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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这样的敌人,是和眼前的大地一样,辽阔宽广,看似平静,却蕴藏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他们野性未驯,又擅长学习,因为他们必须要如此,否则无法在这白山黑水的大地上生存下来。他们的一切都为了杀戮和征服,一旦被他们征服,大魏将会沉沦好几百年,不光是王朝倾覆,而是文明断绝。

    对一个纵横四海,经历过几十个国家,看过无数次屠杀和灭国的大海盗头子,王直是真的不愿看到大魏也有那么一天。

    “天子是不胜任。”王直终于对两个心腹部下说道:“以明达这事来说,两府的处断是没错的,赵王没有能力,又不得人心,就是一个天子本生父的身份。将福建路交给明达,甚至东南给他坐镇,两府在海盗之事上就不必再担心什么了,何其省心省力。明达是宗室,本朝还没有宗室造反的先例,老实说,要是天子真的恢弘大度,授给开府又怎么样原本帝位空悬,明达的资格功劳也完全够格!天子成天想中兴,真的有中兴机会,也是自己轻轻放过了去,实在可惜。”

    此前已经宣布要封亲王,东藩防御,水师总管,提管全路马政,卫大将军,副大都督,这都与亲王的身份相关。

    王直等人闻讯,自然也是欢欣鼓舞,替徐子先高兴之余,也是感觉大魏朝廷总算有了一桩拿的出手的喜事。

    徐子先身为近支的宗室,他的成就就是帝室的荣耀,可惜天子鬼迷心窍,不仅强行压下两府想要主导的献首祝捷的活动,还把各种庆贺活动都压了下去。

    王直感慨一声,苦笑一下,说道:“我们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忙碌了两三个月,传令下去,接下来的事我们不做了,舰船都回各岛休整,商船照常跑海赚钱去吧。”

    运送的人员和物资确实也是差不多了,一些沿海的官员希望王直的舰队能继续待命,将来再有需要时使用,王直原本还在犹豫,借着此事也算是表达一下不满的情绪,至于两府和天子能不能感受,那却是他们的是了。

    “大帅,”邓七靠在窗子外头,敲窗叫道:“有不少骑兵涌出关门了。”

    王直的旗舰就停泊在海边,距离关门也就数里,这一道雄关是太祖下令修筑,并且亲自命名为山海关。

    这名字相当恰当贴切,关门与北境长城相连,从嘉峪关到山海关,是大魏西北和北部最重要的军事防御设施。

    此关倚山傍海,设施诸多,防御森严,城高十四米,厚七米,四座城门,还有诸多的箭楼,靖边楼,牧营楼,瓮城,城外尚有重关,在此关前,想用武力硬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两三万人守关门,就算东胡三十万骑昼夜不停的攻打,也不要想用武力攻克此关。

    正因有此关,东胡只能从辽西北部绕道进入草原,再从北方突破防线进入大魏内境。

    王直等人从舱门处出来,一群海盗都穿着大魏官袍,站在船舷之侧,默默观望着大股军马出关门的景像。

    “前方百里左右,李友德已经在那里立下营寨,并且修筑堡垒。”有一个青年武官指着大股兵马道:“现在看似出兵很多,但从旗号看,多半还是厢都指挥李友德的部属,其余各管军的兵马较少,显见此次出兵应该是掩护前方修筑军堡,逐出东胡的那些哨骑骑兵。”

    王直和邓文俊,卢四海都站在船舷边观看,前一阵子的哨骑战就在关门附近的海边地方展开,东胡骑兵几十一群,跑起来就是威势不小,形成漫天遍野的烟尘,他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在马上用轻箭与持弩的大魏骑兵对射,双方死伤并不重,但声势惊人。

    有的时候他们也打马对冲,两股骑兵各几百人,在平坦的平原地方对峙,然后鼓声和喊杀声响起,双方都披重甲,战马都披着牛皮,在骑士的带动下向对方疾冲,这样的场面令人毛骨悚然,或是全身热血都在沸腾,海盗们哪怕是轻生死的汉子,在跳帮时敢于跳入对方的枪矟从林,但看着骑兵对冲的时候,听到那些呐喊,听到那些战马跑动时的滚滚雷鸣般的声响,看到枪矟刺在对面骑兵的身上,看到人被挑飞在半空,看到战马冲撞对面的战马,两边的骑士和战马滚在一起,听到骨头撞裂的声响,听到兵器交错时叫人牙酸的声响所有海盗都感觉自己此前的骄傲就是笑话。

    他们也强悍,彪悍,武勇,但他们聚集几千人,也当不得任何一支几百人骑兵的正面一冲,一个回合,骑兵就能把他们冲溃,然后一直追杀他们,收割他们的性命和首级。

    现在海盗们观看骑兵战已经不再嬉笑了,他们知道每一次冲撞都有几十人掉落下马,而且一旦落马,能够活下来的机率百中无一。

    此时涌出关门的几乎全部是骑兵,大队的骑兵从关门蜂拥而出,他们的头盔上饰着白色的尾羽,身上是铠甲和大红色的披风,在荒芜的黑色土地上,这些绚丽的色彩使得出关的骑兵给人感觉无比壮美,也是无比强大。

    “东胡骑兵要比大魏骑兵多出十倍。”有海盗赞美眼前的骑队,适才说话的青年武官对众人,也仿佛是对自己说道:“想要击败强敌,不知道有多少好男儿要埋骨于此。”

    “子张,你过来。”王直叫着徐行伟的名字,笑着道:“到我这边来说话。”

    徐行伟面色沉毅,向四周的人抱了下拳,大步走到王直身前。

    这个武进士出身的武官很得海盗们的欢心,慷慨,直率,自律,很多武官身上没有的武德,能在这个青年武官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另外熟读经史,知天文,知掌故,晓地理,王直等人,就是在徐行伟身上才看的出来大魏武官应有的素养。

    这就是武进士,本朝文武并重的鲜明象征。

    徐行伟现在已经是振武校尉,勋飞骑尉,任职则是招讨行营走马承受,专门负责向王直所部传达两府和招讨行营总管李国瑞的意图,其实就是朝廷不好直接对王直所部下令,派了一个专门的人选前来沟通交流的意思。

    徐行伟的差事完成的很好,派其上任之初,颇有官员担心,徐行伟太过正统,行事端方,怕是不能融入海盗群体当中。

    而事实证明,海盗也不一定就喜欢邪气满身的恶棍,徐行伟这样的性格人物,居然也是相当的受欢迎,这叫不少官员感觉意外,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直笑眼看着徐行伟,他对徐子先看不透,徐子先身上也有武人气息,但身上的气质相当混杂,有上位者的沉稳恢弘和决断力,也有贵人的贵气,武夫的武气,还有商人的精明气息,文人的文气也不缺乏,种种气息夹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看透一切的沧桑之感,这叫王直都感觉意外。

    徐行伟就不同了,眼前的徐行伟就是一潭清水,能叫人一眼就看到底,他也无意隐藏,但若你轻视他,轻易到他的地盘嬉戏,清浅的潭水也能变成浑浊的恶浪,将此辈给覆灭淹没掉。

    王直很喜欢徐行伟,眼中的欣赏之意也是毫无掩饰。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未来
    “大帅。”徐行伟抱一抱拳,笑道:“有什么见教”

    “你对筑前屯之事怎么看”

    前屯就是李友德现在所处的地方,距离关门不到百里,大军的粮草有相当部份就是王直的船队运送过去的,所以王直也是极为关切。

    “前屯靠海很近,距离关门也是畅通的平原,运输来说,水陆皆宜。而缺点就是在平原上,遇到敌袭,无险可守,只能拼命筑城。但会战的时机,并不在我,而在于敌。可堪欣慰的就是我军主力距离前屯很近,骑兵半天就能赶到,步兵一天也能至。如果虏骑想在这里会战,我想会是招讨使兼各路兵马总管李大人最想看到的局面。”

    王直很是赞同,大为点头,应和道:“我看的出来!李大人就是想在关门附近打一仗,这一仗最好在入秋前后打,东胡人也要种地,他们的骑兵也要有粮草供给,把几十万壮丁拉出来供应大军,东胡人也得哭!要是这么拖下去,东胡也难。最后演化成在关门附近打会战的局面,大魏禁军在临山靠海的平原地方和对方打,胡骑犀利,可是魏军结厚阵,正面堂堂迎敌,纵不能大胜,打成消耗战,东胡人还是受不了。至于筑旧锦州城,一路推到大凌河,朝堂上的诸公还有天子是想当然了,敌骑在侧,怎么筑城推到几百里外的锦州和大凌河打,我军的后勤粮草压力便上来了,几十万大军每天的吃穿用度粮草箭矢兵器药材,大魏国力虽强,亦不容易供给啊。”

    徐行伟脸上也显露敬佩的表情,眼前这个老海盗也不愧是纵横七海的大人物,在关门这里不过两三个月,居然把大势也是真的看明白了。

    可惜朝中诸公,估计能体悟到李国瑞用心和打法的怕真的是不多。

    “现在说回你本人。”王直顿了顿,看着徐行伟道:“你在这里事情不多了,你是回行营那里谋个新事情做,还是回福州去”

    徐行伟目光沉毅的道:“行营这里,原本我是打算留在这里效力,我有两个好友现在就在军中效力,是我和明达的同年进士。但以我在北方禁军毫无根基,加上这几个月未在军中统带部曲,临战之时叫我任一营主将,就算李大人放心,我本人都不敢去做这样的事……”

    “我明白了。”王直颇为欣赏的道:“很多人便是敢硬着头皮做不该做的事,子张你的决断很对,临阵易将是大忌,将士们不会服你,同僚也会排挤,上司不敢信任,这个时候去北伐军中,不是好选择。那么,你回福州去”

    “以家父在福州的人脉,在禁军中替我谋个营统制也不难。”徐行伟笑道:“不过此路我也不打算走,不瞒大帅说,我家三代人,想的就是能够封侯,重归宗室族谱,若按部就班的上升,此生怕是封侯无望。”

    “你们徐氏宗室子弟,我知道的。”王直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去东藩了”

    “正是。”徐行伟道:“东藩诸事草创,此次大战,明达封亲王,将士们都会立功受赏,这一次机会我算是错过了,不过东藩明显还会有大战要打,此时回去,尚不算晚。”

    徐行伟已经接到了徐子先的信,当然写信的时候徐子先还没有获封亲王的消息,信使是跟着北上报捷的使者一起走,到了登州信使坐船到平岛,又到舰队找到了徐行伟。

    徐子先已经能确定东藩将来的局面不小,所以劝好友不必在北方耽搁,宜及早返回东藩。

    徐子先当然不可能明言北伐会惨败,但徐行伟现在的理由也是徐子先劝说他的理由所在,临战之时任军中一营主将,这个机会不管是李国瑞或是岳峙都不会给,留在北方,无非就跟着混军功资历,此前徐行伟已经混到不少,底下会有更艰苦,旷日持久的大战还会耽搁很久,胜负难料,不能上阵杀敌,只在总管大营厮混,毫无意义可言。

    徐行伟当然立刻被打动了,东藩的大胜已经叫他心神不宁,他感觉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如果再不返回,恐怕很难融入到东藩的体系之内。

    徐子先也是这样劝说的,东藩的军队要在年前大幅度的扩张,徐行伟可以先任一司主官,负责行政事务,和诸多将领和将士们熟识,然后再兼任一军都统制,这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整个过程,无非是几个月时间,是到东藩任一司主官和未来任军都统制,还是到福州混资格,这还是用考虑的事情么

    东藩将来必定会有更大规模的战事,徐行伟了解徐子先的雄心壮志和抱负,他本人也是一样。另外就是大势所然,有心人都看的出来。

    果然王直说道:“子张你也看出来了刘旦,颜奇不过是蒲行风的棋子,他们是惨败不假,但蒲行风是一定会再来。要么等他来,要么便是去找他,这一场大战,虽然还能拖上多年,但拖的越久,局面对你们就越不利。蒲行风身后是满刺加,是莫卧尔,是叶尔羌,是天方国这些大国,蒲家也是天方的大世家,其在海上扩张,天方诸国一直在给他钱粮和人员补给,他的战舰损失一艘便补一艘,若不是这些年天方人被欧罗巴人给拖住了,蒲行风早就拿下马六甲,灭三佛齐和兰芳,真腊,暹罗,占城,安南各国了。再拖几年,等他灭了三佛齐,最少有战舰千艘,人员十几二十万,到时候过来,我怕你们真的顶不住。连大魏也不好顶,东南和广南地方,怕是不一定能保的住。”

    徐行伟面色凝重,王直的说法也是东藩,甚至是福州方面的最大担心。

    蒲行风真的来了,谁能抵挡

    不要说五个军的禁军,就算是五十个军,也未必能挡的住。

    朝廷在江南和东南两广,加起来最多二十多个军,五十个军根本不可能,那要动摇北方的根基,防不住东胡,也制不了流寇,那会动摇国本。

    真的有那样的局面出现,大魏北方受困,内部流寇肆虐,东南陷于海盗,徐氏祖庙,真的不稳当了。

    徐行伟是宗室苗裔,当然也是不愿看到有这一天,当下只是对王直道:“君子惟有自强,方可应对方来风。”

    “壮哉斯语。”王直道:“老夫是希望看到你们有大破蒲行风的那天。我辈是不成了,大魏从诸国之首,落到被蒲行风此辈横行,也是吾辈无能,现在吾老矣,看你们的了。”

    王直说话时,卢文俊,卢四海,卢七等人,俱是面露愤色。

    王直的归隐,和他自己的情形相关,也是和蒲行风不断的压缩魏人海盗的生存空间有关。颜奇,刘旦等人是一直受到蒲行风的支持,王直则是被一直打压,提防,偷袭。这也是康天祈急欲和南安侯府合作的原因所在,因为王直内附之后,蒲行风下一个目标当然就是康天祈。虽然蒲行风一直在用合作的态度招揽康天祈,不过康天祈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是合作,还是敌人,蒲行风现在还不会这么逼迫,但这是迟早的事情。

    邓文俊和卢四海等人,对蒲行风的行事手法,心知肚明。

    卢四海道:“等将来你们和蒲行风那杂碎开战,算我一个。”

    邓文俊也道:“也能算我一个,此等人若染指大魏,我华夏将万劫不复。”

    这两人其实私交不差,王直也在一直调和,但对外行事总是各有主张,很难一致,这一次对蒲行风的事,两个海盗大头目算是罕见的有志一同。

    王直点了点头,刚欲说话,关门处却是传来一阵叫嚷声响。

    众人不语,等过了一阵子,有人敲鼓,接着有一队军士在关门上出现,手中提着木笼样的事物,接着他们将木笼悬挂在关门处,又是一通鼓响。

    “悬首示众啊。”有海盗算内行,叫道:“是不是颜奇的首级到了”

    “多半是啊。”

    “谁见过他”

    “老子见过,这厮矮壮,黑,圆脸,小眼,大胡子,瞧人的眼神冰冷冷的,就象是一条黑蛇,他娘的,他也有今天。”

    “咱们魏人当海盗,抢到东西未必就要杀人,颜奇抢别国人还有放一条生路的,遇到咱们大魏的商船,一定抢船杀人,他娘的,我早就想他什么时候有今天,这报应来的还真快!”

    喧嚣声中,王直令几个见过颜奇的海盗划小船上岸,前去鉴别。

    过不多时,前去的几个海盗笑嘻嘻的折返回来,上船之后便道:“大帅,是颜奇没错,两眼还圆瞪着,不过臭的厉害,已经快烂了。”

    颜奇的首级在传递途中是用冰块包裹,防止早早腐烂,但在悬级时不可避免的要受烈日暴晒,已经十几天下来了,当然是快烂了。

    旗舰上的海盗都是兴高采烈,对吕宋二盗,这些魏人为主的王直部下实在缺乏好感,甚至巴不得这厮早死。

    颜奇怕也是万难想到,他这么一个吕宋大盗,居然有一天会在大魏最东北的关门悬首示众,就算是其做恶梦也没有想过的情形,居然会真的发生。

    谁敢相信和想象,这么一个南洋海面上的海盗王者,他的首级会悬在山海关的城门上方呢

    “我心里也很高兴。”王直最后对徐行伟道:“我巴望着在我死之前,能看到蒲行风的首级也能悬在这里。”

    “明达说过。”徐行伟则道:“若是有一天叫蒲行风授首,他的首级,一定要悬在漳州城头示众!”

    ……

    “难以相信,难以想象,哈哈,哈哈哈。”陈正志笑的几乎止不住自己,就这么狂笑着一路进了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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