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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所以我跟以前一样每天坚持来公司上班,按时回家。晚上,我强忍着病痛佯装微笑陪嘉嘉玩,给她辅导作业。嘉嘉得了一种少见的病,她的眼睛要失明了,我得训练她,让她将来能适应失去爸爸和失去光明之后的独立生活。”一说到女儿,张琰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第七百五十五章 托孤
    田庆文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说话间,他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什么嘉嘉要失明”田庆文惊讶地问。

    “她得的是leber视神经委缩,起初的症状是视物模糊,将来就会失明。女孩得这种病的概率很少,却偏偏让嘉嘉碰上了。”张琰说,“科学可以解释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我爸拿着检查单跑了好几家医院,但嘉嘉怎么会得上这种病谁也说不清。”

    田庆文将诊断证明轻轻地放在张琰面前。

    “我非常恐惧死亡,真的,害怕极了。我时时在想自己离世时的种种惨状,我假设了不止100种死法,每一种都让人望而生畏,面临死亡,我才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张琰说,“以前总觉得死亡是个与自己没有关系的命题,是个遥不可及的话题,我对生活的乞求和眷恋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这段时间我夜夜难眠,好几次都梦见了阎王爷。”

    “你心理太紧张了。不管怎样先别吓唬自己。你别放弃,有些诊断并不见得准确,只要方法得当还是能治好的,有时也会出现奇迹。”田庆文说。

    张琰没有说话。

    “马上就到2018年了,再有几个月我们就毕业20年了。同学们正在联络,说要返校搞聚会。”田庆文说。

    “我肯定是参加不了了。我们同学一场,这些年来我很感谢你的帮助,要不是你那年借我5万块钱,估计到现在我连房子也买不起,果真应了你那句话,房价只会涨不会跌。”张琰说,“只可惜军强他……庆文,我想奇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今天叫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张琰,你说。”

    “这病到了下个阶段我估计就走不成了,会活活疼死。我是让你帮我搞点止疼药,这药外面药店买不到。”张琰说。

    “我可以想办法,但这种药一天只能给你搞一点。张琰,你必须去医院。”田庆文说。

    张琰摆摆手:“这病太厉害了,我的意志力将被摧毁,整个人也将崩溃。但你放心,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样,阎王爷也就不会把我看成懦夫了。”

    他的语速很慢,气息有些微弱。田庆文看着他,眼睛里饱含着泪水。

    “我走以后嘉嘉就成了孤儿,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她才9岁啊。”泪水从张琰陷下去的眼睛里喷涌,在消瘦泛黄的脸上纵横,房间里传来了他低沉的抽泣声。

    “这几天我挨个到保险公司变更了被保险人,把为数不多的钱转到了嘉嘉名下,嘉嘉还小,房子和汽车现在还不能过户,按说我死后这些本由嘉嘉继承,但那时更名的事还得我爸妈带着她去跑路,两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跑这些路多不容易所以趁自己还能行动,我就把能办的过户手续给办了。”

    “张琰……”田庆文哭出了声。

    “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别难过,下辈子我们还能当同学。”张琰说着流出了眼泪。

    “张琰,军强走了,你要是再走了,紫华就剩我一个了,想找人说话也没有知心人了,我们可是从十五六岁就在一起的同学。”田庆文说。

    “不是还有波涛吗”张琰停了停让呜咽的嗓子缓了缓说,“在这么庞杂复杂的社会里,谎言、欺骗、伪善还有卑鄙无耻和野兽般巧取豪夺这些丑恶的东西无处不在,两位老人带着几岁的孙女要生活下去,是一件非常残酷非常悲哀的事,人间的世态炎凉尔虞我诈,他们怎么能应对我真的都不敢再想下去……”

    “相对这么大的社会,人就跟蚂蚁一样渺小。生活不光需要钱,还需要有个知心人陪着一起走,没有鼓励,没有希望的道路永远都是黑灯瞎火,永远都是没有尽头的。”清泪从张琰的脸颊滑落下来,他颤抖着嘴唇说,“我不想在我死后,让他们睹物思人伤心难过……这几天,我把所有我的相片,包括当年的结婚照和我用过的东西,哪怕是我看过的书,用过的笔,都一件不留,全都收拾好了,我要把这些东西拉到野外销毁,让他们彻底忘记我。”

    田庆文已泣不成声,双手抱头。

    “如果他们心里还有我,哪怕有那么一丝一毫,他们就迈不出新生活的步子,要是这样的话,对他们的伤害就太大了。我不想在我死了以后因为我而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他们一点念想都不应该有,一点都不能有,只要有那么一顶点,他们就会陷入悲伤和痛苦当中,要是这样的话,嘉嘉将来的人生就是悲哀的。”张琰说,“我的坟头不需要纸钱,只要他们爷孙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张琰……”田庆文哭着叫着他的名字。

    “我走了以后他们需要开始新的生活,要是在紫华待不下去,我想我爸妈会带着嘉嘉回到乡下,那里没有这么炎凉的世态和冷漠的人情,他们可以在凤凰山下安静地生活。”张琰说,“庆文,如果他们还在紫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分上,我想拜托你帮助一下他们,嘉嘉还很小,她人生的路还很长……呜呜……”

    田庆文走上前,紧紧地拥抱着张琰,他们泣不成声。

    “庆文,你还没答应我呢。”过了一会张琰说。

    “你放心!有我在,我就不让嘉嘉受委屈。”田庆文说,“我赶紧送你去医院,这是当务之急。”

    张琰欣慰地笑了笑,冲着他摆了摆手。

    接下来,他们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张琰努力地笑了笑说:“这一生最让我难忘的人是宛如。我们的相遇肯定有原因的,但凡遇见的每一个人,必有来路也自有去处。”

    他们一直聊到中午,张琰有几次腹部疼痛,他用办公桌角顶着,头上冒汗。田庆文再次劝他去医院,他只是摆摆手,一粒汗珠往下滚落。

    “这几天好几个会我都没开,撑不住了就回到套间休息。”张琰说,“下午我准备出去一趟,找个地方把这些容易睹物思人的物件给烧掉,再就是我准备找个宾馆住两天,我想想是不是得给爸妈和孩子写份遗书。等我们老板出差回来了,我就从公司辞职。”

    “我陪你去郊外。”

    “也好。”张琰说,“我给我爸说要出差,你看,行李箱都拉来了。我晚上就不回了,你再帮我找个宾馆。”



第七百五十六章 选墓
    “好!”田庆文说,“张琰,谢行长现在到了一家投资公司当运营首席官了,她的工作越来越高大上了。”

    “我知道。”张琰突然叮嘱他,“我患病的事千万别告诉她,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死后你把我的手机号注销掉,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想让任何人回忆起我,就当作我从来没有来过人间。”

    又是一阵抽泣。

    中午,张琰说自己一口饭也吃不下,稍稍休息一会后,田庆文把他拉到郊外,张琰烧光了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一张张照片上的音容笑貌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火光在他蜡黄的脸上闪烁着、跳跃着。

    “用不了多久我就见到宛如了,她一个人也很孤单。”蹲在地上的张琰说着缓缓着站了起来,双手扶腰。

    “走吧。我们先去开个房间,然后你就去忙吧。”张琰说着就朝车前走去。

    开好房子后田庆文离开了,张琰倒在雪白的软软地床上,两行泪水流了下来,把枕巾映湿了好大一片。

    两天后张琰回到了家,进门时他又给田庆文打去电话,叮咛说:“我身体的事你给任何人都不能说,明白吗”

    这天是冬日里太阳最温暖的一天,张琰戴着厚厚的帽子和口罩,坐上了墓园的免费看墓车,车里大都是头发苍苍的老人和他们的子女,汽车从喧嚣的紫华市场朝着山里驶去,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将额头顶在前面的座位上,生怕被人认出来。

    墓地无论建造的多么富丽堂皇,也免不了给人凄凉悲哀的萧瑟之感,鬼神之说使墓地成了阴森恐怖的代名词。安葬胡宛如是他第一次到墓园,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那么恐惧,他专门选了有太阳的天气。

    1个多小时后汽车开始进山,窗外到处光秃秃的,田地和树木一片萧瑟,蜿蜒进山的道路两旁,常青柏树和这个季节完全相悖,他似乎正朝着另一个世界走去。

    转弯、爬坡、减速、再转弯……在柏树之间汽车发着沉闷的轰隆隆的声响,偶尔会从天空传来怪鸟凄惨绝望的叫声,他想到了啼血杜鹃,想到了不吉利的乌鸦。

    汗水从张琰头上冒了出来,他彻底害怕了,急促地呼吸着,在鼻子一张一翕之间,口罩也跟着一起一伏,越来越紧地贴着他的脸和鼻孔。他拼命地转朝窗外看,一棵棵柏树被甩在身后。

    “大家好!墓园马上就要到了,这里的山路不太好走,请大家注意安全,系好安全带。”车上工作人员的话将张琰从游走的思绪中拉回。

    他汗如雨下,呼吸急促。

    “先生,你晕车吗”这位工作人员走到他跟前问。

    “没,没事!”张琰摆摆手。

    这时车速缓缓降了下来,透过柏树与柏树的间隙,他看到了远处的田地和树木,尽管树叶早已凋零但这些树并没有死,正酝酿着更加巨大的生命,等到明年开春,它们又将再吐新芽,枝繁叶茂。而四季常青的柏树貌似永不衰落,但活着却像死去一般的永恒,看不到活着的迹象。

    汽车驶入墓园大门时,汉白玉雕刻成的大门楼矗立在眼前,中间门沿又高又大,两侧各分布着一个小门,这三个门连为一体。门楹上刻着一幅墨绿色的对联,上联为:紫气盈福地山接桃峰增福寿;下联为:祥云拥洞天案朝竹屿兆平安。横批为:流芳百世。

    停车后人们被带到接待大厅,先是给每位老人奉上一杯热茶,然后,墓园一位身着黑西服的女员工开始讲解和推销墓园。

    “我们墓园紧邻紫华,交通便利,依山傍水,墓园坐西向东沿坡而建,是葬亲祭祀的理想之地,墓地占地面积12平方米的售价1万元,最贵的墓穴占地面积17平方米售价6万元。”她说,“只有事先知道了流程,才能让逝世的亲人早日安息,下面我来介绍一下安葬骨灰的流程。”

    这句话引发了大家的兴趣,这些老人和个别子女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她,仿佛从她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金口玉言。

    顾客从图片上选了墓穴后,女员工便带着大家到实地看墓穴。

    尽管这是一个阳光照耀的日子,但墓园里的翠柏和冬青却显得冰冷肃穆,沿着山体一层层整齐排列着的墓穴上,竖起的一个个黑漆漆的墓碑,在白色汉白玉的点缀下更显阴森,寒风吹来,有种从未有过的害怕。

    看完墓穴后,工作人员又带着顾客来到刻碑室。

    “石碑包含风水状况、客籍、名字、身分、生卒年月日、后代、立碑人、安葬或重葬的日期。”一位风水先生说,“客死他乡的人在石碑的左、右角最显眼的部位,要刻上客籍的省市县名也有还刻村名,这就是写客籍。”

    “刻名字就不用讲了,这个我知道。”张琰说。

    “你不一定懂,这里的讲究就更多,石碑上的名字要写在中间,称‘中榜’,曩昔加了许多敬重的词,如爸爸称考、显考,妈妈称妣、显妣,男人加公、府君,女子加氏、孺人。字数多少依‘生、老、病、死、苦’五个字循环使用,夫妻二人名字写在碑上,按左尊右卑来摆放,男左女右。””风水先生突然问,“你是给爸爸问呢还是给妈妈问”

    “我……”张琰的泪水流了出来。

    “你不要难过,人活百年终要离世,想开点。我们这里天天都是这些事,见得多了也就看开了。”风水先生说,“人世间有什么好争权夺利明争暗斗,人死了也就升天了,不用再在外面漂泊了,那才是回家。”

    张琰抹了把眼泪点着头。

    “生卒年月日会写在中榜两旁,仍依男左女右。”风水先生继续说,“立碑人包含子女、亲朋、集体,他们都只能写在碑的虎边。”

    “虎边”张琰问。

    “噢,就是右边。如果你是碑上人的儿子,到时就写‘子’……”风水先生说,“已故子女要在名字周边加框,依辈份长幼自左至右摆放。”

    “子女名字不写行不行”张琰问。



第七百五十七章 渺小和脆弱不等于放弃
    “不写”风水先生有点纳闷,他把张琰上下打量了一番。

    “没有子女……或者子女名字不便写……”张琰说。

    “那在碑子的虎边还可以写亲朋、集体。”

    张琰抹去眼泪说:“不写,谁都不写。”

    “这个嘛……写名字就是为了让后代来这里寻根问祖……”风水先生说,“如果没有子女或不愿意写的话,立碑人这里就只有空下了。明明立有碑子,这里却空着,很奇怪,我没遇过”。

    工作人员说在确定购买墓穴后,交款时要带身份证、火化证,还要留下亲属姓名、安葬人姓名与安葬人的关系、家庭详细住址和联系电话。

    “我是先来看看,看看。”张琰几乎一天都用这样的话回答工作人员的问话。

    他离开墓园回到紫华时已是夕阳西下。路上,他收到谢洁发来的微信:“明天晚上有事吗我们一起吃顿饭”

    张琰想了想回了条微信:“算了吧,明晚我还要带孩子。”

    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张琰给老板交了辞职信,但自己患病的事只字未提,只是说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休息。老板没有准他辞职,给他放了长假让好好休养。

    嘉嘉的视力终于相继失明了。

    自从上次给田庆文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田庆文几乎天天给他打电话,催他赶紧住院治疗,张琰一推再推,坚决不愿去。

    这天下午,田庆文来到张琰的小区,在小区门口的茶馆他们见了面。

    寒暄几句后田庆文说:“最近一段时间我打听了很多医生,我把你彩超报告上的情况给医生讲了,医生说肿瘤要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直径在5以上的大肝癌,这种肿瘤手术后5年生存率的确很低,只有30-40。可是,你的肿瘤直径不到2,这种肿瘤完全是可能进行手术的,你现在赶紧做手术还来得及。”

    张琰淡淡笑了笑不由得掉下了眼泪:“庆文,我感谢你。”

    “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去医院,怕没有尊严,但现在不是你讲尊严的时候,你必须跟时间赛跑,你必须勇敢地面对生活。医生说像你这种情况必须立刻手术,术后5年生存率一般能达到60-70甚至更高。”田庆文说,“我今天专门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放弃,一定不要坚持下去。”

    “庆文,谢谢你的好意。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人的生命总是有限的,就算多活几年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中狼狈地度过余生我终于知道宛如爸爸当年为什么会自己了断,一个人的意志力根本经不起病痛一次次地折磨。”张琰流着眼泪说,“对于死我并不害怕,害怕的是我走了以后,我爸妈和失明的嘉嘉可怎么办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嘉嘉,我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可当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却要弃她而去。”

    田庆文递给他一张纸巾,他用干瘦的手接过它却并没有擦拭眼泪。

    “我们每个人普通人都太渺小,太脆弱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扛过生活的重压,许多事我们是拧不过的。”张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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