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锦

    但她也知道，这个世上，本就是锦上添花人多，雪中送炭人少。

    对于那些人的离开，南宫珏的眼中就闪过了几分不悦，对于南宫雄，她是越发不喜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宅子是记在谁名下的啊”南宫珏想了想，有些不解的问道，毕竟南宫家的资产，大部分都被朝廷查封了，而这样的地方，更不可能流落在外了！

    “嗯……这宅子从买了之后就一直是记在甘棠叔名下的，平日里也都是他负责管理跟打理。

    可能是因为他对之前对我做的事心生愧疚，所以在我婆婆把南宫家交给她的产业转交给阿璟时，他就把这个宅子也附进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宅子从买地到建起房子，用来收留那些人，明面上用的都是甘棠的名义，所以朝廷在查封的时候，南宫家名下根本没有这个宅子的存在。

    唯一和这个宅子有牵扯的便是南宫家每年都会支出一大笔钱，用来抚养宅子里的人，但宅子里的人每年增长的速度远远超过南宫家能够抚养的能力，渐渐地，这宅子里的人靠着那些钱也只能是勉强果腹度日。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军户
    而在南宫家被查抄了之后，这个宅子就没了银钱入项，一些能干点活养活自己以及不想被南宫家连累的人就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些又老又残且没有人愿意养的人。

    现在那些人也都还在宅子里，只是事先已经被甘棠全部安排到一个院子里去住，剩下的院子则都空着。

    也是因为有人住，所以房子才没有败落。

    至于这个宅子，因为地理位置跟面积，才会被南宫璟挑中，成为她开新染坊的地方之一。

    南宫琛走进去，看到房子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积满灰尘，院子里反而种了一些菜，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被人护理得很好。

    至于那些屋顶梁柱等地方则没有什么因为年久失修的地方，宅子里更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南宫琛还察觉到有几个小孩子正躲在走廊拐角处，看似躲得非常好的正在偷看她们。

    一旁的南宫珏也察觉到这一点，随后她就看向了南宫琛，眼中带了几分蠢蠢欲动。

    她很好奇留在这宅子里的人到底有哪些人……

    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南宫琛就对她微微一颔首。

    随后，南宫珏就快步的往后院里走去，那让那些在暗中偷看她们的小孩子当即都跑了。

    而在她离开后没一会儿，甘棠则从后院里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些身子有些佝偻，但精神却还算不错的老人家，以及几个看起来应该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子。

    见状，南宫琛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南宫家发生灭顶之灾后还留在这座宅子里的人，随后，她就让甘棠带着余霜跟冯婉姗，把染坊里的其他人都先安排好住处。

    毕竟她还没搞清楚这座宅子的情况，而她也不想当着甘棠的面和这些人周旋。

    等他们都离开后，南宫琛才转身走到大厅中放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脸色淡淡的看向那些老人跟小孩，他们的脸色虽然很一般，但精神却很矍铄，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们还是难免浮现了几分不安的神色。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

    对于这些人，南宫琛并没有太多的好感，毕竟他们虽然没有离开，但从南宫璟给自己的资料上，他们更多是因为离开了这里，在外面没有办法生存下去才不得不留在这里。

    所以她并不希望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南宫家的人一事，他们可能没办法给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她还是不愿意给自己招惹麻烦。

    更重要的是，她对于南宫家之前一直无偿的养着这些人一事并不赞同，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是南宫家的人，难保他们不会想要让自己继续一直无偿的养着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甘棠亲自带着他们出来，她可能只会跟他们见一下面，然后直接让他们搬走了……

    想到这里，南宫琛脸上的神色就更冷淡了些。

    听到她那有些冷漠的声音，为首的老人家就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上前对她拱手作揖。

    “甘先生说了，您是这宅子的新主人。”

    他说完后，犹豫了一下，随后就对南宫琛跪了下来。

    “这位贵人，老夫姓何名一，是留在这宅子里的人里，时间最长的，至今已经有整整十年了……”

    何一的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人就都跟着他一起跪了下去，那让南宫琛不禁微微挑眉，眼中也带了几分好奇的看着何一。

    “我们都是军户，我十二岁就上了战场，一直到三十五岁，因为瘸了一条腿才退下来，娶了妻子后生下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妻子受不了打击也去世了，女儿也嫁了军户，如今带着外孙成了孤儿寡妇。”

    听到他的话，南宫琛就将视线转移到他的双腿上，他其中一条腿上绑着厚厚的布带，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这才让他刚刚的步伐显得平稳一些。

    许是因为甘棠并没有向他们泄露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因为从见面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任何逾距的地方，南宫琛的脸色就缓和了一些，身上刻意释放出来的疏离感也减弱了一些。

    “贵人，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借此向您讨什么，只是我们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所以想拜托您给我们多一些宽限时间，我们保证绝对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而您如果有任何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也一定会尽力帮忙……”

    何一这番话让南宫琛不禁微微挑眉，随后她就看向了跪在何一身后的其他人，“那你们知道我买下这座宅子的目的吗”

    “……”

    似是没有想过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何一等人都微微一愣，随后，他们就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那你们就没有想过跟我求求情，让我聘请你们到我的染坊里干活”南宫琛的话里带了几分试探和揶揄，眼神却没有半点温度。

    “我们不敢有此妄念。”何一带了几分不安的说道，而他的姿态虽然放的有些低，可话里却没有半点卑微。

    许是因为他们在场的人，自己或者是家人或多或少都见过血，所以在他们身上，南宫琛还能感受到几分血性。

    甚至连那几个跪着的小孩子，脊背也挺得笔直，让南宫琛的嘴角不禁就往上扬了扬，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甘棠会将他们留下来，并且亲自将他们带到自己面前来了……

    “这也算不上是妄念。你们帮我干活，我给你们抵租金。

    不过……你们不能再随便在这宅子里种菜了。

    外面院子里的菜，能摘的你们在这两天都赶紧摘下来，剩下的则给我一棵不剩的铲掉。

    等我的染坊开起来，这宅子里种的东西可就都不能吃了……”

    南宫琛的话让那些人的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情，但她后面的解释则让他们都当即点了点头。

    “对了，听你刚刚的话，你识字是吗”南宫琛看着何一问道。

    “回贵人的话，是的，我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学过一些……”

    听到她的话，何一的心中就浮现了几分希望，眼睛也不禁微微一亮。



第三百九十六章 放心
    “那还留在这宅子里的人，有多少人是识字的啊”

    看到他眼中的光芒，南宫琛就微微一愣，心底里却忍不住一软。

    “回贵人的话，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别人了。”何一有些犹豫的说道。

    要知道他也是在军营里待久了，认识的人多了，这才有机会学到几个字，至于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则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你有没有教别人认字啊”

    “嗯……我晚上会教孩子们认一些字，但我自己也是半桶水，所以他们到现在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跟一些简单的字。”

    说到这里，何一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懊恼，他早知道就应该让其他人也跟着孩子们一起认字，只是他们每天都要想着怎么才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又哪来的精力学习识字呢

    再者，他们都是军户，等孩子们再大一些就要上战场，世代如此。

    与其花时间让孩子们学习认字，还不如赚多点钱，让他们可以吃得饱，长得更壮硕些，这样才能争取在战场上活下来啊……

    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南宫琛低头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解原因，随后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世人皆知士农工商，却忘了，在商人之下，还有军户跟奴隶。

    虽然军户比起奴隶要稍微好一些，但他们名下没有任何土地，家中的男子，一旦到十二岁就必须参军，否则全家都会被冠上叛逆的罪名。

    随后，南宫琛就看向了在这些老人身后的孩子，怕是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要进军营，上战场了！

    但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

    想到这里，南宫琛就深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心底里在顾虑什么，但既然你们想要继续在这宅子里生活，那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

    我不会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以后又会去做什么，但只要你们在我这里生活一天，那就要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

    如果你们有异议的话，现在可以马上提出来，然后离开这里！”

    南宫琛语气平淡的说到这里时便稍停顿了一下，而何一等人则面面相觑，没一会儿他们就恭敬的向她拱手作揖，异口同声道“诺。”

    那让南宫琛不禁有些诧异，只是这也在情理之中，否则，他们早就离开了……

    “那从今天开始，何老丈你每天晚上都要教会他们十个字，一直到你们要离开这里为止，至于你……我会让人来教你，你能学多少是多少。

    等过段时间染坊正式开工了，我会让人给你们都安排合适的岗位，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老实听话。

    如果你们做得到，那我们自然能相安无事，说不定你们还能因此存点钱，但如果你们中有谁犯了我的忌讳，那也别怪我不给你们留半条活路……

    我相信你们也知道这座宅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既然我能够将这座宅子买下来，那就代表，我的能力绝对比你们想的要强得多！”

    南宫琛的话说完后，那些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他们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喜色。

    “是！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对于他们来说，从来都没有想过南宫琛不但愿意让他们留下来，居然还愿意给他们安排活干……

    而且从她的话里也能听出来，他们在她手底下干活，不会限制于军户身份而招来祸端，这就已经是超乎他们之前的预设了！

    “好了，没别的事，你们就都先回去吧，后面的事，我会安排人过去跟你们说的。”

    看着他们那真心感激的模样，南宫琛原本还想多想几句，但南宫珏却已经从后院里回来了，她对南宫琛做了几个手势，这才让她把那些话都吞回去。

    而她的话说完，何一等年龄稍大一些的人就有些踉跄的起身，在后面那些小孩子以及彼此之间相互搀扶着才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等他们离开后，南宫珏才走进来，然后和南宫琛一起走到后面的隔间里。

    “我去调查了一下，这宅子原本有三百多个人，现在还留下来的只有八户，一共二十六个人。

    上过战场的有五个，身上都有伤，年龄差不多都在四十岁左右……他们的名字都是按照年龄排的，何一算是老大。

    另外，一共有十六个小孩子，最小的三岁，最大的是刚刚跟过来的那六个男孩，都是差不多十岁左右，剩下的还有三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跟差不多六七岁女孩子。

    还有五个则是那些孩子们的母亲，守寡时间最长的已经有五年，最短的也有两年，二十六个人都是十分老实本分的性子。”南宫珏将自己调查所得的结果都简单的说出来。

    虽然这些东西，在南宫璟交给南宫琛的资料上也有记载，但那些资料都是甘棠给的，所以南宫琛等人更相信眼见为实。

    而听到她的调查结果，南宫琛就更加肯定自己刚刚的猜测。

    这些人，肯定是甘棠事先进行了一番筛查留下来的。

    甚至于其他两百多人的离开，可能也有甘棠的手笔……

    想到这里，南宫琛对这些留下来的人便多了几分同情，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军户，她都想把他们都买下来了……

    可惜，北武朝的律法已经写得很清楚，军户，除非是立了大功，被朝廷特赦，否则，他们从出生那刻起到死亡为止都无法脱离这个身份，也没有所谓的自由。

    而她让他们到染坊里干活，也不能签订协议，但有甘棠跟南宫珏两个人的调查，南宫琛心底里对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自从南宫家被查抄，这里没了银钱收入后，他们就在这宅子里能种东西的地方都种了不少东西……

    平日里，他们还会帮别人干点小活，或是做点小东西到集市上卖，算是一点补贴。”南宫珏说完后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南宫琛。

    “看来你对他们的印象不错……不过，我都已经给他们机会在染坊里干活，你还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南宫琛带了几分不解的问道。



第三百九十七章 肆染坊
    “我对他们的印象的确很不错。

    他们虽然食不果腹，但所有孩子的身体情况都算不错，也没有出现什么勾心斗角，八户人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男孩女孩也都是一视同仁……”

    听完她的话，南宫琛就明白她为什么会为那些人说这么多好话了！

    能够在生活这么困难的情况，以及这个时代，做到不重男轻女，一视同仁，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但是……

    “所以呢”

    “军户里的男丁，一到十二岁都必须入军。”南宫珏眼巴巴的看着她。

    对于这一点，南宫琛也是一清二楚，但她却有些拿捏不准南宫珏的意思，只是在南宫珏那带了几分期盼的眼神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不禁一脸无奈和难以置信的和她对视着说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是觉得我有办法改变这个条规，还是觉得我有能力改变他们八户人的军户身份啊”

    看着她那一脸无奈的模样，南宫珏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