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张琰完全能想像到电话那头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不敢再跟父亲理论,只是怯怯地说:“现在别人替了我的岗位,我五一收假后才能上班。”
“回来明天就回来我不准你再瞎折腾你是在断送前途”张有志咆哮着,“明天要是不回来,我就去厂里找你”
电话挂断了。
张琰闷闷不乐,他站在男单楼外的门房里一动不动。
从父亲的言辞里他知道辞职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直跳。
门房里除了他就只有徐姨一个人。看到张琰呆若木鸡,徐姨问:“张琰,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要辞职,可”他本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意识到这事现在还不宜给徐姨说。
“辞职”徐姨看了看他说,“也是,厂里现在越来越差了,你们这些学生待在这里的确委屈你们了”
张琰不想再把这事说下去。他做了个深呼吸说:“徐姨,我明天就不在宿舍了。”
张琰说完转身离开。
徐姨心里嘀咕着:“这么快明天就辞职”
她还想问他工作找好了没有,可这时张琰已经消失在了男单身的楼里了。
第二天,张琰极不情愿地背着行李回到了周王村。五一放假后,当胡宛如风尘仆仆地从千里之外赶到紫华时,张琰正在家里跟父亲论战。
“过完五一节你就去上班,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小心别人把你的岗位给挤了。”在房间里张有志跟往常一样背靠着衣柜圪蹴在地上,脚下扔满烟头。
“反正我早晚会从浩达辞职。”张琰说。
“这几天你已经把想法全说过了,我还是那句话,背靠大树好乘凉。国企业再差也是姓国,私企再好也姓私,大丈夫就应当干国家的事情,不要老想着给私人打工。浩达收入低,我知道,但是厂里穷又不穷你一个,穷得是大家。私企富富得也不是你一个,富得的老板。”张有志的固执让张琰已经无言以对,张有志掏出一支烟点着继续说,“全国国企都在改革,要说日子不好过,那也是全国的国企日子不好过,到了我这个年龄,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做事都不要搞特别,你的才能平庸一点没啥,但不能耍个性,耍个性,早冒尖,那是风险最大的事,枪打出头鸟是什么意思”
“爸,跟我一批来厂里的已经有好几个都辞职了”张琰说。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你挣不到钱没关系,家里不需要你给一分钱,你挣的钱自己花就行了,没有一年四季的连阴雨,企业总有好的一天。”张有志说。
“自己花也不够”张琰似乎是在顶嘴。
“那就说明你不会理财”
“”
三言两语,父子俩又杠上了。
这一轮的论战又以张琰失败而告终。
这时,刚刚从周王庙烧香回来的奚秀红走进了房间,她不知道父子俩刚刚又发生了一轮争执。
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你别老抽烟了,去外面透透气,春天的空气多好啊,人家城里人打老远都跑来踏青,来旅游了,你们成天闷在家里今天是五一节,你们不要老待在家里,去庙里逛逛,顺便拜拜佛,求个保佑。”奚秀红又转身对着张琰说,“今天到周王庙来的人太多了,真是人山人海,庙门口刚起身的几亩麦子都被汽车碾平,当停车场了,停一次车要收两块钱,汽车密密麻麻都停满了,人家算了一笔账,说五一这几天光收停车费挣得钱,都比这麦子收成了挣得多叫我说啊,这干啥都一样,能挣个轻松钱就好。”
张有志和张琰都没说话。
“以前农村落后,咱们村里人没地方挣钱,可现在不一样了,县上把周王庙一开发,来这里的人一拨接一拨,国强现在跑车都快跑疯了,客人多得拉都拉不完,他每天少说也能挣四五十块,人家在自己家门口,几天时间,就能挣到你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工资。”奚秀红冲着张琰说,“叫我看啊,人家没上学也挺好,钱不少挣,还挣得自在,也不想什么辞职不辞职那些烦心事”
张琰看了妈妈一眼,二话没说就走出了房间。
“琰这”奚秀红一脸茫然。
张有志看着张琰的背影,气呼呼的将烟头塞进脚下,用厚厚的布鞋鞋底将它踩灭。
“你们又说崩了”奚秀红怯怯地问。
“你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国强一天挣四五百,我也不羡慕,他那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睛天挣钱雨天干瞪眼,他怎么能跟琰琰比琰琰是国企干部,是在省会城市工作,他虽然现在挣得少,但那可是细水长流,月月有。”张有志说,“现在他们都年轻,还不意识不到,等年龄大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知道了,靠跑三轮车拉客能长久吗体力不行了,干不动了,谁给他发工资可琰琰不一样,他到那时,光工龄工资都有好几百块,而且收入会越来越高,一直领到退休,领到老”
奚秀红又觉得自己说错了,她只好抱歉地看了看张有志。
“唉女人之见”张有志说,“以后,琰琰工作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反正你也说不到点子上,别他把琰琰给误导了。”
张琰垂头丧气地回到紫华棉厂,只好又去喷织车间甲班上班去了。
他的归来让徐姨非常惊讶,她还以为他辞职了,原来,他只是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这天徐姨见门房没人,专门把张琰叫到门房。她把五一期间胡宛如来找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琰。
“什么宛如来过”张琰一听到这话,就赶紧从门房靠墙的条凳上弹了起来,“徐姨,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徐姨摇摇头说:“没有。”
第五百五十三章 黑夜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
千禧年前那天晚上,张欣然在ktv包间受到黄聂调戏后,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宿舍没有去上班。
泉川饭店不可一日无门迎,餐饮部黄聂无奈之下打发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临时替补,然后赶紧打发人去宿舍叫张欣然,打发的人一连去了好几次,在三顾茅庐之后,张所然终于出来上班了。
但她对黄聂一直提防着。
在回旋着轻音乐的金碧辉煌的餐厅里,黄聂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按饭店的要求又是鞠躬又是点头,看上去彬彬有礼,一脸职业的微笑。张欣然越发知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她一看到他那张虚假的职业的微笑,就想去在ktv包间里他那张淫邪的脸和贪婪的目光。
在绵长的时间的河流里,张欣然依然是一滴渺小的水滴,被裹挟着向前奔腾着,颠簸起伏。不管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继续接受现在的生活,只要继续在泉川饭店工作,她就不得不继续看着黄聂那张淫邪贪婪的脸,还有脸上那虚假的副职业微笑的面具。
待在宿舍的几天里张欣然想了很多很多,对现在的工作她想出了六个字:要么滚,要么留
她选择了留下。
她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她出生在鸟不拉屎的偏远山区,她是在自己几乎万念俱灭的情况下,从石堆村这个原始村走到大城市里的,在举目无亲的泉川市,她是那样的弱小,那样的弱不禁风,如蜉蝣般微不足道。当黄聂那双咸猪手伸向自己圣洁的身体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对一个女孩来说,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和人身安全是多么的重要原来,那些龌龊下流,蝇营狗苟的小人居然就潜藏在身边,就跟阴暗狠毒的蛇一样,一有机会,随时会向着她猛捕过来。
委曲求全,只有委曲才能求全这是她此刻不二的生存法则。
新世纪的春风把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吹遍了祖国大地,地处西部地区的泉川市呈现出一派新气象。作为当地国资委下属的泉川饭店,也加速发展和推进商务接待,和中国其他城市一样,泉川的餐饮业正如沐春风,蓬勃发展,整个行业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
国家一系列刺激消费政策的相续出台,让餐饮业的发展超了很多人当初的预想,现在,泉川饭店仅仅提供用餐服务已经满足不了顾客越来越多的需求,泉川饭店正加紧筹办泉川饭店升格为泉川餐饮集团公司的事情。按照泉川饭店20002003年的三年规划,新成立的集团公司将会把产业朝酒店住宿和开发度假村的方向延伸。
张欣然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学考试,不管是在洛明工业学校,在石堆村,还是在泉川饭店提供的宿舍里,她都没有放弃自学。五一前,她从泉川连夜坐火车赶岚莱省洛明市,参加了最后两门课程的考试,对这两门课程的成绩她信心百倍。
那天晚上从洛明回来的路上,张欣然依窗而坐,沉沉的黑幕一点点垂向苍茫的原野,附着在大地之上的树木、房屋、山丘一点点被夜色笼罩起来。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火车经过街镇时能看到的些许星星点点的灯火,但很快就会一闪而过,被黑暗吞噬,窗外一团漆黑,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火车咣当哐当的声响周而复始,由于这种声响过于规律,以至于有时甚至会让人忘了这是一种野蛮粗矿的声音。但这种来自原野上唯一的强悍的声响,随着声波传不了多远就被漫无边际的黑夜吸附而去。
火车疯狂地朝着泉川的方向飞奔着,一丝丝凉风从窗户缝隙吹了进来,撩起她额前软软的黑发,张欣然静静地凝视着窗外,尽管外面除了黑幕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依旧看着那里。
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是那样的虚假,作为人类科学发明成果代表着人类文明的各种电灯和光源,改变着城市的白天与黑夜也颠倒着世间的黑与白。有了这些灯盏,有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光源,城市的生活也就被颠倒了,多少像黄聂一样龌龊的男人,将咸猪手隐藏在花花绿绿的灯光之下藏匿在灯红酒绿的迷离中在这些代表着工业文明颠倒着黑白时辰的灯光之下,又潜藏着多少的罪恶隐匿关多少的卑鄙下流与龌龊
张欣然从小到就生活在鸟不拉屎的石堆村,村子里没有电灯,没有歌厅,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那么多的龌龊下流,那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靠天吃饭,太阳升起来了,鸡和鸟儿也就叫了,人们也就该开始一天的劳动了,而到了傍晚,人们会眼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山头上落下去,这时也就该回家休息了。
家乡的夜晚就跟火车窗外的原野一样寂静,那种静是一种让人感觉陷入万丈深渊的静,静的清凉,清的透彻,静得漫长。村里村外和屋檐之下昆虫唧唧,会奏响大自然的交响乐,每家每户唯一的光源就是煤油灯上泛起的摇摇晃晃的火苗和光影里正在做着手工活的妇女,她们要么给丈夫锥鞋底,要么给孩子补袜子,每过一会,还要把长长的绣花针塞在头发里朝后抿一抿,墙上会投下她们的剪影。
城市与农村最大的区别就是颠倒了黑夜与白天,工人们一晚上都在加班,酒吧和ktv的白天从晚上开始
张欣然看着窗外,她觉得农村的夜再黑也不像城市里黑得那么可怕,农村的白天是什么样子,黑夜也就是什么样子,可在城市的黑夜里,人们却会换上一副面具,跟幽灵一样,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贪婪无度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背面,像黄聂那样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里露出可怕的贪婪和
窗外无尽的茫茫原野上,夜神睡得很踏实,也很酣畅,始终紧闭双眼,而城市则不然,城市的夜晚不踏实,也不酣畅,总是似睡非睡,像是提防着谁。
第五百五十四章 曙光!
夜深了。
张欣然觉得自己毕业这两年来,何尝不是在这种黑夜里独自前行在城市的黑夜里,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淹没在一片漆黑当中但她知道,在这么一个不真实的藏匿着各种交易与物欲的城市里,像她一样被一团漆黑包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跟她一样没有方向,找不到突围的路径,每个人都努力着,挣扎着,坚持着,想用自己的奋斗和意志挺过漫漫长夜,坚持到黎明的到来。
火车外面无尽漆黑的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张欣然看着外面,浮想联翩,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往事,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这张巨大无比的屏幕上。从窗户缝隙吹来的野风让她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她的肩膀不禁瑟瑟抖动。她从包里掏出一件上衣披上。
火车车厢里一片通明,车窗玻璃上反射着她那张完美而精致的脸,张欣然唯独喜欢窗外的黑,在这块巨大的屏幕上她能看到自己曾经的过往,好久没这么安静地想过过去了,有时,回忆是一件幸福的事
在洛明工业学校认识赵波涛后,每次回家时他都跟护花使者一样守护在她的身边,在漫长的几十个小时的回家路上,他一直默默地陪伴着她。
她不会忘记四年来赵波涛一直都追随在她的身边,从阶梯教室到英语角,从阅览室到体育场,在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有他的影子。从在女生公寓楼下的乒乓球台前认识直到中专毕业,他就像一个执着顽强的马拉松运动员,始终追随在她的身边。她是梦,而他是不知疲倦的追梦人,从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一直追到了风华正茂的青年。
毕业前赵波涛找到她时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那天,她刚刚参加完招聘面试,赵波涛不无激动地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泥巴,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污染一汪清水,有的男生他看上去粗枝大叶,但他心里跟水做的女人一样,是晶莹剔透的”那一刻,他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亮晶晶的装满星星的玻璃瓶。
赵波涛把四年来对她的思念和爱慕全部告诉了她,她是流着感动的泪水听着他向她诉说了这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
火车坚硬的铁轮在同样坚硬的铁轨上风驰电掣地飞驰着,窗外,广袤的苍穹与大地之间一片混沌,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大地一片漆黑。火车咣当咣当怒吼着咆哮着穿梭在苍茫混沌之间,车厢里亮起的光,在夜空里划出一道口子,但很快又会被黑暗吞噬。
她和赵波涛已经有两年时间没见面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毕业那天发生在女生寝室里的事。他帮她将行李打包完后,也就意味着相处了四年之久的他们,从此将天涯孤旅。大多数同学已经离校了,她的寝室里一片狼藉,凌乱不堪。他们的话题越说越伤感,离愁别绪和阵阵忧伤笼罩着寝室,死一般沉寂。往事一去不复返。她抹着眼泪问他:“你在体育场说你喜欢我,那时我没答应,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泪如雨下的赵波涛说,“喜欢,我永远喜欢你,至少一辈子。”她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久久不放开
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她第一次拥抱一个男孩。
夜已经很深了,车厢里的旅客大都睡着了,张欣然睡意全无,由于她面朝窗外,没有人能看出她精致优美的面庞已是泪流满面。
时间过得真快,从1994年考上中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时光,这六年带走了张欣然烂漫多姿的少女时代,也带走了当初跳出农门的梦想,这六年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也受到了太多太多的委屈。直到现在,她依旧是那个被困在黑夜里又始终不愿意对自己的处境做出任何妥协和让步的那个人,她始终咬着牙关,在黑夜里举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她想为自己照亮脚下的路,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张欣然这次回洛明参加自考前,饭店领导在全员会议上说,泉饮集团成立后,市国资委要求集团新开业的机构管理者和除服务员以外的员工,必须接受过大学教育,大专以上学历人数要要求占到55,并在未来3年内要要这个数字提高到65,要吸纳和打造一支高素质的运营团队,并迅速着手打造涉外饭店和高端休闲度假项目。
当西部大开发伴随着春风吹到西部省份时,以餐饮业为代表的服务业也在迅速崛起,第三产业越来越红火。泉川饭店人力资源部已经制定出了今年的人才招聘计划,而且从3月起,已经派员到周边几个城市的大学联系组织招聘会,招聘酒店管理专业的大学生。
泉川饭店的员工大都是从国营食品公司、粮店、糖果厂招来的干部和工人,泉川饭店就要升级成涉外饭店了,现有的7家分店从今年开始也要全面升级,泉川饭店计划在三年内还要开5家分店,仅在高新区就规划了两家。泉川饭店所属的度假村项目的所有手续,上个月已经全部办完,6月底就要开工
张欣然能感受到泉川饭店现在是求贤若渴。饭店除了对外大力招聘应届毕业生以外,还面向内部招聘,希望具备条件的员工毛遂自荐,主动参与到企业的扩张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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