬名合,祖代以帮闲为事,传到了他,越觉精妙。那谄笑胁肩,撮臀捧屁的身段,谄笑胁肩撮臀则知之,但屁不知如何捧法,大约非此帮闲世家,他人不能也。是他衣钵,自不必说。更有一种能识人意的聪明,凑趣奉承的话语,人却难及。也有一个西江月赞他的:撮屁捧臀篾片,伸头缩颈如龟。假装一脸笑容堆,舔痔吮痈惯会。在座惟闻赞好,出门时刻相随。呼来喝去疾如飞,若论帮闲无对。
因他有这些妙处,那宦萼十分喜他,一刻也离他不得。宦萼虽是个目无亲友、一毛不拔的主儿,与他倒相合得来,却常常得他的资助,饱他的酒食。有一首丑奴儿令说他二人道:胁肩谄笑世皆然,邬合何尤。更有当羞,今日衣冠尽效尤。骄顽公子痴愚性,衣食无忧,酒色为谋,说道诗书胜似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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