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如果是昨天一上岸看到这样的场面,李瀚必定在内心充满嫌恶,会感觉东藩武风太炽,有些武夫当国的感觉。
但在此时,看到军队是从农田里刚刚出来
,而南安侯本人亦是如此,他的内心已经没有什么嫌恶感了。
地方官亲民,包括天子在内,都会在特殊的日子劝农,无非就是摆好牛和犁,天子和官员们扶一下,做做样子,然后便是赢得赞誉。
而南安侯却是带着部下在农田里踏踏实实的干了十来天,这是完全的两种概念。
“学士”车辆停了下来,路思恩看着一脸凝重之色的李瀚,低声道:“南安侯府的人迎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李瀚开始整理仪容,预备下车。
“学士似乎有心事”路思恩道:“是担心东藩这里武备过于强大学生倒是以为,这般的军队,不象是那种要叫人担心的虎狼之师。”
“并非是因为此事。”李瀚停了停手上的动作,须臾之后,又是开始整理袍服,他脸上露出苦笑,对路思恩等人道:“我看了学校之后,原本很高兴,后来我才醒悟过来一切以算学为根基,授以实用之学,你们看问题在哪里”
路思恩等人面面相觑,半响之后才有人试探着道:“是没有教授圣人之学吗我看他们也会给学童教授论语的。”
“不,”李瀚语气沉重的道:“那只是点缀。南安侯府的学校,就是完全在颠覆华夏的根基,以实务出发,以算学为根,以技艺为枝蔓,这样培育出来成千上万的人,他们的所思所想,和我辈儒生完全不同。几十年后,如果南安侯能掌大权,推广这样的学校,几十万几百万人从这样的学校里出来,他们亦是识字,读书,知圣贤之说,但他们的所思所想和所为,和我辈儒生就完全不是一类人了。”
路思恩先是有些不以为然,接着便是满脸惊怒。
李瀚虽然看起来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象是乡下的教书先生,高大的身形,山羊白胡子,两眼浑浊无神,背还有些佝偻了,但他并不是蠢人,他也知道徐子先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会如何进行下去。
路思恩等人则不太明白,路思恩道:“学士可以对朝廷弹劾他,或是以此来威胁南安侯”
李瀚摇了摇头,说道:“无用的,就算弹章堆起来比南安侯还要高,朝廷也只会置之不理。”
“那就任由他在东藩胡作非为”
“我等只能静观其败。”李瀚苦笑一声,说道:“别无他法。”
“天道好还。”路思恩恨恨的道:“我等坐等其败也可。”
“古者立王国所以卫京师,封诸子所以尊宗庙。朕仰膺眷佑,驯致治平,受真检于大霄。启仙源于邃古,盛仪交举,鸿瑞洽臻,方徇群心,以建藩室,南安侯、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左卫上将军、辅国大将军,归德军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食邑六千户、食实封六千户徐子先,上穹降祉,列圣储精,凝正气以渊深,禀五精而英秀,辨惠之性,言必有章,趋进之容,动皆合礼,已成德器,犹在妙龄,而公相大臣,援引旧典,恳悃之辞遽至,恭让之意靡遑,愿涓吉时,特颁明命,眷寿阳之奥壤,控淮水之明区,爰锡旌旄,俾开茅社,加左相上公之秩,增崇阶美号之名,盖示深慈,式隆徽数,于戏,维城之制,虽稽周室之彝章,半楚之封,用遵汉氏之谦德,顾兹承卫之重,聿表灵长之休,钦我训言,无怠祗率,可特进、上柱国、镇国大将军,左卫上将军,福建路大都督府副都督,总管福建路马政事,总管南洋水师事,兼侍中、使持节忠正军节度、进封中山王、加食邑万户、食实封两万户、赐崇仁保运功臣、勋如故,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万岁!”
向来稳重自持的秦东阳最先振臂高呼,接下来是府军所有的将士,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兴奋的不知所以,很多将士根本顾不得站队列了,他们高呼大叫,有人激动的涕泪交加,有人在原地打转,有人则高跳起来,大伙儿互相推搡,捶打着对方的肩膀,笑的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们跟随南安侯徐子先,最长的两年余,最短的才大半年时间。
但论起对徐子先的忠诚,敬爱,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官吏们要矜持一些,但还是有很多人高兴的跳跃起来。
李仪两眼泛着泪花,这些天他的情感已经经历了很多激荡,但在事情真的发生之时,李仪还是按捺不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感,还是泪流不止。
除了李仪之外,孔和,傅谦,陈佐才,陈道坚等人,亦是有不同的表情。
只有方少群还是相当冷静,徐子先的地位对这些老的跟随者来说是判若云泥,对方少群来说,可能也就是一个开始。
不管徐子先的头衔有多亮眼,官职的字数有多长,食实封加的有多吓人,其实质性还是眼下的地盘和所有的一切。
中山王的封号说明了一切,天子和赵王这对父子绝对不会把福建路拱手相让。
而把东藩经营好了之后,徐子先不宜再等候下去了。今年之内要把手伸到福建路,控制各州县的主官和官绅,梳理好厢军,压制禁军,和林斗耀合作,一两年内把福建路彻底控制在手中。
这样才算有真正的立足之基!
第四百三十一章 福州暗流
方少群两眼熠熠生辉,两拳紧握,在所有人激动的时刻,他在谋划更多。
秦东阳,还有从澎湖赶过来的刘益和魏翼站在一处,还有从北方回来的徐行伟,此外葛大葛二,金抱一,吴畏三,李福祥,林存信,高时来,金简,张虎臣,董瑞祥,李朴等高级武官,俱是与秦东阳一起在振臂高呼。
所有人都极度兴奋,万岁之声震耳欲聋,除了文武官吏和将士们,在四周闻讯赶过来的万余移民百姓,亦是相拥欢呼,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中山王拜受金册,金宝了”
“是的,殿下。”
李谷这一次居然混到了东藩岛上,上一次海盗来袭的风声传到福州之后,李谷自告奋勇去海边观察,后来发觉果真是大股的海盗袭向东藩,回报之后,整个赵王府都是欣喜万分,徐子先已经成了赵王谋划的大事的第一障碍,除掉此子,赵王府在福建路将无往而不利,对储君大计也是扫清了最后一点障碍,整个大魏天下,都被赵王掌握在手。
谁料事情急转而下,徐子先重病初愈便是亲自率部征战,据事后透露出来的细节,是步阵正面与海盗对抗,徐子先率数百精骑从侧翼杀入,海盗大溃,此后的损伤都是单方面的被屠杀而已。
出于对步兵阵战的不理解,还有对徐子先武勇的过度夸大,还有魏人对骑兵的盲目崇拜和畏惧,最少是在福州一带,人们提起东藩之战时,都是认为是南安侯徐子先率领的几百骑兵起到了奇袭破敌的作用。
对赵王来说,徐子先的武勇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因此赵王增加了自己身边的护卫,他对这个堂侄已经从不屑到忌惮,而至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畏惧了。
李谷上次徒劳无功,还好密室计较时表现相当出色,是以仍然维持着在赵王府的首席幕僚的地位。
此次李瀚这个紫袍学士至东藩颁赐封赏,福州不少大员派了幕僚亲信到东藩侯府别院,现场观看颁赐封赏的情形,李谷假扮成一个商人,也是混入了岛上。
“他们没有发觉李先生你的身份吧”
赵王提起这个,李谷倒是有一些心虚。
岛上的关防异常严密,穿着黑色袍服,武装齐整的警备士,类比福州的衙前差役或是捕盗营,专责岛上的治安防御,他们在盘查时,还有一些穿着青色吏服的男子在各处巡视,这些人两眼如鹰视,面色沉毅,李谷后来才知道这是靖安司的人,专门查视内部不法,防止外来奸细混入岛上。
李谷还知道岛上有个军情司,官方的解释是收集,刺探海盗的情报,其实就李谷研究之后感觉,军情司主要针对的还是大魏内部。
南安侯,不,中山王真的是其志不小!
在李谷过关的时候,似乎有个靖安司的人大有深意的向他微微一笑,李谷当时吓的心砰砰直跳还好,那个男子略一挥手,鹰犬般的黑袍警备士便放了李谷入关,和大多数福州来客一样,进入了东藩岛内。
其后就是一切顺利,李谷在南安港口的车马行雇了一辆两人马车,和从人坐着马到花溪那边,沿途也是所见颇多,看到越多,就越是触目惊心。
其后的颁赐大典,除了李瀚的脸色不太好看外,还有吴时中避而不见,甚至缺席了颁赐大典,在大学堂照样高卧到近午时分,然后开堂讲课,而中山王听闻此事,也就是付诸一笑,显示了极高的雅量。
李谷相信此事会传为美谈,各地的士绅对中山王印象都是很好这不奇怪,官绅阶层算是既得利益阶层,没有比他们更希望地方稳定的阶层了。
地方上出现徐子先这样强力的宗室,对一些争夺权力的官员不是好事,对其余的宗室会形成挤压地方上的资源就是这么多,有一个强力的宗室,朝廷必定会扶持其一人,就算眼下的情形,天子再忌惮提防,也不得不屈从于韩钟,给了徐子先足够高的爵位和官职,越往下去,就越会形成虹吸的情形,地方的资源,权力,声望,会大量的向徐子先倾斜。
徐子先得到的越多,赵王得到的便是越少,这也是赵王在此前打压两代南安侯的根本原因所在。
其实就算是其余的宗室,赵王也是一直打压,只是不及对南安侯府这种血脉相近的宗室那么厉害罢了。
李谷心思不定,但还是勉力镇定下来,沉声答道:“在下并无表现异常,甚至没有找当地的官吏说话,看完大典后,和一群商人伙计一起回到南安港口,然后打听了一些商品价格之后就离开了。”
赵王叹了口气,一时没有说话。
灯光之下,这一瞬间,赵王也是苍老了许多。
“李瀚封赐之后,拜中山王徐子先,中山王设宴款待,其后李瀚匆匆回京。”李谷很是尽责的说着事情的发展,然后接着道:“此后的消息,便是徐子先在岛上继续率军民抢收棉花和豆子,挖土深耕,准备接着种稻米和黄豆,来年继续扩大种棉花。”
李谷笑了笑,说道:“中山王看来近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了。”
尽管李谷神态轻松,还有些嘲笑徐子先过于重视东藩,求田问舍,有点儿田舍翁的意思,赵王还
是不为所动,他看了李谷一眼,干巴巴的道:“李先生还想着要安抚本王无此必要了,徐子先要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也到不了今天这步。咱们打探到的,看样子都是他存心暴露给咱们看的,暗中有什么布置,有什么暗手,咱们却无从得知。”
李谷肃容道:“大王说的是确实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了!那么以殿下之见,咱们应该如何”
李谷曾经献策,等候北伐,借助天子威信的策略是明显的不太合适了,此次徐子先受拜为王,已经出乎赵王和李谷等人的预料之外,很显然,天子不足以压制两府,而韩钟,徐夏商,张广恩等人很明显的达成了默契,老相国可能会在加征之事上默认,而韩钟投桃报李,很明确的要将福建路,乃至东南地方交给徐子先去镇守。
对文官来说,宗室内谁冒起根本是无所谓的事,如果宗室在冒起之前,文官也会打压其上升的势头,这是以文官集体对宗室天然的对立使然。
但一旦出现地方官员不及宗室,宗室可以使地方平稳安定的局面,那么文官就会转而支持强力的宗室,毕竟官绅阶层利益一致,他们的述求便是地方安稳为第一。
借助天子和朝廷之力已经完全不可行调任徐子先的决定,韩钟不可能同意,天子就算绕开两府直接下中旨,知制诰的中书舍人可以直接封还诏书,天子政令连京师都出不去,更不要说抵达福建路了。
“殿下”
赵王久久陷入沉思之中,听到李谷的低呼之后,象是从恶梦里惊醒一样,大睁双眼,略带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亲信谋士。
“殿下,不可犹豫了!”看着赵王那懦弱的模样,李谷心往下一沉,接着便是破釜沉舟的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中山王尚忙碌于东藩之事,一时不及往福州和福建路扩张,若其梳理好内部,其声望,武备,水师,俱远在我们之上。文官士绅,大半都站在中山王一边。其就任大都督府副都督,虽只是殿下副手,却也是左卫大将军,军职与殿下齐平。其上任之后,借口梳理地方军政,以海盗前来,厢军表现孱弱为名,大加裁撤革除,替换新人,两府绝对是站在中山王一边!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只是中山王这人,以在下看来向来是谋定后动,一旦发动就如雷霆暴风,一发不可收拾。到那时,殿下想保持现在的局面绝不可得,弄的好了,可以留在福州当个闲王,弄个不好,会被大量的官员士绅上疏弹劾,灰头土脸,被削职免官,调任至江陵养老在下绝不是危言耸听,请殿下明察!”
李谷说完之后便从椅中站立起来,趴伏下来,以头碰地,将额头在平滑的地面上碰的砰砰直响。
“先生勿要如此。”赵王用力将李谷搀扶起来,但脸上还是充满犹豫之色,并没有下定决心的表情。他对李谷道:“先生稍安,此是大事,容本王再考虑数日,再下决断,如何”
李谷勉强一笑,说道:“在下已经物色到人选,相当合适,殿下如果下定了决心,且早做决断,不要临机犹豫,放纵良机。”
赵王眼中已经有些不悦,这个谋士,今天晚上实在是有些咄咄逼人。
“我知道了,先生退下吧。”
“是,殿下。”
李谷抱拳一礼,突然又道:“今晚在下实在有些心急,请殿下恕罪。”
赵王豁达一笑,好言道:“先生想必是去了东藩,见那边情形,有些焦燥是真的。但大势仍然在我,不必心急。”
李谷知道赵王的意思,天子在着力北伐,只要北伐打赢,哪怕是不胜不败,天子对整个北方的禁军体系和朝政的梳理会比此前得力的多,到时候就算不能如李谷建言的那样对徐子先采用釜底抽薪的做法,但打压压制仍然可以做的到。
赵王同时也感觉自己不擅军政之道,特别是临战阵指挥战事,他有些力不从心。而观自己诸子,徐子威和徐子文几个根本不谙战阵,近年来海盗颇多,打败颜奇和刘旦之后,很难说康天祈,蒲行风等人会不会来报复。
留着徐子先,圈在东藩,关键的时候拿出来顶住海盗,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因为先入为主,赵王有了这样的想法,对李谷的那种乱中取利的极端谋划,自然是兴致缺乏,并不愿在此时冒险。
罗矮子盘腿坐在黑暗幽深的地牢之中。
四周都是难闻的腥骚气,熏的人脑门子疼,大便和小便用的净桶就摆在各人身边,哪有不臭的道理
有几个犯事被抓的普通人一直处于惊恐和不适之中,到了天黑有,有两人发了高烧,开始说起胡话来,因为家属并没有送钱过来,所以也没有狱吏来照顾,更不可能有医生来救治,发烧的人在阴暗寒湿的地牢里冻的直发抖,简直是生不如死。
“诸位兄弟。”罗矮子是秦凤路人,操着一口秦腔,若是其用本土方言说话,怕是这黑牢里的狱吏没有人听的懂,好在其走南闯北,早就说的一口好官话,若不是同为秦凤路的人来听,根本就听不出他的家乡口音了。
罗矮子用官话道:“在下也是走江湖的人,同在一处收监也是一场缘分,请几位大哥请个医生来看看发烧的,再熬
些药给他们喝,一切使费,包括差役大哥跑腿的酒钱,都由洒家来出便是。”
“瞧不出你这矮子,做人却是大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