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但是在跟狼打了两年多的j道,尤其是这大半年,陈阵渐渐否定了这种看法。他感到骨硬心硬命更硬的草原狼,个个都是硬婆铁汉,它们总是血战到底,死不低头。狼的字典中根本没有软弱这个字眼,即便是母狼丧子,公狼受伤,断腿断爪,那暂时的痛苦只会使狼伺机报复,变得愈加疯狂。陈阵养了几个月的小狼,使他更确信这一点,他从未发现小狼有软弱萎靡的时候,除了正常的困倦以外,小狼始终双目炯炯,精神抖擞,活泼好动。即使它被马倌差点拽断脖子、要了x命,可是仅过了一会儿,它又虎虎有生气了。
陈阵又听了一会儿狼嗥,分明听出了一些狂妄威吓的意思。可为什么威吓人畜也要用这种哭腔呢?最近一段时间狼群没有遭到天灾人祸的打击,好像没有痛苦哀伤的理由。难道像有些牧民说的那样,狼的哭腔,是专为把人畜哭毛哭慌,搅得人毛骨悚然,让人不战自败?草原狼莫非还懂得哀兵必胜、或是精神恐吓的战略思想?这种说法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为什么狼群互相呼唤、寻偶寻友、组织战役,向远方亲友通报猎情,招呼家族打围或分享猎物的时候,也使用这种哭腔呢?这显然与心理战无关。
那么草原狼发出哭腔到底出于何种原因?陈阵的思考如同锥子一般往疑问的深处扎去。他想,刚毅强悍的狼虽然也有哀伤的时候,但它们决不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下,都在那里“哭”。“哭”决不会成为狼x格的基调。
听了大半夜的狼嗥狗叫,陈阵的头脑越来越清醒,往往比较和对比是解开秘密的钥匙。他突然意识到在狼嗥与狗叫的差异中可能隐藏着答案,陈阵又反复比较着狼嗥和狗叫的区别,他发现狗叫短促,而狼嗥悠长。这两种叫声的效果极为不同:狼的悠长嗥声要比狗的短促叫声传得更远更广。大队最北端蒙古包传来的狗叫声,就明显不如在那儿附近的狼嗥声听得真切。而且陈阵隐隐还能听到东边大山深处的狼嗥声,但狗叫声决不能传得那么远。
陈阵渐渐开窍。也许狼之所以采用凄凉哭腔作为狼嗥的主调,是因为在千万年的自然演化中,它们渐渐发现了哭腔的悠长拖音,是能够在草原上传得最远最广最清晰的声音。就像“近听笛子远听箫”一样,短促响亮的笛声确实不如呜咽悠长的箫声传得远。古代草原骑兵使用拖音低沉的牛角号传令,寺庙的钟声也以悠长送远而闻名天下。
草原狼擅于长途奔袭,分散侦查,集中袭击。狼又是典型的集群作战的猛兽,它们战斗捕猎的活动范围辽阔广大。为了便于长距离通讯联络,团队作战,狼群便选择了这种草原上最先进的联络讯号声。残酷的战争最看重实效,至于是哭还是笑,好听不好听那不是狼所需要考虑的。强大的军队需要先进的通讯手段,先进的通讯手段又会增强军队的强大。古代狼群可能就是采用了这种草原上最先进的通讯嗥音,才大大地提高了狼群的战斗力,成为草原上除了人以外,最强大的军事力量,甚至将虎豹熊等个体更大的猛兽逐出草原。
陈阵又想:狗之所以被人驯服成家畜的重要原因之一,可能就是远古狗群的通讯落后,因而被狼群打败,最后只好投靠在人的门下,仰人鼻息。草原狼的自由独立,勇猛顽强的x格,是有其超强本领作为基础的。人也是这样,一个民族自己的本事不高,x格不强,再想独立自由,民主富强也只是空想。陈阵不禁在心里长叹:艺高狼胆大,胆大艺愈高。草原狼对人的启示和教诲真是无穷无尽。看来,曾经横扫世界的草原骑兵,在通讯手段上也受到了狼的启示,古战场上悠长的牛角号声,曾调集了多少草原骑兵,号令了多少场战斗啊。
狼群的嗥声渐渐稀落。忽然一声n声嫩气的狼嗥,从羊群和蒙古包后面传来。陈阵顿时吓得一激凌:狼居然抄了羊群的后路?二郎带着所有的狗,猛吼着冲了过去。陈阵一骨碌爬起来,抄起马棒和手电也跟着冲了过去。冲到蒙古包前,只见二郎和大狗小狗,围在小狼的狼圈外,都惊奇地冲着小狼乱哼哼。
电筒光下,陈阵看见小狼蹲踞在木桩旁边,鼻尖冲天,仰天长嗥——那一声狼嗥竟然是从小狼喉咙里发出来的。小狼居然会狼嗥了?这是陈阵第一次听到小狼长嗥,他原以为小狼要完全长成标准的大狼才会嗥呢。没想到这条不到四个月狼龄的半大小狼,这一夜突然就发出了呜欧——呜欧的狼嗥声,那声音和动作,嗥得和真正的野狼一模一样。陈阵兴奋得真想把小狼紧紧抱在怀里,再亲它一口。但他不愿打断它初展歌喉的兴奋,也想最近距离地欣赏自己宝贝小狼的歌声。陈阵比一个年轻的父亲听到自己宝贝孩子第一次叫他爸爸还要激动。他忍不住轻轻抚摸小狼的背毛,小狼高兴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又继续引吭高歌。
第二十四章(4)
狗们都糊涂了,不知道该咬死它,还是制止它。在同仇敌忾看羊狗的阵线里,突然出现了仇敌的嗥声,小组的狗队阵营顿时大乱。邻居官布家的狗也突然停止了叫声,有几条狗甚至跑到陈阵的家门口来看个究竟,并随时准备支援。只有二郎欣喜地走进狼圈,舔舔小狼的脑袋,然后趴在它的身旁,倾听它的嗥声。黄黄和伊勒恶狠狠地瞪着小狼,这一刻,小狼稚嫩的嗥声,把它在狗群里生活了几个月模糊暧昧的身份,不打自招了——它不是一条狗,而是一条狼、一条与狗群嗥吠大战的野狼没有任何区别的狼。但是黄黄和伊勒见主人笑眯眯地望着小狼抚摸小狼,敢怒不敢言。邻家的几条大狗看着人狗狼和平共处,一时也弄不清它到底是狗还是狼,它们歪着脑袋怀疑地看了几眼这个奇怪的东西,便悻悻地回家了。
陈阵蹲在小狼身边听它的长嗥,仔细观察狼嗥的动作。陈阵发现小狼开始嗥的时候,一下子就把鼻尖抬起,把它的黑鼻头直指中天。陈阵欣赏着小狼轻柔绵长均匀的余音,就像月光下,一头小海豚正在水下用它长长的鼻头轻轻点拱平静的海面,海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向四面均匀扩散。陈阵顿悟,狼鼻朝天的嗥叫姿态,也是为了使声音传得更远,传向四面八方。只有鼻尖冲天,嗥声才能均匀地扩散音波,才能使分散在草原四面八方的家族成员同时听到它的声音。狼嗥哭腔的悠长拖音,狼嗥仰鼻冲天的姿态,都是草原狼为适应草原生存和野战的实践而创造出来的。草原狼进化得如此完美,如此成功,不愧是腾格里的杰作。而且,草原骑兵的牛角号的发音口也是直指天空的。牛角号悠长的音调和指天的发声,与草原狼嗥的音调和方向完全一样,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看来古代草原人早已对草原狼嗥的音调和姿态的原因做了深刻的研究。草原狼教会了草原人太多的本领。
陈阵浑身的热血涌动起来。在原始游牧的条件下,在内蒙古草原的最深处,此前大概还没有一个人,能抚摸着狼背倾听狼的嗥歌。紧贴着小狼倾听狼嗥声真是太清晰了,小狼的嗥声柔嫩圆润纯净,虽然也是“呜欧……欧……”那种标准的狼嗥哭腔,但声音中却没有一点悲伤。相反,小狼显得异常兴奋,它为自己终于能高声长歌而激动无比,一声比一声悠长、高昂、激越。小狼像一个初登舞台就大获成功的歌手,亢奋得赖在台上不肯谢幕了。
尽管几个月来,小狼常常做出令陈阵吃惊的事情,但是此时,陈阵还是又一次感到了震惊。小狼学狗叫不成,转而改学狼嗥,一学即成,一嗥成狼。那狼嗥声虽然可以模仿狼群,但是长嗥的姿态呢?黑暗的草原,小狼根本看不见大狼是用什么姿态嗥的,可它竟然又一次无师自通。小狼学狗叫勉为其难,可学狼嗥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真是狼x使然,小狼终于从学狗叫的歧途回到了它自己的狼世界。小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狼长大了,从此将长成一条真正的草原狼。陈阵深感欣慰。
然而,随着小狼的嗥声一声比一声熟练、高亢、嘹亮,陈阵的心像被小狼爪抓了一下,突然揪紧了。偷来的锣敲不得,可是偷来和偷养的小狼却自己大张旗鼓地“敲打”起来了,唯恐草原上的人狗狼不知道它的存在。陈阵暗暗叫苦:我的小祖宗,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狗想打死你?有多少母狼想抢你回去?你为了躲避人挖了一个d,把自己藏起来,你这一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这不是自杀吗?陈阵转念一想,又突然意识到,小狼不顾生命危险,冒死高嗥,肯定是它想让它的妈妈爸爸来救它。它发出自己的声音以后,立刻本能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它不是一条“汪汪”叫的狗,而是野外游荡长嗥的那些“黑影”的其中一员。荒野的呼唤在呼唤荒野,小狼天x属于荒野。陈阵出了一身冷汗,感到了来自人群和狼群两方面的巨大压力。
小狼突然运足了全身的力气发出音量最大的狼嗥。
对于小狼的长嗥,陈阵以及草原上的人群、狗群和远处的狼群,最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小狼给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仓促中,仍是狼群的反应最快,当小狼发出第三声第四声娇嫩悠长的嗥声时,三面大山的狼群刹那间静寂无声,有的狼“欧……”的尾音还没有拖足拖够,就戛然而止,把剩下的嗥声吞回狼肚。
陈阵猜想,在人的营盘传出标准的狼嗥声,这是所有草原上的狼王、老狼、头狼和母狼闻所未闻的事情。陈阵可以想象狼们的吃惊程度,狼们可能想:难道是一条不听命令的小狼擅自闯进人的营盘了?那也不对啊,小狼误入营盘,按常理它马上会被恶狗猛犬撕碎。可是为什么听不到小狼的惨叫呢?而且小狼居然还安全愉快地嗥个没完。
那么难道不是小狼,而是一条会学狼嗥的小狗?陈阵试着按照狼的逻辑进一步推测。可老狼头狼们从来没听到过能发出如此精确、只有狼所独有的嗥声的狗叫。那么难道是人养了一条小狼?可草原上自古到今只有狼养人,而从没有人养狼的事情。就算是人养了条小狼,这是谁家的狼崽呢?在春天,人和狗掏了不少狼窝的狼崽,可那时狼崽还不会嗥,母狼们也听不出这条小狼是谁家的孩子。
狼群肯定是懵了慌了和糊涂了。陈阵估摸,此刻狼们正大眼瞪小眼,谁也发不出声音来。一个来自北京的知青违反草原天条的莽撞行为,使老狼头狼们全傻了眼。但是,狼群迟早会听出这是一条真的狼。那些春天丧子的母狼,也肯定会草原烈火般地燃起寻子夺子的一线希望。小狼突如其来的自我暴露,使陈阵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突现眼前。
第二十四章(5)
草原上第二批对小狼的嗥声做出反应的,是大队的狗群。刚刚开始休息的狗群听到营盘内部传出狼嗥声,吃惊不小。狗们判断准是狼群趁人狗疲乏,突袭了一家的羊群,于是全队的狗群突然集体狂吠起来,它们好像有愧于自己的职责,全都以这一夜最凶猛疯狂的劲头吼叫,把接近凌晨的草原吼得个天翻地覆。狗群准备拼死一战,并警报主人们,狼群正在发动全面进攻,赶快持枪应战。
草原上反应最迟钝的却是人,绝大部分下夜的女人都累困得睡着了,没有听到小狼的长嗥,她们是被极为反常和猛烈的狗叫声惊醒的。近处远处各家女人尖厉的嗓音又响起来了,无数手电的光柱扫向天空和山坡。谁也没想到在蚊群大规模出动之前,狼群竟提前进攻了。
陈阵被全队狗群震天的声浪吓懵了头,这都是他惹的祸。他不知道天亮以后怎样面对全大队的指责。他真怕一群牧民冲到他家把小狼抛上腾格里。可是小狼还在嗥个不停,它快乐得像是在过成人节。小狼毫无收场的意思,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又兴冲冲地长嗥起来。天s已褪去深黑,不下夜的女人们就要起来挤n,陈阵急得一把搂住小狼,又用左手狠狠握住小狼的长嘴巴,强行制止它发声。小狼哪里受过这等欺负,立即拼出全身力气,狂暴挣扎。小狼已是一条半大的狼了,陈阵没想到小狼的力气那么大,他一只胳膊根本就按不住它,而握住狼嘴的手又不敢松开,此时放手,他非得被小狼咬伤不可。
小狼疯狂反抗,它翻脸不认人,两眼凶光毕露,两个小小的黑瞳孔像两根钢锥,直刺陈阵的眼睛。小狼的嘴甩不脱陈阵的手,它就用两个狼爪拼命地乱抓乱刨,陈阵的衣裤被撕破,右手手背手臂也被抓了几道血口子。陈阵疼得大叫杨克杨克。门开了,杨克光着脚冲了过来,两人使足了劲才把小狼牢牢地按在地上。小狼呼呼喘气,两个爪子在沙地上刨出两个小坑。
陈阵手背上渗出了血,两人只好齐声喊,一、二、三,同时松手,然后跳出狼圈。小狼不肯罢休,疯扑过来,但被铁链死死勒住。杨克急忙跑进包,从药箱拿出绷带和云南白药,给陈阵上药包扎。高建中也被吵醒了,爬起来走出门外,气得大骂:狼啊,个个都是白眼狼!你天天像侍候大爷似的侍候它,它竟敢咬你。你们下不了手,我下手,呆会儿我就杀了它!
陈阵急忙摆手:别,别,这次不怪小狼。我攥住了它的嘴,它能不急眼吗?
天已微微发白,小狼的狂热还没有退烧。它活蹦乱跳,喘个不停,一会儿又蹲坐在狼圈边缘,眼巴巴地望着西北方向,抬头仰鼻又要长嗥。却没想到,经过刚才那一通搏斗,小狼竟把尚未熟练的狼嗥声忘了,突然发不出声来。憋了几次,结果又发出“慌慌、哗哗”的怪声。二郎乐得直摇尾巴,三个人也乐出了声。小狼恼羞成怒,竟然冲二郎g爹皱鼻龇牙。
陈阵发愁地说:小狼会嗥了,跟野狼嗥得一模一样,全队的人可能都听到了,这下麻烦就大了,怎么办呢?
高建中坚持说:快把小狼杀了,要不以后狼群夜夜围着羊群嗥,一百多条狗跟着叫,吵得全队不下夜的人还能睡好觉吗?要是再掏了羊群,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杨克说:可不能杀,咱们还是悄悄把小狼放了吧,就说它挣断链子逃跑了。
陈阵咬牙说道:不能杀也不能放!坚持一天算一天。要放也不能现在放,营盘边上到处都是别人家的狗,一放出去就得让狗追上咬死。这些r子,你天天放羊吧,我天天下夜看羊群,白天守着小狼。
杨克说:只好这样了。要是大队下了死令,非杀小狼不可,那咱们就马上把小狼放跑,把小狼送得远远的,到没狗的地方再放。
高建中哼一声说:你俩尽想美事,等着吧,呆会儿牧民准保打上门。我被它吵了一夜,没睡好,头疼得要命。我都想杀了它!
早茶未吃完,门外就响起马蹄声。陈阵杨克吓得慌忙出门,乌力吉和毕利格老人已经来到门前,两人并未下马,正在围着蒙古包转圈找小狼,转了两圈才看到一条铁链通到地d里。老人下了马,探头看了一眼说:怪不得找不见,藏这儿了。陈阵杨克急忙接过缰绳,把两匹马拴在牛车轱辘上。两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准备听候发落。
乌力吉和毕利格蹲在狼圈外面,往d里看。小狼正侧卧休息,非常讨厌陌生人打扰,它发出呼呼的威胁声,目光凶狠。
老人说:哦,这小崽子长这么大了,比野地里的小狼还大。老人又回头对陈阵说:你还真宠着它,想着给它挖个凉d。这阵子我还想,你把小狼拴在毒r头底下,不用人杀它,晒也把它晒死了。
陈阵小心地说:阿爸,这个d不是我挖的,是小狼自个挖的。那天它快晒死了,自个儿转悠了半天,想出了这个法子。
老人露出惊讶的目光,盯着小狼看,停了一会儿,说:没母狼教,它自个儿也会掏d?兴许腾格里还不想让它死。
乌力吉说:狼脑子就是好使,比狗强多了,好些地方比人都聪明。
陈阵的心通通跳个不停,他喘了一口气说:我也……也纳闷,这么小的狼怎么就有这个本事呢?把它抱来的时候它还没开眼呢,连狼妈都没见过。
老人说:狼有灵x。没狼妈教,腾格里就不会教它吗?昨儿夜里,你瞅见小狼冲天嗥了吧。草原上牛羊马狗狐狸黄羊旱獭叫起来全都不冲着天,只有狼冲着天嗥,这是为啥?我不是早就说了嘛,狼是腾格里的宝贝疙瘩,狼在草原上碰见麻烦,就冲天长嗥,求腾格里帮忙。狼那么多的本事都是从腾格里那儿求来的,草原上的狼早就会“早请示,晚汇报”了。草原人遇上大麻烦,也要抬头恳求腾格里。草原万物,只有狼和人敬腾格里。
第二十四章(6)
老人看小狼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又说:草原人敬拜腾格里还是跟狼学的呐。蒙古人还没有来到草原的时候,狼早就天天夜夜抬头对腾格里长嗥了。活在草原太苦,狼心里更苦,夜里,老人们听着狼嗥,常常会伤心落泪。
陈阵心头一震。在他的长期观察中,茫茫草原上,确实只有狼和人对天长嗥或默祷。草原人和狼活在这片美丽而贫瘠的草原上太艰难了,他(它)们无以排遣,不得不常常对天倾诉。从科学的角度看,狼对天长嗥,是为了使自己的声音讯息传得更远更广更均匀。但陈阵从情感上,却更愿意接受毕力格阿爸的解释。人生若是没有某些神x的支撑,生活就太无望了。陈阵的眼圈发红。
老人转身看着陈阵说:别把手藏起来,是让小狼抓的吧?昨儿晚上我全听见了。孩子啊,你以为我是来杀小狼的吧……今儿早上,就有好几拨马倌羊倌上我家告你的状,让大队处死小狼。我和老乌商量过了,你还接着养吧,可得多加小心。唉,真没见过像你这样迷狼的汉人。
陈阵愣了几秒钟才吃惊地问:真让我接着养啊?为什么?我也真怕给队里造成损失,怕给您添麻烦。我正打算给小狼做一个皮条嘴套,不让它嗥。
乌力吉说:晚了,母狼全都知道你家有一条小狼了。我估摸,今天夜里狼群准来。不过,我们俩让各组的营盘扎得这么密,人多狗多枪多,狼群不好下手。我就怕以后回到秋草场,营盘一分散,那你们包就危险了。
陈阵说:到时候我家的三条小狗长大了,有五条大狗,再加上二郎这条杀狼狗,我们下夜的时候再勤往外跑,还可以点大爆竹,我们就不怕狼了。
老人说:到时候再看看吧。
陈阵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阿爸,那么多的人让您下令处死小狼,您怎么跟他们说啊?
老人说:这些r子狼群专掏马驹子,马群损失太大。要是小狼能把狼群招到这儿来,马群就可以减少损失,马倌的r子就能好过一些。马群再不能出事了。
乌力吉对陈阵说:你养小狼倒是有这么一个好处,能减轻马群的压力……你千万别让小狼咬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前些r子,有一个民工夜里去偷牧民家的g牛粪,让牧民的狗咬伤了,差点得了狂犬病送了命。我已经叫小彭上场部再领一些药。
老人和乌力吉骑上马去了马群,走得急匆匆。马群一定又出事了。陈阵望着两股黄尘,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紧张。
第二十五章(1)
晋国原是戎狄游牧地区,成王封同母弟叔虞为唐侯,在唐国内“疆以戎索”(左传定公四年),就是说,按照戎狄生活惯例,分配牧地,不像鲁卫农业地区按周法分配耕地。叔虞子燮父改国号为晋。
——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第一编
陈阵拿出家里最后两根r条,再加了一些羊油,给小狼煮了一锅稠r粥。小狼食量越来越大,满满一盆r粥还不能把它喂饱。陈阵叹了口气,进包抓紧时间睡觉,争取养足精神,准备应对这夜更危险的夜战。到午后一点多钟,他被一阵叫声喊醒,急忙跑出了门。
张继原骑着一匹驮着东西的大马,走到蒙古包门前空地,那匹马前半身全是血,一惊一乍不肯靠近牛车。狗们一拥而上,把人马围住,猛摇尾巴。陈阵揉了揉还未睡醒的眼睛,吓了一跳:张继原的马鞍上竟然驮着一匹受伤的马驹子。他慌忙上前牵住马笼头,稳住大马。马驹子疼得抬头挣扎,胸颈的几个血d仍在流血,染红了马鞍马身。大马惊恐地瞪大了眼,鼻孔喷着粗气,一条前腿不停地打颤,另一条腿不时刨地跺蹄。张继原坐在鞍后马p股上,下马很困难,又怕血淋淋的马驹摔落到马蹄下,惊咋了坐骑。陈阵连忙腾出一只手攥住了小马驹的一条前腿,张继原费力地把右脚退出马蹬,小心下了马,几乎摔倒在地。
两人在大马的两侧,抬起马驹,轻轻放到地上。大马急转身,瞪大眼,哀哀地看着马驹。小马驹已经抬不起头,睁大了美丽的黑眼睛,哀求地望着人,疼得咝咝地叫,前蹄撑地,但已经站不起来了。陈阵忙问:还有救吗?张继原说:巴图已经看过伤口,他说肯定是没救了。咱们好久没吃r了,趁它还活着,赶紧杀吧。沙茨楞刚给毕利格家也送去了一匹咬伤的马驹。
陈阵心里格登一下。他给张继原打了一盆水,让他洗手,忙问:马群又出事了?损失大不大?
张继原丧气地说:别提了。昨天一晚上,我和巴图的马群就被狼吃了两匹马驹,咬伤一匹。沙茨楞那群马更惨,这几天,被狼一口气掏了五六匹。别的马群还不知道,损失肯定也不少。队里的头头都去了马群。
陈阵说:昨天夜里,狼群围着大队营盘嗥了一夜。狼群都集中在我们这儿,怎么又跑到马群那儿去了呢?
张继原说:这就叫做群狼战术,全面出击,四面开花。声东击西,互相掩护,佯攻加主攻,能攻则攻,攻不动就牵制兵力,让人顾头顾不了尾,顾东顾不了西。狼群的这招要比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战术更厉害。张继原洗完手又说:赶紧把马驹杀了吧,等马驹死了再杀,就放不出血,血淤在r里,r就不好吃了。
陈阵说:都说马倌狼x最足,一点也不假。你现在有马倌的派头了,口气越来越大,有点古代草原武士的凶残劲儿了。陈阵把铜柄蒙古刀递给张继原:还是你下刀吧,杀这么漂亮的小马驹我下不了手。
张继原说:这马驹是狼杀的,又不是人杀的,跟人x善恶没关系……算了,我杀就我杀。说好了,我只管杀,剩下剥皮开膛卸r的活就全是你的了。陈阵一口答应。
张继原接过刀,踩住马驹侧胸,按住马驹脑袋,又按照草原的传统,让马驹的眼睛直对腾格里。然后一刀戳进脖子,挑断颈动脉。马血已经喷不出来,但还能流淌。张继原像看一只被杀的羊一样,看着马驹挣扎断气。狗们都流着口水摇尾巴,小狗们拥上前去舔吃地上的马血。小狼闻到了血腥味也早已窜出d,冲拽铁链,馋得狼眼s出凶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