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第二天天刚亮,李桑柔吃了早饭,牵了匹马出来,城门一开,就出城直奔米瞎子等人的住处。
离米瞎子他们住的院子一里多路,李桑柔迎上了米瞎子,跳下马,看着背着手看着他的米瞎子,李桑柔忍不住皱起了眉,“出什么事儿了?你看你,一身晦气。”
“哪有什么晦气,走吧。”米瞎子转个身往回走。
“出什么事儿了?”李桑柔蹙着眉,再问一句。
米瞎子这个样子,浑身上下都抖落着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没什么,我哪知道,乌师兄来了,等了你好几天了。还有周师兄和张师兄。”米瞎子背着手,头也不回道。
“张师兄是哪个?做什么的?”李桑柔皱眉问道。
“我哪知道!”米瞎子没好气的回了句。
“是你乌师兄让你找我的?”李桑柔再打量了一遍米瞎子。
“别问了,没几步路就到了,到了不就知道了。”米瞎子满身的晦气里,没有不耐烦。
李桑柔神情凝重起来。
一里来路,一会儿就到了。
院子里,李启安正在扫地,看到李桑柔牵着马进来,笑容绽放,急忙放下扫帚,上前接过马缰绳。
李桑柔看着李启安的喜笑颜开,心里微松,看来,这急事儿,只急到米瞎子这里,还不用到启字辈这里。
那就还好。
一直在扬州主持的乔先生在前,后面跟着乌先生和周先生,从屋里迎出来。
李桑柔顿住步,从乔先生,看向最后出来的周先生。
三个人都是心事忡忡,不过乔先生的眉眼里,忧心没那么深厚,乌先生和周先生,却是忧心深重。
“出什么事儿了?”李桑柔没有寒暄,直截了当的问道。
“到院子里说话吧。”乌先生耷拉着肩膀,指了指阔大的院子中间,那间小小的草亭。
“你也来。”周先生回头喊了句。
屋子里,一个瘦小老者垂着头出来,跟在周先生身后。
李桑柔眯眼看着瘦小老者,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瘦小老者抬头看了眼李桑柔,微微欠身,往旁边绕过半步,跟上周先生。
米瞎子和乔先生都没跟过去,米瞎子从屋里拎了两把小竹椅出来,和乔先生一人一把,坐在屋门口,乔先生翻着本书,米瞎子袖着手发呆。
草亭里放着条凳和几把旧竹椅,李桑柔拖了把椅子坐下,再次打量瘦小老者。
“他姓张,是我师弟。”周先生指了指瘦小老者介绍道。
李桑柔欠身致意。
这就是米瞎子刚才说的张师兄。
李桑柔看向乌先生。
乌先生叹了口气,看向周先生,周先生跟着叹了口气,示意乌先生,“你说吧。”
李桑柔眼睛微眯。
“我们山门,是一个墨字,这个墨字,起源极早。”乌先生沉默片刻,看了眼李桑柔,垂眼道。
李桑柔往后靠在椅背上,凝神听他说话。
“师门的传说,墨字祖师爷,性子凌厉暴烈,手持利剑教化世人,最早,山门里人最多、最强大的,是杀手们。”
李桑柔眉梢扬起。
“到第七代掌门,天下大乱,山门里幼童极多,用度大,进项却少,杀手这一部,就开始接些大生意。”
乌先生垂着眼皮,片刻,才接着道:“到了第十二代掌门,正是太平盛世,为了山门的太平,就将杀手这一部,由明转暗,从那以后,杀手这一部,就是山门内,也只有极少两三个人知道。
“从那时起,山门内的用度,七成来自杀手这一部。”
李桑柔眼睛微眯,片刻才舒开。
“大当家往山上走了那一趟之后,我和赵师兄商量着,打算关了那些茶坊,将杀手这一部,就此湮灭。
“关了那些茶坊,是从前面四五代掌门起,就有过的打算,只是,关了茶坊之后,山里就没有了支撑。”
乌先生垂着眼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杀手这一部,那边,是张师弟主持,山门这边,是周师兄打理。”
乌先生抬头看了眼张先生,“你说吧。”
张先生抬头看了眼周先生,周先生叹了口气,“你说吧。”
“我是二十七年前,跟着师父学着打理各处茶坊,七年后,师父病故,茶坊就交到我手里。”张先生声音低哑。
“我打理茶坊第十年,秦凤路茶坊里挂出一桩小生意,只有五十两银子的酬劳,却要到草原上找人。
“这桩生意挂了四五个月,一直没人接活儿,照茶坊的规矩,一桩生意挂出来半年,没人接活,就原价退还。
“就在要原价退还前半个月,有人接了这桩生意。
“一年后,这个人带着信物来缴还差使。
“他缴还差使的时候,正好我在秦凤路巡查,他很瘦,很弱,遍体鳞伤,发着烧,我就让人把他抬到茶坊后院,延医调养。”
张先生的话顿住,垂着眼,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他姓路,没有名,是家里老大,就叫路大。
“路大伤好之后,我见他只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全无章法,就在秦凤路滞留了半年,教导他,半年后我离开秦凤路,他接着接生意。
“五年后,路大就成了身手最好的杀手,隔年,他在潭州找到我,说了很多,都是怎么把这份产业发扬光大,以及,他觉得不沾官府这一件,太过约束,我教训了他,又和他说了很多。
“他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之后,他接活比从前多了不少,但凡价高的活儿,多半被他接走。
“一年前,有一桩路大接的活儿,死在现场的,一共四个人,一个是要杀的人,另外三个,两男一女,都是只有十一二岁,身上留着杀手的标记。
“我就传讯找路大。他递了信儿,说他在朔州,我查了下,他接了从鄂州直到朔州这一路上,大大小小十来桩生意。
“接了生意的杀手,无处寻找,我一边让人留心这十来桩生意,一边在鄂州等他。
“之后,陆续传来讯息,路大接的这些生意里,一直有人死亡,没在茶坊领过活儿,死时身上带着茶坊的标记,一两个,两三个,最多的一回,死了四个,年纪从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不等。
“第七桩生意,只有一个死人,十五六岁,之后的几桩生意,没再有死亡的杀手。
“一个月前,我收到最后一桩生意的讯息时,路大也到了鄂州,他到鄂州时,乌师兄和周师兄已经到了。
“我和路大说,茶坊以后不做生意了,他只笑笑,说:如此,甚好。”
张先生看了眼周先生,垂下了头。
周先生看了眼李桑柔,接着道:“从十二代掌门起,山门里就不再教训山门内的杀手。
“茶坊的杀手,都是自愿而来,从那时候起,杀手们几乎都是凭着一份狠劲儿,以及杀了一次又一次的历练,真真正正学过功夫,真真正正受训练过的,几乎没有。
“茶坊里不沾官府的规矩,也是从十二代掌门开始的,这也是为了这些杀手们好,他们就是散兵游勇,真要对上官府,只有一败涂地。
“路大是个例外。
“我和乌师兄听他说了路大的事儿,就在鄂州等路大到鄂州。
“路大一年前接的活儿中,死的那三个孩子,再后来死的那些,只能是他训练的人。
“在鄂州见到路大时,张师弟问路大那些死亡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路大说:他不想欺瞒张师弟,可他也不想告诉张师弟。”
周先生低低叹了口气,接着道:“路大离开时,我就缀在了后面,跟着他,过了江,一直到了大冶县。
在大冶县,有一群二十七八个孩子,从十岁左右,到十八九岁不等,男女都有,在一间邸店里等着他。
“他们一起,在大冶县买了不少东西,出县城往石锤镇,从石锤镇进了山里,在山里走了一天,有一处庙宇。
“我没能靠近,他们在沿途设置了陷阱,我触动了用以警报的铜铃,被十来个十一二岁、十五六岁的孩子追杀,一路退回到石锤镇上,之后,就回来了。”
见周先生不说话了,李桑柔看向乌先生,乌先生苦笑着垂下了头,李桑柔再看向张先生,张先生一直低垂着头,周先生迎上李桑柔的目光,一脸苦涩。
“追杀你的那十来个孩子,功夫怎么样?”李桑柔看着周先生问道。
“狠厉非常,他们一群人,我不是对手,受了伤。”周先生说着,解开衣绊,露出包扎着的肩胛,再点了点大腿,“这里被穿了一刀。”
“路大呢?”李桑柔仔细看了看,再问。
“我不如他。”张先生抬头看了眼李桑柔,又垂下了眼。
“张师弟和我不相上下。”顿了顿,周先生垂眼道,“论杀人,我不如张师弟。”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如他的?”李桑柔看着张先生问道。
“六年前,我见他的时候,比划过一回,之前没见过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先生垂着眼,仿佛小学生在回答老师的问题。
“你们这么杀手都是散养的,那茶坊里那些掌柜呢?还有知情的伙计?”李桑柔斜着乌先生问道。
“茶坊不多,只在几处大城,掌柜和知情的伙计都是山门里的弟子,茶坊歇业之后,他们都会回到山上。”乌先生欠身答道。
“安庆府叶家,请你训练过杀手吗?”李桑柔沉默片刻,看向张先生问道。
“找过。”张先生一个怔神,随即点头,“出价极高,可茶坊不做训练杀手的生意,茶坊也不会训练杀手,就回绝了。”
“嗯。”李桑柔嗯了一声,沉默良久,看着乌先生道:“世间有阳光,就有阴影,有善,必定有恶,你们收了茶坊,可这杀手和杀人,却没有谁能收走湮灭,不在茶坊,就在别的地方。
“以后,就事论事,就罪论罪吧,这没什么。”
“路大极厌恶天下一统,他觉得天下大乱才最好。”乌先生咽了口水,极其不愿、极其艰难的说了句,示意张先生,“张师弟说吧,你最清楚。”
“他说天下大乱,才能让人强大,说人就该像野兽一样,强者强大,弱者死亡。”
张先生垂着头。
“他听我借着故事说起祖师爷几件事,极为赞赏,说就该像祖师爷那样,杀掉所有挡路的人。”
李桑柔眼睛微眯,“还有什么,不要挤一点儿说一点儿。”
“没有了,就这些。”乌先生苦笑中透着浓浓的尴尬。
“真没有了?”李桑柔眯眼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迎着李桑柔的目光点头,“真就这些。”
“路大的功夫都是你教的,他还跟别人学过吗?”李桑柔看向张先生。
“我六年前和他过招时,都是山门内的功夫,只是,他天赋极好,快而准。”张先生看了眼李桑柔,又垂下了眼。
“看那一群孩子的招式,也都是山门内的功夫。”周先生补充了一句。
“你们是什么打算?”李桑柔往后靠在椅背上。
“能不能请大当家和我们一起,铲除路大。”周先生看了眼乌先生,有些低声下气的说道。
“和你们一起?你们有多少人能去?你?他?还有谁?李启安还是林飒?”李桑柔极不客气的问道。
“我能跟你去,周师兄受伤,是因为她对着那些孩子,下不去手。”张先生看了眼李桑柔。
“你下得去手?”李桑柔看着张先生,不客气问道。
“我杀过人。”张先生回避了李桑柔的问题。
“你们这一群连杀鸡都不忍心的人,居然经营杀手生意,真是有意思。”李桑柔眼睛微眯,“君子无庖厨吗?”
乌先生一脸干笑,周先生垂着头,张先生缩肩垂头。
“你们杀手行的切口标记,都要交出来。”李桑柔看着乌先生。
乌先生立刻点头,“好。”
“我要看看你的功夫。”李桑柔示意张先生,站起来,走到院子中间,随手折了根树枝。
张先生跟过去,挑了把木剑。
看着张先生站好,李桑柔脚步轻滑,树枝点向张先生的喉咙,张先生侧身急闪之前,树枝已经点在了他喉结下。
“再来。”李桑柔说了句,往后退了四五步。
张先生挺剑刺出,李桑柔侧步往前,树枝划过张先生的脖子。
张先生退步往后,又挑了把木剑,双手持剑,再次前冲,李桑柔贴着张先生的胳膊,闲庭信步般,往前两步,树枝再次划过张先生的脖子。
“好了。”李桑柔站住,“你和路大比试时,怎么样?”
“他不如你快,远不如。”张先生脸色苍白,李桑柔的树枝,让他的心都缩成了一团。
“这样吗?”李桑柔减缓了速度,将树枝往前送出。
“还要再慢些。”张先生试了两招,判断道。
“嗯,我知道了。”李桑柔扔掉树枝,看向乌先生,指着张先生道:“让米瞎子带他去玉带巷,把他知道的杀手行那些规矩切口暗记明标,都教给大常和孟彦清他们。”
“好。”乌先生答应了。
张先生放回木剑,招手示意了米瞎子,一起往外。
“你跟我说说你们山门里的事儿吧。”李桑柔回头看向乌先生。
“好。”乌先生一脸苦涩,背着手弯着腰,进了草亭。
墨桑 第282章 大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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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李桑柔才回到玉带巷。
院门半掩,李桑柔刚到门口,院门就从里面拉开,一左一右两个老云梦卫,一个让进李桑柔,一个扬声往里面喊了声:老大回来了。
李桑柔进了院门,站住,看着一左一右两个老云梦卫。
这份精气神,明显比平时不同。
没等她问出来,黑马先一头窜出来,大常和孟彦清紧跟其后。
“这是怎么了?”李桑柔扬眉看着诸人,面前一二三四五,全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咱们要跟杀手行对上了?”黑马捋了把袖子。
李桑柔无语扬眉,“张先生呢?”
“在后头跟大家伙儿喂招呢,事儿挺大?”孟彦清神情严肃。
“算不上很大。”李桑柔越过诸人,进了二门。
没能挤到前面的大头和蚂蚱,急忙一个转身,抢先冲到上房门口,一个拖椅子,一个赶紧倒了杯茶,双手捧给他家老大。
李桑柔坐下,看着大常和孟彦清问道:“张先生说什么了?”
“瞎叔带他来的,说是你的交待,让他教大家伙点儿东西,交待了这两句,瞎叔就走了。”大常闷声道。
“张先生开口就说:他是来说说杀手们的切口讲究的,接着就开始说切口规矩讲究,别的,一个字没说。”孟彦清接话。
“听说过杀手行吗?”李桑柔看向孟彦清。
“听说过,不多。
“入云梦卫前,我有个熟人,在衙门里做捕头,听他说过,他碰到过两回杀手做案,要是尸首脖子上或是手腕上,系着生死由命的小牌子,那就是杀手,没杀死别人,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要是生死由命的小牌子扔在尸首上,或是按在尸首手里、嘴里,那就是被杀手杀死的。
“死于杀手的案子,都是以仇杀结案。”
孟彦清的话顿了顿,接着道:“后来,我往襄阳一家茶坊去过一趟,他们不沾官府。就这两回。”
“怎么找到襄阳茶坊的?”李桑柔沉默片刻,问了句。
“上头交待下来的。”孟彦清含糊答道。
“你那个做捕头的熟人,多大年纪了?在大城还是小县?他只遇到过两回?”李桑柔接着问道。
“他那时候三十岁左右,十二三岁就跟着他父亲做捕快了,在卫县,虽说城不大,可离建乐城近,城外有钱人的庄子极多。
“一共就两起,他跟我说过好几回,他说他父亲遇到了四五回,他父亲做了四十来年的捕快。”孟彦清答的很仔细。
“这些茶坊已经关门了,太平盛世,不宜再做这样的生意。
“可杀手们还在,有几个杀手,把茶坊关门,归罪到太平盛世,归罪到一个一个的人头上,这些杀手,得铲除掉。”李桑柔的话含糊又明白。
大常两根眉毛抬的老高,黑马眨巴着眼,片刻,呃了一声,他明白了!
孟彦清倒是十分淡定,他早就看惯了一派温暖之下的残酷地狱。
“杀手行踪诡秘,就算有这些切口规矩,也很难找到他们。”孟彦清拧起了眉。
“这些切口规则不是用来寻找杀手的。”李桑柔的话顿了顿,叹了口气,“茶坊的杀手,来去自由,到底有多少,只怕没人知道,想要买凶杀人的,什么时候都有,只怕还不少,没有了茶坊,必定还会有其它地方,用来交易人命。
“你们知道了这些切口规则,一来能留心一二,看看新的交易在哪儿冒出来,二来,告诉那些能告诉的人。
“这些切口规则,官府那边,要有人知道,又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如果知道的人太多,这些切口规则,就没有用了,必定要生出新的切口,新的规则,那就不好了。”
“是。”大常和孟彦清等人凝神听着,低低应是。
“至于要铲除的那些,已经知道他们在哪儿了。准备准备吧。
“有谁熟悉大冶的地形吗?”李桑柔看向孟彦清问道。
“咱们这里没有,不过,大冶盛产铜铁金银,一向是朝廷监管重地,世子那里应该有图。”孟彦清答道。
李桑柔沉默片刻,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找世子要一份地舆图,不用大治全境,只要石锤镇周边就行,有沙盘最好。”
“好,我现在就走。”孟彦清呼的站起来。
“现在走也不能过江了,明天一早吧,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李桑柔示意孟彦清别急。
“好。”孟彦清重又坐下。
“从今天起,我忌几天鱼羊葱蒜。”李桑柔接着道。
大常听到这句,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老大上一回忌鱼羊葱蒜,是一夜挑了五六家,抢到夜香行的那一次,事后,他记得老大呸了一口,说了句:原来是一群弱鸡,白忌了。
这一回呢?
………………………………
隔天,城门刚开,孟彦清骑了匹马,牵着匹马,直奔过江。
黑马和董超去挑合适的大船,大常带着几个人采买,卫福等人擦枪磨刀,休整准备。
李桑柔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坐在廊下,捏着杯茶,眼皮微垂,全神贯注的感受着四周。
风一丝丝吹过,夹杂着巷子口卤肉的香味儿,擂茶的香味儿,花儿的粉香……
隔壁院子里,一声一声的磨刀声,力气不同,轻缓不同,夹杂在说笑声中,有人长长打了个嗝,引得几个人笑……
远处风吹着树叶,有只猫踩脱了瓦……
李桑柔调整着呼吸,聆听感受着四周,渐渐的,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四周,轻盈而自由。
三天后,孟彦清带着沙盘,返回扬州,隔天,一行人分坐两条船,南下入江,逆流赶往大治县。
………………………………
清晨的休宁县城,一片静谧。
除了县城城墙上高高飘扬的大齐皇旗,这会儿的休宁县城,几乎没有刚刚改朝换代的痕迹。
顾晞大军沿江下之后,从江州和铜陵两个方向的大齐大军,和猛攻饶州的楚兴部三路夹击。
饶州城被攻破后,南梁守军就奉命退守建德城,高筑堡垒,准备坚守。
休宁县城被南梁军弃守,一夜之间,城头易帜。
原本,这样悄无声息的改朝换代,不该影响休宁县的日常,可一来,听说祁门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血流成河,二来,大齐大军就驻在城外,枕戈待旦,准备攻打建德城,真要打起来,谁知道休宁县会怎么样!
因为这个,休宁县城内外,人人提着颗心,家家小心翼翼,整个县城,难得的消停安静。
休宁县城东北角一间狭巷里,信客老叶光着膀子,和大儿子邹富平,正在院子里,一替一下的舂米。
两个月前,邹富平学徒的药铺掌柜,不知道从哪儿得的信儿,说富阳只怕要打个稀烂,药铺掌柜辗转了一夜,借口老娘病重,关了店门,打发伙计学徒们各自回家,自己带着家人细软,赶回了老家绩溪县。
邹富平回到家已经将近两个月,信客老叶的信客生意,也终止于两个月前。
大齐大军打下铜陵后,整个歙州、睦州,就到处都是大军,不是大齐的,就是南梁的,不是在打,就是在准备打,老叶哪还敢往外跑着送信,在大儿子邹富平到家前大半个月,老叶就赋闲在家了。
“舂一点儿就行了,还不知道要熬多少日子呢。”老叶媳妇邹娘子从屋子出来,扬声喊了句。
家里两个多月没有进项了,反倒添了个半大小子吃饭,老二也是天天在家闲着,一天两斤米都不够,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看着一天掉下去一大块的米缸,邹娘子十分上火。
“才舂了一顿饭的米。”邹富平伸手捞了把米。
“够了,今天吃菜饭,把那畦油菜吃了,再不吃就老了。”邹娘子没好气道。
“吃糍粑!”揪着邹娘子衣襟的小闺女邹小妮仰头喊了句。
“过年才能吃糍粑呢,这会儿不能吃。”邹娘子在邹小妮头上拍了把,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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