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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孙晓
话声未毕果然小吕布单手撑在地下狂吼之中背上虽坐着一头大牛身子还是离地而起萨魔没料到身子下的这人如此悍勇忍不住便是一怔便在此刻韩毅回身翻倒把萨魔颠下地去靠着这么一记扭转反而是他睡躺在萨魔身上以后背之力将他压制在地。
韩毅得理不饶人右肘如雨向背后接连撞击只打得萨魔满脸是血那铁锤般的左肘却拼死暗顶萨魔腰子招式阴狠无比只顶得这怪物口吐白沫。小吕布虽然厉害但萨魔还有无数阴招未出果然萨魔双眼翻白又恼又恨之间伸手便往小吕布下阴拼死抓去。韩毅见了这等下三滥手法自是大惊慌忙间向旁闪滚二人距离稍稍拉开萨魔见机不可失膝盖狠狠向前一顶正中后背碰地一声大响韩毅一个觔斗翻出全身空门大现。
敌人手段卑鄙异常韩毅自是惊怒交迸眼看萨魔怒吼大叫身子向自己直扑而来竟要痛下杀手奈何此刻翻倒在地破绽已现却要如何是好?
此行怒苍好手甚多除“小吕布”外还有言二娘、常雪恨、古力罕等人随伺在侧只是萨魔招式又蛮又怪猝不及防转眼便到生死关头竟无一人来得及援手。
言二娘花容失色急忙伸手入怀堪堪取出飞镖那妖魔的铁拳已然击向夫君百会穴竟是晚了一步百会穴乃是人身要害重击之下必定脑浆迸裂旁观众人惊惶失措便在此时忽然凌空飞来一物见是根马鞭霎时拖住了韩毅的脚踝将他拉离了三尺。砰地一响萨魔的重拳虽仍挥击而下却是打了个空。
众人惊喜不定慌忙去看月色中只见一名儒将跨坐马上此人气度雍容右手握着马鞭想来便是他出手救人了。卢云陡见故人眼眶一红慌忙间急急滚倒大叫道:“陆爷!”
怒苍第三波强援来人正是双龙寨领、五虎上将之一“江东帆影”陆孤瞻是也。韩毅给对方的阴招暗算自是气恨异常当场翻身跳起抄起方天画戟狠命便朝萨魔杀去那陆孤瞻的马鞭却快了一步只见鞭头扫出一个半圆跟着半空回旋啪地一响抢先打中妖魔。
怒苍强援已到小吕布一个已经难缠何况再来一个陆孤瞻?胡媚儿、高天业等人见状不妙全数转身奔逃萨魔再蛮再笨也知双拳难敌四手当下狂吼一声两足往地下重重一顿便即远遁而去。小吕布吃了他一记卑鄙阴招如何放他过去?当下怒极反笑喝道:“妖魔!这么便算了?再吃我一记大戟!”不顾自身安危竟尔驾马追出。古力罕等人吃了一惊深怕韩毅孤身有失便也急急随去。
陆孤瞻咳了一声道:“九命疯子还不过去援手?”常雪恨嘻嘻一笑自向言二娘道:“咱替你夫君打架你欠我一回人情……下回老子约女人下山吃茶你可得帮我送信……”唠唠叨叨之中便也驾马提缰追了过去。
众高手追杀强敌卢云却早已趴倒在地已没半分言语好似死了一般。陆孤瞻适才听这人呼喊自己的名号早已留上了神只是看他满脸短须却又认之不出当即翻下马背将卢云一把抱住沉声道:“这位朋友你还成么?”说着在卢云脸上拍了拍将他救醒。
陆孤瞻抱着卢云还没认出他来那卢云便已醒觉过来他目光茫然倒在陆孤瞻怀里眼神慢慢凝和霎时见到了传授自己武艺的陆爷。他啊啊喘息紧抓大手道:“陆爷!陆爷!救救我们!柳都督被人害死了……你带我上山我要找仲海……”卢云自睹惨案以来整整一月不得家人音讯既苦且悲却又找不到人诉说猛见了陆孤瞻心中自是激荡。陆孤瞻心下一凛此人既认得自己又以“仲海”二字呼唤山主料来必是朝廷中人正要再说卢云已是双手握拳霍地起身狂叫:“仲海啊!”内伤作之下全身脱力身子向前便倒。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将他扶住。陆孤瞻抱住卢云上下打量一阵颤声便道:“云儿?”
言二娘瞧了半晌也是悚然一惊慌道:“真是卢状元他不是朝廷命官么?怎能搞得这般潦倒?”她昔日曾见过卢云三回一次是刺杀银川公主一次是怀庆客店饮食最近一次则是少林大战只是不管什么时候相见卢云总是一派温文从不曾如此狼狈言二娘心下骇异不知朝廷生了什么大祸。
陆孤瞻眉心深锁心下暗暗思量不知这许多人为何追杀卢云满腹疑团之中便吩咐背后兵卒牵马过来跟着双手抱起卢云将他挂上马背先行回山疗养再说。
便在此时忽听咚地一声卢云怀中坠下一样物事陆孤瞻撇眼向地细细察看见了一方印石逐字读去正是“皇帝正统之宝”。陆孤瞻大吃一惊双肩竟然起抖来。传国玉玺来由隐密绝非常人尽识言二娘看不懂篆字自是满心疑惑慌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孤瞻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不祥之物。”
眼看言二娘满心惊诧陆孤瞻自也不便多言当即向诸人轻打手势众骑簇拥便保着卢云与那婴孩回山。
※※※
月轮高挂中天极目所望天地交接处赫地黑沈眼前矗立一只伏地黑虎那庞然巨物伏于西疆大漠正自虎视眈眈威瞰中州大地。
军情急报探子带回了噩耗皇帝的恨火被引燃了征北都督成了复辟故事的第一位殉葬者。
火神祝融貌如天仙天下乱起起于皇帝的一个心结天子终日惶恐遂被火神引诱它用温润的玉玺当火折用天子的悲哭引火苗更拿着天下人的尔虞我诈当柴草。朝廷被烧为一把恨火那动乱之火毁败了京城现下正飞驰疾扑烧往朝廷四境。
北境居庸关西疆玉门关一切都成火海大火步步侵逼乍然间火焰止住了停顿在一处沙漠之中。
八方鬼域九州禁界东南西北四方路尽于此火焰再猛再烈也烧不着此处这里是怒苍总寨朝廷眼中的罪恶渊薮也是天下草莽的故里原乡。
“你再狠也烧不着你老子。”月光照耀人间那足与修罗王较量的威武身影便这样站立于黑虎的头顶细细估量着天下形势。
柳侯爷垮了。
善穆侯便如景泰王朝的一大磐石天下要走到动荡不安这一步征北都督非倒不可。唯有柳征北的十万军马成了无头苍蝇奸雄才有崛起的可能。可悲复可叹柳昂天的垮台不是因为谁的仇恨而是为了他手上的十万雄兵这就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真狠……刘敬都做不出来的事那个人居然做得到?黑虎头上的男子叹了口气那叹息带着惋惜与愤慨更多的却是对敌手的敬畏。
拔除了刘敬下一个却跳过了江充直接来到了柳昂天身上好辣好毒刘、柳两派轮番垮台那最有警觉能耐的江太师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势逆转。现下他孤掌难鸣已成废人恐怕再也施不上力了。
征北都督垮台连江充也已受黜文武百官朝不保夕形势岌岌可危。挡在一统江山大门外的那块顽石只剩下了自己。换句话说天下唯一还能与修罗抗衡的也只剩下自己。
秦仲海镇住天地局面!
黑虎头顶的男子双目生出了光芒凝视着远境东方的京城。
※※※
烽火台旁的探子急急来报接连奏出军情:“右凤军师传书回寨北京政变在即请将军即刻起兵布置。他三日内便会赶回山寨。”青衣秀士何等功力有着此人帮手万事不出掌握中。秦仲海听得军情登时眯起双眼自顾自地幽幽叹息:“天下英雄唯你我……小子你果然说到做到真的要复辟了……”
达摩院里强敌一度起意向自己借兵当时想也不想立时出言拒绝。如今形势逆转那人连破玄关已然所向无敌看他政变之后下一步便要来对付自己了。
“来吧你毒我便辣你狠我更强。咱们好好斗一斗。”怒苍总帅双手抱胸冷冷一笑斜睨着万里之外的强敌。
“尽管政变吧怒苍早已有备。你让皇帝替你开路咱便让你做工架桥……你借刀杀人、我暗渡陈仓、你直闯京城我杀入关中你做无本生意咱便干便宜买卖。”天赐良机坐收渔利的时机终于来了。
谁管谁是圣天子呢?朝廷局面越乱怒苍英雄越是欢喜。北京政变新皇急复辟、旧帝忙剿敉双方打个你死我活朝廷自顾不暇他老秦便趁机占山据险、招降纳叛。当兵马杀入关中之后东进时机成熟怒苍大军随时可以开进洛阳从此与朝廷平起平坐。
“你呀你以为自己最毒辣么?要比心眼、斗权谋你还差得远了。”
怒苍总帅凝视着辽阔的大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生不必跪人的怒苍总帅他可不同于父亲秦霸先他是真正的反贼啊!
“加把劲吧北京布军几十万啊你能拉得动几只军马呢?别三两下就给搞死了撑久一点吧。”秦仲海朗声大笑便要反身下峰忽然一名传令奔来慌声道:“启禀山主忠义堂里有您的客人。”秦仲海有些纳闷反问道:“客人?”
那传令连连颔道:“正是。陆爷请您赶紧下去。”
秦仲海点了点头自重建怒苍以来忠义堂广开大门时时有三山五岳的好汉前来投奔没想深夜之间也有好汉慕名来投。却不知是否地方官府追捕得紧居然簧夜之间上山。
秦仲海心情愉悦笑眯眯地行入忠义堂先见一名女子怀抱婴孩娇怯怯地望着自己正是言二娘。秦仲海咳了一声嘴角挤出了微笑自也没多说什么正要唤来属下问话突见一名男子软瘫木椅之上已然睡倒堂中。
那人脸做长方虽然颏下生满短须面貌英俊依旧难掩那人是……是……
便在此时陆孤瞻虎掌伸来手中托着一方印石秦仲海暴睁虎眼微笑的嘴角僵住了。
卢云来了!带著「正统之宝”来了!
原来如此这才是强敌最后的权谋。秦仲海拿起玉玺已然呆愕无言。
复辟政变谁最有嫌疑?二十年前谁的父亲拥立先皇、据山造反与景泰大战不休?一个月前又是谁的上司窝藏玉玺挑战当今终于满门被诛?
完了知己投山居然带来这份大礼。怒苍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现下收容婴儿包下玉玺这方印石如同火引只要几下挑拨令得谣言满天飞皇帝的猜疑与恨火全都会泄在自己身上。
北京的几十万布军不会乖乖地守在家里他们出门来了。怒苍身处嫌疑之地毫无转圜余地必然正面干上。可恨扑天盖地的兵马包围而来怒苍危在旦夕京城防卫反成空虚……
坐收渔利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家伙……他要自己和皇帝打得死去活来好让他轻轻松松下手起义坐收一个太平佛国。可怜卢云忠肝义胆千里迢迢却是坠入了人家的算计中。
平静的夜空里浮现出一个高傲的背影。那自信满满的修长身影含笑回他举起手上的酒水向自己邀杯示意。秦仲海仰望天际咬牙切齿中双肩颤抖不休。
“杨肃观!老子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秦仲海虎目忿恚双手握拳向夜空里的身影怒声厉嚎。堂上众人不知他为何怒无不悚然一惊却只有卢云睡得安详分毫不知危难已在眼前。





英雄志 第四章 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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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三十三年九月十三日政变前六日怒苍山脚
九月十三清早黎明天光之中朝廷第一只大军开抵怒苍。此路兵马起于天水共计三万骑兵主事为天水新任都指挥使四品总兵陈锣山。
天水、平凉、驿马关是为朝廷剿匪第一线三处守军势若犄角合围怒苍。半个时辰过后平凉、驿马关二地总兵各率军两万也已赶抵此间前来与天水军会合。朝廷压迫敌方腹地必有深意果然不到下午玉门关的神武炮车也已运抵。重炮驻守长城向用以抚远镇边除景泰十四年大战之外这还是近三十年来头一回用于内战。
二百五十六门火炮上阵威势惊人大大不同于“投石机”飞天坠物之粗陋。重炮曰“神武大炮”轻炮称“旋风炮”、“流星炮”这些炮台轻则数十斤重则数百斤均由军器监打造开国初由交趾太子黎澄传下制法列本朝机要非要员不能参阅。火炮前膛填弹燃药后射出炮火及远炸力沈猛轰破寨门之后配合骑兵冲锋最具杀伤威力。
自昨日起算至今日夜间为止一共赶抵四路兵马。合计十二万大军。
八月中秋前夕柳昂天叛国京畿大营三万军马怒闯北京双方激战一场皇帝逮捕无数柳门亲信陛下余怒未消岂料三日不到竟又接获不明线报说那怒苍山手握玉玺随时要拥立新帝向北京挑战。
消息传出皇帝震恐不安无数探子便已赶往西疆查探消息是否属实天下军马旋即待命只要查认确凿立即整装西征。
九月十二深夜安徽护庸侯高家门人飞鸽传书群鸽八站接力回秉北京言道玉玺并同柳家余孤已然投入怒苍。今圣狂怒旋即下旨征讨怒苍誓言踏平山寨生擒秦仲海。
西疆前线兵马已然围山这十二万军不过是个先锋真正的主力起自京畿尚未赶到计神策、凤翔、熊飞、威边、宁远、赤麟六路大军二十万御林禁军连夜进现已通过虎牢关即将于九月十九傍晚抵达。
此战牵涉皇权归属实乃国家第一要务自要倾全国之力征讨连长城驻边的军马也已调回军容之盛为三十年来所仅见若不能一次平定乱匪彻底剿灭妖火皇帝绝不罢休。
※※※
月朗天静怒苍山脚营寨连绵鳞次栉比。帅帐里笑闹声不绝于耳只见营中杀猪宰羊直如流水宴席。帐中坐着几员大将诸人高谈阔论神态欢畅却只有一名将领不言不语看他低头不动更没动上酒杯菜肴面色里隐隐透出气苦。
“江——提督……”官话的卷舌腔响起冷冷地道:“陈大人如此安排您可有异议?”
听得说话江提督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一名男子说话那人姓冯单名一个治字长得是獐头鼠目。只见那冯治喝了酒水擦去唇边油腻又把话说了一遍:“江提督安排您的军马做先锋您到底有无异议啊?”
江提督便是陕西提督江翼太子太师江充的胞弟。包围怒苍的兵马中最雄壮的一只便是江翼带领的江系亲军。此路援军近在咫尺向驻于陕甘等地计五万余人乃是此行讨逆的主力之一。
征讨怒苍先锋便是送死江翼面色铁青不住回避面前那冯治的目光。只是冯治毫不放松居然一再催促。听他道:“江提督可别拒人于千里之外若非咱们钦差陈大人一心提拔你怎会让您的手下打第一阵?他好心提拔你你可别不识相啊。”
听得“提拔”二字江翼脸色青紫当真气到说不出话来了。想他江家威震天下兄弟深受皇帝仰仗早是国之重臣向来只有他提拔别人什么时候给谁提拔过了?江翼深深吸了口气压抑怒气道:“多谢钦差陈总兵的好意这里多少英雄先锋大位我不敢坐还是让给你们吧。”那冯治嘿地一声道:“江提督您可别推拒军令如山呢。”
提到军令几无转圜余地江翼摇头道:“冯兄不必再说了请恕江某不能答应若要攻坚咱们同时出。不必分什么先后。”冯治脸色难看还没作便听一声冷笑:“提督大人你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陈某来。”
江翼凝目望去说话之人姓陈名锣山总兵顶戴这人便是冯治口中的那个钦差了看他不住斜睨自己大有挑衅意味。
滥竽充数之辈俯拾皆是这陈锣山并非柳门出身也非江系保荐却是七日前才给皇帝升任的下级军官。江翼来此之前根本不识此人。他沈敛怒目不去理会双手抱胸沉声道:“听好了天下除开圣旨陕甘兵马只听太师调度阁下所言请恕江某不能奉命。”
陈锣山把酒杯往地下重重一砸喝道:“江提督这帅营里的主事便是我天水新任都指挥使天子钦差陈锣山!你如此说话不怕犯上么?”对方神态张狂入朝以来所仅见江翼震怒之下一时已是面色泛青当下站起身来怒目回望陈锣山。
“给我坐下!你不怕军法么?”陈锣山怒喝尚方宝剑亮了出来他要一次压倒江翼……
尚方宝剑之前江翼并未屈服这种神气玩意儿江家多得是便是自己手中的宝刀、腰间的匕哪件不是御赐?他将酒杯拿起狠狠往地下一砸森然道:“姓陈的我江家称霸朝廷之时你这乡下乞儿还不知在哪儿蹲窑子。怕这个字姓江的不会写!”
陈锣山忍不下这口恶气一时怒吼连连:“来人啊!把他押起来!”
营帐里百名亲兵挚刀在手都要过来抓人江翼手按刀柄霎时背后刷刷数声十名江系副将抢先拔刀出鞘。情势森严双方剑拔弩张陈锣山震怒欲狂命人严守营帐不许任何人离开。
便在此时两名老将掀帐入营左那人身长十尺身穿金甲却是宋公迈右那人极为矮小黑甲白正是高天威。抚远四家的两大宗主老将入得营中便见双方咬牙切齿欲待相互砍杀宋公迈慌道:“这是干什么?大敌当前咱们正是要携手同心的时候这是做什么来着?”眼看江翼与陈锣山两人怒目相对火气十足高天威赶忙率领门人隔在两方人马之间宋高两名老将各自安抚都在劝慰。
良久良久双方终于放下屠刀只是彼此仍不愿对面说话。宋公迈扶住江翼的肩头温言道:“江提督快别气了大家喝杯酒当是和解吧。”江翼别过头去挥了挥手低声道:“不了末将有些累了爵爷您自管喝吧。”说着头也不回迳自带着属下离去。
冯治叫道:“提督大人咱们约好的事儿您可得照办啊。”
眼看江翼头也不回地走了高天威忙问道:“他干啥气成这德行?”
冯治干笑道:“也没什么咱们心肠好把先锋大位让给陕西军马让他们夺个头号战功哪晓得这小子倚仗他哥哥的势力硬是不识咱们的好心……”陈锣山冷笑道:“可不是么?给脸不要脸!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以为他那二哥有个屁用?”听得实情如此高天威嘴角下弯向宋公迈使了个眼色。两名老将口中没说话心里却是暗暗摇头。
眼前要打的地方不是别处乃是天下第一难攻的怒苍总寨先锋队便是敢死队陈锣山这帮人硬要拿人家手下的性命当垫背无怪会吵成这个模样。
※※※
朝廷大乱柳昂天已死江充、江翼兔死狐悲江提督率着属下返回本部众将神情苦闷各自回营歇息一路无话。
江家三兄弟大哥早死江充行二江翼行三三人中向以二弟江充见识最远、权谋最高但以战阵较量而言却以这位三弟江翼最为高明。此人精于阵法兵马娴熟乃是当朝名将之一。自秦霸先死后更为朝廷镇守西疆数十年来未有大失。数月前与怒苍一场激战在煞金与陆孤瞻的大军联手夹攻下江翼尚能从容调度大军虽败不溃足见此人颇有真材实学绝非逢人说项的弄臣小丑。
江翼孤坐营帐暖了一壶酒自饮自酌。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今夜不过入帐参军便要吃上一顿排头。想起陈锣山的霸道、冯治的轻薄江翼恨恨一拳捶在几上泪水夺眶而出。
柳门惨案之后皇帝龙心猜疑不再重用朝中旧臣二哥江充从此大权旁落他既是江充的胞弟此战奉召出征自然动辄得咎。想起兄长情势堪虞富贵岁月嘎然而止等在前面的怕是艰难无比的崎岖路程。江翼双手掩面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江提督别哭。咱来与你……”对座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口音前所未闻。
“喝一盅。”
营帐之中居然会有不之客江翼大吃一惊急忙放下双手睁眼望着矮几对座。对面传来两道火焰般的目光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放来。
对座一条大汉斜肩侧坐单手放置几上看他嘴角带笑横眼睥睨侧脸望去高鼻倍加醒目江翼见这人满面胡渣屑子约莫三十来岁一头浓密黑双目不必圆睁威势便已十分摄人他想不起营中哪位将官生得这等威武形貌嚅啮便问:“阁下……阁下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将额上乱拨开霎时露出一个血红的“罪”字江翼冷汗流了一身慌忙去看他的左腿果然见到铁脚义肢霎时惊惶失措正要大声呼救忽然喉头一凉竟被人用刀子架住了。
江翼回去看背后不知何时竟然躲着一名和尚看他面容慈和却不知是谁。江翼自知生死全在一念间当下不顾一切推开了钢刀拼死往帐门扑出忽然一阵劲风传到帐外走入一人却是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看他脸带面具正是怒苍山的“右凤”唐士谦。江翼牙关颤抖正要去拔腰刀却又有一只大手伸来轻轻巧巧地夺过他的兵刃那人面貌堂正身形巨大正是“气冲塞北”煞金石刚。
前有狼后有虎江翼心中黯淡自知难逃一死当下嘴角泛起了苦笑低声道:
“诸位好汉请高抬贵手赏在下一个痛快。”说着闭上眼皮洒下了两行悲泪。也好二哥把秦家满门害得好惨死在秦仲海手里总强过被陈锣山送去做炮灰。江翼泪流满面毫无求生之欲只等斧戎加身便算一场解脱。
只是等了许久对方的屠刀却迟迟不饮颈血江翼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世仇低声问道:“将军身世坎坷、家门不幸我江家兄弟难卸其责。好容易可以为父报仇了结你我两家恩怨为何迟迟不下手?”
秦仲海目光霸悍在他身上转了转却不知有何用意。江翼心头暗暗惊怕就恐自己死前还要饱受折辱。正恐惧间只见秦仲海举起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淡淡地道:“江提督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否告诉秦某阁下虎狼天性适才自饮自酌时为何掉泪?”
江翼咬碎银牙举杯喝干眼中的热泪却又涌了出来。
秦仲海也举起手来自饮一杯道:“目中流泪若非心生恐惧便是心有不甘提督大人您既连死也无惧莫非是在恨谁么?”
江翼久在朝廷尝闻秦仲海的大名但他俩人一个是江系大将一个是柳门英豪又因自己驻派西疆多年是以两人虽在战场上交过手今夜却是头一回对面说话。江翼暗暗打量眼前的怒苍总帅只觉这人不似传闻中那般粗豪反而目光中有种深不可测的威势压迫得自己难以喘息。
眼看江翼低头垂目眼望茶几嘴角微带愁意。秦仲海使了个眼色背后止观手提酒壶又为江翼斟酒。过得良久只听他低声道:“家兄虽是天下人口中的奸臣但在下只是个武夫对政治之事不甚喜爱。”秦仲海微笑道:“江提督是个有本领的人在下当然知晓。”
江翼听强敌称赞自己对比适才陈锣山的凶霸更感叹息。他幽幽地道:“您过去是本朝将官也当知晓我辈武人的心愿倘这生不能死在家中便盼为国效忠马革裹尸……咱们武人心中最怕最恨就是担心死在……”秦仲海叹了口气接口道:“刑场之中。”
江翼奋力颔一时泪水滚滚而下咬牙道:“死于强敌之手毕竟是战死沙场江某虽死无憾但要死在那帮鼠窃狗偷的三流小丑手下江某宁可现下引颈就戮!”自古武将最让人钦羡的莫过于郭子仪。此人生前君王信宠死后百姓追悼临终时七子八婿同来送终倍极哀荣是为第一等将官。下场差点的如狄青此人力抗大辽万箭穿心而死临终时虽无百姓同声一哭但生前为敌国君臣所敬畏死后朝廷百官齐来追思可说虽死犹荣算得第二等。下场更差的如大汉李陵此人投降匈奴武帝将之满门抄斩他则目汉天子为生平死仇分毫不让。虽然最后孤寂老死异乡但死前有番邦爱侣陪伴匈奴可汗为之一哭还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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