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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完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水慢文
我接着说道:“爹不要自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命运负责,不能怪别人。无论什么样的理由,爹从没有让她去虐待他人。我来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事情,有的人杀人越货,可他们的父母平和善良。儿女不该担承父母的罪责,父母也不必承担儿女的罪过。”
爹深深地叹息。丽娘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李伯说:“你现在又怎知谢公子不会报复我家?”
李伯不抬头地说:“那日我发觉现在的小姐不是原来的小姐时,曾拔剑对着小姐,谢公子负痛起身摇头,不让我下杀手,我才知他是个正人君子!受辱重伤之余,尤不忍见无辜受戮,奋力相救。我实是个卑鄙之徒!后来,无论我怎么护他,都无法让我稍减悔恨。他对与过去的小姐一体的欢语小姐都三施援手,更不会向从没有伤害过他的人报仇。可叹我一向自以为是个除暴安良的侠者,现在才明白我不过是个是非混淆、见死不救的小人!”
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了。我何尝不是曾见死不救,看着他愁伤不解……杏花轻声抽着鼻子……
夜深沉,远方传来更鼓之声。
丽娘开口说:“他们都累了,老爷,让他们去歇息吧。”爹背着我们点了头。我们纷纷起身告安而出。





爱莫能弃【完结】 爱莫能弃【完结】_分节阅读_36
出来后,李伯对我们道别,说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开城门,他会去谢审言住的药店。
哥哥送我和杏花回了闺房。
临睡前,杏花悄声说:“小姐真要同谢公子在一起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这样的深夜让我感到颓废,想起哥哥说的他那么挑剔,我心中抑郁,根本没有任何快乐之意。
歧路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起来去见丽娘。丽娘说我们离开后,爹穿了朝服,端坐在案前,一直到了上朝时分,一夜无眠。丽娘在他身边,陪了一宿。我听了赶快告辞,让丽娘休息。丽娘说她心中不静,只能等着爹回来。
爹下朝后,立刻让我们大家去见。我和杏花,哥哥马上到了昨夜大厅,爹面色疲倦,对我们说:“今日皇上同意了我的奏谏,招回谢御史,官复原职,赐还他原来的府邸。他的两个儿子免去奴籍,回复正身。”
大家都松了气,丽娘脱口道:“太好了!”
爹脸上没有喜色,看着哥哥说:“为免太多的人知道谢审言与我府有关联,你去附近先租一住处,安置他。等他的父兄回到京城,谢审言再回归谢府。我家届时会去提亲。”
哥哥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审言,也让他早放宽心。”
爹点了头,哥哥马上出了门。
我心中莫名地烦躁不安,似乎失去了什么。
爹看着我说:“洁儿,你嫁给他后,一定要温和顺从……”丽娘忽然说道:“老爷,洁儿是个好心的孩子。”我知道她是想提醒爹我没干下坏事,替原来的小姐还债,本不是我的责任。爹叹了口气。我和杏花起身告退。
后面的日子,我心中忐忑无端,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杏花毫无所觉,欢喜地给我看以前那位小姐准备好的嫁妆,成婚的喜衣华服外,多是床上用品,还有那个小姐亲手绣的鸳帕枕巾,等等。一想到绣出了这些花样的人,曾手持钢鞭打在谢审言身上,还让人……我就根本没有任何心思欣赏她那些东西!更不能想象我如果真和谢审言结婚,会穿她的喜衣,会躺在她绣出的枕巾上!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对杏花说凡是那小姐绣出的东西,一概到市井卖出,所得银两尽施给乞丐。杏花恍然明白,再不向我展示那位小姐的手艺了。
告诉了她这些,突然觉得我所住的屋中的一切,也不能忍受。我离府前用的都是那位小姐的物品,也没有觉得什么。可回来了,满目所在,看到的都是她的影子。她选的被褥的颜色,她用的梳子的样式……我几乎疯狂。一连几天,日夜不休,无论大小物件,一样样清理,床上全换成了照我所说的颜色买的东西,帐子拆了,首饰全免,梳妆所用全重新买,连家具都换掉,什么古琴文具更是一概不留……唯一不能全扔的是衣服,因为买做新衣均十分费时。
丽娘完全懂得我的意思,每天都来帮助我。她指挥仆人给我搬箱子抬床,再让人扫地抹墙,为我采买来新的家私器皿。我知道我这么干要花费很多银子,但她说哥哥上次追回的银两十分富裕,完全可以为我重配日常所需,新置嫁妆。
大家都以为我这么闹腾是因为要嫁人了,着急准备,只有我清楚,我是为了逃避我心中的不安。
几日后,哥哥告诉我,他已经把谢审言和李伯安置在了一处民宅。我决定下午去见他。
午饭后,我情绪焦躁,为选一件衣服,用去了一个时辰。我反复问杏花,以前的小姐是不是在谢审言面前穿过同样或相似花样色彩的衣服。谢审言在她手中近一个月,可怜的杏花大概根本记不得那个小姐哪天到底穿了什么。她紧皱了眉头,含含糊糊,让我更拿不定主意。最后我决定穿哥哥的衣服,让杏花去找哥哥。
哥哥抱了一堆衣服匆匆赶来,我一件件地在身上试来试去,最后挑了一件浅灰色的,但哥哥却让我选浅绿色的一件衣服,说让人看了舒心。我同意了,杏花忙拿了出去,与几个丫鬟在外间动手把下摆和袖子折上缝好。
我坐在床上,哥哥坐在椅子上。他有些局促,说了几句妹妹“穿什么都好看”之类的老话,终于说道:“妹妹,委屈你了,日后,我会好好给审言治伤的。”
我仔细检查自己的心情,并没有觉得委屈。想起那天谢审言孤单的背影,觉得我们如果像在李伯家那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我是个没用的人,如果我能让他快乐,也是我的作为了,更何况,我是喜欢他的。和他在一起,我是那么自由,从没有担忧过什么。就对哥哥一笑说:“我没有委屈,他是个很好的人。”
哥哥一声长叹:“审言,可惜啊……”他低头,我的心一紧,这是什么意思?指谢审言找了我,可惜了?还是谢审言这么个人,可惜被毁了,只落得和我在一起?我知道哥哥这个老好人,根本不会有说我坏话的意思,必是我心中生了魔障。
杏花拿了改好的衣服,我穿戴了。哥哥领着我和杏花到了府门,哥哥说那处民宅很近,我们坐马车就是了。他选了一架外观十分朴素的马车,说这是他出府行医时用的。篷子是用蓝灰色的粗布做的,马车里,固定在车板上的木头的长凳,环了一圈儿。我们都上了车。虽然凳子上包了蓄着棉花的皮套,车一走动,我还是觉得被颠得腰疼。没办法,车轴上没有弹簧,路面也不平坦,坐车还没有骑马舒服。
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到了,心悬在空中似的。问哥哥道:“上次,你告诉谢公子他父亲的事还有爹的决定时,他有什么反应吗?”
哥哥叹息:“他还是不看我,只看着地。”
我又问:“他点头了吗?”
哥哥摇头道:“没有。从头到尾,没表情。像没听见似的。”他双手捂了脸,说道:“妹妹,我真是无颜见他!”
杏花说道:“大公子,不是你做的事,谢公子不会责怪你的。”哥哥没放手,说道:“我怪我自己啊。”
我微皱了眉。我和谢审言自从离开了李伯家,就真没有怎么在一起。他是怎么想的,我拿不准。这次,我一定要问他很多问题,那些我过去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他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虽然都有些肉麻,但我如果把它们夹杂在我狂轰滥炸的痴呆问题中间,也许就能不现山不露水地得到我的答案。想到此,我又微笑了,记起了那些我们坐在林间的早上。我现在的提问技巧已经接近电视台主持人的水平了,脑海里随时都有一串问题,如:你喜欢麻雀吗?你吃过甲鱼吗?我喜欢甲鱼汤。你养过猫吗?有过小狗吗?你喜欢早起吗?你晚上睡觉是趴着呢还是仰着——这个问题就算了吧。
果真,不一会儿,车就停了。我们下了车,是在一处民居前,天色已经是下午与傍晚相交时分了。
李伯开了门把我们迎进去,告诉我们说谢审言在后院。哥哥说他们会在屋中等我,李伯指给我路径,说他给我搬椅子去。
我走到小小的后院,院角有一棵树,树荫遮了大半个院子。谢审言还是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坐在树荫下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地上,想着什么。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不是从前。
他的目光里,有种疏远,像一根刺一样明显突出,我一下子停了脚步,几乎要转身回去。他站起身,可并没有走向我,我们看着对方,以前已经是隔着什么,现在更是蓬山一万重。
我所有要问的问题,烟消云散。
李伯搬了把椅子,放在谢审言几步外,他也看出不对,没说话,走了。我坐下,谢审言也坐下了,垂了目光看着地,没有再看我。我只觉得胸中沉抑,无法开口,只能干坐着。
我们坐了很久很久,树荫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盖满了,他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像我记忆中一样有些嘶哑,大概以前的折磨损伤了他的声带。他吐字艰难,可能因为他长时间没有讲话。他低声说:“你不欠我什么。”他说得很慢,语气十分冷淡。我的心凉下去,想起那湍急而去的河水,我无法伸手挽留……
只这一句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我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他这样说,一定是觉得我爹这么让他娶我,是为了打发他,堵住他的嘴,免得他日后算账,为了还欠他的债……我想告诉他说,也许一开始,我是为了还欠他的情,可后来,在那朦胧之际,我想到了他……但又想起了哥哥说他要容德俱佳又能与他诗词唱和的女子为伴,我不是……他现在重获自由,必是另有心思……况且,对着他那样遥远的目光,拒人千里的语气,我实在说不出口……
谢审言继续缓慢地说道:“小姐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的父亲,太傅大人,施恩我父,我无以回报。”
我想跟他说爹为他的父亲所做的只是补偿他,哪里是什么施恩?!更不是让他娶我的交换条件。但明白这么说也是一样地贬了他,他所受的苦痛和侮辱,他所失去的健康和尊严,岂是他的父亲官复原职,把我嫁给他就能还得了的?!
他又停了好久,终于又开口:“请小姐转告太傅大人,不必去我家提亲,我现今不能,”他的眼睛完全闭上,脸色一片沉寂,接着慢慢地说:“迎娶小姐。”
我虽然已大约知道他的意思,可听他把话这么清楚地讲出来,还是感到一股不能忍受的冰冷,笔直地刺入了我的心底,随即冻结了我的全身。想当初,他一定就是这样拒婚了那个小姐。可我不是她,我们这么长时间在一起,我为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一张口,就是这样的告别。他还是在我的心田里,种下了荆棘……
火山骤然死去,大地片刻霜降。
我努力镇定自己,以免失态流泪,我低声说道:“若公子无意,必是你我无缘。我顺从天意,绝不勉强。”说完我起身,他也站了起来。我转身走开,他在我身后轻声说:“谢小姐救命之恩。”我不回头地回答:“公子也救了我,彼此彼此。你我互不相欠。”
我表面平静地离开了那个院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羞惭难当!
失落
到了前面,我强打了精神,叫上了杏花和哥哥。我们一行人要上车离开时,李伯对我说道:“小姐请放心。”我咬住嘴唇,心中酸涩,无语以对。
上了车,杏花轻声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了吧?”杏花与我朝夕相处,看来是太了解我了。
我突然想如哥哥那样双手蒙脸,说一句:我真没脸啊!可我忍住了。最深的羞耻是无法表达的,像一棵毒草,种在了心底。我拼命捂住它,不想让它见光,怕它一旦钻出来,就会变成粗壮的藤条,控制了我。
尽量保持着我语调的平稳,我对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发现竟是如此简单。谢审言只说了几句话,就剪开了我成千上万句话缔结出的两个人之间的纽带。
哥哥长叹:“审言为人骄傲,不能如此受人婚姻,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我没说话,哥哥又说道:“实在不行,让爹同谢御史谈谈。”
我摇头道:“哥哥,我不强求任何人,不强留任何情。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他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是他想要的人,他也就不是我要的人。是我的,上天会给我。不是我的,让上天拿去吧!”哥哥看着我,皱着个眉,一副不知所从的样子。
余下的路途,我没有再说话。回了府,我推说不舒服,不去吃晚饭。实在是怕见到丽娘和爹。想起那句“纵倾什么江水,也难洗我今朝满面羞”的话,觉得人家说得太贴切了。
可当晚,爹还是让我去见他。我磨磨蹭蹭地进了门,道安后坐下。爹看着我,脸色一如以往地悲天悯人:“洁儿,我家负了他,你……”
我等他真的停下来才说:“爹,我们不能强加于他,那就又侮辱了他一次。”爹沉思不语。
我等了一会儿,又说:“爹,他是个人,他有选择。我也是人,不是用来还债的人情。”
爹叹了一声:“如果不订婚姻,有可能终成祸患。我毕竟助他父官复原职,可堵人口舌。但那贾功唯之意,大概要累及你的名声……”
我说道:“是祸患,早来晚来都会来。我宁可承担祸患,也不能求他娶我,那样他会以为我们是在利用他,日后好逃脱罪责。”爹终于点头,没再坚持。
后面的日子,我过得很痛苦。
我从来没有追求过别人,自然没有被人拒绝过。这种感觉十分像数九寒天从温暖的被窝里马上出了门,四处涌来的寒意让我想缩成




爱莫能弃【完结】 爱莫能弃【完结】_分节阅读_37
一个刺猬,滚到泥里去。
过去,我那位从高中时就向我表露了意思,一考上了大学,我们马上就挎着胳膊遛马路了,哪里有过什么情感的猜测和波折?我在宿舍,多少次听同学们讨论爱情的痛苦,什么你越爱谁,就越不能说出来;什么你越在乎,就越不能表现出来;什么爱情就是拉锯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追,你疲我扰,两败俱伤;什么真爱假爱,分开才明白;什么一定不能先说我爱你,可一定要先说再见……我那时听着,经常庆幸我不用费这么多精神,不用走过那些伤心……
现在看来,我又犯了傻,没有听从那些在情路上经了风雨世面的人们的至理明言,踩了所有的地雷:先表露了情感,结果他先说了再见……
我原来做好了谢审言把愤怒撒在我身上的准备,我觉得那会是最糟的结局。可我相信他心地善良,谦和有礼,不会那么做。退一万步,就是他真的混淆了我和那个小姐,对我发个火什么的,想到他受的苦,我也会忍下来。他最后终会明白我是谁,我们还将在一起。我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就告别了我,这么快!这变化让我措手不及,更显出了我的愚昧无知!
几天前我还俯身为他掸去鞋上尘土,几天后,我们形同路人。几天前,他还主动坐在我身边,几天后,他就说不能娶我。我有时合目想着他舞剑时的身影,他在纸上的挥毫,他在马上向我点头的样子……可到最后,都归于他那天沉寂的脸色。
我知道我犯了错误。我们这一路,一开始,我以为我只想解开他的愁怀,可不知不觉中,我向他敞开了心扉,因为我感到他很安全,这实际上何尝不是看轻了他!我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平起平坐的人,没有问过他是否会有自己的想法,我没有觉得他会和我有争执,从没有想到他会伤我的心,离开我……这怎么可能是对任何正常人的态度?!我就是把他看成了一个下奴!我现在回头看,想来他都明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从不和我说话,不愿和我归隐!我说那些话时,他会不会觉得我居高临下,以他的救世主的姿态喋喋不休?他曾那么严格地筛选他的伴侣,我这么一个连路都记不住的人,对他百般关照,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在那面纱后,是否露出过讥讽的表情?……我又羞又愧,有时恨不能撞墙死去!
为什么我对他这样放纵了情感?是不是因为我失恋后,感到空虚而无用,就把他当成了现成的情感依赖?我过去的他放浪无羁,我接受了失去性能力的谢审言。我过去的他,成功出色,我接受了身为奴仆的谢审言。我过去总被我那位压着一头,我在谢审言面前扬眉吐气,挥洒自如……他成了我安慰心伤的工具?我为了转移自我怜悯,就去怜悯他人,因为他比我更不幸?……
可我对他的温情,我临入黑暗之际对他的遗憾,难道也都归在了我的错误之中?我的确真的想让他快乐,真的想和他同行一路,安慰他鼓励他……难道这些都是我的母性所至?我实际没真正平等地对待过他?……
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她们说分开后的痛和爱的深度成正比,我感到如此难受,这是羞耻还是爱情?!什么是爱?怜惜是不是爱?留恋是不是爱?或者,我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给了我的关怀,太沉重,太浓厚,结果让人喘不过来气,想逃离……
我跳下悬崖时,他的呼声是那样地痛,他曾一遍遍地唤我回来,那些是不是我的错觉?一定是。我的那位曾多少次痛哭流涕地告诉我,他爱我至深,没了我,他活不下去。但第二天,他就会与别人上床……我曾多少次发誓我再不相信,可现在我又信了一次。我与谢审言同行一路四个来月,天天在一起,不要说什么爱情,也该讲个熟情熟份。可他一旦自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别了我……
这些思绪弄得我头脑混乱,人格分裂。
当我乱到想哭泣的时候,我只能一遍遍告诉我自己。顺从天意!我不能再做什么了,就让命运向我显示它的意图。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这样的话:“静心等待,给上帝时间,让他去安排。”我不知道确切的原话,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但“耐心等待命运的信号”说出来是如此轻易,做起来是如此艰难。尤其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每天就拿了本书,魂不守舍地看着。反复读着一页纸,怎么也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脑中总回忆起我们刚刚结束的那段旅程。那时没有在意的片段,常常在我恍惚之间浮现出来:蓝色连绵的远山,黄昏时在天边朦胧的黑色城郭,田野中耕作的人们的歌声,深夜里月亮周围淡淡的云朵……
可所有的美丽,现在都带了一层痛意。难道这竟是真的?快乐,日后回忆时,会变成苦楚,因它永不可再得。痛苦,日后想起时,会化为欣慰,因它早已远去……
一天天,我在府中盲目地来回走,最怕见的就是丽娘。她怀上了孩子,现在正春风得意之时,我的情绪和她南辕北辙。我总躲着她,见了面也强颜欢笑。她看出来了,就也不来打扰我。万一碰上了,她根本不敢开任何玩笑,只一个劲儿地问我想吃什么。好在杏花也想钱眼想得发疯,我们两个人同命相怜,常常一起无言地走到深夜。
仰仗着这么多年我体会失望的经验,我默默地忍着。知道心头的痛总会慢慢地变钝,我会麻木,然后我会恢复。心上会结上一层伤疤,下次,如果打击再次落在这伤疤上,我就不会再这么痛,这么害怕呼吸,这么害怕回忆……
我自那日就再也没有去见过谢审言。一月后,谢御史回到了京城,哥哥说谢审言的兄长已经病死了。李伯陪着谢审言回了谢府,他说谢家父子相见抱头痛哭良久,旁边的人无不落泪。我听后心中刺痛不已。也许,我应该去见见他,可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
钱眼真的在我们回府后的两个月左右来了。
人们说他到了府上,我忙和杏花往府门去迎他,到那里发现哥哥和李伯已经在和他说话了,哥哥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钱眼得意洋洋的表情。他扭头见了我们,叫了一声:“娘子,知音。”贼眼放出了狼光。
杏花嘤咛一声,眼泪下来了,哭着骂道:“你这个厚脸皮!没良心的无赖!你死在外面吧!还来干什么?!”
我原来心里堵得很,可听了杏花的话,竟笑了。
钱眼忙说道:“娘子别生气,我这不是来了嘛!行囊里有许多袜子,有劳娘子费心。”
哥哥说道:“我府有浣衣仆从,我一会儿让人去取你的衣服。”
钱眼微皱眉:“她们有我娘子洗得好吗?别给我洗坏了。”
我开口:“钱眼,你这个小气鬼!你是想累死我们杏花吗?”
钱眼斜了眼睛:“知音,这么久没见,一见面没好话,这么大的火气。和人家吵架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混乱压抑,可从没有过泪,但钱眼是与我走了一路的人,他撮合了我和谢审言。我突然想对他大哭一场,诉诉我的委屈。
我赶快对杏花说:“你帮着大公子安置钱眼,我回去休息一下。”说完我向哥哥和李伯道别,转身匆忙走开。我知道他们会背着我谈论这件事,羞得觉得连手背都红了。
急急地回到屋中,封闭的空间多少让我松驰了些。我坐在床上,想起了那些电视剧中的狗血场景,女主扑倒在床,用枕头被子衣服等捂脸痛哭,或趴着抽泣不已。其实现实中,更多的是欲哭无泪的难堪。我疯狂地想念现代世界的电视电脑,大商场大书店。如果我能上网打牌玩游戏,出去乱逛吃东西,我一定不会这么难受。
一个电闪雷鸣的意念突然刮过我的脑际。那时在宿舍,大家公认,最痛苦的就是人被甩了。有人甚至因此跳楼寻短见。我现在就是碰上了这种倒霉事,所谓痛苦也就是看不了书,不愿见人,没想跳楼,可见我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好的。也许,这证明了我其实没爱多深。
想到了这些,我觉得好受了些,躺在床上,学着狗血情节把被子捂在了脸上,一会儿,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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