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床前的箱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张琰明天就要离开生他养他的周王村,就要背起行囊远走他乡,他突然留恋起这个曾让他厌恶的屋子。这个屋子像监狱一样曾将他与外界隔绝,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基本上都在在这间屋子里度过的。爸爸对学习抓得特别紧,只要从学校一回到家,就让他待在屋子里学习。他非常羡慕小伙伴们无忧无虑的童年,而在他的童年里,陪伴他的就是冰冷的桌椅。
在周王村遇到红白喜事,一家人的事就是全村人的事,大家都得主动帮忙张罗。天色已经很晚了,黑色的夜幕笼罩着整个村庄,月亮悬在天空散发着淡淡的光,张有志给唐诚家帮完忙回到了家,这时,他耳边才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张琰听见父亲有力的、节奏感明显的脚步声,从家门口传来,正一点点的朝自己的房间靠近,越来越近。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门并没有关,这个,从门缝透出的光,父亲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也只是习惯性的敲了两下,像是提醒张琰他要进来了,然后又习惯性的顺手把门推开。
“你还没睡”张有志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就别多想了,但你要记住这事你做得不对,你对不起唐诚全家。”
“爸爸……”
张有志伸出大手摆了摆,示意他打住。
“明天的行李收拾齐全了吗”父亲转移了话题。
“好了,全都装进箱子里了。”张琰说着将目光投向笨重硕大的木箱子。
张有志上前掂了掂箱子说:“嗯,是不轻。”
微弱的灯光照在父子俩身上,在墙壁上投下了两个剪影。
“该说的我都给你说过了,你也长大了,以后的事情就全靠你自己。中专跟初中不一样,去那里就是
第六章 “爸,我不埋怨你”
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是张琰总结出来的与父亲和睦相处的一条法则,也是张琰从小就养成的习惯。父亲生气时会低着头一根接一根抽烟,他知道,这时要千万长点眼色,得赶紧悄悄躲进房间看书学习,哪怕是装模作样,也不能傻乎乎地胡跑瞎玩。父亲高兴时那张国字脸会变得舒展,他还会哼唱起秦腔,会取下挂在墙角的旧板胡拉起来。
“你能考上学也算争气,我心里高兴。教书教了大半辈子,一个一个的学生都跳出了农门,今天,自己的儿子总算考上学了,苍天有眼,天不负人啊。”张有志有些激动,他一说完,就把脸转过去面对着墙壁,再次回过头时眼圈微红。
“爸爸……”张琰的声音很小。
张有志稍稍沉默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心情说:“琰琰,明天早上起来后咱先去坟地给先人上坟,磕个头,辞个行。也让咱张家的先人高兴高兴,咱们的后人有出息,没有给咱张家丢人。”
“嗯。”张琰点了点头。
“天下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不能盲目地爱你,不能任你信马由缰,一个人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就是青少年阶段,这个阶段的玩性也最大,所以我不得不限制你,不强迫你学习,我担心错过了这段时光,你把一生给耽误了。”张有志深情地说,突然他拉起张琰的双手问,“你埋怨我吗”
墙壁上,一对父子的剪影连接在了一起,张琰能感觉到父亲那双大手的温暖,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张有志从来不苟言笑,他的每句话向来都是圣旨,而这句话就像在乞求,张琰突然难受起来,从内心深处翻滚着的暖流沿着血管往上涌,止也止不住,他鼻子一酸眼角渗出热泪。
“爸,我不埋怨你。”张琰说。
剪影里,父亲先是紧紧地握着儿子的双手,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儿子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父子俩坐在床边。
“明天,咱后稷乡有个家长要开车送他女儿去新学校,你们上的是同一个学校,我跟这个学生她爸认识,到时我们就坐他们的车送你们,你把她爸叫王叔叔就行。”张有志说,“说来也巧,他女儿是你的初中同学。”
“是谁”张琰问。
“王小玲。”
前几天一连下过两场小雨,农村的清晨多了几分凉意。第二天一大早,张琰一打开家门,只见唐诚家门口已成了白皑皑一片,花圈、铭旌、纸扎摆了一大堆,在秋风中飘了一夜的望门纸上沾上了露水,好一大片已被扯破,耷拉在地上。天刚蒙蒙亮,人们就吵吵嚷嚷张罗着唐诚爸爸的丧事。
张琰心头猛地揪了一下,深深的惭愧油然而生,昨天的一幕让他追悔莫及。张琰踌躇了片刻,准备去唐诚家探望,但脚刚一迈出门,顿觉所有人都会指着他的脊梁骨痛骂,不禁心头一颤,赶紧把迈出门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琰琰,咱们现在去上坟。”这时,父亲说。
张有志已准备好纸钱和烧纸,还特意带了半瓶白酒,他带着张琰朝坟地走去,按村里的习俗,他要把后辈考上中专这件光耀门庭的事,告诉张家的先人们。
周王村位于渭水以北的平原地带,隶属于紫仙县后稷乡。这里是西周王朝的发祥地,村后一座接一座的大山,像一群喝醉的老翁相互依靠着,搀扶着,酣睡着,已沉醉了成千上万年,全村人的公坟就在山下。
悠长的小路顺着路边挂满露珠的野草,在寂静的田野里弯弯曲曲地蔓延,一滴滴雨露在父子俩沙沙的脚步声中轻轻弹落,坟地里埋葬着周王村各家各户的先人,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命运,但死后,沉睡于地下的宿命却是相同的。
到了坟地后父子俩“扑通”一声双双跪下,烧纸,敬酒。红里透蓝的火焰在面前扑闪着。
“爸啊!今天我带琰琰来看你了,琰琰这娃争气,
第七章 再坚持一会就到火车站了
奚秀红凝视着儿子的脑门接着说:“你年龄小身体弱,要是在县里住校上高中的话,我每个星期都给你烙点油饼送去。可你要去的这个学校我跟你爸在地图上看了,远得很,汽车倒火车,光在路上就得七八个小时,再加上等车、排队、买票,到学校时天就快黑了。可怜的娃啊,你说咱上个学干吗要跑那么远就是让我一个人去找你,我连路都找不到……”
说着说着,一行清泪从她爬上了鱼尾纹的眼角滑落,掉在张琰茂密浓黑的头发里。张琰停止了咀嚼,噙在嘴里的油饼一动不动,两个腮帮鼓了起来,像憋足了气的吹鼓手。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突然张琰站起来转过身,跟小时候一样一骨碌扑倒在妈妈怀里。“妈……”
张有志用一根粗绳子将笨重的箱子从两端拦起来,背在背上反复试了又试,又拽拽绳子,确定扎绑结实后才撂下箱子朝厨房走来。院子里簇着一堆行李:一个箱子,一个背包,两个手提布袋。
“别尽给娃说些伤心事,考上学这是多大的好事,去外地咋啦他又不是去下苦,是要去奔前程,难道让琰琰跟我一样,一辈子就窝在周王村”张有志看到母子俩在厨房里伤心地掉下了眼泪,就撇撇嘴说:“唉,你这是妇人之仁。”
妈妈奚秀红松开张琰,她抹了一把眼泪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说:“对!咱娃是奔前程去了,咱不难过,不难过……琰琰,别难过,吃饱,不管啥事咱先把肚子吃饱。”
饭后,张有志用绳子绑住箱子背在身上,两只手上分别提着个布袋,张琰背上背包,他们一前一后朝门外走去。
这时,胡华贵骑着一辆飞鸽自行车急急赶来,他三十出头,英俊潇洒。一停下车子,就把揣在怀里的一本作文选集递给张琰。他是张琰所在的后稷乡初级中学初三(1)的班主任。
“还好,我要是晚来一步,书就送不到你手里了。这是陆风人民出版社刚出版的作文选《追梦少年》,里面有你上学期写的一篇作文,我昨天下午才拿到,生怕来不及给你了。”胡华贵没有寒暄开门见山,车子骑得急,他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看,我们全身都是行李,想给你倒杯水也不方便。”张有志晃了晃正往下滑的箱子,歪着脖子对胡华贵说。
胡华贵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把书送到张琰手里我就踏实了。张琰的这篇作文写得非常好,文风洒脱,不落窠臼。我把书看了一下,咱们紫仙县也就只选录了他一个学生的作文。”
张琰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来!我把书给你塞进包里,你去了新学校再看。”胡华贵说着就把作文选集塞进张琰背上那个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背包里。
“中专和初中完全是两码事,上次你来看我时我都给你讲过了,这会你就要走,我就不耽搁时间了。我只说一句……”胡华贵干净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散发着成年男子的魅力,他说着在张琰面前竖起一根葱一样白净的食指。“中专学校的社团组织很多,你一定要发挥写作的特长,将来用你的笔记录这个伟大的时代。”
胡华贵知道他们父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赶,说完就用脚拨拉了一下自行车的车撑,走了。走出没几步他又转身说了句,“张琰,你将来一定能成大事,老师相信你。”
张琰目送着胡华贵俊
第八章 16岁是分别的年龄吗?
张琰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他会离开家乡,离开家乡就再也没人管了,独立生活到底会是怎么一种感觉是不是很美妙突然,他想起了班主任胡华贵在毕业班会上的讲话:“离开初中校园你们就长大了,15岁就能办身份证了,揣着它,就意味着你们不再是孩子而是大人了。”
当时,他对这句话并没有太多的理解,现在想来老师的话是多么正确。
近两个小时后,面包车终于到了渭河边上的虢龙火车站,他们一行四人跟面包车司作别后,就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朝售票大厅走去。这里熙熙攘攘,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张有志将大箱子靠墙放下,和王小玲的爸爸排在了售票窗口“长龙”的后面。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张琰已经记不清是怎么挤上火车的,他坐的是一趟过境车,一进检票口,人们就跟西班牙斗牛一样,疯了似的朝着火车冲去,背着背包的他就像长了壳的乌龟,一下子被束缚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南下打工的农民工裹挟着呼啦啦朝前冲去。
凌乱的脚步,起哄般的呼喊声,像海啸一样袭来,张琰的脚尖突然一阵钻心地痛,也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父亲和王叔叔还有王小玲的身影不时会被奔走着的乘客阻隔和切断,他们相互喊话,以确定大家还没有失散。
就这样,张琰迷迷糊糊前拥后挤地被挤进了火车车厢,车厢里发酸的汗臭味直往鼻孔里钻,张琰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这是他闻过的最难闻的气味。怦怦的心跳还没有平复,火车就发出“呜——哐当哐当”的声音,脚下就动了起来。
张琰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田野、树木、房屋还有滚滚流淌着的渭河,被越来越快的火车一个个甩在身后。坐在他身旁的父亲没有心思看风景,一路的奔波让他有些疲倦,他背靠在青灰色的人造革坐椅上,微微闭起了眼睛。对面座位上的王小玲跟企鹅一样挺着脖子看着窗外,沉默不语,她爸对车厢还颇有几分好奇,不时东张西望。
这是张琰第一次坐火车。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许多东西还没来不及看清楚就一闪而过。在“哐当哐当”急促而紧凑的声响中火车越来越快,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驰骋在广袤的大地上。张琰不禁想到自己儿时的往事和回忆,是不是也跟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一样,会被永远抛在身后
这次他要去的地方离家有700多公里,他不知道那里的口音能不能听懂那里的饭菜好不好吃到了那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想家了可怎么办
突然,一行热泪沿着青涩的脸颊滑落。这就是背井离乡吗
路边的一景一物历历在目,张琰仔细地记忆着每一个具有标志性的路口和建筑,他不去想像未来的学校会是怎样,心里默默念叨着:“我一定要记住来路,万一哪天想家了,也知道是走什么路来的”
张琰想起电视剧里有一对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不料女孩被选入宫,男孩含泪送她时说:“不管京城在哪里,我一定会去看你。”,“恐怕你根本进不了宫门。”女孩哭着说,“那么远的地方,就是鸟儿想飞回来,都会飞断翅膀……”
女孩当年16岁。难道16岁是分别的年龄吗
“琰琰,你怎么了”父亲张有志一睁开眼睛,只见张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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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初到贵校
黑车颠簸着朝前行驶着,司机主动跟大家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他说:“你们可别小看这个镇子,那可不是一般的街镇,这里有秘密工厂,要不,为啥单单会往这里通火车”
王小玲爸爸好奇地问:“什么工厂造成么的”
“要是连我这种车夫都知道了,那还叫什么秘密工厂”司机不屑地瞧了王小玲爸爸一眼说,“反正造的东西跟咱老百姓没关系,跟国家有关系。”
面包车司机对路很熟,车从镇子主街驶进一条宽阔而深远的水泥马路后,熄火停下了。“到了,下车!”司机说。
他们四个从车里一钻出来,宽阔雄伟的校门就出现在眼前,四根粗大笔挺的大理石门柱就像四根擎天大柱,巍然矗立,右边一根门柱上悬挂着巨大的条形牌匾,白底黑字格外醒目,刻上去的书法体“洛明工业学校”几个大字遒劲有力。青灰色栅栏门敞开着,校门上方悬挂着几十米长的红色横幅:热烈欢迎1994级新生入学。
在横幅的下面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十年苦读一朝决胜负换来笑逐颜开;
下联是:数载艰辛六月定乾坤赢得似锦前程。横批是:奋发图强。
张有志注视着跟宫殿一样气派的校门,目光久久不愿移开。他在自言自语:“是这里,是这里……”
“快!快搬行李,我还要去拉座呢。”面包车司机有点不耐烦。
张有志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目光移向面包车司机说:“搬,搬,我们这就往下搬。”
四个人搬的搬,接的接,将行李一件件往地上放。
“这可是部属中专,学生是从全国各地招来的。能来这里上学,这辈子就吃上了国家饭,不得了啊!”面包车司机感慨地说着,歪着脑袋朝校园里看了看又说,“我看这两个孩子跟我娃年龄差不多大,你瞧瞧,你们命多大,娃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唉!可惜我没这福气,我儿子念到初二就不念了,娃学不进去我也没法子啊。”
司机收了钱,面包在校门口划出一道弧线调头走了,空气里拖出长长一道黑烟。张琰、王小玲和他们的爸爸一起朝校园走去。
校园里生机盎然,阵阵秋风拂面而来,轻轻的,柔柔的,痒痒的,一直会从皮肤痒到心里,痒到骨头里。在家乡的黄土地上生活了16年,张琰从来没有想到,新学校居然会这么美丽,自己往前每走一步,头顶淡淡的云彩就会跟着他飘动,心里每窃喜一次,路边的花花草草就会向他点头含笑。
一种柔美甜蜜的声音在校园的空气轻轻飘荡,那是从校园广播里传来的声音——
漫长的暑假已经过去,新学年就要开始。迎着新学年的第一缕阳光,我们又重新回到了美丽的校园。
亲爱的新同学!踏着青春的节拍,追逐着心中的梦想,你们风尘仆仆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如涓涓细流汇集在洛明工业学校这个大家庭,在这里你们将开始人生新的征途。我是主持人黄蓉,请允许我代表《工校之声》广播站向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同学道一声辛苦了……
张琰一行四人肩扛背驮沿着水泥路面朝前走着。
下午的阳光斜照在美丽的学校,新落成的宽敞明亮的教学楼与绿化交相辉映,各种励志标语和一个个自信从容、阳光洒脱的学哥学姐,还有那漂亮鲜亮的校服,分明就是一道道流动着的风景。同学们在美丽的校园里,在清水绿树间穿梭……“同学好”的问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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