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曾常二人见这一老一少只顾闲聊,全然忘了他们的存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发火而且照道理也应该发火,然而在此性命攸关的时刻,言行举止却又不得不加倍地小心谨慎。二人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是吉是凶,他们甚至已经被剥夺了参与自己命运的权力,只能神经高度绷紧,无奈地等待着宣判。
曾耀武颤声唤道:“老人家,那毒素怕是快到俺的手臂了吧?”
孟叔将满是皱纹的脸转向跪在地上的曾常二人,适才笑容的残余使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愈加混乱不堪,如同一块巨石新投入本已被春风吹皱的湖水。由此,这张老迈的脸看上去和蔼了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慈祥。孟叔道:“老夫不为难你们了。二位官老爷起来吧。老夫方才只是想吓唬你们一下,你们居然也信以为真,倒真是好骗得很。”
曾耀武道:“老人家,你不解去我二人手上的毒,我们怎敢起来。”
孟叔道:“你二人且出门去,把门带好,再将手放在门环上,摩娑数下,毒自然便解了。切记切记,双手之肿一日之内便可尽消,但半年之内,你等不得食r,不得洗澡,不得动怒,不得房事,只要破了这四戒中的任何一戒,便会前功尽弃、毒性复发。还有,奉劝二位,门环嵌在门上,不是用作摆设,而是用来叩门的。行走江湖,只有照规矩办事,你的命才可能活得长久些。”
曾常二人谢了孟叔,急忙出门,把门合上,将手放在门环上摩娑数下。还真是灵验,双手马上便有了知觉,两人一阵狂喜,暗自庆幸。本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但又想起包大人交代的公务尚未了结,只好硬着头皮,握着门环叩门。
孟叔在门后应道:“还有何事?”
曾耀武见识了孟叔的手段,再也不敢造次,隔着门极为谦恭地说道:“老人家,烦请知会三公子一声,包大人请他移驾刑部大堂,有要事相商。”
孟叔道:“你说的包大人,莫非就是京城第一捕快,包青天包龙图的第五世孙,包温包大人?”
曾耀武道:“正是。既然老先生和包大人也是相知,还请行个方便,代为传达。”
孟叔一大把岁数,火气却比年轻人还要旺盛许多。他冷笑道:“我还以为只有你们这些捕快不懂规矩,原来连包大人也不懂规矩。说是有要事相商,依我看,分明是有棘手的案子难以破解,要向我家公子求助。既然是有求于我家公子,还愣是要摆出一副官威,他未免也自视太高了些。他以为自己是谁?他知道他是在向谁发号施令?如果我家公子真的去刑部大堂拜会他,他受得起这礼吗?你就把我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包大人,一个字也不必省略,如果你们想要添盐加醋、煽风点火,却也悉听尊便。”
孟叔这番话听得曾常二人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想不到,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居然敢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对他们的上司包大人如此痛声斥骂,言辞极尽放肆,态度无比嚣张。俗话说,打主人还得看狗呢。孟叔如此痛骂包大人,让他们这两个做下属的颜面很扫地,脸上很无光。
曾常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闪过同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连无名山庄的一个仆人都胆敢如此狂妄跋扈,浑不将官府的威仪和令牌当回事。真不知山庄的主人又该是怎样的不可一世、目中无人了。
曾常二人见孟叔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再火上浇油,只能软语央求道:“老人家,你就可怜可怜我兄弟二人,这样子我们可实在没法子回去交差。请老人家无论如何,帮忙通融一下。如果我们把你的话转述给包大人,包大人盛怒之下,定要责罚我二人办事不力,非把我们贬到应天牢当最下贱的狱卒不可,如此一来,我二人的前程也就算完了。我兄弟二人在这里给你跪下,除非老人家答应将信带到三公子那里,否则我兄弟二人就长跪不起。”
曾常二人隔着大门,带着必胜的信念,跪了下来,
孟叔道:“你二人跪下也不管事。咱们是同病相怜,你们怕遭到包大人的责罚,我却也不敢把如此无礼的请求转告三公子,你二人且先回去,告诉包大人,既然求人援手,便该放下身段,拿出诚意,轻装简从,亲自来山庄向三公子当面恳求才对。言尽于此,二位请回。”
曾常二人听到脚步和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由心里暗暗叫苦,倘若就此离去,包大人雷霆般倾洒的愤怒,必在刑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将他们击得粉碎。凶狠而绝不容情的包温,犹如他那位著名的祖先,对下属有着予杀予生的无上权威。两人以头抢地,山呼海啸,高声哀求,声称不达目的绝不离开。反正颜面早已丢尽,正好可以无所顾忌。
未曾走远的孟叔一皱眉,道:“他们再这样吵闹不休,只恐要被三公子听见,这可如何是好?”
门童忽然眼睛一亮,坏笑道:“孟叔,你莫不是忘了大飞与小飞?”
南宋血案3
时间:午时整,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中午十二点十五分)。
地点:无名山庄大门前。
有风,飓风。飓风来自头顶。衣衫飘舞,帽飞发乱。
曾耀武和常扬威二人悚然抬头,却不见天空,只见两只羽毛雪白的仙鹤在头顶盘旋。天空已为仙鹤巨大的形体遮蔽。
二人狐疑不安,预感到不妙,正欲逃避,两只仙鹤却已俯冲而下,其势疾如奔雷,曾常二人跪在地上,躲闪不及。两只仙鹤用巨大的爪子抓起两人的衣领,巨翅扇动,又复向高空飞去,越飞越高,风拂脸如刀。西湖越缩越小,到后来,整个京城也只剩一小黑点。再到后来,除了白茫茫一片雾霭,无物可见。
两人暗暗祈祷:菩萨保佑,佛祖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仙鹤啊仙鹤,希望你早饭吃得够饱,可得把我给抓牢。
曾耀武祈祷得最为虔诚,因为他的块头比常扬威要大得多。
鹤唳九天,在云之上,万道霞光,云朵闪亮。天空的真相,如此光明,如此辉煌。脚不离地的凡人们,如何能够想象?有谁能有幸目睹这般的伟大瑰丽?只有那些幸运的鸟儿,它们经常从这里飞过,但却无法对人类言说。
这般的美景,本应换来人类由衷的惊叹和伤感。但正如前面所说,这两位捕快欣赏风景的角度与众不同。他们对这终生罕见的美景作如是反应:尖叫、恐惧的尖叫,兼p滚n流。
仙鹤终于向地面飞落。两人眼睛也不敢睁开,他们只感到仙鹤的爪子松开,他们正在往地面坠落。摔在地上,居然没有变成r酱,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却浑身酸痛,没有半点气力。抬眼望去,两只仙鹤正消失在无名山庄的上空。
他们摔在孤山脚下,正是他们拴马的地方。两匹马用温顺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从天而降的主人。一群游客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朝着他们指指点点。两人无计可施,只好怏怏地回刑部向包大人复命而去。由于双手的肿胀尚未消去,握不了缰绳,骑不得马,只得靠双腿步行,他们把双手笼在袖中,低着脑袋,从人群中疾步走过,远没了方才来时的威风,
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南宋血案4
时间:午时整,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紫竹园内。
棋盘是上等的榧木整块雕成,棋子是海底沙冰砂打磨而成,棋局已近终了。
三公子正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盯着眼前的棋盘,嘴紧咬着右手食指,左手中的一枚白子迟迟不能落下。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灰袍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双目精光湛然。
老者道:“三公子好耐性,这一着长考怕有三炷香的工夫吧。”
三公子道:“半炷香还不到呢。大师如此心急,想是等不及要喝心儿新摘的龙井吧。”
老者大笑,道:“公子果然一眼便把老朽看穿。老朽和公子下棋是假,来讨杯好茶是真。眼下清明将近,正是品新茶的最佳时节。人所共知,普天下只有十八株茶树上所摘的茶叶方能称为正宗西湖龙井,而公子的无名山庄内就独占三株。世人皆知,泡龙井茶,须虎跑水,却不知无名山庄内的七鲤泉,水质比虎跑泉更胜。皇宫内的御茶虽好,但比起无名山庄的龙井来,还是逊色不少。”
老者姓吕,名奉先,乃是当今天子御封的棋侍诏,奉先之名乃是皇上所赐。盖因其棋力天下无敌,天子御准他“奉饶天下先”,意思是不管天下任何人要和他下棋,都必须至少被饶一先,奉先二字便由此而来。
三公子一笑,道:“大师棋力虽高,但若是心有旁骛,不专注在棋上,怕是要输与我了。”
吕大师笑得老泪纵横,道:“我会输给公子?恕老夫直言,欲待老夫输与公子,除非乌头白,马生角,步行骑水牛,燕雀乘虎飞,方有可能。”
三公子道:“口舌休逞强,棋盘见真章。”
吕大师看着前方,一脸雀跃欢喜,摩拳擦掌,也坐不安稳,道:“好香,好香,新炒的龙井,定是宁姑娘来了。”
三公子也不搭话,一枚棋子重重落下。吕大师瞥了一眼棋盘,毫不思索,马上回应一手。
“公子也多情乎?”
“公子不多情,天下万千女子,公子独爱一人。”
“哪一人?”
“宁心儿宁姑娘。”
“那宁姑娘是何等模样?”
“能让三公子一往情深的女子,又何须多言。”
宁心儿端着茶具款款走来,为她开路的正是方才戏耍捕快的两只仙鹤。仙鹤先飞到棋桌跟前,将爪间的檀木茶几和茶炊放下,又飞回宁心儿身边,绕着她欢快地飞来飞去。
宁心儿来到两人跟前,轻快地生火、放炉、倒水、泡茶。一举一动间,都说不出的优雅得体。茶杯里一冲入沸水,顿时茶香四溢,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宁心儿转眸一扫棋盘,面露惊讶之色,道:“公子,这棋你还好意思接着下?通盘你就没有一块活棋。早早推枰认负吧,免得浪费大师的时间。”
三公子涨红着脸,道:“我偏不认输,我就要接着下。”
吕大师得意地一掠胡须,道:“宁姑娘不用着急。公子喜欢自取其辱,你就让他继续下。像公子这么臭的臭棋篓子,不是每天都有机会遇上的。说也奇怪,在老夫的对手当中,公子的棋艺当之无愧地最弱最臭。然而唯独在赢了公子时,老夫才最为高兴。” 说完便往后一靠,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闭目养神,这必胜的一局实在不值得他再c心。
宁心儿道:“曹小三,你也不怕丢人。跟我下都要被我让四颗子,还敢和棋力天下第一的吕大师下分先棋,羞!羞!羞!”说着,拿手去刮三公子的脸。她的某些举止颇为顽皮,甚至有些幼稚,不太适合于自己的年龄。但这些举止自然而然,出自本性,出自她那一颗并未随岁月流逝而消隐的天真之心。她同时拥有镜子的两面——正面的透明和背面的坚定。
三公子并不生气,也不推开宁心儿的手,只是小声说道:“我和大师有约在先,只要我能活一块棋,不管大小如何,都算我赢。”
宁心儿闻言,一脸不以为然,道:“堂堂七尺男儿,却如此没志气,没廉耻。小人。”
三公子不理她,而是悄悄地向大飞使一个眼神,大飞高昂着头,表示不屑。三公子轻叹一声,又向小飞使一眼神,小飞摇摇头,三公子向它扬起手掌,做欲打之势,小飞拗不过,只得顺了三公子的意。它挥起翅膀,往棋盘轻轻一拂,然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远远地退开,将头c在羽毛之中,一动不动。
棋盘因小飞这一拂,格局大变,棋子位置颠三倒四,显然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三公子耸耸肩,道:“大师,看来只有重开一局。早知道就不让这两个家伙在一旁看热闹了,它们就喜欢捣乱,大飞,小飞,走远些去。”
小飞逃也似的飞远了,大飞轻蔑地扫了三公子一眼,显然对他的人品不敢苟同,背起双翅,跺着方步去远了。
吕大师捋着胡须,因为抓住三公子的把柄而得意地笑着,道:“三公子,你又耍起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明知道每次都会被老夫戳穿,你却偏还乐此不疲。棋局的进程你我都烂熟于胸,有劳公子将棋局恢复原状。”
三公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着一式地将棋局还原。
宁心儿在一旁嘲笑道:“曹小三,下不过就想耍赖,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算了。”
三公子并不急着下棋,也不肯一头撞死。他仰望长天,摆出一副要打喷嚏的架势,却又不真打,只是一脸呆滞,也不知是在长考还是在梦游。吕大师由于有了龙井茶可喝,也就不再催促三公子速速落子。两只仙鹤又慢慢地踱回来,卓立在棋桌两侧,像两位优雅而公正的武士,守护着棋局的进行。宁心儿坐在三公子左侧,双手托腮,仰头仔细端详着三公子,心里想道:明天就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不知道他还记得否,看他的样子,一定是早就忘了。
同样的时间,在同样的地点,借山林的寂静为掩饰,以不同的方式,在三个不同的人身上消逝……
。 书包网最好的网
南宋血案5
时间:未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一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紫竹园内。
三公子忽然收回目光,说道:“这棋就此封盘,大师意下如何?”
吕大师道:“公子败势已定,封盘岂不是多此一举。”
三公子道:“有客来访,恐怕无暇续下。是以要求封盘。”
吕大师道:“公子又想耍赖,老夫可不会再上你的当。公子还是痛痛快快认个输,输给我吕某又不是丢人的事情。眼看要输就想逃?公子人品一流,棋品总不至于如此下流。”
三公子正色道:“确实有客来访,我又何必骗你。”
吕大师道:“哪里有客来访?我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看到?”
三公子道:“你武功那么差,当然后知后觉。看,这不是来了吗?”
果然,孟叔和一个壮年男子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那壮年男子虬阔口,鼻肥眼利,面色赤红,官威十足。
孟叔走近三公子,道:“公子,刑部包温包
孽宋 第 2 部分
孟叔走近三公子,道:“公子,刑部包温包大人求见。”
三公子稍一点头,对吕大师说道:“大师,还是先封盘吧。”
“不行,不认输不许走。”
“这棋我未必会输。”
“还嘴硬。那就接着下啊。”
“何必如此执著于谁胜谁负呢?包大人来访,我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想走也行,先把投降状写好。”
三公子道:“堂堂七尺男儿,可杀不可辱。写投降状一事,万万不可。”
宁心儿道:“曹小三,投降状你都写过多少回了。这里有谁对你不是知根知底,你演戏给谁看?”
三公子道:“好啊,你个小丫头,帮着外人来羞辱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心儿一昂头,凶道:“你想怎样?”
三公子知道自己惹不起,示弱地一笑,叹道:“也罢,笔墨伺候,我也正好施展书法。”
吕大师有备而来,早将笔墨纸砚奉上。三公子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对方无赖,是以惜败。不服不服,重来重来。
吕大师抗议道:“全写错了。”一把将纸夺过,道:“我念,你写,”又道:“今日与吕大师手谈一局,惨遭屠龙,全军皆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棋子何辜,受此灾祸?吕大师棋艺通神,在下五体投地,望尘莫及之至也。”
三公子倒也听话,吕大师怎么说,他便怎么写,写毕,签名画押。
吕大师宝贝般地把投降状收起。
三公子道:“大师,方才写废掉的那张纸,还望见还。”
吕大师道:“公子何必如此小气,公子的书法可值钱得很。在你看来是废纸一张。老夫却可以拿去换数十两银子,够我全家老小好好地吃上一两个月的。”
“这投降状你不会也拿去卖吧?如果你要卖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它买下。”
吕大师乐呵呵地说:“老夫可舍不得卖。老夫的棋艺,恐怕只能及老夫一身而止。三公子的墨宝,却是我吕家的镇家之宝,百年之后,可传诸子孙。也好叫子孙们得知,他们的祖先当年有何等的风光。”
宁心儿对三公子和包温即将开展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便把三公子挤得远远的,她坐在棋盘前三公子原来的位子,收拾掉棋盘上的棋子,和吕大师重开一局。孟叔倚着拐杖,在一旁观看。三个人谁也不再多看三公子一眼。
。 书包网最好的网
南宋血案6…1
时间:未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一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紫竹园内。
包温却始终在注视着这个传说中的年轻人。两位捕快的回话引发了他的愤怒,却也激起他浓厚的兴趣。一开始,他只能看到三公子的背影,待三公子从石凳上缓缓站起,包温顿觉天空忽然间暗淡下来。天空何曾暗淡,只是那人的光芒,连天空也为之三舍退避。那仿佛是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带着有穷无尽的尊荣与辉煌。三公子向包温转过身来,包温终于能直面三公子的容貌,然而他却看不真切,那张脸似笼罩在一团光亮之中,那团光亮,也许是受命于天,来此映衬这一张脸,又也许是那张脸自然焕发,内有万丈雄焰,形诸于外;又也许是因为包温r眼凡胎,所见不远,所识有限,窥不见背后那玄奥大千。
三公子乃是天地间的奇迹,而凡人的出现只是红尘间的意外。所有的时间趋于静止,包温已经忘却自身的存在,他想起了孔子拜见老子后的那句感慨:“犹见龙也。”先前他尚以为古人好为文饰,故作夸张无稽之辞。今日他才真正领悟孔子的感慨。那人的姿态,他穷尽一生的力量与思想也无法抵挡,七千座高山的崩坍,八万条河流的干涸,只在刹那间尽情完成,对包温而言,却仿佛地老天荒。
三公子眼眸深黑,却又仿佛碧绿,很少转动,而是习惯长时间地注视着某个方向,呈现为一副介于倾听与出神之间的神态。你能看见他的眼睛,却绝无可能捕捉到他的眼神,无论他眼神里流露出何种情绪,譬如,忧郁、欣喜、迷惘、愤怒,这些情绪都无一例外地具有共同属性——深不可测。仔细寻味的话(或许要在多年以后),在他身上展现出的,是一种虚无的空灵与淡淡的伤感,如同太阳或星辰自身。尽管他脸上带着无可指责的亲切微笑,然而却仍让人感到难以接近,甚至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包温在三公子的目光经过之时,觉得自己整个的身躯都透明起来,仿佛他的五脏六腑,思想情绪都无所遁形,他心头掠起一阵如同在人前被迫赤身露体的妇人的惊慌,而他那曾令无数人瑟瑟发抖的凌厉眼神在三公子身上却徒劳无功。犹如水滴企图淹没海洋,犹如烛火意欲烧破天空。
幸好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太久。三公子犹如熄灭日月,熄灭了自身的光芒。道:“包大人?”
包温抹去一头的冷汗,干涩地答道:“是。”
三公子微一点头,道:“不必客气,随便坐。”
包温一看四周,只是山腰间的一块平地,哪有座位可坐。不由略显踌躇。
三公子道:“包大人官位坐久了,要不要特地为你搬几张椅子过来?”他在说特地二字时,特地加重了语气。
包温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岂敢岂敢。”说着,挑了块棱角不那么尖锐的石头,坐了上去。这一顺理成章的屈服的细节为他们日后的会面奠定了不可更改的基调。
三公子直接坐在地上,问道:“包大人何以来此?”
“昨日凌晨,京城发生一起蹊跷命案,涉及五条人命,不留一个活口。求公子施以援手,破获奇案。”
“道生万物,万物自安。人世间俗事,与我何干?”
包温一上来便碰了个钉子,心里很不痛快,但也知道不能硬来,便说道:“公子,本官乃是受人举荐,方敢登门求助。”
“受何人指引登门?”
“江湖人称活神仙的司马布衣。”
“司马布衣?这人还活着吗?该有百多岁了吧。”
“是的,本官昨日才见过他老先生,精神矍铄,行动敏捷,便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般。”包温想到司马布衣对他说过的话:“三公子素喜作怪诞语,行无轨事,有魏晋遗风,人难解其义,然天才于俗世,无所用力,行迹每近于此,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三公子,当世圣人也。”
按:司马布衣,蜀人,一说楚人。八十岁前一直默默无闻。八十岁那年他写了一本书:《武心雕龙》,继而一朝成名天下知。此书体例参仿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共分十七论,计三百六十五篇,恣肆百余万言,被誉为江湖第一奇书。此书专论天下武功渊流,汇总江湖门派,臧否高低得失。其研究之包罗艰深,点评之切中要害,引来天下不绝的赞叹声,书甫一刊印,立时风行天下,被武林各大门派奉为圭臬至宝。而司马布衣更隐然成为跃居各大掌门之上的一代宗师。只是,一个在八十岁之前始终无声无息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然写出如此煌煌之巨著?这作为武林中的一大悬案,至今无人破解。
三公子问道:“司马布衣现在何处?”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南宋血案6…2
“司马前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昨日与本官匆匆一晤,便翩然远去,不知所踪。本官以此案相请,司马前辈答道:能破此案者,天下唯有一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