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哪个车间”他问她。
胡宛如赶紧拿起信封看了看落款说:“喷织车间。”
“哦,知道了。”黄师伸手从值班室的桌子上拿出一本内部电话通讯录,用食指指着上面一行一行地在找着喷织车间。
“师傅,我想请问一下,喷织是什么意思啊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胡宛如问。
“喷织就是喷气织布的意思。这个车间里头全是进口机器,我也没有去过,只是听别人说喷气织布机就是利用喷出来的气体,把纬纱引入梭口,然后贯穿在经线当中,这样的话,织布时就不再用梭子了。”黄师说,“再具体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搞这个专业的,等会你男朋友出来后你问他吧。”
黄师拨通了喷织车间的电话,但遗憾的是电话那头说他们是丁班,张琰是甲班的。
“你来之前就没约好时间”挂断电话后黄师转身问胡宛如。
胡宛如摇摇头。
黄师微微笑了笑说:“还算你运气好,丁班完了就是甲班,他是晚上的班,这会没上班,你去男单楼再找找吧,如果晚上班的话,他不会走远。”
“好嘞。”胡宛如高兴地说。
胡宛如背着行李按门卫黄师傅的比划的方向,朝浩达棉纺织厂生活区走去,她顺着爱织大道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这个老旧而破败的生活区。和024相比,这里看不到一丝一毫苏式建筑的风格,在024生活区的建筑物上,小格窗、门楼花纹这些的代表着南方城市的元素在这里却难觅见。这里的建筑粗犷豪放,外观也很难见太多的修饰。
穿过一棵棵粗大的梧桐树,胡宛如终于走进了男单楼院子的那道黑色铁门。破败不堪的院落里,粗壮的泡桐刚刚长出的叶子,在头顶撑起了薄薄的伞,斑斑点点的阳光散落在地,跟碎金子一样一闪一闪。除此以外,整个院子里空落落的看不见一点生机。
活动室掉了油漆的双扇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用红砖铺成的小路上长着苔藓,或许因为是前段时间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了霉的气味。小路两侧的6层楼房上随风会飘下脱落的墙皮。
胡宛如越走心里越沉重,这和她想像中的纺织厂大相径庭,她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这个院子,四周的红色砖墙已有些年头,紧邻大铁门的几堵围墙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其中一堵墙壁已经垮塌,下面是一堆垮塌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砖块。
这里连轻露的“炸药城”都不如,像被遗忘在城市之外的地方,又像古代圈禁罪犯的地方,萧条、没落,还有几分阴森胡宛如的脚步越来越沉,她来紫华时在火车上的所有幻想,此刻被冰冷的现实打得落花流水。
原来,两年来张琰就生活在这里
顺着脚下红砖铺成的路,胡宛如来到了黑乎乎的门房,她还没有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传进了她的耳朵。
“干什么的你找谁”徐姨问。
胡宛如赶紧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大脸盘、高颧骨的老妪从炮弹炉附近的桌子旁站了起来,她说着就摘下了黑框老花镜。桌子上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毛衣很漂亮,很精致,只有巴掌大小,显然是给刚出生的宝宝织的。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可能已经辞职了……”
“阿姨,你好我是来找人的我刚没看见您在这里,就,就差点给闯了进去。”胡宛如赶紧解释道。
“男单楼不准外人入内,你不知道吗你们女单楼不是也不让男工入内,这些你不知道”徐姨没有好声气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分开一秒种都不行今天才放了半天假,你已经是第三个来男单楼的女工了”
“阿姨,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这个厂的,我是从外地来的,我是来找人”胡宛如赶紧说。
“外地来的找人”徐姨稍微朝她走了一步,看了看她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找谁”
“香泉省轻露市。我是来找张琰的。”胡宛如说。
“找张琰”徐姨突然对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姑娘感到诧异,不由得又把她打量了一番:乌黑的长发瀑布般一泄而下,脸庞白皙清秀,眸子里盛着一汪清澈的湖水,她的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酒窝若隐若现。
“你是张琰的”徐姨问。
“阿姨,您认识张琰”胡宛如高兴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心里不由得欢欣起来,“我是张琰的女朋友。他在吗”
“女朋友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朋友”徐姨纳闷地问。
“我既是他的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阿姨,我们从上学的时候就”胡宛如本想说“相爱了”三个字,但又觉得害羞,便咽了回去。
徐姨再次把目光投向美丽温婉的胡宛如,跟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着她,胡宛如有点不好意思,不得不颔首低眉。过了一会儿,徐姨的目光里很快就充斥着老人的慈祥。
“真是个美人啊看来,张琰这小子是艳福不浅薄啊”徐姨突然笑了起来。
她说话时口型有点大,会露出满口泛黄但却整齐的牙齿。然后,她上前用有力的手拉起胡宛如的胳膊说,“我姓徐,张琰他们都叫我徐姨,你就叫我徐姨吧”
“徐姨”徐姨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让胡宛如有点受宠若惊。她一下子领略到了西北女人的豪爽。
“好,好,好多标志的姑娘啊,南方姑娘就是水灵。”徐姨显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胡宛如。
“姑娘多大了”徐姨问。
“22岁。”
“一看就没我女儿大。”徐姨说,“她比你大一岁,属小龙,你应该属马”
“对,我属马。”
徐姨说:“不过,她上的是技校,没有你们有文化”
她们寒暄了一会之后,胡宛如问:“徐姨,张琰这会在吗”
“不在。他这段时间都没在”徐姨思忖着说,“张琰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上班了啊他没给你说你不知道”
听到这话,胡宛如心头像被浇下一桶冰水,所有的幻想被打得七零八落。
“他没上班”胡宛如一脸惊愕。
“是啊,至少有一两个星期了吧。他不在厂里干了,可能已经辞职了”徐姨说着又叹了口气,“唉厂里越来越不行了,张琰是多么好的年轻人啊有礼貌又有知识,听说他在厂里把大专文凭都拿到了,他真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从进厂时我就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辞职了徐姨,那他离开浩达会去哪里呢”胡宛如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不过我听我女儿说,他可能想去报社上班”徐姨说。
“你女儿他们认识”胡宛如问。
徐姨摆摆手说:“唉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
胡宛如心里失落极了,她把头转向门房通往男单楼的门洞,目光所极均是一片萧条。张琰宿舍窗户外面那棵已经长出层层绿叶的白杨树,正在微风里哗啦啦地响着。
“徐姨,张琰就住这栋楼吗”胡宛如问。
“对那棵白杨树,看见没就在那棵白杨树下面,一楼。”徐姨上前给她指着那个窗户说,“新来的干部都住一楼,住一楼方便”
那栋光秃秃的没有用水泥粉刷的老式楼房,跟火柴盒一样放在黄土地上,红砖暴露在外,长时间的风吹雨淋已使得砖皮脱落,枣红色的窗户已褪了色,没有了光泽。
“就住这里”胡宛如问。
“是啊,我们厂是个老厂,你看到的这些都是老房子。这几年正在搞国企改革,厂里在减员压锭过了今年,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以前说的是三年扭亏为盈,今年就是第三年了。”徐姨说,“我在厂里干了一辈子,真不希望看到厂里就这么衰落下去。”
胡宛如凝视着张琰宿舍的那扇破旧的窗户,心头一阵酸楚,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陆风省的省会城市里居然会有这么破烂的地方,而且,这个厂并不像024那样地处偏僻的“炸药城”,它可就建在中国东西部重要交通枢纽的紫华火车站不远处啊。
“徐姨,张琰会不会在在,在宿舍”胡宛如说。
“在宿舍”徐姨惊讶地看看她说,“不会不会。我天天都在这里值班,谁在谁不在,我怎么能不知道”
胡宛如失落地看着破旧不堪的男单楼,目光久久地落在那扇窗户上,忧伤浮上了心头。
她仿佛是在等待着他突然能从宿舍出来,就跟当年在洛明工业学校男生公寓楼下等他时一样,不管等多久也不管天气有多冷,她终究都能等到他的出现。可现在,她是在陌生的紫华市,在这个破败的没有一点生机的男单楼下,而不是在那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校园里,不是在男生公寓的楼下
胡宛如失落极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白跑一趟她开始后悔自己来这里时的冲动,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打消了。如果不来这里,她根本就不会有他丝毫的音讯。
徐姨看出了胡宛如的心思和情绪,只是淡淡地说:“姑娘,他没在,你可怎么办啊”
胡宛如依旧凝视着窗户,她没有回答徐姨。
徐姨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回到炮弹炉跟前。她戴上老花镜,从桌子上拿起那件精致的小毛衣,把几支光滑细长的签子在夹在了指间。
第五百四十六章 远到而来的失落
太阳光线越来越弱,那棵白杨树几乎把男单楼所有的光线都给遮住了,在破旧的楼房上投下好大一片阴影。毕竟是春天,紫华早晚温差有些大,渐渐地,从脚下升腾起了一丝凉意,哦,就到黄昏了
过了一会儿胡宛如将目光收了回来。她说:“徐姨,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他正好在宿舍”
“说不定别的事说不定,这事能说定张琰百分之百没在宿舍。”徐姨说。
到了五一假期,除了四个运转班上班和值班人员以外,常日班全部放假了,这会还没到丁班和甲班交接班的时间,男单楼的院子里安安静。
胡宛如来这里之前的所有幻想,都跟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她扑嗒一下坐在门房那把靠墙的条凳上,六神无主。两行泪水轻轻滑落下来,紧接着,就传来轻声的啜泣声。
“姑娘,你怎么啦怎么哭了”徐姨赶紧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
胡宛如正低着头啜泣着,圆润的肩头微微起伏。
“姑娘,你别哭,别哭”徐姨一边劝着她一边说,“张琰这孩子啥都好,但辞职了怎么就不知道给女朋友说一声害得人家一个大姑娘打这么老远白跑了一趟”
“徐姨,不怪他。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上了,他也不知道我要来”胡宛如说。
“唉多可怜的孩子啊”徐姨看着她还没有止住哭,就说,“姑娘,别哭我也是当妈的,一看你哭,我心里也就难受。看着你这么难过,我也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胡宛如问。
“知道张琰为什么不跟我女儿谈朋友,他有你这么一个喜欢他的女朋友”徐姨说。
“啊”胡宛如止住了哭泣,用一双泪眼看着高大的徐姨。
“在这个男单身楼里,我打心眼里喜欢张琰,通过这两年的观察,我觉得这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而且有学问还很上进,做人做事也都不自私,也很认真。后来,我就寻思着把女儿介绍给他”徐姨说,“我问他有没有谈对象他说没有,我才让女儿跟他见了面,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几天后女儿才说他们谈不成。”
听到徐姨对张琰的一番赞扬,胡宛如心里偷偷地高兴了起来。
“姑娘,咱们聊了这么长时间了,徐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徐姨说。
“胡宛如。”
“宛如多么好听的名字啊这名字一听都是有学问的人起的。”徐姨问,“宛如,你爸妈是搞什么工作的是不是大学教授”
“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爸爸起的。我爸爸是我们厂的高级工程师,我妈是厂部的干部”胡宛如说。
“高级工程啊太了不起了。你们是哪家纺织厂”徐姨问。
“徐姨,我们不是纺织厂,我们是兵工厂,是造炸药的。”胡宛如说。
“什么兵工厂”徐姨惊讶地睁大眼睛。
胡宛如点点头说:“是啊,我跟张琰都是学兵工的。”
“学兵工的造炸药的”徐姨一边念叨着一边问,“我咋没有听张琰说起过造炸药”
“他在兵工学校里学的是汽车制造。”胡宛如说,“兵工学校里不光全是造炸药、造炮弹的专业,还有财会专业呢。”
和徐姨交谈了几句之后,胡宛如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徐姨似乎对她越来越感兴趣。
“宛如,从你的年龄看,你爸妈跟我年龄应该差不多,也快退休了吧”徐姨问。
“我妈内退了,我爸在我上初二时去世了”胡宛如说话时声音变得有点低沉。
“可怜的孩子”徐姨感叹一声便不再问下去。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胡宛如看了看户外,过了一会儿又说:“徐姨张琰真的没在宿舍”
徐姨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对张琰,她一直抱着他就在宿舍的希望。
“宛如,这样吧,我带你去男单楼看看,也让你明明心。”徐姨说,“按理说女工是不能进男单楼的,不过现在是春天,就是遇见了人,他们也是穿戴整齐的,没事,你跟我来吧。”
徐姨说完这话后,就带着胡宛如从门房通往单身楼的通道走去,胡宛如跟在她的身后。徐姨高大的身材走起路来格外有力,没走几步就带她来到了男单楼一楼。
楼道里黑乎乎的,地面又潮又滑,从厕所蹿出来的臭气直入鼻孔,令人作呕。
“张琰就住这个房子”徐姨把脸凑到门锁前。在昏暗的楼道里从侧面看去,她高高的颧骨格凸显。
“看,门锁着哩”徐姨把门锁拨拉了几下,冲着胡宛如说。
这是一次彻底的失落,胡宛如看着铁将军,心里真不是滋味。她什么话也没说,又跟着徐姨走出了昏暗的楼道。
回到门房后胡宛如又问了一些张琰的情况,徐姨哪能知道张琰的那么多事她只是重负了几次“他可能已经辞职了”这样的话。
胡宛如告别徐姨离开浩达纺织厂生活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大街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街道上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这座城市显得越发神秘。
自从下了火车胡宛如就没有吃饭,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低头纳闷地走在陌生的街头,身上的双肩包越来越沉。她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挎包背在肩头,她想赶紧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去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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