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团团君九离

    可这会儿……

    方娘子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愣怔地看着戚团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这哭泣虽然无声，却充满了悲恸，让方娘子苍老的身体都开始抽搐，写满了心如死灰的悲惨。

    戚团团微微歪头看着方娘子，轻轻眯眼“我让你说话，你别叫。”

    她白嫩纤细的小手轻轻摸了摸方娘子的脖子“不然我就捏断你的喉咙，然后把你带走毁尸灭迹，让他们以为你逃走了，知道吗”

    她说完，便似乎毫无防备地按压了方娘子的穴道。

    方娘子张了张嘴，终于觉得失去了的声音，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儿……




第1051章 那个人是你丈夫吧
    方娘子年少时吃了太多的苦头，早把人情百态都看透了，后来活久了，见得人越来越多，她自认自己再跟之前不同，不是个会看走眼的。

    可看着眼前这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她却发现自己又错了。

    眼前的小姑娘笑容甜美清澈，眼底满是她这个年龄段才有的天真纯善，仿佛跟白天看到的那个天真蠢直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但，谁家的孩子会这么一脸天真地来给人下毒的还有这孩子大得吓人的力气，哪儿是正常孩子该有的

    方娘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自己的那个孙子，她舍不得唯一骨血留下来的孩子，所以哪怕恶心极了这花藤镇，也不舍得离开。

    但，每一次她看到那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孩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从骨头里觉得冷。

    明明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却狠得让人害怕。

    方娘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既不想叫喊出来让外面的人听到，也不想跟眼前这个话，如果对方是来杀她的，那就叫她死了吧。

    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早就该死了。

    戚团团挥了挥手，一道透明的灵力屏障立刻出现，将她所在的屋子都封闭了起来，以隔绝所有声响。

    戚团团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你破鞋呢”

    方娘子的心早就麻木了，被人骂了也无所谓，所以她只是垂眸看着地面，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把她杀了，结束她肮脏又罪孽的一生。

    但眼前的小姑娘并没有生气，她似乎跟她那个脾气暴躁的孙子不一样，她笑眯眯地看了她两眼，就说了让她忍不住颤抖的话。

    “之前那个六婶儿看你的时候，虽然有嫌弃和警惕，却唯独没有鄙夷。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鄙夷地骂你是破鞋……

    她应该是去找她主子了吧，那她应该是冲她主子告你的状了，但是却没能得到一个好的回复。

    看来你在这群拐子里地位很特殊啊，他们领头的人不愿意伤害你为什么呢你跟那个拐子头儿有亲戚吧”

    方娘子见过许多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

    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谩骂，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猜到那么多的

    “很惊讶吗”小姑娘像是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软软地道“很好猜的啊，要不是你跟他们带头大哥关系铁的话，这会儿她就不是骂你泄愤了。

    她应该趾高气扬地带着人来抓你，或者幸灾乐祸地骂一句活该，然后等着带头大哥派人来杀你了。

    她骂你，只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你是她招惹不起的人，所以她只能这么背地里悄悄骂骂你，出出气了。”

    方娘子忽然有些害怕，忍不住哑声开口“你走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就带着你爹和弟弟走吧。”

    小姑娘笑了，眉眼弯弯，如同漂亮精致的小月牙儿“你怕了呀怕我抓了那个带头大哥吗你果然跟那个带头大哥关系很好。

    那为什么你之前又要拆台呢哦，我知道了，你虽然跟那个带头大哥关系很好，感情很深，可是你看不惯他们买卖人口是吗

    不，不止是这样……我知道了，还因为你最爱的人，因为带头大哥做的这个生意，死了，而且死得很悲惨，是吗”

    方娘子已经满脸呆滞，眼底充满了惶恐。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哪儿来的厉鬼，是来找她这个罪魁祸首报仇来了。

    戚团团将方娘子的所有表情看在眼中，虽然猜不到其中的细节，但大体却也猜出来了。

    她温声道“你心里很害怕，很慌张，你觉得你才是导致那个带头大哥买卖人口的罪魁祸首，是吗”

    方娘子呜呜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反应，而眼前的这个鬼魅一般的小姑娘，似乎也不需要自己反应，竟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戚团团叹了一口气“你明明恨那些人贩子，却又生怕我会抓到那个带头大哥，这种复杂的感情，向来关系极近了。是谁呢你丈夫，还是你儿子”

    方娘子的哭声滞了滞，惊恐地捂住了嘴，慌张得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戚团团歪头想了想“你看起来有六十岁了吧不，应该还要年轻一些，你今年应该四十岁出头，只是因为幼年时候吃了太多苦头，所以看起来老了些。

    那带头大哥能够找到这么多的人帮忙，在这个花藤镇稳稳扎根，还形成了贩卖体系，至少要经营十五年往上。严谨一些，便算个二十年吧。

    二十年前，你也就二十多岁。要是够顺利的话，那时候你刚和那带头大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如果你们很恩爱，应该刚好生了孩子。如今算算年纪，你的孙子也该很大了吧”

    方娘子见鬼似的看着戚团团，吓得连叫都不会了。

    戚团团叹了一口气“你手上这些茧子磨出来的时间有些年头了，大概有四五年。这么一想……死的那个人是你儿子吧

    那个带头大哥，应该是你丈夫了。你恨他让你儿子因为拐卖人口死了，可你舍不得你孙子，所以你走不了，是吗”

    方娘子疯狂摇头，眼泪却刷刷落下。

    那一年她才刚十五岁，就被她爹弄成了暗娼。

    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为了她爹要的聘礼外出打拼，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当了一年多的暗娼。

    她不止一次想结束这生不日死的生活，可她不敢，她要等着那个男人回来，告诉那个人，千万不要听她爹的话，再不要为了她做傻事。

    但后来，她没能劝得住那个男人，她爹抓了男人，她不得不咬牙，和着血把尊严廉耻生吞，卖笑卖身了好几年。

    后来，后来男人忍辱偷生，还学会了挣钱的本事。

    她爹开始放松警惕，开始让男人帮他赚钱，终于有一天，她不用再卖了，她被男人拿钱包了下来，再也不用忍受无数男人的凌辱和践踏……



第1052章 你把我的性命拿去吧
    方娘子不知道她男人是从哪儿，从谁身上学的本事，总之他忽然就能赚钱了，而且越赚越多。

    她爹像是蚂蟥见到了血，一边死死拽着她，一边疯狂地压榨男人。

    男人挣来的钱很多，但依旧不够她爹赌，可即便是如此，男人虽然没能给她赎身，却够他向她爹包下她。

    那是她那些年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后来老天眷顾，她破败的身体明明已经被大夫宣告没救了，却在吃了男人带回来的珍贵丹药之后慢慢好了起来，甚至，还有了身孕。

    再后来，她那个爹终于死了，而她，苦尽甘来地抱着男人哭了一天一夜。

    再后来，一切都开始变好。

    她的丈夫不嫌弃她曾经卖过，他对她好，好到了她总觉得是在做梦。

    她的孩子乖巧听话，长得白净俊朗，成年之后娶妻生子，有了个名叫乐乐的可爱孩子。

    她以为她这辈子的厄运都已经过完了，但上天却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儿子死了。

    死在了断头台上！

    她儿媳妇也死了，死的时候被人扒皮抽筋，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被那些气疯了恨疯了的父母们抓出来，碾成了肉泥。

    那是五年前，她最爱的儿子，她喜欢的儿媳妇儿，死于拐卖罪，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知道那是她的孩子。

    “呜呜……”

    那些被方娘子努力遗忘的记忆被翻了出来，方娘子嚎咷痛哭，不能自已。

    而直到此刻，方娘子才知道，原来曾经的那些痛苦从来没有远离，只是因为生活被男人包裹了蜜糖，她错以为她的生活不苦了，仅此而已。

    当一切伪装被撕毁，当她想起曾经的一切，方娘子才如此清楚地明白，原来她从来不曾得到过幸福，原来自从出生起，就没有一刻干净过。

    “你是来收走我性命的吗是吗”方娘子哽咽着问道，痛哭流涕，却满眼希冀“我终于要死了吗我终于，终于要为自己得到过的幸福付出代价了吗是吗”

    她其实很怕戚团团，她觉得戚团团可能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小姑娘，而是那些冤魂厉鬼化身而来。

    又或者，是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终于疯了，产生了臆想。

    如果不是她疯了，如果不是厉鬼化身而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只听她哭了几声，竟然就看透了她的人生

    方娘子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能动了动的身体，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她说她的悲惨的童年，说她恶心肮脏的少年时期，说她以为她终于迎来了新生的青年时期，说她明明还没有老，却已经风烛残年的现在。

    “……或许是老天爷看不惯我吃着人肉喝着人血，行刑的那一天我刚好从那里经过，我看见了我那个人贩子滚落的头颅，他耳根那里有一个红色的铜钱胎记。

    那颗头咕噜噜地滚到了我的脚边，我吓蒙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睁大的、冲了血的眼球。

    那一天我是去临镇买东西的，我听说朝廷在严打人贩子，我跟着人流过来了……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儿子！我看到了他的头！

    我开始以为我看错了，可后来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因为我看见人群里混着我男人，我男人看着台上那个拐子的尸体，哭得眼睛都是红的。

    别人以为他是同情是悲愤是难过，但我知道他不是，他从来不是个会因为别人的事情哭的人，他只会为了他自己哭，会为了我和儿子孙子哭！

    我想去抱地上的头，那是我儿子啊！那是我儿子……是我以为我坏了身子，以为生不下来的儿子！

    他从小就那么乖，听我的话，听他爹的话，从不舍得惹我们俩伤心难过！我我身体不好，只能待在家里，他每一次出门做生意，都会给我带来各地的特产。

    在那一天他脑袋滚到我脚边的时候，在我男人拉住我，打晕我也不让我收尸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哪儿是去做生意啊！他是去拐卖别人家的孩子和女人！”

    方娘子哭得脸皮发麻，她知道自己应该控制情绪，可她完全控制不住。

    这些话她从不敢跟别人说，因为一旦说了，她男人就会死，她孙孙也会死，而他们之所以作孽，一切缘由都在她身上。

    最初，他男人是为了救她才入了行。

    所有人都可以恨他，可她没有资格恨，她恨不起。

    方娘子浑身颤抖地看着戚团团，她哑声哭叫，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失声“我男人说，儿子救不回来了，先去救儿媳。

    可等我们找到了儿媳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被那些父母们剥皮拆骨，没出声的孩儿被掏了出来……”

    方娘子从来都不知道她男人是干这个的，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儿子也干了这个。

    在她面前，她家就是一个做这小生意起家的小富之家，她以为丈夫口中的有了儿子有了接班人，就是接管她家的几间铺子而已。

    她万万没想到，小时候乖巧听话的孩子，竟眨眼就成了人贩子，成了心狠手辣，将人当牲口的畜生。

    她接受不了这些，更接受不了自己的解脱和救赎，竟然是丈夫用卖人换来的，可她也不敢死，她怕她的小孙孙在她男人的教导下走上了儿子的老路。

    她尝试着忍耐，可她看到丈夫的手，就想到那上面染满了血，她吃着家里的饭，就控制不住呕吐不已。

    后来她丈夫将她赶出了家门，他跟她说“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吧”，再后来，她接到了一个洗菜的活儿。

    她厌恶着花藤镇，可这里有她最后的牵挂，她就像是地缚灵一样，挣不脱走不开，只能一日比一日疯癫。

    “你是来讨债的吗你是来讨债的孩子吧你把我的性命拿去吧，一切冤孽都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这个肮脏的人啊！”

    方娘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伸出了手去抓戚团团的裙摆，袖子下落的时候，胳膊上满是心就交错的割痕。

    戚团团的目光在她的胳膊上停留片刻，忽然抬手往她的眉心一点。

    方娘子癫狂的目光忽然空洞下来，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1053章 我们两个绝不这样
    看着眉眼间回归平静的方娘子，戚团团叹了一口气，把人从地上拎起来，送到了床上。

    她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东西，便送这个女人一夜安眠，等明天醒来，这个可怜的女人只会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痛快地哭了一场，根本不会想起来有人曾经来过。

    戚团团肃着小脸儿开始给方娘子清楚刚刚的那些记忆，她白嫩的小手按在了方娘子的眉心良久才挪开，然后又塞了一枚清心静气的药丸进去。

    待做完这一切，戚团团便撤了灵力屏障，然后翻身上了屋顶躲好，等着将要到来的客人。

    果然，大约过了两刻钟，外面果然隐隐传来了动静。

    有人撬开了窗户进来，小心翼翼地给方娘子塞了一颗药。

    那人等了片刻之后，见方娘子的脸开始发红，额头也冒出了冷汗，这才出了门，眨眼间就不见了。

    戚团团只追了一半儿就停住了脚步，这附近应该有暗道，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只能重新拐了回去。

    看着昏睡中的方娘子，戚团团凑过去嗅了嗅，然后露出“果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