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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地狱微笑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搓手心,费力地咳嗽着,公安局长把王朝和的案情介绍了一下。根据王朝和及其同伙的交待,从一九七五年到现在,他们以开办家庭舞会为名,总共j污了上百名青年妇女,其中,光王朝和一个人的犯罪就达四十余人。根据查证核实,已有三十二名王朝和的直接受害者写下了证言,提供了充足的法律依据。根据现有材料看,王朝和的犯罪,无论是动机还是手段,都有qg的特征,而且,大部分罪案的情节都相当严重。
王栋用眼睛的翻转慢慢地牵动着脸,把另一只手里的钢笔在桌上的记事本上慢慢地剌下,力道如此之大,本子被刺穿了,犹自未觉。看着面前的这四个人,就像看着非他同类、但他又不得不与之交谈的生物一样,他的神情是y沉的、使人畏惧的。那四个人都把眼睛转到别处,心怦怦跳着,等着他问出下面的话来。
那,”王栋沙哑着嗓音问;“他会判几年?”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永远也不会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王栋的目光落在了厅长的身上,再也不动了。被通不过,厅长红着脸,抬头,迎住王栋的注视,显出气呼呼的神情,好象是一个医生在告诉病人癌症的消息:“可能要判死刑,王副省长。”接下来,王栋就没有再说任何话。事实上,他就像一尊从古而来就放在那里的石膏像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他的脸上的最后一个表情,就在那里凝固了。他的眼睛,本来是那么炯炯有神的,此时犹如瞎子一般,没有了任何光亮,特别是, 没有了对外界的任何反应。那四个人,就像四个窃贼一样,被吓坏了,悄悄地互相提携着往外溜。最后那个出门的,是公安局副局长。他想回过身来把门带上,看到了王栋的那冻鱼一样的眼睛正盯在他身上,吓得他几乎把自己的手扔下,不顾一切地掉头就跑。
听着他们走远,王栋一下子就恢复了自己的神情。他站起,走到窗前,看着厅长一行人上了自己的车子,一溜烟开走,嘴角处便有了一个构成冷笑的皱纹.按了一个桌上的小钢钮,他在对讲器里给自己的秘书下了指令:“备好车,我要出去。”
路上,坐在自己专车的宽敞的后座上,王栋把四肢展开,借此让自己放松。“刚才真应该让桓公明那老小子看到,”他摸着自己的上唇,想着他会给桓公明那帮人留下的印象,不禁有些得意了。“现在还必须完成最后一步,而且,是很关键的一步呢。”
来到南城分局,早有分局长出门迎接。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不事喧闹地引着王栋去到接见室.王朝和已被带到,正坐在一条板凳上,剃着光头,面色青白,朝着一个方向发呆。王栋走进,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坐在他的对面,王栋细心地打量着儿子,尽力不在脸上显出任何异样的心情,父子间的那种特殊感应力,使他担心,自己想的是什么,可以瞒住别人,却很难瞒住自己的儿子。
关了近一个月,王朝和竟像被关了一辈子那样,瘦得惊人,眼睛里闪出疯狂的光芒,好像,他忘了自己是谁了,随时都准备同任何人同归于尽。正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样子,吸引了王栋的注意力。隔着桌子,王栋把手伸过去,捉住了王朝和的手,握住。他的目光是冷酷的,但在手心里,他希望能传给儿子一些热情。
“你怎么样,身体还行吗?”王栋轻声问。
王朝和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渐渐地,有了一些不理解的神色。父亲的来访,在他看来不仅是不必要的,而且是不同寻常的。这更证实了他原来的猜想:他的情况不妙。以前他曾五次折进公安局,每一次都挨了父亲一通臭骂,但很快地,他就给放出来了,绝对没用得着父亲出面,而且,最主要的,父亲绝对不舍来看他。刚才教管通知家人来看他。而且是父亲,王朝和就像挨了一记重击,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摔倒。“不是好事。”他这样对牢里的人说,而自己心里苦道:“大事不好。”
盯着父亲的睛睛,王朝和咬紧了牙关,拼命抑制住大放悲声的欲望。知父莫若子;父亲目光中的闪烁,他的以过分的严厉的表情对自己心情的平衡,特别是,他忽然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亲切和慈祥,都在说明一个问题:王朝和的案情现在是何等严重。
被捕三个多星期,他已经换了四个提审。每换一次,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情形变三分。刚进来时,他还是乐呵呵的,并把这个情绪也传染给了那个年轻的提审。后来就不对头了,他知道是省委副书记亲自过问的他的案子,而那个人又是他父亲的死对头。从提审的态度里,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正在转化,由他原以为的人民内部矛盾,可怕地向另一个方向倾斜,他不承认,但他知道那边的尽头处有一个可怕的恶魔,名字叫作“敌我矛盾”。
两天以前,发生了这么一件事。王朝和被他的新提审提出牢房,到那边的小平房组合成的预审科时,他被安排坐在第6号预审室。那是唯一的没有进过的房间。提审刚问了他一句,院子里有入喊:“小穆,电话!”那个提审就去听电话了,从外边拉进一个人给他“照看一下。”
那个人就是原来审过他的吕提审。他曾经多方照顾王朝和,提他出去抽烟,送给他各种报纸、杂志。有一段时间,吕提审明确地表示过,再过几个星期,王朝和就可能出去了。十天以前,这个光明的前景忽然不存在了:吕提审不再管他的案子,而且,据说因为王朝和一案而惹了麻烦。
进来,坐在王朝和的斜对面,吕提审把身子扭到一边,看着桌上的一张《松江日报》。王朝和知道,这种时候,跟他说话是不合适的。但是,对自己命运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谨慎,他结结巴巴地问:“吕提,您怎么不管我的案子了?”没有回答。他固执地又问:“到底要把我怎么着啊?”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吕提审忽然说了一句话,很低,而且,也没有看王朝和:“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吧。”
困难地扭着头(他的脖子在最近的一次号里跟牢头的冲突中受伤了),他从另一个角度看着父亲,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要说的话说出来:“爸,你到底能不能把我弄出去了?”这句话的答复,是他此世最不敢听到的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王栋的脸红了。不是为了要说下面的谎话,而是因为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谎话更主要的,是这个谎话唯一的结果就是为了害了他,自己的亲骨r。这样平静地、理智地置自己的亲人于绝境,尽管是王栋,也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怅惘。他更紧地捏住了儿l子的手,激动,难过,同时又要极力掩饰这一切,他的神情走样了,变得不像他了。他自己都意识到这一点,因而.他的声音里也有了罕闻的颤抖。“我今天来看你,就怕你不放心。你好好在这给我呆着。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我就把你弄出去。这,是一点也不会有错的。跟有关人员,我已经都说好了。”强烈地暗示他跟桓书记已然达成了政治协议。王朝和一时还没能理会,想了一刻,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层辉。他明白了,父亲是要他坚定对自己的信念。而此时此刻,只有父亲的亲自出面,才能救他的命,所以父亲今天亲自来此。就是让他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把嘴张了两张,王朝和像小孩子那样,可怜地、毫无耻心地、纵声哭了起来。“爸爸,”他叫遭,说不出话了,“啊,爸爸。”
王栋把他搂在怀里,为他抹去鼻悌,轻声安抚道:“记住,孩子,什么时候,都别失去对你老爹的信心。记住了吗?”王朝和不大明白他的真意,但是,他记住了。
为了安排他自己的阵营,用以跟桓公明对垒,王栋跑了一天。他已经公开了自己对王朝和的唾弃,因而再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成为他的障碍,相反,这倒成了他无私无畏的一个明如皓月的证据,人们,尤其是省委的领导们谈论它,给了他无穷的乐趣。他跟主要领导人,尤其是崔省长,抱怨了桓公明对他的y谋诡计,引起子那么普遍的同情,王栋从中看到了他的更辉煌的胜利。于是,他趁机从崔省长等主要领导那里得到保证,要尽快安排,听取他的出国汇报,把他的建外贸公司事排到日程上来。
半夜回到家时,他是得意的,在凌晨的被窝里更有点忘乎所以。在回答凌晨的问题:“怎么样,王朝和还有救吗?”这个时候,他的话语里不仅没有悲惨的成分,倒有了一种拔去了一 颗不好看的、不需要的、而且是疼痛了大半辈子的坏牙的快意。
“要是换成一般老百姓,公安局得把他枪毙三十回还不止,”他这样说。凌晨问:“那,这回肯定得枪毙了?”王栋半晌没有回答。他想起了白天,在看守所里,他跟王朝和的这一面,几乎可以肯定是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了。对此,他竟然不能感到那种应有的悲哀。他对自己的心肠的不正常的坚硬,也感到有些吃惊了。此时,屋里的灯是黑着的,他倒希望有个亮光,照到他的脸上,那样,他也许可以感觉到另一种心情,而他的脸上也许就能表现出来。
“朝和一死,你伤不伤心?”王栋不回答她,却这样问。他是认真的,实在是想从她那里听到更有人情味的话,用以安慰他的那颗他自己都感到难以接受的心。
凌晨的话冲口而出:“伤心?我看这是老天爷成全咱们哩。”
话音未落,屋里的灯亮了。在卧室的门口,出现了一张轮椅,朝霞妈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毫无表情,因而就更其怕人。在她身后,站着王朝霞。而不停地从她的衣服下面伸出头,好奇地看一下,又同样飞快地把头缩回去的,正是那个小怪物。
疾病,特别是这种使人瘫痪的、力不从心的病,对朝霞妈的心智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她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生活了,就是,她对自己的一生,开始采取一种从未有过的否定态度。她不能动,无法在面部表达怕的感情,同时,也不能作出任何手势,来加强自己的此时才有的强烈的、只有一个摧毁者才有的意识。于是,她说出的话都有了一个惊人的特点:她一定要指出问题的实质,而且,一定要用她说的那样去做。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本能使她不能再重复她的言行。
“你……你叫车,车,车,车来……把这个个婊子赶走……”朝霞妈这样说,语音不连贯,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刻出来的一样清楚。
她的话是冲王栋而说的,眼睛却盯死了凌晨。王栋脸色比死人还白,僵硬地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弹。凌晨则快要昏过去了,尽管无耻,她也没有作好这样的准备,面对着这样的一场挑战。事实上,两个人都吓傻了,都想说话,但都失却了任何反应的能力。朝霞妈不再出声,用她在这种情况下所不能有的神情看着王栋和凌晨,又好像准也没看,沉浸在自己的对过去的那个自我的反省中。她记得王栋第一次到她家来时的情景,他戴着一个灰色的小毡帽,慌乱中,把她父亲的泡假牙的水喝了,为此,她曾幸福地回忆了多少年啊。大炼钢铁的时候,他们两个确定了恋爱关系,在平顶山的矿石堆后面手拉手,出了多少汗,心跳得是多么美好啊。但是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相信,这个她曾经爱过的人,不但杀死了真王栋,杀死了梁文,而且,他可以杀死世界上任何人,只要他认为对于自己的见不得人的计划,那个人形成了妨碍。用仇恨和恐惧,已经都不能把她此时的心情来形容了。她对他已经心死;因而,已经没有了一般意义上的认识。她,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在这种情形下,王栋要起身是不可能的。但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在众人的注目下,穿好衣服,人已经死了一半了。凌晨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也跟在他后面穿好衣服,下床,已经羞得要疯子。
只看朝霞妈第一眼,便不用言语,王栋明白了她现在要干什么,而且她确实可以干得成:把王栋的丑行彻底揭出,一劳水逸地毁灭他。对这个女人的恐惧,此时胜过了他一生恐惧的 总和。王栋的心抽着,面无人色,好像在枪口下被着自杀一样,走到电话机边,拨响了司机班的值夜室。
穿着红色的灯芯绒裤子,并且,由于慌乱,把白色的没有洗过的纱衬衫一半塞进裤腰,一半却在外面掉着,凌晨小心地、侧着身从朝霞妈前面走过。她的女人的聪明使她明白,尽管她的婆婆是个瘫子,尽管她以自己的无知和懦弱过了一辈子,但是,现在她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好象,是一颗已经开始冒烟的炸弹,哪怕轻轻的咳嗽也会引起惊人的毁灭。她必须像王栋那亲,战战兢兢地躲开地,尤其是现在……
车来了,王栋把凌晨安顿在后排坐好,为她正了正挨着她的、她一刻也不离开的小提包,借以表示对她的肌肤之亲,对此,她自然明白。把凌晨娘家的地址给了司机,他才放心地回到屋里。
朝霞妈和王朝霞,以及那个王栋看见就厌恶得要哼起来的小怪物,仍在房里等他。没有人说话,姿势也没变换一下。王栋不能看他们,好像,那些眼睛本身就能杀死他。但在坐下之后,他不得不飞快地扫他们一眼,等着朝霞妈对他的判决。
屋中的寂静,使朝霞妈的声音更有失真的味道。她的话是激动的、含混的,病痛使她的口腔没有了合理的构造,因而,她的表达是最困难的。本来可以在几分钟内说完的话,她却用了半个钟头。不把她的原话重写一遍,就无法领会她的意思中那动人之处。
“王朝和是该杀,”她说,“但不是由你来杀他。他坏,但他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你呢,王栋?你杀了多少?加上那个王栋,怕你自己都算不过来了吧?光是我亲见.你就害死了刘海 国一家四口,包括那个刘大方。”
“你跟凌晨做得好梦,要拿王朝和的命,给你们铺上个金子银子的世界,让你们达到极乐之境.就是为这,我决不答应。也就是为这,我要你出面,不管你怎么办,把王朝和给我救出来,保住他的一条命。要是你不办,我就再也不跟你拖泥带水,你知道我要干什么的——我要直接到省委,告发你,把你这个王栋的画皮剥下来,让党和人民把你干刀万剐。”
就像一棵太大的树,好像永远也不会被锯倒的,但是,在长久的外力作用下,它出人意外地倒下来了。王栋把膝盖弯曲。慢慢地、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一寸一寸地跪下来了,直直地,他的没有腿的身子立在朝霞妈,王朝霞和小怪物的面前。
第二天,王栋是这样实现他对朝霞妈的保证的:把凌晨约出来,两个人躲到西山招待所,那是省委高层领导从事休息和非正式会议的地方。在那里,两个人商量好了自己的对策。
过了两个星期,对王朝和一伙的处理意见下来了。除了王朝和,还有另外两个同案犯,要被处以极刑。主管政法的桓公明特意同些取得了一次会面。使那个陕西老头惊讶的是,王栋的反应好像他的儿子在一年以前就被处死了,而且是他自己下的手。
王栋的这种大义灭亲的态度,虽然十分令人费解,但在机关还是引起了人们普遍的钦服和同情。对王朝和的罪行越是恨,人们就越是想为王栋掬





爱在地狱微笑时 第 31 部分
王栋的这种大义灭亲的态度,虽然十分令人费解,但在机关还是引起了人们普遍的钦服和同情。对王朝和的罪行越是恨,人们就越是想为王栋掬一把父亲的辛酸泪。
通过另一个渠道,朝霞妈终于知道了的儿子的命运。这些天,王栋忙里忙外,每天回家,都告诉朝霞妈,王朝和的事有了希望,他正在作进一步的努力,相信不久就可以在家里看到儿子。朝霞妈知道他在撒谎,但是不戳穿它。她要看着最后的结果,因而,准备下了最可怕的惩罚。
判决书下达到看守所这天,王朝和正在号里下象棋.在看守所和监狱里,任何因搞女人而进去的都叫作“杆犯”。这种人是最没有地位的,即使小偷也看他不起,因此,要自动地变成“鼠米”,也就是人人可欺之的角色。
王朝和的身份天生地与众不同,这,在很大程度上帮了他这个忙:一进去,他就得到了牢头的特殊照顾,几天以后,就享受到了二牢头的地位。这使他晚上可以睡宽敞的地方,占去了“鼠米”们五个人的地块。半夜里还可以吃小灶,那牢头从每个犯人家里“打进来”的食物里扣取而得。白天,是犯人们最难过的时侯,要一排排坐好,对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反省。而牢头和他的“柳爷”们则可以半躺在别人的好行李上,吹牛,下棋。
王朝和刚要用一只卧槽马把对手将死,铁门哗拉拉一响,管教喊道:“王朝和,出来.”他的马掉在地板上了。失神地站起,他往外走,牢头说:“好小子,要干起了。”干起就是放人的意思。王朝和这几天很有精神头,父亲那天的话给了他莫大鼓励,他相信,有他的老爹,自己总不致于把命搭进去.突然的叫号,令他热血。他不相信自己会被释放,但是,万一果真如此呢?他的老爹是副省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关系,随时都可能创造出奇迹。
他被带进一间从未进过的大屋子,门口,他的几个同案正蹲在地上,手抱着头,狼狈地等着。王朝和第一个被叫进去。一个身着法院制服的人坐在桌后,手下压着几张纸。王朝和是认识他的,两个月里,他已经审了王朝和三次,王朝和的心十分响亮地跳了一下,在那一刹那,他听到了心血进落的声音。
清了清喉咙,咽了三口唾y,那法院的人开始念他手下的纸,是判决书。不很长,但是,那人却念得那么慢,使王朝和不能忍受。如果再拖上一分钟,王朝和一定要因心力衰竭而死了。便在此时,他听到了那最后的一句:“因王犯罪行极为严重,性质极为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依法判处王朝和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浑身哆嗦着,站不起来了,但是王朝和却拚命想从椅子上一点一点,他的眼睛都变得象铅块一样可怕了。他张着嘴,像一条因为缺氧而要死去的鱼一样,发出骇人的声音,却说不成任何语言了。
生怕他昏倒,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有两个法警过来,架起他的胳膊,要把他送回去.他的两行眼泪流了出来,顿时,他发出了一声叫喊;“不,我不想死啊!”
走在过道里的时候,他完全处于歇斯底里状态,大叫饶命,大声疾呼他要揭发别人,“戴罪立功”。他指责那帮女人,他的受害者,说她们都是自愿的,想跟他“搞对象”的。所有的一开始收审就被驳倒的辩辞,他现在又都重新用上了,好像他把自己的最基本的记忆完全失去了。
在十天的上诉期里,王朝和的表现是惊人的。他平均每天写有两份上诉状,投递的对象包括了市中级法院,省高级法院,全国最高法院,海牙国际法庭,联合国秘书长加利,联合国安理会主席、俄罗斯代表利沃夫,及香港女歌星邓丽君。
直到行刑的那一天,王朝和都相信他的父亲。是他最后的作为人的希望。如果在平时,他会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而现在,在那种虚幻的情态下,那成了他最大的盼望。就像俄国十二月党人在临刑前得到了沙皇的特赦,他现在极其真地想像着父亲的权力、他的心计和他的骨r之情,会在最后一刻从天而降,戏剧性地把他拉出绝境,送回自己的卧室。
行刑那天下着小雨,冰凉的水珠,刑车的汽油味,军警们刺刀的闪光,所有这些,忽然把王朝和拉回现实的残酷中来。他的幻想这时才真正地破灭了。
跪在地上,他在三分钟里总结了自己的一生,而且,一无所获。只有一个问题,这时忽然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他真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对“小处女”动粗的时候,那个神秘的110电话是谁拨的?
这个人是王家的仇人,而且,就在王家的内里,此时王朝和的头脑是那么清晰,只差一丁点,他就在脑中刻画出了那人的形貌来了。他想到,那天在他的小屋里,只有一个人影闪现了一下,而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不知道了。正是这一点,使他感到奇怪。奇怪极了。
他跪在土坑前,行刑队已在他脑后摆好了阵势。他抬头,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有一个感觉,使他不能不侧过头,看一眼围观的人群。把目光收回之前,他看见了一个影子。
在人丛中,那个身影是那么丑,那么怪,看不到它是不可能的。就像电火雷交一样,王朝和脑中一切都清晰如昼。他突然大叫一声:“天啊,就是你!”竟要站起来,枪声,在他脑勺上炸响,使他再也没做到这一步。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小怪物回来,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王朝霞正在给母亲读巴金的《春》,小怪物的进门,把那种文学的气氛赶开了。他手里攥着的一样东西,引起了王朝霞的注意。
那是一团纸,而且,同样被淋得尽湿。小怪物把那纸抓得那么紧,更使王朝霞要把它拿过来,看看它的底细。点点展开,就出现了一张松江省中级人民法院的布告,鲜红的大印让雨水浸润,如一滩血在静静地流淌。
王朝和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上面划了个红色的对勾。紧挨着王朝和的,是来自木兰县的那成五成六两兄弟,名字上也打着死刑的对勾。王朝霞看着下面的关于死刑的判决时,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她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那表情,那不平稳的呼吸,都在警告着王朝霞:要瞒住她是不可能的。
看着举到她面前的布告,出人意外的,朝霞妈平静得很。嘴唇颤动了几下,她把那段文字看完。最后,在王朝和的名字上停顿了好久。然后,她就把身子轻轻地放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呼吸匀称,竟是平稳地要睡着了。
但是,王朝霞内心的恐惧是那么强,她不敢离开母亲一步了。她知道母亲的这种平静是不正常的,因而是危险的。在她的感情里,没有一点因为哥哥的被惩治而生的悲哀。只有对母亲的担忧才令她的心提到半空。她想把它放下,却又不能。她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且,早巳知道父亲是如何欺骗母亲。王朝和的消失,并没解决那个可怕的问题,相反,把它深深地加强了,这问题就是:这个家里,正有一个血腥的命运在一点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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