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东方鸿飞回答得含含糊糊,但心里想,是决不能往她屋里去的,那样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他走过天沟,径直走进叔父病室,见东方俊斜在床头,正逗着一只八哥,人虽有了点精神,但脸色很难看,像块y霾下的屋瓦。
“鸿飞,你回来啦。”东方俊让侄子坐下,问起宋王氏母子的情况,然后说:“那母子的来历,你对我说过些,可信上是讲不清的。上次,我见到宋福贵,才知道祸都由他妹子蓝宝珠而起。我找江湖上的朋友摸了摸,原来那女子是有蔓儿的,龙首山掌柜吕老寿的义女。”
“您和吕老寿有来往?”
“没。只是听说过。这人是条汉子,死在张作霖手下,听说为的是张画儿。”
说到这里,东方俊无神的眼迸出道极强的光线,但转瞬即逝。东方鸿飞不知叔父是何用心,为图省事,不再引起什么麻烦,说:“不知道。”
东方俊见侄儿摇头,也就不再问了,掉转话题,问:“洪英找过你啦?”
警长见老调重弹,义正辞严地说:“礼义之门,不为禽兽之行。鸿飞虽没有什么锦绣前程,但还有名誉人格,这事您不要再提了,我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东方俊也激动起来,急剧地咳嗽数声,灰色的脸泛桔红,瞠目地指着警长,声调尖厉地说:“话你既然说得绝,咱就绝到底,东方家的财产让外姓人得了去!”
“我实在不明白,洪英和财产有什么关系?”
“有。有!”东方俊跳下床,敏捷得像只亢奋的老猫,赤着脚跪在地上,胡乱磕起头来,嘴里不知叨念着什么;片刻,涕流满面,额头上全是汗水。警长只觉得叔父发了癔病,忙上前搀扶。东方俊的嘴角已泛起白沫,两眼上翻,手脚不住地哆嗦,死死地抓住警长的手,声音变得又尖又细:“洪大爷,洪大爷……”
警长心里一凛,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眼看叔父神志不清了,抱到床上后,便去唤人。谁知洪英正站在外面,很冷静地看了东方鸿飞一眼,说:“你放心,我有法子。”说着,走进屋,抱起东方俊的头,大声说:“马来啦!马来啦!一共八匹!”
东方俊抽搐着身子,歪着嘴问:“你看清啦!”
“看清啦——”洪英看着警长说:“这就算睡踏实啦!”
“你在和谁说话?”东方俊突然问。
“哎?”洪英脸上呈出惊诧之情,自语般地说:“反常了,每回犯病,都得昏昏睡上一天,天塌地陷也不知道……”
“你和鸿飞说话。我听见了!”东方俊蓦地睁开眼睛,满面泛起红光,神智清醒地说:“我心里很清楚。鸿飞,你过来。”警长只得走过去,站到病榻前。
东方俊各持鸿飞、洪英一手,动情地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洪英跟我十年,误了青春十载。现在,我总算对得起你了,把鸿飞逮住了。鸿飞,洪英喜欢你都有了病,她心慈啊!鸿飞,你答应了吧,算叔叔求你了,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警长面有难色,见洪英对他使眼色,只得敷衍地说:“好,我答应了。”
“好,好。我写字据,财产都归你……”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不吭声了。
“叔父——”东方鸿飞大声呼唤,被洪英拦住,轻声说:“不碍事,他睡了,明天就会好的。”说完,脉脉含情地望着警长。
东方鸿飞避开她火辣辣的目光,说:“好个深宅大院,人都哪去啦?”
洪英说:“各有各的去处。飞鸟各投林,树倒猢狲散。两月前,各房太太就把包裹系好了,如今,浮财都没了。我始终瞒着他,怕一口气上不来踹了腿。唉——”
她长叹一声。
东方鸿飞心乱如麻,由于职业缘故,倒想接触洪英把疑团解开。他想刚才叔父与婶娘之间的鬼话:马来啦!一共八匹!八匹马……难道是《八骏图》?他浑身一震,欲言又止。
洪英见他满腹心事的模样,百般柔情地说:“你何苦去猜。我都要告诉你的。”
见他低头沉思,移步上前,弯起手指去钩警长的手,悄声问:“回头是我找你去,还是你到我屋来?”
警长一抬头,看到一张慢慢凑近的粉脸,星眸已经朦胧似醉,微微张开的红唇吐出的热息直抵警长鼻端。他忙低下眼帘,说:“十点以后,你来我屋。”说罢,像逃出猫口的鼠,一溜烟儿地走了。
东方鸿飞回到屋里,先把头浸在盛满凉水的铜盆里,直到头脑清醒些才扬起脸,任凭水流满胸襟。他后悔约洪英晚上来,知道自己的防御并非是固若金汤,懂得了一个男子可以不攻,但很难在美色面前持久般地自守。面对美貌、浮荡女子的纠缠,如甘愿受折磨而不屈从,在道义上总还算是主动的,一旦落人胭脂窟便永远受其摆布了。他想起吕小娟,懊悔当初释放出心中的魔鬼,怕再见到她。他曾分析过原因,并不是怕小娟让他娶,而是为着蓝宝珠的缘故。洪英呢?这位天天唱“春闺怨”
的婶娘,情欲如百丈烈焰,会将自身和他燃作灰烬。他想逃遁,一走了之,但又觉得不够光明正大,也怕叔父殁于明朝,群龙无首,巨额财产落入人手;再者,摸不清《八骏图》和叔父。
洪英之间的关系。他也想能侥幸见上蓝宝珠,似乎感觉这位行事怪谲的女侠盗并未走远。
他徘徊室内,苦思冥想,但想不出既能摆脱洪英纠缠,又能让她讲出实情的良策。见窗纸已染暮色、空腹鸣音,开始饥饿起来。刚要出去唤人弄饭,只见门被推开,一个老妈子提着饭盒走进来。警长认得她,是洪英屋里的王娘。
“少爷,五乃乃特意给您从满福楼饭庄叫的。”说着,一双眯起的笑眼望着警长,意味深长地说:“五乃乃对少爷知疼知热的,这是您的福气。您有什么话要捎过去吗?”
“没有。”东方鸿飞揭开饭盒盖儿,见里面有四样菜:四喜丸子、红烧鲤鱼、烹虾段和香菇玉兰片。他很诧异的是,丸子是半个;鱼是半条;红亮的大虾怀抱着鲜白的小虾;再细看香菇,竟有数枚被人咬过,上面呈现浅浅的齿痕。
王娘掩口笑着,取出用热水烫着的酒壶,擦净杯盏碗筷,打趣地说:“五乃乃把菜拨走了一半儿,那小点儿的虾,是她剥去了皮儿。”
警长实在饿了,也不说话,端起米饭碗狼吞虎咽,半晌才抬头说“王娘,没话捎,替我谢谢就得了。”
“饭后,还有消食的干鲜果品呢!”王娘又从饭盒的底层取出一个茶盘来,上面放着四个小碟,是荔枝、莲子、薰枣和黑瓜子。黑瓜子有十几颗已被磕好,整整齐齐地摆一小堆儿。
警长觉得耳根发热,不抬头地说:“王娘,东西都放在这儿吧,你就不用再过来收拾了。”
“那是,我自然要听你们的吩咐。”她把“你们”二字说得很重,含着笑走了。
东方鸿飞躺在床上,掏出怀表看,已经是八时三刻了,头昏脑胀但睡不着,一场戏,一场将摧残洪英心灵而使她绝望的悲剧在等待着他去导演。望着屋顶,蓝宝珠的形影仿佛飘来,笑眼含威地说:“亏得你是个有名的侦探,我为啥要打死j,难道你真的不明白?”警长的胸中突然充满激情,突然醒悟了:她把小j子打到院门外,是想把福贵引出去,看到自己自然要挽留,顺水推舟地走进来。但她不辞而别,究竟为什么?是因来王氏把话挑明而有碍脸面?无论如何,这位心气高傲、禀性刁蛮的江湖女子,心潭已动了涟漪,并映拓上他的形影。想到这里。萌发出一种冲动,跑到院里,高喊王娘。老妈子忙走过来,问有什么事。警长说:“给我拿来一根针,要粗些的。再要一点儿线。”王娘端来针线篓儿,说:“要是订什么书本儿,五乃乃订得最好。”警长说不用了,取出针线跑回屋里,把门c上。
他拿来砚台,开始研墨,又觉得这块“松烟”墨虽清香扑鼻,但色度不高,只得找出一大瓶书写楹联才用的墨汁;把三寸长的线缠在针上,只露出蜂芒般大小的针尖;脱掉短褂,在左臂上刺起字来。这是最简陋的纹身刺字立法,将饱蘸墨汁的针刺入皮肤,血出而墨入,然后针孔连成处便肿胀,逐渐结痴,十数日后脱痴而留下所刺绘的图字。
半个时辰,警长的虎头肌下便出现“蓝女吾妻”四字。他用宣纸轻轻蘸去血水,鼓起嘴唇吹了吹,意识到滑稽又唐突,知道那宇再也不会消磨掉了,又一阵空怅,叹口气把衣服穿上。
一阵悉悉卒卒的轻响传进屋内,警长料想是洪英来了,感到一种无名的惊恐。
怕惊动别人,不等叩窗忙去开门。随着扑面袭过的香风,满脸春意的洪英咬着涂得腥红的嘴唇,深深地看了警长一眼,大大方方地往里走。东方鸿飞不由自主地问:“没有人看见吗?”。
这句话使洪英心满意足,并不胆怯地说:“几位姐姐打牌去了,明天中午也许才回来,家人们不敢进后宅。再说,仨姐姐也各奔其主。”
“我叔父呢?”
“睡着呢。有王娘守着。老爷子恨不得让咱俩聊天说话儿。”一双媚眼在东方鸿飞的脸上瞟着,豆r般细腻的面颊透出桃花瓣似的红晕。
不容置疑,洪英像只被爱的甘霖沐洗过彩翎的孔雀,光华耀人。
她刚要说什么,便听到外面有响动,象是一件东西被碰翻地上,警长忙去察看,听到两声猫叫。洪英在他身后,戏谑地说:“你不懂么?猫儿叫春呢!”她一把将警长拽过,撒娇般地说:“就要成名正言顺的夫妻啦,还那么胆小。我坐在哪里?
床和椅子我都不愿坐。“说着,将身子靠拢过来。警长本能地后退一步,庄重地说:”洪英婶娘,你先坐好,就是做夫妻也不在乎片刻之娱。我是讨厌男女私情的。“”那你答应我啦!“她脾睨着正襟危坐的警长,这使东方鸿飞想起吕小娟,不由得皱起眉,内心越发敬重、爱慕蓝宝珠。他回答说:”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嫁给东方俊的。“
洪英默默地望着他,不冷不热地说:“你想骗出我的话,再抛掉我不是?”
“如果有碍婶娘名声,我绝不勉强。据我看,我叔父有罪过于你,想用我替他偿还债务。再有,那‘八匹马’是不是一张画?
叫《八骏图》?“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她很震惊,睁大眼睛,刚才一气来的热情消逝无遗。
“我是个侦探。”他加强语气,又平静地说:“洪英,你不能让我糊糊涂涂地娶你,只要你说实话,无论如何,东方鸿飞都是你的知音。”
神情黯然的洪英眼圈儿红起来,说:“鸿飞,不要说我是个浪女人,我只是对你才这样。我的心是干净的。你猜得对,你叔父不单是有愧于我,而且为得到一张叫《八骏图》的画,竟害死了我的父亲。”
东方鸿飞惊愕得瞪口结舌。
第十六章:三凰求凤
十年前,东方俊害死了洪英的父亲——昆曲名优洪阳楼。
洪阳楼常去宫廷为慈禧唱戏,深讨西太后喜爱,因此富家。后因一场大病坏了嗓子,便辞别梨园,带着妻子、奶娘和女儿洪英回老家河北昌黎。时值义和团闹“庚子”,八国联军攻陷京、津,战乱中拣到太监遗落路旁的一卷画。洪阳楼是行家,偷着对妻子说:“这是国宝,如今落到咱们手里,不知是福,还是祸?”
“那就扔掉吧。”妻子说。
洪阳楼摇着头,说:“扔掉是罪过,留着,等皇上回来再送进宫去。这画想必是太监们趁乱偷出来的。”
全家途经唐山,遇到一群溃逃的清兵,抢去了洪阳楼的全部钱财。当时,保姆王嫂把画藏在襁褓内,才幸免被劫。破船偏遇顶头风,刚走了白虎,又撞上黑煞,一伙冒充义和团的土匪要劫走洪阳楼的妻子和王嫂。洪阳楼上前求饶被打伤,奋力反抗的两个女人被剥去衣服,绑在马背上。这时,靖乡的东方俊带着百余名乡丁赶到,打散了匪徒,把伤卧路畔,一贫如洗的洪阳楼接到家中疗养。月余后,洪阳楼要走,谢绝东方俊相留的美意,说梁园虽好,终非桑梓之地。东方俊当下资助钱财,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慈禧母子回宫后,再难重整朝纲,大清朝气数已尽,皇室的紫气变成晦气。没几年,慈禧和光绪都死了,三岁宣统继位后,民间又传出国宝回官的流言,洪阳楼想把《八骏图》献进宫内,不料,官方竟把它说成个盗窃的案子,而且朝野上下大加演义。洪阳楼犹豫并害怕了,一怕申辩不清,二疑当年画到底是如何遗失的,担心官方报道是实,而且说是新近才被盗走的。洪阳楼只得去找东方俊商量。东方俊沉吟半晌说:“十年事,今已旧。洪先生既得天赐宝物乃是富贵之兆。古人云,国宝失则神社衰,大清朝的辫子怕是长不了了。不知洪先生的画是不是真品?”
东方俊看画后说:“如我不走眼,这是件神品。”又大肆渲染画的价值。
洪阳楼很真诚地要把画寄存在东方俊处,理由是“富贵通神”而神必佑之。清贫之家藏不得宝物,大凡奇宝必有神灵指使而生脚行走。东方俊只得收下。洪阳楼回家说了,妻子自然欢喜,说去了件心事。
转眼又过了四年,洪英已长成十五岁,出落得如出水芙蓉,唱得一喉好昆曲。
洪阳楼要组戏班子,东方俊慷慨解囊,不料,刚唱了三个月,后台起火,烧成一片白地,洪阳楼葬身火海。细心的王嫂发现主人是被打昏后推进火中的,当时不愿说出。
未亡人尚未守孝百日,便有几名蒙面人逾墙而入,用棉花堵住洪英的嘴抢走了,洪阳楼的妻子冲上来发疯般地拼命,被一土匪飞镖打中咽喉,立刻毙命。当时王嫂躲在床上,闻听两名土匪对话:“半峰兄,老爷子说一共是三个人,别留下后患。”
“留个口,黄金斗。懂吗?”又高喊,“洪英小老板,谁叫你长得风流,唱得好戏!”
匪徒走后,王嫂怀疑“老爷子”是东方俊,连夜跑到唐山。
东方俊闻听恶讯后,拍案而起,四处飞帖,寻找洪英,撒出的钱像漫天蝗虫。
一年后,他接到洪英来信,可怜红颜命舛,已被卖到旅顺做了娼妓。东方俊立刻派人用重金去赎。洪英回来后,先给东方俊磕了头,又到母亲墓前哭了一场。她为报恩东方俊先救父、后葬母、又赎自身的情义,甘愿做小妾,想为他生育一男半女。
王嫂也不加拦阻,只是紧紧跟随洪英,二人的情份胜于母女。
可能是东方俊自感恶业太重,或许是应了那句“恶魔临了心向佛”的俗话,他一直宠爱洪英,但年迈人多的只是鼻涕,因此无种。
有百年金而无隔代宝。《八骏图》终是被人盗去。东方俊明察暗访,终有端倪,是刘半峰结义兄弟所为。东方俊去寻刘半峰,赠以重金,但刘已情场失意,变得心灰意懒,不想c手此事。东方俊请来数名武林高手追杀盗画人,直追到龙首山下。
盗画人自知难以逃脱,把画抛进草中……于是画又失落而不知去向了……
东方鸿飞听到这里,心中暗想:吕小娟说得是实,《八骏图》果然是被吕魁所得,然后又让张蜀得去。这张蜀是何人?又如何知道画在龙首山上,最后如何又落到范文心手中……他眼下不想猜测,只是为叔父当年所为感到震惊。问洪英:“这都是王娘供给你的?”
洪英点着头,说:“我去年才知道。奶娘本不想说,说不愿为人结冤,只是常做恶梦,我父母的鬼魂总她讲出实情。后来,你叔父白日见鬼,添了个怪症,犯起来便对天磕头。我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渐渐地摸准了他的心路,才说出‘八匹马’那些胡话。唉——”她长长地叹口气。
“你不想报仇吗?”
“我想过。可看他十年内做了无数的积德善事,心里也一直受着折磨,我的心就软了。他知道我喜欢你……他也想死后留个美名。”
东方鸿飞豁然开朗:叔父抓住洪英爱自己的痴心,迫自己娶她,以赎罪债;以全名声;以安然辞世。他极可能已经悔恨当初了,十年内,用金钱拯救过许多落难之人,光颂德的匾额就悬挂了无数,而且都用布罩起,不肯示于客人。洪英不报父母之仇,是心地善良、通情达理的奇女子,更主要的是有颗爱慕自己的痴心。警长开始同情、敬重并可怜起这位身世凄惨的婶娘来。
洪英擦去腮边凄清的泪,神情稳重,语调酸楚地说:“鸿飞,我敬佩你的
蓝色妖姬 第 12 部分
洪英擦去腮边凄清的泪,神情稳重,语调酸楚地说:“鸿飞,我敬佩你的人品,你是个见色不乱的伟男子。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你也不喜欢我。你不娶我,也有道理,侄儿纳婶是遭人耻笑的,何况我又出身卑贱。”她拿起剪刀,剪去灯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行清泪滴落到蜡烛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声。
“洪英,那张画你还想要吗?”警长试探,并想脱离婚姻之事。
洪英脸上浮出悲苦的笑容,缓慢地摇着头,望着颤动的烛火说:“不要。那是祸害。鸿飞,我虽得东方俊宠爱,但从不要他的东西。我没有多少私房,我只想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他。”
“洪英,我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警长脱掉上衣,让她去看臂膀上的字。
“你是为对付我,被迫刺的。”洪英深深地望着他,垂下眼帘说:“只要你说声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说谎,行吗?”
“洪英,我以后要把你当亲妹妹对待。”
洪英捂住脸哭泣起来,肩头耸动,显得孱弱、可怜。警长似觉不忍,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刚要说什么,洪英便把身躯依在他胸前,扬起泪水纵横的面庞,乞求般地说:“亲亲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妹妹了。”
东方鸿飞心里虽为难,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慢慢俯下头,想友爱般地去轻吻她的面颊,谁知迎上来的却是两片红唇,幽幽的口香溢出齿问。未等警长做出反应,洪英紧紧搂住他脖子,力量大得像缠树的老藤。
“啪!”一块石子破窗纸飞进,将烛火打灭,而蜡烛却兀立不动,东方鸿飞用力推开洪英,跳出院内,高喊:“宝珠,宝珠——”
对面屋顶响起一片踏瓦声,有条身影门在月下,片刻消逝踪影。
东方鸿飞泥胎木偶般地站在院内,自语:“是她,是她。”回头对屋里说:“我去去就来的。”说罢,毫不迟疑地向前院走去。他隐隐听到洪英失望的低泣声,不由得望月喟叹。
走出五里多路,胸中荡漾着激情的警长才冷静下来,望着月光下如涂冷霜的路,像条发灰的蛇蜿蜒进夜的深处,凉风吹过,道旁的蒿草哗哗瑟响,前面便是墓地了,是乱葬岗子,无名氏的坟莹。他想:我这是干什么去?到祝村去找蓝宝珠吗?深更半夜这不是犯神经病吗?想回去,又怕洪英继续纠缠,如不是那块石子,他的意志会冰消瓦解。他点燃一支烟,继续前行,坚信必能找到宝珠。
墓地被一片发蓝的烟雾笼罩着,稀疏的树木像伸出的鬼手抓问天空,无数个坟头黑黝黝地像涌起而冷固的海浪,发霉的空气中飘移着暗绿的磷光,这是从死人的骨头上发出来的。小路坎坷不平,常有缠着草根的干骨头绊脚,偶尔看到块黄灰色的圆石,那便是暴露在天地间的骷髅,两只凶恶的黑d望着星月和行人。东方鸿飞知道这片荒凉、充满鬼氛的墓地叫“鬼街”,是穷鬼野魂聚集之地,白日孤容尚不敢走,夜里常有土匪在这里“兑票”或“撕票”,将被绑走的人释放或杀死。他虽不畏惧种种恐怖的传说,譬如成队的鬼魂打着绿色的灯笼布成迷阵;饱受日精月华的棺材板突然直竖面前,变成妖艳的女子,口里吹出令人五脏结冰的y风;女吊的啼哭;无头僵尸张着双手,像蛤蟆般地蹦跳……但讨厌的是怕惹上晦气。不知何故,竟舍去大路而走这条荒僻的小径,尽管这样走离祝村近,只需步行两小时便到了。
突然,一阵打旋儿的怪风掠出树林,吹起几片未焚成灰烬的纸钱。东方鸿飞去揉眼睛,蓦地看到前面的坟头后面,慢慢地站起个怪物。警长浑身的毛发立刻竖起,不自觉地出身冷汗,忙掏出手枪。他清楚地看到,那鬼的脸长且扁,象个压瘪的吊袋,看不出鼻眼,只有一条垂落的舌头。警长刚要举枪,鬼便缩回身去,但动作敏捷,竟发出一种奇异的轻响,细辨似是纸的抖动声。东方鸿飞深舒口气,知道那怕枪击的鬼必是人装扮成的,不由地哈哈大笑,说:“前面的拦路鬼听着,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东方鸿飞,不要躲躲闪闪的。”说着大踏步往前走,行出十数步却不见了鬼影。警长正暗赞劫路人卓绝的换位轻功,不料后脑生风,他本能地一蹲身,有个物件擦着头皮掠过,轮辘半天才停下来。警长用眼去辨辨,是个骷髅。刚要转身,那鬼风般地飘到面前,伸手去抓警长的喉咙,速度如风驰电掣。警长急闪,飞脚去踢鬼的横胯,鬼的身形一晃,用手一抄,抓住警长的脚,顺手牵羊地把他扔出数米远。
“好身手。”警长暗说,从地上弹跳起来,见鬼扑上,就地一滚,打起地躺拳来,双腿代替两手搏击。他先是以守为主,如条扭动的巨m护住dx,利用间暇,看出对方用的是八卦拳,虽极力掩饰,但走的是乾、坤、坎、离……方位。警长重振雄威,长呼一声高起,把“燕青拳”打得如急风暴雨、漫天飞花。那鬼也不示弱,一掌接一掌地直劈下来。渐渐地两人都发出较重的呼吸声,警长暗想:这不是一种莫名其妙地较量吗?一分神,脸上便挨了一掌,不轻不重却火辣辣的疼痛。警长又想:如是生死相拼,这一掌必把自己打得口鼻喷血。再分神,第二掌又飞落下来,警长使出“平空抓燕”一招,牢牢地逮住鬼的手腕,往前一带,鬼脸便抵住自己的下额,一股温热、馨香的气息直喷脸上。他立刻想起“蓝宝珠”来,手一松,鬼身打个旋儿,腕子一抖,又打着警长一掌。东方鸿飞身体往后一仰,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见鬼跳过,身子如卷帘般翻过,用手去抓鬼的双裆。手刚触到鬼的胯下时,鬼便“唉哟”一声,刚要后蹿,身体却被东方鸿飞搂住,说:“朋友,这招叫‘浪子无形’。”双臂如铁箍儿围住木桶。那鬼也不再打了,只是极力地挣扎,但力量明显地稍逊一筹。警长感到鬼的身体温香、柔软,心族一动,竟用牙齿将纸面具扯下来,正是蓝宝珠,瞪圆一对怒目,尖声喊:“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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