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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地狱微笑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王栋知道自己出了奇丑,连忙装醉,身子一仰就栽倒在地上,口中吐着酒沫,连连说着胡话。赵秘书就让玉军扶他回客房休息,又让玉萍陪嫂子也回新房。让王栋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兴致,又喝了一回,便纷纷告辞了。玉军跟姐夫把王栋安排好,让他睡在客房,明天醒了酒再走;又把别的客都送走,这才回到新房,已经累得半条命都没了。他一把将刘大方抓过,搂在怀里,就要亲嘴。刘大方早有准备,把一壶酒拿出来,又端上四份菜,有锅爆r,焦溜r段,漯溜豆腐,四喜丸子,都从玉萍那得知是玉军平生最爱吃的,柔声细气地说:“你忙啥,累了一天,先喝酒,好好吃饭,就咱俩嘛。”把个玉军喜得顿时忘了姥姥家姓啥。刘大方一杯一杯地给他斟酒,他就一杯一杯地喝。一边喝,刘大方就一边把王栋的情形打听了出来,他在哪屋睡,有几个人等等。“他那醉鬼,谁还跟他一屋睡?”玉军骂道,“要不是看在姐夫的面上,俺早把他小子扔到大马路上去咧。”刘大方心中暗喜,想:“这又是天助我也。”当下,更殷勤地给玉军上酒,把个玉军美得直打嗝,说:“你咋对俺这么好呢?”刘大方心里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喝到后半夜,玉军一个人把一大壶六十五度的“玉泉二曲”喝了个一滴不剩,张口结舌,还想把刘大方搂过去亲热,刘大方用一根手指把他轻轻一推,他就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眼看二十小时之内是醒不过来了。
刘大方快步到窗前,朝外一张,院子里静悄悄,暗幽幽,没有任何动静。他迅速打开大衣柜,把自己身上的女服脱下,、从里面拿出一套男装,换上,轻手轻脚地走出新房。他来到左厢的厨房,白天他已经看好厨子用的一把大剁刀,那是新开的刃,他亲眼看到厨子用它一刀就把一条狍子腿砍下来。进到厨房,他不敢开灯,只能就着院里的亮摸索。他摸到了那个大菜墩子,真巧,摸到菜墩上面,他一下就抓住了那把大剁刀。手握着刀,沉甸甸的感觉,使他心血涨涌,刘家受人欺侮、宰割,好像一辈子、两辈子了,现在一下子就永远地结束了,他也有了一个权力,代表刘家,代表他的老实的父亲、自尊心极强却最屈辱而死的母亲,尤其是代表他可怜的妹妹,当她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却因为自己对哥哥的爱而最悲惨地死了。刘大方的心剧烈地跳着,为复仇的快意,为即将到来的洗雪血恨而激动。
他小心地走出厨房,贴着墙根,往正房后面的客房摸过去。从前院到后院,要经过一条过道。后院的墙比前院低一些,刘大方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在干完之后,不用走前门,可以直接从后墙翻出去。过道里黑得很,几乎伸手不见掌,只有他手里的大砍刀不时闪出光芒。到客房门前时,他的呼吸急促,腿也站不稳了。他要自己镇定了一会儿,就要伸手推门。忽然有一只猫叫了一声,从房檐上跳下来,闪电一样地逃跑了。刘大方给吓得不轻。待呼吸平稳后,他又去开门。门是虚掩着的,他知道——从玉军那里他把每个细节都套听出来了。为防门发出声音,他尽量把门往上提着拉开,无声地迈步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这是个里外间的小房,外间有简单的客厅家具,里间是卧室,有一面北炕。屋子里什么也看不清,好像比外面还暗。刘大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绝对不发出一点音响,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也没丁。
他摸进里间,静立一会,感到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把大砍刀举起,他迈着猫一样的脚步,无声地朝北炕前过去。炕上,一个被窝高高地鼓着,王栋正在睡觉,不知道自己死之将至。他的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正好枕在炕沿上。刘大方看好角度,以惊人的镇定,举起大剁刀,顿时想起了看那厨子一刀斩下的情景,豪情汹涌,好像全家人都在天上,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刀。用尽平生之力,他一刀剁下。只听“嚓”的一声,一颗头颅就应声而下,在炕上跳了几下,滚到一角去了。一听声音,刘大方就觉得不对劲,那不是r类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塑料,发出的是空壳的动静。他心里顿时一颤,急要扳动炕上那个身子。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说话了:“天算不如人算哪。”话音未落,屋里的电灯一下子亮了,明晃晃的,更令人感到触动。
王栋正冷冷地站在门边,目盯着刘大方,发出威严的光芒。他说:“果然是你小子,我没猜错。怎么样,彻底服输了吗?”在刘大方的两边,各有一个警察,手里端着枪,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他一动就要开枪。王栋说:“把他带走,告诉你们局长,我王栋是不会错的,他的情我是不会忘的。”两个警察把手枪一c,就来抓刘大方。看着炕上的被砍掉脑袋的塑料服装模特,刘大方脸色惨白。在两个警察冲过来的刹那间,他巨吼一声,把手中的大剁刀朝王栋掷去。王栋正要上前,再挖苦刘大方两句,没想突然大剁刀迎面飞来。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如何闪得开?大刀正砍在王栋的脖颈上,只听他一声惨叫,向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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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刘大方这回直接被送进“高牢”,由于是大案,归e市中级法院管了。牢房是单间,只一个人住,四壁连天棚地板都用海绵里的皮衬护起来,怕的是犯人以头撞墙,畏罪自杀。饶是如此,还是派来一个犯人来看着刘大方,意思很明白,决不能让他在死刑判决之前自己死掉。刘大方手被铐着,脚被镣着,拴在屋中间的一根柱子上,那柱子同样也裹以海绵皮,不软不硬的,气死你,就是不让你撞头,连撞出个包都不成。
看死刑犯的人都是轻罪犯人,一旦完成任务,还可能减刑。他们的任务很简单:给死刑犯喂饭,帮着解手,尤其是不能让他们死了。这种人因此就叫作“看护”。刘大方的看护一进来,就想表明自己跟这事没关系,让刘大方到y间以后,千万别让自己的鬼魂来找他的麻烦。他千方百计地讨好刘大方,喂饭就像喂婴儿一样有耐心,解手时给他擦p股,说自己是刘大方的“揩腚机”,并且,为分散刘大方的注意力,热心地给他讲“揩腚机的故事”,说什么清朝时有一位大臣有一回到英国访问,在女王的厕所拉屎,拉完,找不着擦p股纸,急坏了大臣,埋汰了自己事小,影响了国体事大,就





爱在地狱微笑时 第 11 部分
回到英国访问,在女王的厕所拉屎,拉完,找不着擦p股纸,急坏了大臣,埋汰了自己事小,影响了国体事大,就这么一着急,把p股抬起来的当口,忽有一样东西从背后一响,大臣就觉得p股给什么擦了一下。他又惊又喜,再一试,果见一个小机械铁手从墙里伸出,往他的后面擦来,又准又干净。回国以后,大臣就找到当时他的手下袁世凯,说英国使臣下月来访,限他三十天之内造出一台揩腚机,否则杀脑袋。老袁憋了大半个月,哪里去造?眼看三十天到了,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对李大人说揩腚机造好,就等英国使臣,一用。那英国使臣想,凭你中国人也能造出“揩腚机”?自是不信。他到厕所拉屎,拉完,刚一抬p股,就有一个手伸过来,给他擦干,又软,又舒服。英国使臣很惊讶,这比英国的机械手强多了,不是那么又硬又冲,让人不舒服。中国人何以能造出这等机械?他把脸凑过去,想看个究竟。这时,躲在墙后的老袁用手擦了一回,忽见又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凑上来,以为是英国人的p股,嫌没擦干净。好老袁,照着那个大家伙就伸出手,正好把刚擦下的屎抹在英国人的脸上。
不管看护说什么,做什么,刘大方都是无动于衷,坐着,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表情。靠在柱子上,他闭着眼睛,好像进入了四大皆空的境界。直到这天接到中级法院的正式的死刑判决书,他的眼睛始终没睁开过。在临刑前的那天晚上,看护开始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先是刘大方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吓得他头皮发麻。接着,刘大方开始笑,不是微笑,大笑,而是一种从没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比用刀片刮人的神经还难受。再下来,看护就吓得叫起妈了:刘大方学小孩的哭声,像死去了,令人想起各种死孩子的传说。他睡下,在角落里发着抖,生怕刘大方忽然变成什么妖怪,半夜里把他吃掉,正胡思乱想,就听见有一种声音,他坐起,刘大方问他吃不吃r。这个看护就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情景:刘大方在嚼自己的手指头,左手的食指,已经被他咬下了多半截。看护一声惨叫,扑到门上,报告外面的管教:“不好啦,刘大方吃人啦!”警察冲进来一看,刘大方已经把自己的一根指头吃得干干净净,面带微笑,还在不停地舔着血淋淋的舌头,准备吃第二根指头。警察用了五个人,才把他的手反到背后铐起来。而刘大方这时显得从未有过的高兴,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政治夜校亮堂堂》,乐得不行,手舞足蹈,身上的铁链成了他伴奏的音响。
刘大方疯了,这个情况连夜报到有关部门,经过研究,决定当面即送刘大方到e市精神病院进行检查。上万伏的高压电击,最重的疯子也被打得叫唤爹娘,刘大方却若无其事一般。物理检查,实际上是一系列复杂的科学酷刑,在这个医院,能熬过来的人几乎没有,刘大方却仍然学鸟叫,唱《老房东半夜来查铺》。天亮时,精神病院的诊断书出来了,结论是,刘大方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疯的病人。医院当即就要把刘大方留下,实施治疗。法院和公安局为此顿起冲突:公安局一定要不管疯不疯,按照原定时间,执行枪决。法院认为,对——个疯子,决不能用刑,这是法律上明确了的原则。他们的代表说:“枪毙疯子,这是犯法,我们决不同意。”公安局总觉得刘大方疯得太突然,太可疑,可是,他明明是经过了医院鉴定的,而且,他的反应决不是常人能伪装得了的。然而,就这样把他留在医院,总是无法交代的,赵秘书和重伤刚愈的王栋都表示反对,说刘大方装疯。最后,公安局和法院达成了这样的妥协:刘大方照原定押到公审大会上,真疯假疯,最后刑场上见分晓。
在万人公判大会上,被押上台的共十三个犯人,有qg犯、抢劫犯、杀人犯、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人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是名字和罪行。凡是名字上打红x的,就是死刑。今天共有七个带红x的,包括刘大方。尽管有两个壮大警察架着,把他的嘴用绳子像勒嚼一样勒住,刘大方的疯劲仍能看出,不停地动,发出怪叫声。宣判完了,其他六人都n了裤子,尽管早已知道,还是魂不附体,瘫在地上。只有刘大方在傻笑,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好玩的样子。押赴刑场,上千的市民骑着自行车,跟在由机关枪押着的刑车后面,开到柳条岗子,那里是本地自古以来的传统刑场。犯人都跪在早已挖好的坑前,个个都跟死人差不多了。唯有刘大方兴奋不已,大声地笑,在枪口下还朝围观的女孩做下流动作,枪声响过,他不光没有被吓着,还在大声地背诵“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看着身边倒下的六具尸体,他忽然又大哭,发出一种吃奶的孩子才有的尖声。在押他回去的路上,公安局的人不得不承认,刘大方确实是疯了。
在把刘大方交给精神病院时,公安局的人还有些不甘心,就对医院那个革委会副主任说明情况,让他们再做细致的观察。那个副主任一笑:“不用观察,我们这个医院还有一绝,只要他能过了这一绝,就说明他不但是疯子,而且无可救药了。”然后,就把刘大方领到一个地方,公安局的人也跟着。他们来到一口井跟前,井口上盖着一个大铁板,用大锁锁着。副主任把锁打开,下边就是黑乎乎的d了,看着少说也有一百米,就像地狱一样刮出飕飕的冷风来。公安局的人大惑,就问这是什么地方。副主任说,这是e市精神病院的一个秘密,在这口井里,关着他们一个最老的、最可怕的疯子,不管用什么方法,没有医生敢接近他。只要一出这口井,这疯子就比世界上任何猛兽都令人害怕。多少个病人,无论多么凶,一听说被送进这口井,吓得立刻就老实了。“这个刘大方要是假疯子,一进去就得现原形。”副主任讲了几个装疯的人被这一招识破的经过。刘大方这时已经给装进吊篮,正往井下放。公安局的人问:“那疯子还不把他杀了?”副主任说,有被吓死的,可从没有被他杀死的。约摸十分钟过去了,刘大方进到了井底,还没有什么动静。上面的人都趴在井口,不安地等待着。突然,一阵野兽搏斗的惨叫,把寂静打破了。公安局的人要下去看,副主任说:“不到时候,两天以后才能见分晓。”
两天以后,派下去的人在井里呆了好久,最后上来了,一个个面色惨白,好像见了真鬼一样。副主任和公安局的人都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等着汇报他们的发现。公安局的人第一个感觉,就是刘大方被那个疯魔杀死了。副主任想的却更可怕,他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两个家伙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从井底上来的人摇摇头,表情是这样的:他们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所亲眼看见的。副主任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呀?”上来的人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怕吓着谁似的,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把他们的发现说了一遍。副主任全身一动,觉得他没听清。“什么?”他叫唤着,“再说一遍尸那几个人就同时说道:“他们跑了。”是的,就是这样。事后检查的结果,证明刘大方和那个疯魔同时失了踪。
刘大方下到井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刚要站直身子,就觉一股风迎面扑来。他想躲开,哪里来得急?一下子就被扑倒在地上。那是一个巨大、沉重的r体,长着一双利爪, 一下子就抠住了刘大方的眼睛。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刘大方的一对眼球就要给抠出来了。但是,足有一分钟,他一动也不动。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仍然定定地看着。那个猛兽也不动了,把手滞在刘大方的眼上,只是狂乱地喘着粗气。然后,那只利爪从刘大方的眼球上挪开,刘大方坐起。稍稍适应了黑暗,他能看出面前是一个鬼一样的人,乱蓬蓬的头发,发着荧光的眼睛,正盯着他,随时都有扑上来将他吃掉的意思。两人对峙着,约摸有十分钟的光景,突然,那怪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胆的吼叫。随即,一切又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整整一天,他盯着刘大方,好像要用目力把他钉在墙上。第二天,又看了刘大方一会儿,那怪人忽然幽幽地说:“你是装疯的,瞒不了我的。”他说话声音低沉,平静,一下子没有了一点狂人的味道。刘大方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那怪人又道:“我等了八年了,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须知装疯不难,要装到小兄弟你这程度的,天下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我自以为性情、心力都到了佳境,现在见了你,才知道后生可畏。”刘大方听他说话有点不着边际,带着辽南口音,更加警惕,把嘴闭得紧紧地,只是用心观察。那怪人又说:“整整八年了,我一直等着你,今天总算等来了,嘿,可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刘大方听他说得越来越奇,忍不住就要问他:“怎么一直等着我?可见你是胡说八道。”终于忍住了没开口,心想:“你想骗我说话,那是妄想。”那人道:“我这么说,你自然是不相信了。说我在此生活了八年,又有谁信?连我自己都像做梦一样。八年来,有多少人进来,有试探我的,有要我试探的,有真疯子,也有假的,哪一次我不是盼着,要老天爷开眼,让我碰到一个跟我一样天生冷淡性情,跟我一样有着血浸仇恨的人,做我的同志,才好联手共举,成此大事。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我知道你的家没了,血的仇恨已经浸透了你的每一个细胞。只有你我这样怀此大仇的人,才能诈疯扮魔,达到如此程度,别说狗p医生,有时连我们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真疯了。血仇到了我们的这一步,r体的东西还算个狗p?为了报仇,我们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小兄弟,一看你的眼睛,我就一切都明白了。你就是我要的人,等了八年,今天,你——来了。”那怪物竟然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怪物收住哭泣,又y恻恻地说道:“他们今天是不会下来了,两天之内,定会有人,下来查看,你要是被我吓住,求着他们带你上去,那就是装疯无疑,后果你自己也清楚。事不宜迟,你快跟我来。”话一说完,怪物转身朝里面爬去。里面黑dd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怪人好像有夜眼一样,灵活无比地在黑暗中穿行。刘大方犹豫了一会儿,便也跟在他的后面,心想,且看他要搞什么鬼。不一会儿,就到了绝地,此处是光秃秃的墙壁,再无路可走。怪物停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憋了一会儿,终于说:“你要是我的对头派来的,要坏我大事,那也是天意使然,我梁文一生之中,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机会了,焉能再让它错过?是什么命让上天去决定吧。”说到后一句已是满腔的赌博的味道。水泥墙壁光滑如镜,显然是人手拍过千万遍的,怪物此刻又轻轻拍着墙壁,说:“知道这井的来历吗?它原先是日本人开的医院的冰窖,专门用来装死人的。解放后一直没什么用,直到把我弄进来,才当成了一个实验的狂入井。八年多来,我一刻也没忘了血仇,自然一刻也没放弃逃出去的梦想,三天前,这梦想终于成了现实。”话一说完,他的手在墙上重重一拍,只听喀啦啦一阵响,平整的水泥墙上,有一块水泥砖转动了半个圈,自行脱落下来,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完整的墙壁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d口,刚好能挤过一个人的头和肩膀。有一股冷风从黑d中吹出,令刘大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怪物说:“你看脚下,这口井现在离地面不是一百米,
而是八十八米了,所有的垫土,都是从这d里挖出。”说完,他头一耸,就爬进了黑d。刘大方心下骇然,也紧紧跟上,挤了进去。
d里很窄,人过去几乎要用力挤,像土憋鼠那样钻才能通行。足足钻了有三、四里之遥,前面的怪物才停住。刘大方到这时才知道,八年里,用手一点一点抠出这样一个伟大工程,此人的心劲,到了何种骇人的程度。怪物说:“现在是后半夜一点二十,再过十六分钟,我们再上去。”他于黑暗的地下竟对上面的时间如此清楚,刘大方又惊又佩,忍不住就问:“为什么要等十六分钟?”怪物说:“这里是佳木斯东站,再过十分钟,有一列去j西煤矿的火车要进站。我试过了,从这上去到车站,需要六分钟。”刘大方奇道:“我们要去j西煤矿?”怪物道:“一点不错。”刘大方更奇:“去那干什么?”怪物说:“去找一个人。”刘大方问:“你的仇家?”怪物点首:“可以这么说。”刘大方顿了一会儿,说:“你找你的仇家,为什么要我跟你去?”怪物叹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以你自己的力量,如果能报仇,你就不会装疯了。没有你,我也报不了仇。”刘大方怎么也不明白了,还要再问,怪物忽然发起火来,厉声说:“你到底想不想雪恨报冤?这么罗里罗索,如何干得成这件大事?从今以后,一切都听我的,行事之时,该让你知道的,你自然就知道了。好了,现在时间到了,跟我上去。”
两个人爬到上面,从d口出来,都长长透了一口气。乍然见到星光,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对刘大方来说,真像是做梦一样。他此时方从心眼里感激救他出死地的这个怪人了,回过头来,就要向他表示一下。就这一回头,刘大方真如见了鬼一样,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你、你——”他指着怪物,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人矮着身子,瘫在地上,自下胯以下,竟然是没有腿的。那人说:“看什么?还不快背上我,火车就要进站了。”刘大方就过去,一弯腰,将他背了起来,快步朝东站奔去。
到了站台,那列去j西的车正好进站。刘大方背着没腿的怪人,趴上了最后一节车皮。这是运煤专车,往回返时是空的,因而开行的速度很快。站台的灯光打在车厢内,刘大方看清了自称梁文的怪人的相貌。他面色惨白,须发拂肩,看上去年纪有五六十岁了,可是眼睛却又显得像年轻人一样有力。在车上,梁文让刘大方把自己的家仇说了一遍,他默默听完,什么也没言语。车行了一天,第二日傍晚驶进煤矿区。梁文叫刘大方把车上的铁锹拿上一把。在一片荒草枯木地带,火车拐弯,速度骤然减低,梁文叫道:“跳!”就先自一个人跳了下来。刘大方跟着跳下,一见这里左右都没人烟,去那里找什么人?一时不明所以,又想开口问。忽然想到在地井中他的一顿训斥,只好把话忍在肚里,且看他如何行事再说。梁文好像来过这里,对眼前的一片景物不时发出慨叹,有一种见景生情的意思。刘大方依言背着他在荒草丛中往前摸索前行,这时天就黑暗下来,远远近近只能听到秋虫的哀鸣。不多时,刘大方便从几百米外,看到前面有一小片绿色的磷火在闪烁,不由得头皮发紧,知道那是一大片老坟地。梁文指挥刘大方在坟地里绕了几绕,终于让他停下,自己下来,爬到一个几乎塌倒了一半的坟头前,像看小说那样看个仔细。那座坟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上面的蒿草几有一人多高。梁文坐了下来,让刘大方也坐在他身边,背靠着那个坟。一轮残月在身后升了起来。
梁文说:“让你背了我这一路,你心里可能把我的祖宗都骂遍了,心说什么他妈的共报血仇,还不是让我当你的腿脚使唤? 老弟,你骂得有理,我是得找一个人当我的腿脚。可是,你只猜对于一半。我要你跟我一起干,自有原因。现在,还不到预定的时间,我们有空,我就来把因头告诉你。”说到此处,梁文把话顿住,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鬼火,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刘大方以为他不想说了,却听他开口:“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家住在辽集,那是辽河边上的一个小镇。我那时才三岁,两个姐姐是双胞胎,也只四岁多一点。父亲十六岁就娶了我母亲,母亲比他大五岁,可是两人感情很好,我们一家人都过着舒心的日子。当时刚解放不久,父亲有点文化,就在镇公所当文书。尽管生活清贫,当地人都感觉和平自足,与世无争。唯有一件事,让当地的人心不能平静。不知那年开始,辽南一带出了一个邪教,叫‘拍花党’。他们是一伙流氓和杀人狂,专干抢劫和杀人的勾当,而且,做案的方式总是极神秘的,让人觉得来无影去无踪,摸不着头脑。公安机关多少次跟他们较量,总是破不了这个组织。一提起‘拍花党’,镇上的人没有不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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