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孙晓
眼看郁丹枫森森而笑只等着订出约会日子吕应裳心头惨叫一时推辞也不是应允也不是正头痛欲死间忽听兵部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声“阿弥陀佛”过后随即转进了大批和尚看为两名高僧带路左为灵如右为灵识中为灵玄正是方今少林“真如玄识”中的三位金刚驾到再看队伍最末则是一名老僧矮小枯瘦貌不惊人却是达摩院座灵音大师。
少林高僧现身吕应裳宛如遇上了救星忙急冲而上喊道:“灵音大师!久违了!”
灵音近年少在江湖走动此际才一现身场内便是一阵哗然看这老僧人缘真好每个江湖人物都上前见礼了连高天威也收起了气焰陪上了几句好话那少林武当分庭抗礼百年元易又是一派之长便也带了门人过去拜见。只是那郁丹枫年纪轻对谁都不服眼见灵音孱弱矮小其余秃驴也是平平无奇双方会晤之下少不得又有几分惊奇了。
正寒喧中忽听堂上传来呼喊:“诸位高贤洪捕头有话与各位说。”
少林高僧果然地位不同前脚才到朝廷立时有人出面了只见一名壮硕汉子行上前来想来便是那位“洪捕头”。只是场内喧哗人人都在与少林僧众说话那洪捕头先等候了半晌待得场内声响稍歇方?致歉道:“深夜之间打扰诸位高人清梦当真一万个对不住下官为表歉意来日定当奏禀朝廷为诸位表功”看他礼数周到说着说便向众高手做了个四方揖。
都说“穷文富武”在场高手无数若非一方之霸便与当朝权贵结交个个皆是江湖大豪谁有希罕一个小捕头上奏表功?听得此言,宋公迈默然海川子干笑吕应裳则是?眉低咳一旁便转出了个高天威暴吼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等你大半夜聊得口干站得腿疼你到底有啥屁事?赶紧给我说出来!”
高天威身分极高那洪捕头自也认得他忙道:“高爵爷稍安勿躁先请坐下用茶”
此时整个衙门站了两三百人哪有空位可坐?便脸宋公迈高天威也是站着众高手满心不耐便有人吼骂起来:“混蛋东西!这儿有椅子可坐么?你给我指出来啊!”
洪捕头啊了一声欠身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这前厅确实窄了些来请大家席地而坐”这话不说还好才送出口来群情激愤人人都随着高天威怒喊叫嚣:“操你祖奶奶!你当我们是乞丐啊!赶紧把屁放了!老子还等着回去睡大觉哪。”
这洪捕头虽也是个官儿可来到武林大豪面前却似媳妇有了八个娘动辄得咎忙道:“是是诸位前辈教训得是下官还是长话短说吧今日傍晚时分旗手卫官送来急报说有个百姓在红螺寺门口持刀抢劫意图不轨”
话声未毕又有人叫骂起来了:“什么?有人持刀抢劫你便一位是咱们几个干的啦?洪铭卫!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说话之人也不知是谁脾气当真暴躁骂着骂便运起了掌刀直朝壁拍落轰地大响之中直震的屋瓦摇动。
那洪捕头颤声道:“误会各位误会了闲犯已然收押了此事决计与诸位无关”众人骂得更凶了:“与咱们无关那你传我们近衙门做啥?可是想栽赃么?”“走了!走了!别理他!大伙儿回去睡觉啦!”
“回家咯!”高天威存心捣蛋第一个从人群里挤将出去其余峨嵋掌门青城掌门也即呼应吕应裳看看左右无事便也跟着走了只想回家抱老婆去也。
大批武林人物转身便走洪捕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海川子便笑道:“老弟啊我看你也别拐弯抹角啦到底朝廷找咱们做啥?敢情是为了‘立储案’的事儿来着吧?”
立储便是立太子此事朝廷童叟皆知若非无知小吏怎会不知?众高手怒道:“走了!走了!这人是个草包!别跟他咯嗦!”众人或叫或骂脚下却有志一同便朝大门走去管差们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阻奈何诸人武功差人品次却又怎么留得住人?
眼见场面大乱洪捕头苦笑两声便朝身边一人低低言语猛听怕啪地脚步大响一人踏步上前郎声道:“圣旨自此!命汝等留步听命!谁敢抗旨不从现下便给我站了出来!”
旗手卫都统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远非北直隶捕头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圣旨在身众高手微微一惊只得停下了脚步。
“回去站好!”旗手卫都统怒目而视戟指咆哮众高手一个个安怒在心想翻脸不敢想随从不愿时或抱胸或倚墙或眯眼虽说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叫嚣了。
那洪捕头送了口气便转身向后捧出了厚厚一大叠文状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张又朝左右两侧各补了一张说道:“诸位高贤这儿有几张海补公文书了朝廷几位通缉要犯的行样还请各位大侠过目”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马的用意想来这帮官差劳师动众便是为了捉拿这几位通缉要犯。吕应裳心里暗惊就怕儿子的尊容给贴在了墙上忙抬起眼来急朝照壁望。
墙上贴了三张通缉榜各自画影圆形好似“得礼”“得义”“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浑身抖中只见左侧通缉榜文给了一人却是个戴斗笠的其次是个手帕蒙脸的再一个则是长垂面的全没一个看得见五官。
众高手全傻了看这通缉榜如此画法这夕徒没头没脸无面鬼也似却是要找谁归案?吕应裳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静无声人人都感惊疑最后还是高天威说话:“诸位官爷你们大半夜找咱们过来便是为了抓这三个人?”
洪捕头陪笑哈腰:“正是。”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骂道:“混”蛋字未出却听旗手卫都统冷冷地道:“圣旨在此谁想触犯当今尽管骂出来。”高天威吃了一惊看这旗手卫都统自称握有圣旨谁敢当众作?只得把那颗蛋吞了回去。正强忍闷气间忽听一个嘹亮的嗓子喊到:“贼厮鸟!贼厮鸟!”
旗手卫都统心下狂怒厉声道:“大胆!谁在说话?”
“你亲爹你亲爹。”哄堂大笑中只见一只八哥鸟儿昂振翅正自夹七?八的骂人。吕应裳凝目一看只见那鸟儿栖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着三节棍掩嘴偷笑却是湖北阮家的长子阮元镇来了。
这阮元镇的父亲名叫阮世文与华山上下颇有交情当年归隐大典时还曾亲来观礼是以与吕应裳也算熟识看这八哥鸟刚巧不巧却选在此刻捣乱定是这阮元镇背后教唆无疑。
“大胆妖禽!”那旗手卫统领气得眼冒金星怒道:“竟敢在此忤逆圣旨、狂言犯上不怕罪夷九族么?来人!快将这只畜生拿下了!”阮元镇闭目含笑不言不动肩膀上的八哥却飞了起来不住替他叫骂:“贼厮鸟你亲爹!你亲爹贼厮鸟!”众高手笑得打跌那旗手卫都统满面恼怒正要亲自上前来抓那八哥却飞出了大门逃逸无踪。
那都统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正要转头那八哥鸟又偷偷探头进来补上了一句:“贼厮鸟。”霎时之间堂内再次爆出了打雷似的笑声人人擂胸顿地连宋公迈这等正经人物也不禁感到莞尔。
“静静!大家先静静!让几位大人把话说完!”堂前站出了一位魁梧和尚却是方今少林“真玄如识”四大金刚之一法号叫作“灵识”的他运起了内力盼能压下众人喧闹的势头可场中满是武林豪杰内力深厚者自也不乏其人一时间笑骂喧哗肆无忌惮不少人更把灵识的祖宗也牵扯上了。
“阿弥陀佛……”轻轻的佛号声从满堂争执吵闹中穿了过去这声音并不响可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下一凛自知有绝世高手来了转头急看只见灵识身边站了一位瘦弱老僧貌不惊人却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慈悲金刚”灵音大师。
看灵音好深的功力稍稍开口说话便把全场叫骂盖了过去吕应裳等人一旁听着各自暗赞在心众家好汉更是安安静静再无一句妄言足见灵音望重武林实非常比。
灵音压住了场面少林僧中立时走出一人却是方从荆州战场归来的“灵玄大师”。听他朗然道:“这位洪捕头究竟朝廷要抓什么人?你可否把话说清楚些?这般没头没脸没名没姓的却要我等如何找人?”
少林领袖群雄这番话一出登时博得满堂彩。自来通缉逃犯榜上必然书写姓名绘画五官特征有时更会标示籍贯爵里、身材高矮哪有这般画顶斗笠、把面貌遮掩的?众人纷纷附和声援:“是啊!这般藏头露尾的却要咱们抓谁?莫非要抓你洪捕头的亲爹不成?”、“抓他亲爹?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这姓洪的老娘给你搞大了肚子!咱们不抓你抓谁?”
众人大半夜的给朝廷召来早已一肚子火此时便一股脑儿泄了出来。只听堂上高手频频叫骂各运神功怒吼有的乱捶桌椅有的奋力拍墙只震得公堂喀喀作响。那洪捕头更加怕了颤声道:“诸位朋友非是小人有意戏耍诸位实是逃犯的打扮真是如此各位若能依此查访必能有所斩获……”
灵玄蹙眉到:“也罢。只是这人姓什么、叫什么您总可以说吧?”洪捕头回头朝旗手卫都统望去待见他频频摇头便赔罪道:“对不起各位那人姓名是机密暂且说不得……”
“放屁!”说话间不知是谁扔出了一顶大氅便朝捕头的顶门飞落洪铭衡吃了一惊待要闪躲奈何对方的暗器手法其准无比竟已算准了他的去路竟将他的脑袋罩住了。
“哈哈!抓到人啦!”眼看洪捕头戴了顶斗笠模样与逃犯十分相似众高手哈哈大笑正要一轰而散却听拐杖声响官差里转出了一人静声道:“诸位朋友请你们坐下。”
众人毫不理睬正要朝大门奔去却听那人道:“在下兵部尚书马人杰有几句话与众位说。”听得兵部尚书在此众杰心下一凛纷纷回头来看只见堂上多了名男子身着官袍手持拐杖果然便是方今兵部第一把交椅尚书马人杰到来。
那马人杰年岁也不怎么老约莫四十三四手上却拿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三棍杰低声问起吕应裳:“若林他的腿怎么了?”吕应裳低声道:“给廷杖打的。”
三棍杰啊了一声瞬时之间大堂里一传十十传百竟已鸦雀无声。
朝廷第一难坐的位子便是这个兵部大臣。正统朝历经十年自任尚书顾嗣源撞死狱中以来历经殷文和、万吉祥、祝国元等六位大臣诸人匆匆上任、草草下台无人能熬到第三年上唯有马人杰撑了下来了此人在位五年长立不倒堪称本朝第一异数。
马人杰是个硬骨头的人他曾触怒正统皇帝硬撑四十刑杖而不死赢得天下敬重。此时亲自出面场里顿时安静下来便连几个最不识相的也给扯住了袖子要他们稍安勿躁。
万籁俱寂中拐杖一沉一沉主人也是一拐一拐慢慢行到堂上一旁官差奉来了圆凳正要服侍入座却听马人杰道:“把这劳什子拿走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讲究礼数。”说着把拐杖交给了随从提起管袍摇摇晃晃的坐到了地下。
兵部尚书何等身份一旦降尊纡贵席地而坐全场那里还有架子?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众高手纷纷解开兵刃就地坐下眼看马人杰出来了高天威自高身份便咳了一声道:“马老弟究竟朝廷有何大事您可以说了吗?”
众高手苦熬整夜等的便是这句话一时人人安静个个无声。马人杰叹了口气默然半晌道:“诸位大侠本官这儿有个消息奉告请各位听了以后莫要惊慌”话声一出全场大惊大慌有的满头冷汗有的交头接耳都在打探内情连吕应裳这等见识阅历却也暗暗心惊。料知马人杰如此慎重必有大事奉告怕就怕是正统皇帝龙御宾天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海川子最是胆小他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马大人这……这消息是关乎于立储案的么?”马人杰轻轻一笑道:“当然这消息不只关乎立储案也关乎天下每一个人……”众人屏气凝神正忧虑间却听一个声音道:“贼厮鸟。”
众人闻声回只见阮元稹满面涨红正自瞪着肩上的八哥鸟想来又是这鸟闯祸了那马人杰修养颇佳虽给打断了说话却也没暴跳如雷只转过身来微笑道:“这鸟儿好生聪明可是阁下饲养的么?”那八哥鸟什么时候不飞回来却选在此时胡闹。阮元稹脸红过耳忙道:“对不住这……这贼厮鸟口无遮拦时常胡说八道马尚书您大人大量莫要与之计较。”
那鸟好似听得人话一听“口无遮拦”四字立时夹七夹八没口子的操爹干娘说话十分难听那阮元稹又羞又窘忙从怀里取出了点心唯着那八哥鸟吃了马人杰静静瞧着忽道:“你喂它吃些什么?可否让我瞧瞧?”
阮元稹不敢违逆忙取了一只出来恭恭敬敬的送了过去。马人杰低头来看却见手中躺着一只干虫便道:“这是蚂蚱?对么?”阮元稹干笑道:“是是正是油炸蚂蚱这玩意儿不只贼厮鸟嘴馋连小人也爱吃哪。”说着抛了两只入口痛快大嚼起来。
这蚂蚱是山东话此物于闽粤土语中称作“草螟”官话里则称之为“蚱蜢”油浸酥炸甘香可口在朝鲜菜里有“飞虾”美称无怪这八哥鸟如此嘴馋了。眼看一人一鸟大快朵颐马人杰望着掌中的虫尸忽道:“这位大侠听我一次劝以后别吃这玩意儿免招灾祸。”
听得“灾祸”二字全场都觉愕然看这蚱蜢无臭无毒食之无害从来都是乡间佳肴却为何要忌口?阮元稹赔笑道:“大人误会了这虫子没有毒的我吃这蚂蚱几十年了越吃越带劲有啥灾祸?”说着又抛了一把入嘴咬得满口油汁。不忘送来满满一把虫尸笑道:“大人试试吧好吃得很。”
众人在一旁听着均知马人杰养尊处优自是嫌弃虫儿肮脏这才不敢来嚼。满场哈哈笑声中那马人杰却是殊无笑意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官出身庄稼炸毒蝎、吞蚯蚓、嚼蜂蛹无所不吃不过我这辈子出来不碰蚱蜢你晓得为什么?”
阮元稹讶道:“为什么?”马人杰叹道:“蚱蜢会报仇。”
听得此言众人全都笑了起来三棍杰一旁听着却各有不耐之意吕应裳是个晓事的附耳过去轻声道:“马人杰不普通人他说话是有深意的。”
“纸糊三阁老泥塑四尚书”这便是正统朝民间俗谚转说朝廷阁臣昏庸朽迈难堪大用只是在这裙无能老叟之中仍有两个少壮精明的。一个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另一位就是面前的“马人杰”。此人正统二你同进士出身历任开阳知县、大同知府、调转户部主事资历之齐整可说正统复辟以来所仅见此际话中有话想必是借题挥另有深意。
吕应裳等人窃窃私语其余众人听得蚱蜢有报仇之说却不由笑了出来看这蚱蜢本是食草小虫性子大大不同于“虫虎”蟋蟀既温驯、复食草专为群虫果腹如此羊儿般温柔之物却能报什么仇?阮元稹干笑道:“大人你……你这是说笑吧?这蚱蜢又不是蝎子虎蜂连螯人都的刺儿也没有却想报什么仇啊?”
马人杰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侠你少在田里做活大概没见过蚱蜢起飞吧?”
小蚱蜢、挑得高摔在地下起个包。这蚱蜢专爱在地下蹦跳却没有听过能腾空飞行的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阮元稹也是满心疑虑皱眉道:“大人……您……您到底要说什么?”
马人杰轻轻得道:“这蚱蜢与蟋蟀不同原本天性害羞独来独往专在草里跳可你要闲来无事到草里踩死它几只剩下来的便会开始哭了……”阮元稹以为他有意说笑不由哈哈笑凑趣道:“虫子还能哭啊?那我多踩死个两只他们就会笑了?”
马人杰摇头道:“笑是不会的逃命倒是会的。这些虫儿原本独来独往不喜群居可一旦受了委屈他们便会聚集一块相依相偎倾诉心中苦这时候它们就不再哭了它们会开始变了不只颜色由青转黄渐渐加深连形状也跟着不同了待得脱壳而出的那一天它们全数头顶大皇冠长了两只怒眼连翅膀也长全了……”
阮元稹愕然倒:“连翅膀也有了那不是成了峰儿么?”全场哄堂大笑中只听马人杰叹了口气道:“说是蜂儿那也差相仿佛吧。这时候的蚱蜢不只能飞连性情也不同了彼此间不再独居不再独往反而紧紧相偎万众一心便如蜂儿随蜂王……”
“蜂王?蚱蜢也有王?”众人笑得更凶了。阮元稹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道:“大人您到底说真说假?世上真有这种东西么?”
马人杰叹道:“当然有不然你以为蝗虫是打哪来的?”
听得此言众人不禁“啊”了一声方才听懂了道理。
头带皇冠身呈褐黄这便是遮天蔽日、吃尽十余省庄稼的亿万大蝗虫。每逢天干物燥、民不聊生之时便有蝗虫聚集起飞数量之大几可横扫中原千余里只没想如此慑人魔物竟是由小小蚱蜢蜕变而成倒真让人始料未及了。
阮元稹心下有些慌了忙道:“大人您……您好端端的为何来提这事?莫非……莫非要闹蝗灾了?”满场惊疑声中马人杰招来了一名随人附耳说了几句话听得“啪啪”几声击掌全场数十名众官差尽数上前便朝人群里散纸张听得洪捕头朗声道:“诸位大侠听了大约一个月前陕西平阳府来了一批乞丐为数约五六百人沿途哭嚷吵闹便给官府拘留下来咱们现下散的图纸绘的便是这批人的形貌。”
众人闷闷听着看这乞丐遍地都是单是东直门一地就不知有几百人却不知朝廷何以大惊小怪?吕应裳默默坐着便从三棍杰手上接下文状低头细看只见纸上绘影图形画了个披头散的乞儿看那赤脚无鞋肚腹凸起的模样赫然便是一只大肚饿鬼!
全场烘烘扰响人人惊疑不定阮元稹开声道:“等等这些人……这些人该不会是打西北来的吧?”洪捕头咳了一声待见马人杰点头允可方才道:“没错!这群人全是打西北而来!他们翻山越岭成群结队每队多大上千人少则百来人队伍先是在平阳现身其后十五天山西沁州、泽州、河南卫辉、彭德、怀庆等等地方也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踪迹。”
情势急转直下众人本还有笑闹的便都静了下来。众人抬头来看地理图但见图上密密麻麻非只“平阳”、“泽州”等地作了标记其余各处亦是布满红点望之如同点点鲜血狰狞可怖。一时之间众高手内心大感不安只见宋公迈、高天威面色铁青元易、海川子交头接耳。吕应裳则是呼吸加促只觉此兆大为不祥。
西北灾荒频生战火不断灾民为求一家温饱经常冒险穿越战地东进各省乞食此事其实并不罕见只是如此成群结队而来却还是次听闻。听那洪捕头朗声又道:“这些人沿着荒山野岭而来一路来到陕西、河南各县城各地官府见他们人数众多抓不胜抓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便曾层层上报询问户部该如何处置。”
灵音失踪静默无声听到此处忽而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朝廷怎么处置他们?”
马人杰轻声道:“没有处置各地官府循着惯例下令将他们逐出省境遣返本籍。”
遣返本籍的意思便是扔回西北战场不许东渡太平乐土。想起灾民的难处众高手咳嗽的咳嗽转头的转头吕应裳则是伸手抚面无言无语满场寂静中忽听一人道:“朝廷仁厚了”全场回去望只见说话之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赫然便是武当高足郁丹枫。马人杰虽不识得此人来历见他形貌不凡却也不敢小觑当即拱手道:“少侠有何高见?”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郁丹枫资历虽浅却有大将之风眼见全场数百双眼盯着自己亦是面无惧色朗声道:“西北怒苍称乱已久!群贼之所以剿灭不尽所恃者其实便是这些灾民。这些人俯为良民转身为怒匪朝廷若要放他们回去不啻为放虎归山实乃是妇人之仁也!”
此话掷地有声语意铿锵只听得吕应裳垂难安众高手仰屏息马人杰深深叹了口气道:“那照少侠的意思朝廷该如何做?”郁丹枫森然一笑正要说话却给元易拉住了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说。郁丹枫满面不豫想说不能偏又不吐不快正烦恼间却听一人笑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杀啊。”
听得此言众人脸色大变急忙转头来看只见来人手摇折扇满面轻松闲适却是河南府的“伏牛圣手”西门嵩。马人杰哦了一声道:“杀?你要杀谁呢?”西门嵩笑道:“马大人不是明知故问么?这批灾民长年受怒匪熏陶早视朝廷为大敌憎恨之心由来已久如此不服管束之人何不早日杀却永除后患?”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听得一声佛号少林高僧中转出了一人正是灵玄只见他合十道:“众位施主此事万万不可咱们是人灾民也是人岂能无端杀却?”
众宾客大半是侠义中人纷纷高声叫好那西门嵩便也从善如流嘻嘻笑道:“大师此言有理!阿看您这幅好心肠想来是要普度众生吧?我看不如这样在下明日便上西北帮您吆喝去就说你们少林寺要广开大门接济天下灾民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灾民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数之不清的亿万众生倘使冲上了少室山怕连寺庙都要给压垮了。听得此言灵玄自是面色大变西门嵩嘿嘿笑道:“怎么?不肯了吗?”说到此处忽地双眼圆睁破口大骂“不肯呐就少来装慈悲!假惺惺!嫌我胡乱杀人了吧?看看你自己满口慈悲佛法镇日说要渡化苍生结果渡化了谁?还不是渡化了你自己!少林群秃一个个道貌岸然吃的油光满面比我还胖个几分都给我滚了!”
这灵玄是真正的得到高僧听得对方言之成理竟未反唇相讥反而还低下头去露出愧疚之色一旁灵音更是低声念佛无言以对。西门嵩哈哈大笑颇见得意又道:“马大人别理这帮伪君子了倒是后来呢?地方县官可有下令开杀了?”
“当然……”马人杰像是给说服了低声道:“这批灾民在省境内又偷又抢闹得治下县官们当然也不会客气。下手轻的以威武棍伺候下手重的调出团练一个一个杀一群一群杀……不只沁州、泽州十几处县官都开杀了……”西门嵩狞笑道:“没错遣送会籍太麻烦了一刀下去干净利落那才叫永诀后患。那现下灾民呢?可曾给杀干净了么?”
“那倒没有……”马尚书摇头叹息:“这些人好胆小才杀了一个他们就哭了杀了两个他们就全数逃了……”西门嵩皱眉道:“逃了?他们还能逃到哪儿?”
马人杰缓缓回望手指后转定在照壁上地图上的一处地方众人仰头急看不觉啊了一声齐声道:“霸州?”
“是就是霸州。”马人杰叹道:“县官们下手越残忍他们聚合的越快……本还有迟疑幻想的慢慢的也都懂了在天下人眼中他们压根儿就不是人这世上根本没人理会他们也没人会施舍他们他们唯一的依靠便是彼此。他们一个又一个逃到了霸州在那儿……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哭诉着彼此的遭遇……慢慢的他们的心思转了神色也变了最后……他们不再哭了反而都笑了……”
西门嵩颤声道:“笑了?他们……他们笑什么”马人杰轻轻得道:“反了所以都笑了他们在霸州现了一件事原来他们人数之多比朝廷官差还多势力之大比朝廷兵马更大只要能紧紧团结在一块儿天下便再也无人能为难他们!欺侮他们!践踏他们!现下他们已然聚合为举世间第一大势力全面反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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