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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地狱微笑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刘大方把钱的事处理妥当,便回到了澳门。在沙丘子大棚里,他找到了闻家的人。闻至谌还没有复原,坐在自家的木板棚小屋前,跟他的夫人闻太太一起,给火柴厂糊着火柴盒。南希在一家纺纱厂上班,晚上七点钟才提着小饭盒下了班回来,浑身的骨头累得象是散了架,一进屋,就倒在简易木板床上,似乎这一生再也起不来了。忽然看见了刘大方,她就象一个弹簧人一样蹦了起来。
南希叫道:“是你,大方?”两只手就往上抬,象是要护住自己的眼睛,实际上她这半年里在纺纱厂的工作,已经严重伤害了她的视力,在这个昏暗的小屋中,必须这样才能把人看清了。刘大方握紧她的手,说:“南希,你、你好吗?”自己的喉头处哽咽得不行。南希的小手象锉刀一样粗,而她的脸上竟有了细细的皱纹,这么短的时间内,好象老了不止十岁,体态也象一个被贫困和劳苦压垮了的苦力婆了。
南希平素都是沉静的、矜持的,这时哪里再挺得住,又叫了一声:“大方!”就跟刘大方两个人抱到了一起,压抑着声音,全身就象躺在电门上一样剧烈抖动着哭。哭泣了一回,她收泪止泣,把头发用一根短齿的木梳子理一理,又给刘大方梳两下,把他的衣服理平,才说:“你来,看我,我真真高兴啊。你怎么找到的?”刘大方握着她的手,间单地把找到这里的经过说了说,其实一点也不难,澳门人谁不知道沙丘子大棚?
说了一回别来思念,南希就问刘大方这么长时间在干什么,要是找不到活,她可以把他给她干活的那个纱厂介绍一下,让他到仓库干个搬运工什么的。刘大方这时仍是布衣粗袜打扮,话到了嘴边,还是把它咽了下去,心想:“把一切都料理好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就说:“这些天我还有点事情做的,过些日子再说吧,到时我再来找你。”南希把他的手紧紧地抓住,说:“你在这吃了包饭再走,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眼中充满了生怕永远再见不到他的恐惧。
刘大方注意到,一听南希留刘大方吃饭,闻太太就面有不悦之色,顿时觉得好笑,同时更觉得可怜:他们一家人干一天,恐怕也挣不来五块钱,贫困已经让人吓得发抖了。他就站起身,说:“你放心,事情一办好,我就再来看你。”为南希理了一下头发,他更动情地说:“我向你保证,以后,咱们再也不分离了,生,或者死,都在一起。”南希激动得脸都有些变形了,把身子扭过去,一个劲地擦眼睛。她就怕人家说她软弱,尤其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把刘大方送得好远,回过头,刘大方发现她的暮色中更使劲地擦着眼睛。
刘大方要办的事有两样:一是摸一下卢家现在的情况,二是看看能采取什么样的相应措施。他早已探听到,自从被一下子劫走三百万美元之后,宏利银行一蹶不振,已经面临破产的边缘。它的主要客户在大厅办业务时,竟被神秘地弄得昏迷不醒,对此宏利到现在都无法合情合理地解释,使那些客户绝大部分都吓坏了,不想再跟如此危险的银行有往来,纷纷把自己的资金提走。新的客户很难再争取到,而即使争取到了,一听这个可怕的事情,也忽拉拉地撤走了。经过新闻界的渲染,那次神秘的令人几天之内昏迷的事件,好象是宏利自己精心策划的,有消息说,这家银行一直在使用一种神秘的催眠术,目的就是要控制客户的心神,使每一笔交易都变得对宏利绝对有利;只不过那一次这家银行搞的把戏搞得过了头,连自己的员工也被弄昏迷,才把事情暴露了出来。
这些令人毛骨耸然的消息和报道,不仅使工商企业纷纷从宏利撤退,更引发了一次个人客户的挤兑狂潮。那是澳门近代银行史上最大的一次挤兑,居民们听说宏利所报的被劫,实际上是它的一个y谋,因为无论是警方还是银行的卢董事长本人,都无法提供抢劫的详情,也就是说,好象根本就没有什么抢劫,而是卢家要掩盖最近银行的一笔投资失败,有人猜测那笔投资造成的损失达上亿元。
这些谣传的大部分,当然都是刘大方通过各种渠道制造的。但那些存款小户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天工夫,成千上万的人就把宏利给团团包围了,大厅里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卢氏父子一开始还自认为有能力挽回狂澜,从各处能筹到钱的地方,大肆借贷,钱象流水一样地发了出去。他们以为只要显出宏利的实力,用不了几天,挤兑狂澜自然会下去,人们还会带着忏悔的心回来,求宏利允许他们把钱再存到它的金库的。然而,越到后来,势头越不对了,挤兑的人潮不仅毫无退意,宏利的竟争对手这时也开始趁火打劫,以高利率公开拉宏利的客户。卢氏父子见大势已去,便再也不能支撑,请来警察保护,把宏利关了门。
刘大方回到澳门的第一天,就听到了宏利宣告破产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老卢服毒自杀死在圣马利亚医院里。他开始跟宏利破产托管人联系,知道宏利的大部分不动产正在准备拍卖,其中包括先前闻家的两个厂子和那座洋房。他找到一个中间人,开始进行洽购事宜,很快就得到了商定的价格:一千一百万。三天以后,刘大方从花旗洋行的一个所属银行里,获得了这笔贷款。那中人见他这么快竟能筹到如此一笔巨款,心里再也不敢小觑了这个年轻人,忙忙地把所有的手续办好,款子交上,倒也没让刘大方c什么心。把合同送到刘大方手上时,中人才忍不住吹捧一句:“刘先生年轻有为,这一笔产业置下,你可就是澳门的豪族了。”刘大方只是一笑,心想:“ 当个澳门豪族就算有意思了吗?待会跟卢少晖那小子相会那才叫有意思呢。”
当下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一身,坐着一辆“邦迪亚克”大轿车,吩咐司机把车开到沙丘子大棚,在闻家的小窝棚前停了下来。闻家的老两口一见这么一辆豪华车忽然出现,吓了一大跳,转身就往屋里逃。闻至谌的手脚不灵便,在门槛上还摔了一个跟头。南希这天刚好没上班,在屋里正缝补旧衣服,听到声音,出来一看,也很吃惊,想:“这又是什么人来找麻烦不成?”正自心里不安,见车里跳出一个人,西服革履,气度不凡,好象从来没见过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刘大方,她这一声就大叫出来:“哎呀,是你,你、你?”她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刘大方也不多解释,就说:“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咱们搬家。”南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搬家?往哪儿搬?”刘大方笑着问她:“哪不比这里好啊?”就吩咐司机进屋去帮那老两口收拾东西。两个老人在屋里倒闹了起来,闻太太叫喊道:“往哪儿搬,谁付得起房租啊?”听刘大方说他负责,满脸的看不起,意思是说:“你小子刚从哪赌赢了两个小钱,就想跟我们开这个玩笑?”闻至谌也不想搬,因为舍不得他种在门口那小块土里的十几株小白菜。南希知道刘大方不是开玩笑的,再说,她本来一天也不想在此多呆了,当下就跟刘大方一起,把两个老人劝得上了车。那个司机已经把他们的破东烂西的都收拾好了,扔进了行李箱。车开走了两里地,闻太太忽然大叫停车,说她把一根针c在墙上了,忙了取下拿走。南希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一路上她就不停地说那根针,r痛得腮帮子直动。
一路上闻至谌不停地问:“朝哪儿去啊?”生怕给拉到更可怕的地方。闻太太更是不住地埋怨南希,不该听信一个穷小子的话,说搬就搬了,这下要是不合适连回去都不成了。说着话,车子开进了一条熟悉的路,南希记得,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走上不到一里,就是闻家的老住处了。想到自家的洋楼里现在住着的是卢少晖,她顿时紧张了起来,问:“可不会是搬到这边来吧?”刘大方笑着说:“没错,咱们就是要搬到这边来的。”闻家三口人都大叫起来:“不成!”话音未落,邦迪亚克车已经嗖地一声,开进了了个院子,不是别处,正是闻家的原来的住处,而且,就停在了那座白色的洋楼门前。闻家的人一下子都给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刘大方,不能说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卢少晖正跟他的太太在搬东西,给新的房主人腾房子,一见买主竟是刘大方,而且,后面跟着他的是闻家全家人,顿时面无人色。他象是被可怕的一击打中,呆呆地看了他们好半天,才说:“原来是是是你们?”这时他的太太在屋里正嚎着,就是舍不得离开她的房。刘大方命令正往房子里搬新家具的人:“ 快点把东西都抬时去,把里面的破烂都扔出来。”不一会,从楼上的窗口中就飞出来女人的鞋子,旗袍,头罩,甚至还有红红绿绿的内衣、胸罩。最后,卢少晖的女人也披头散发地给赶出来了,哭得一张大脸又红又肿,甚是怕人。一见卢少晖她就扑上来,又撕又咬,抓破了他的脸,嘴里破锣一样地大骂着:“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们卢家都是驴###c的,没有好人!当初是看你家趁几个钱老娘才嫁过来的,现在说打发,就把老娘打发了,我他们的跟你们拼了!老娘要经济赔偿,不赔老娘就要你的小命,卢少晖,你不会有好下场!”
卢少晖的脸都被挠出血了,衣服也撕破,裤腰带不知怎么弄的也给那疯婆娘扯断了,他只能提着裤子,就没法护着脸,一会被那女人挠急了,忙去护脸,就忘了裤子,手一松裤子就吐噜一声掉了下来,院里院外上百号人观看,见此情形无不哄然大笑。卢少晖忙又抓住裤子,就这一下,又被那女人抽了两个大嘴巴,打得他脑袋都要晕了,一正子跑到南希的身后,嘴里说:“南希,救命,南希,快救我一救吧!”南希鄙夷地看着他,只是轻声说:“即使她不打,我还想?





爱在地狱微笑时 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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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至谌一下子就跪倒在地,给刘大方磕了一个头。闻夫人也跪倒了下来,哭泣着,感激刘大方的大德大恩。刘大方双手把他们扶起,泪流满面,说:“伯父、伯母,你们不要谢我,是南希,她在我最危的时候,把我救出。别人把我不当人的时候,她跟我做朋友,对我比亲兄弟还好。我是报恩啊。”闻家的人跟他在一起哭泣,高兴。他们进了洋房里,见一切仍然有过去的格局,好象一切都是昨天的事,又是一番伤感。
当下把一个昔日的大家庭又恢复过来,闻母听从女儿的劝导,再不讲求过去那种豪奢,只请了一个菲律宾女仆内管杂役,和一个半工的园丁,每隔一个星期来院子里修整一番,其余家务事都是母亲和她自己做了。闻至谌来到自己的两个厂子,头脑比以前更清楚,知道自己原来的失败在什么地方,经过这一番生死劫,把人事看得重了,钱财上倒看得轻多了,对工人和手下的经理人员格外体谅照顾,大华、金华都有了新的起色。刘大方在这两个厂里只要了三他之一的股份,闻至谌一开始死也不能接受,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你的,没有你,我闻至谌这辈子就要老死在沙丘子了,还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我只是要为你把这两个厂子管好,让人说一声我闻至谌不是无能之辈,死了也就甘心了。”老泪都流下来。
刘大方说:“老伯说到哪去了?我是要跟你学着办事情的,这都是你原来的产业,被卢家给坑到手的,现在完壁归赵,你才是正主,我怎么能贪天之功?要是没有南希,我现在说不定早就变成一副骷髅了,还谈什么这个哪个?”闻太太最会看事办事,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哎呀,大方跟南希的事都定下来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股他的份的?要我说啊,咱们先把他们的亲事办了,其他的不都一下子解决了吗?”说得南希想要说什么,这时也没话了,只是脸色红红的,看着刘大方,想知道他的想法。刘大方更是不大好意思,也看着南希。两个年轻人的心都在跳着,在互相招唤。
说办就办,次日闻家就开始张罗南希和刘大方结婚的事情,澳门各大报纸也铺天盖地地渲染,说闻至谌本已家破人亡,却忽然有一个神秘的刘先生仗义疏财,出来相救,终于使闻氏企业起死回生,又成了澳门的一大财阀。刘大方的事迹,在澳门的报章上谈论得最多,有的说他是南希在英国上学时的同窗好友,有的说他本来就是闻家的世交之子,更有人说他其实是来自大陆,一直从事某种神秘的生意,跟走私贩卖毒品好象有一种天然的联系,把他说成了黑社会的人物。
在闻家筹办婚礼的时候,南希却发现刘大方心事重重,总是在一个人独处时,呆呆地看着北方,充满思念之情。这天她找不见他,就知道他又在后花园里出神了,就悄悄地过去,果然看见刘大方蹲在一丛凤凰花下,眉目深奥,思念拳拳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根小g,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字。看见南希过来,他猛然从沉思中惊醒,用脚就把地上的字抹去。南希仍能看出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重复了有几十遍,写满了他的身前身后。南希问:“朝霞,她是谁呢?”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倒是显出对他的关心。
刘大方感动地握着她的手,问:“你,真地想知道?”就把王朝霞和他的生死恋情说了一遍。他拉着南希坐下,在一阵阵花香中,说了朝霞临死时向他表达的心愿,要有一个世外桃园般的地方,只有她和刘大方,他们在最宁静的环境里享受生活,享受爱情。南希听了,比刘大方还动情,呼吸深沉地说:“她是多么好,多么懂得生活啊。害死她的王栋,那是个什么人?”刘大方看着她,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我还是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你。”就一五一十把王栋对他的谄害,他一家人的惨死,以及他的出逃经过都说了出来。南希听完,眼睛直直地,好象被催眠了一样,面颊上却挂着两颗亮晶晶的泪。
南希声音极轻地说:“那个王栋,竟也是她她的父亲?天啊,人是多么可怕的啊。”看着刘大方,她眼中的怜爱几乎要滴出来,嘴唇哆嗦着说:“你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大方,我真幸运,能认识你,能跟你在一起。”刘大方说:“是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但是,我不会永远呆在这里。我要奋斗,要成功,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个大人物,象我妈妈临死时嘱咐我的,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是,我是多么不孝,害死了她,害死了全家人!” 往事如潮,历历在目,刘大方再也按抑不住自己的思念和悲痛,任凭南希把他搂在怀里,长时间地抽泣。南希问:“你到这里,就是为了将来回去?”刘大方坚定地说:“当然?我生活的目标,自从那一天开始,就确定下来了,就是回去,找到王栋,向他彻底复仇!”他的表情这时候是可怕的,南希一下子不认识他了。过了好一会,南希问:“你,有成功的把握吗?”刘大方摇头:“现在还没有,但我知道,我一定能够办到。南希,”他忘情地叫着,“你能帮助我的,你愿意吗?”南希一把又搂住他,吻着他的头发,小声地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刘大方说:“跟伯父干几年,学到真正的本事,我就要在澳门独闯天下,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到那时候,我就有能力向王栋讨还血债了。”说得慷慨激昂,血脉贲张。南希说:“这几年,我也不能干呆着,也要干点事才好。”刘大方说:“跟我一块,你还愁没事干?”南希说:“我今天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刘大方看着她,一时不解其意。南希说:“结婚以后,我想去美国留学,不知你同不同意?”刘大方一愣:“美国?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留学?还留什么学?”一时有点无法理解了。
南希说:“你先别激动,听我细细道理来,好吗?”刘大方直勾勾地瞧着她,又看见了那个坚强的、有主见的南希了。她说:“家遭剧变,住进沙丘子大棚之后,我思前想后,痛定思痛,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能够有胆有识,闯进这人吃人的世界里,为二老分忧解难。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应该进一步学习,让自己变得真正聪明、对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理解。现在我正年轻,一切还来得及。所以,我就联系了美国的几所大学,准备到那里去学管理心理学。联系了半年,一直没消息,我以为自己永远没有希望了,谁知,今天一早,接到了这封信。”她把一个信封递给刘大方,上面全都是英文。“是洛杉矶大学给我的录取通知书,他们连奖学金都给我寄来了。”
刘大方爱抚地搂着她,长时间地思量,终于说:“去吧,南希,你是要学习的,这才是你。我喜欢你的,也就是这一点。原谅我,刚才,我太、太自私了。”头一回,南希象个温柔的小猫那样,伏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不,你是好人,我才是自私的,竟想撇你而去。”两个人说得都真情淋漓,更感到了彼此的可敬。婚礼的前几天,他们已经如漆如胶,在一块深深地爱着,有些分不开了。
婚礼这天,闻家里里外外都装饰一新,澳门工商界的人物带同家小,几有数百人来贺喜,就在院子里的草坪上、花丛间摆上了几十张白桌,用上等香槟和热带水果招待客人。再过一会,婚礼就要举行,教堂里请来的神父都到了。刘大方正在最后一次试礼服,那个菲律宾女仆就过来叫他,说有一个先生想见他,就在客厅里等他呢。
刘大方一下去,看见一个瘦瘦的五十多岁的人,就认出了,他是名古斋的那个鉴定先生,他的那张<听鹤图>就是他给鉴定的,当下就热情地打招呼,客气地问他来此有何事,心里有点纳闷:“在这个日子,他不请自来,莫非是想敲一混一顿饭吃?”看此人老实透顶,不是那种澳门常见的油口蹭酒的市侩,就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当下在心中警觉起来。那人说:“刘先生大喜,恭贺新禧,”脸上却一点也没有庆贺的意思,倒是哭丧着脸,好象是来给送殡来了。
刘大方心里有些更摸不透,说:“多谢了,要不要到外面坐坐?”这才想起了他姓滕,就又加了一句“滕先生?”那人忙道:“不不了,刘先生,大喜的日子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事我要是不来搞明白,也确实放心不下。”刘大方问:“什么事?”滕先生说:“刘先生那张<听鹤图>,不知还在不在?”刘大方说:“在,滕先生,请问有何见教?”心下竟有些紧张,想:“他巴巴地赶来,难道就是为了那幅画?”滕先生的脸色顿时放松了一下,说:“可请刘先生拿出来一看?”他又解释说:“请刘先生不要见怪,那天我第一次看到它,因是石焘,海内罕见,不由大惊大喜,没有看得特别仔细。后来想到,有一处似乎可以再细细地甄别一下的。刘先生知道,目前澳门伪画如积,赝品充斥,花了大价钱,上当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刘大方顿时放心了,原来这个人是个古画痴,一见了石焘的东西命都不要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念念不忘,竟又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还不是为了再欣赏一下古风仙气?又一想,给他看看也没什么,万一他说的是真情实况,那画果然有个瑕庇,还真得要他这样的人才能给鉴别出来呢。当下再不怀疑,说:“好吧,我就去拿来,给先生一观。”他站起身,那姓滕的也站了起来。刘大方说:“先生就在这里等着好了。”滕滕先生问:“那画放在何处?”刘大方说:“在阁楼上,我很快下来。”滕先生道:“既是如此,我就跟刘先生一起去好了,看完就放归原处,以免放在这里,今天人多眼杂的,怕有不便。”
刘大方一想,他说得也对,当下就前面引路,带着他一级级地爬着楼梯,上到了顶端,进了那个小阁楼。闻家的洋楼有三层高,这阁楼又是它的最高点,居高临下,当有四层高还不止。这里只有一扇窗户,平时是封闭着的,里面的光线自然暗得很。刘大方一进去,就把灯拉开。空气污浊,便把窗户也打开了。刚要去拿画,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也许是他的第六感官,他一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是见滕先生仍然在急切地看着他,好象是怕他忽然变挂,不给他看了。刘大方又转回头来,继续朝那边过去,要把那幅画取出,尽快把这个怪里怪气的滕先生打发走。
但是他又停住了。刚才回身瞥一眼时,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那是滕先生的眼神,混浊,直呆,一如平常。但是,刘大方在回过身以后,才能回想起其中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那是什么?惊慌?害怕?着急?好象都不是。然而刘大方以自己的本能,感觉到了那眼神中有什么不对头。于是,他停了下来,又回过身去。滕先生看着他,面上的惊慌已经是明显无疑的了:“刘、刘刘先生?”他竟然想要往后退,暗淡的小室里,他的长长的身影在抖擞着。刘大方问:“告诉我,滕先生,你心里没有别的事,对吧?”此时他已经明白,这个滕先生肯定有什么事,而且,他刚才说的要鉴画云云,至少有一半是假的了。心念如电般地这么一转动,他当下就对滕先生说:“对不起,滕先生,我现在忙得很,恐怕不能看画了。今天实在不凑巧,我得下去了,咱们改天再说,你看如何?”
刚要行动,就真切地听到了背后的动静。那是枪机的“咔嗒”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个人的声音:“沙老弟,别来无恙啊?”刘大方不用回身,就知道自己碰上了什么人。白军师站在他面前,拦住去路,脸上带着y阳不定的表情。实际上,他的脸上有三块红红的伤疤,一看就是烧出来的,自是那场爆炸造成。只是他居然能死里逃生,对刘大方来说有点鬼魂一样的感觉。那伤疤比什么都更增添了他的可怕,凶残。小阁楼里的杀气顿现,那个滕先生先自打起抖来。白军师用枪一指滕先生:“没想到吧?本人不光命大,没有让你炸死,到了澳门,还交上了这么一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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