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合肥之战过后,我就离开军中,回建乐城了。”李桑柔简洁明了的说了前因后果。
“阿清说,从合肥撤回去的那些兵将,提到你,都害怕得很。”苏姨娘仔细打量着李桑柔。
她没见过她杀人,她跟她在一起时,都是像现在这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甚至纳闷过,这位有些懒散的女孩儿,是怎么压服那群乞丐,以及城南那些跟畜牲差不多的下九流的。
“张征做了将军,阿清呢?也在城里吗?”李桑柔看着苏姨娘,岔开了话题。
“嗯,今天大帅出城巡查,他在城墙上值守。城东城北,就是齐军的大军。”苏姨娘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么来的?从北齐大军中过来的?”
“看了份军报,说武将军到鄂州了,带着你。我就来了,来看看你,说说话儿。”李桑柔冲苏姨娘举了举杯子。
“专程来看我的?”苏姨娘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看着她,没答话。
“就为了看看我,说说话儿?”苏姨娘追问了句。
“嗯。”李桑柔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跟你说说话儿就走了。”
“从建乐城,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是来告别的吗?”苏姨娘沉默片刻,看着李桑柔道。
“嗯。”李桑柔这一个嗯字,和刚才一样的肯定。
“这么说,你打算站到北齐那边儿去了?”沉默片刻,苏姨娘问道。
“嗯。”李桑柔再次肯定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从前,咱们说起过,要是江南江北打起来了怎么办,你一直说要做壁上观。”苏姨娘语调里都是好奇,只有好奇。
“你知道,我一直有点儿想法的。”李桑柔神情认真。
“你那些异想天开?”苏姨娘笑起来。
“嗯!”李桑柔一个嗯字,认真而郑重。
苏姨娘侧头看着李桑柔,片刻,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叹气,“我真喜欢你这样,想的都是千百年的事儿,还能真真的当真。”
李桑柔跟着笑起来,“一开始没想,后来看到好多人,比如你,就觉得,好多事,好多人,就像江都城外那些山一样,远看着一片一片的树林,遮的密密实实,可等你钻进山中,站到树下,就会看到树下有无数这样那样的野花儿,美极了。
我喜欢看花,想让花儿开的更多更好而已。”
“我也是你看到的花儿?那你跟我说说,我是从哪儿开出的花儿?”苏姨娘斜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笑起来,拖着长音,“虽然……可我真是不想说。”
“说吧说吧,我就想知道这个,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哪儿跟别人不一般,我身上那主贵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苏姨娘抿着酒笑。
“当初,我准备抢城南那片私窠子,就想着,我得先知道武将军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不是明面上的,是私底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溜进了将军府。
武将军在老夫人那里,必定规矩严整,在夫人那里,想来也是要正襟危坐的。
武将军和夫人出了名的举案齐眉,你说过,武将军和夫人,是伙伴。
那时候,满江都城都知道,武将军最宠你,宠你宠的昏了头,宠到纵容阿清做了统领。
所以,我想着,要是想看看武将军的真面目,我应该到你那儿看。”李桑柔笑眯眯看着苏姨娘。
苏姨娘眉梢扬了起来。
“头一回到你屋里,我就趴在你屋里那个大柜子上面,你进了屋,我看了没几眼,你就皱着眉头四下里看,我就不敢再看你了。”李桑柔看着苏姨娘。
“这事儿,我不记得了。”苏姨娘仔细想了想,摇头。
“嗯,头一回,守到你睡着,我就走了,第二回,也没守到武将军,第三回,武将军来了,我在大柜上趴着,不看,就听着。
你们俩动静挺大。”李桑柔拖着尾声,“武将军不愧是一员猛将,身强体健,精力旺盛,你也不差,后来,我一直听到你指挥着武将军,快快!不要动,不要停!”
“你个死妮子!”苏姨娘一巴掌拍在李桑柔胳膊上。
李桑柔哈哈笑起来。
“我当时就觉得,这么直爽明白的女子,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武将军能那么听指挥,也不是俗人。
回去后,我就杀了庆赖子。后来,又找机会,认识了你。”
“你是个姑娘家,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儿,也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懂这些事儿。”苏姨娘抿着酒,神情自得中带着几分寥落。
“我是十一二岁,跟着家人逃难,和家人走散了,在江都城外,碰到个老鸨,说能给我找个地方干活挣钱,能让我带着阿清。
我就这么,落进了伎家。
没几天就破了瓜,疼极了,刚破瓜那一阵子,价钱高,一天也不许歇着,那些男人,都喜欢看血,哪怕不是他破的瓜,看着床上的血,他们也高兴,跟破了个处差不多。”
苏姨娘仰头喝光了酒,李桑柔端起壶,给她满上。
“后来,总算好了,没有血了,可还是疼,疼得没办法。
姐妹们一起聊天儿,都说疼,都说是煎熬,说来说去,全是怎么熬过去的法子。”苏姨娘长长叹了口气,“真是难熬啊。
熬了三四年,后来,有个行商。”苏姨娘的话顿住,微微侧着头,出神的看着手里的酒碗。
李桑柔侧头看着她,等她恍过神来。
好一会儿,苏姨娘叹了口气,“我都忘了他姓什么叫什么了,就记得是个挺秀气的人儿,长的很好看,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说话柔声细语,一直贴在我耳边说情话儿,话很粗,不过他很温柔,声音也好听。
他一点儿也不急,一点一点,一件一件的脱衣服,温柔的像水,温热的水,那一回,不是我侍候他,是他侍候我,那是头一回,我觉得真好啊,怪不得男人那么喜欢。”
苏姨娘笑起来。
“后来,我就知道了,这事儿,不是煎熬,就是,你得想想办法。
将军肯把我抬进府,是因为他跟我在一起,痛快,他痛快,我也痛快。说我得宠是因为我会侍候人,是个狐狸精,这话没说错。”
李桑柔举起酒碗,冲苏姨娘举了举。
“我没想到,你觉得我像朵花儿,竟然是因为这个。”苏姨娘仰头喝了酒,一边斟酒,一边笑个不停。
“你还记得将军府有个仆妇,邻居喝醉了酒,进错了门,黑灯瞎火上错床的事儿吗?”李桑柔看着苏姨娘问道。
“记得,你当时说过,要是两个男人,也就是抹一把脸的事儿了。”苏姨娘点头。
“那个仆妇,被她男人打的死去活来,知道的人,一说起她,好像她从这件事后,就成了残缺,比断了一条腿,少了半边身子更可怕。
可那个醉汉,就像衣服上沾了点儿灰,拍拍干净,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这不公道,不该这样。
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这件事上,要是男人不过是沾了点儿灰,拍拍干净就好了,那女人也是这样啊。
就像你,在床笫之间,男人是乐事,你也是,男人指挥你取悦他,你也指挥他们取悦你。
这样,才是对的。”李桑柔慢吞吞道。
“怎么可能呢。”苏姨娘叹气。
“怎么不可能呢,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就可能了。”李桑柔抿了口酒,笑道。
“我真喜欢你这样,人家这么看,你偏要那么看,看到我这样的狐狸精,你也觉得好。”苏姨娘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井里艳红的花儿。
“就是狐狸精才好啊。”李桑柔端起壶,壶里空了,李桑柔弯腰拎起酒坛子,再倒了壶酒。
两人都不说话了,对坐喝酒,良久,苏姨娘叹了口气,“这趟跟将军过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嗯?”李桑柔看向苏姨娘。
“将军说我无畏,我不是无畏,我是厌倦了满府的人,想歇一歇,喘口气。
这里,你看,我就对着将军一个人就行了,将军的心思都在打仗上头,早出晚归,经常夜里也不在,多数时候,就我一个人,在这个小院里,走来走去,看看那个,看看那个,很轻松。
在杭城,和在江都城,每天睡觉,起床,吃饭,到处请安,陪着笑陪着小意儿,侍候将军,在夫人身边侍候,陪老夫人打雀儿牌。
我觉得我像个被人捏着提着的人偶,也不知道是谁提着我,经常恍惚中,觉得自己不在自己身上了,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笑,看着自己凑趣儿出牌。
好像就跟你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我是我,不是苏姨娘。
认识你之前。”
苏姨娘的话顿住,呆呆出了一会儿神。
“不记得了,好像就是认识你之后,我常常想,要是从很小时起,我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要怎么过日子,我去做什么。
要是现在,我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该怎么样。
想的越多,越觉得现在这样过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天比一天模糊,模糊的连眉眼都没有了。”
苏姨娘垂着眼,一口一口抿着酒。
“这酒不错,没想到鄂州城里还有这样的好酒。”李桑柔冲苏姨娘举了举碗。
“嗯,确实不错,虽然这是一碗离别酒。”苏姨娘将碗举到面前,看了看碗里的酒,仰头饮尽。
“那就,就此别过。”李桑柔喝光了酒,将碗放到桌子上。
“从现在就开始么?”苏姨娘拎起壶,给自己斟上酒。
李桑柔转回身,看着苏姨娘,笑着抬起手,认真郑重的挥了下,转身出门。
苏姨娘坐着没动,端起酒,一口一口抿着。
墨桑 第168章 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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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从大帅府出来,拐上大街,走出十几步,就消融在人群中,径直出了西城门。
西城门外,码头上船连着船,扛夫排成串儿,脚步飞快的从船上卸货下来,送进城门。
李桑柔放慢脚步,看了片刻,顺脚拐进码头旁边一排摊贩中间,边走边看,径直往北。
绕过两三道关卡,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李桑柔站在一棵大树旁边,凝神听了一会儿动静,见四下无人,跳下河岸,进了江边的芦苇荡,跺着泥水,在芦苇丛中逆流往上。
秋风吹的芦苇丛此起彼伏,相互拍打着,发出细密绵延的沙沙声。
一群正在梳毛的野鸭子被李桑柔惊动,却并不怎么害怕,拍着翅膀往旁边躲过去些,接着拧头梳毛。
李桑柔站住,看着那群毛色鲜亮的野鸭子,片刻,推开芦苇,看向混黄浩淼的汉水。
这里,在几百上千年后,将耸立起一座日夜喧嚣的不夜之城,她站立的地方,鲜花霓虹,到处都是偎依在一起的情侣,头抵着头,你侬我侬。
李桑柔呆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看着四周的荒芜,低低叹了口气,接着往前。
太阳西斜时,天上飘起了细雨,李桑柔低着头,只管往前走。
一直走到天快黑了,前面一圈儿被踩倒踩平的厚厚芦苇上,窜条最先看到李桑柔,一跃而起。
李桑柔坐到那块厚厚软软的芦苇上,接过大头递给她的皮袋,先喝了一气儿水,再接过咸羊肉,一边吃一边看着众人。
“都吃过了,蚂蚱在那边树上看着呢。”小陆子蹲在李桑柔旁边,声音压的极低。
李桑柔点头,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大块咸羊肉,站起来。
小陆子走在最前听动静,大头和窜条把那团厚软的芦苇撕开,推进江里,掩下他们曾经停留的痕迹,跟在李桑柔后面,往岸上走。
蚂蚱从岸上一棵高树上滑下来,离地面一丈左右,松手跳到李桑柔旁边,压着声音道:“这一个时辰,连个人影也没有,往东北五六里,有个村子,看灯火是个小村子,东南有两个村子。再远就看不到了,从一早上就有雾。”
“方向记好了?”李桑柔嗯了一声,看着蚂蚱问道。
“记好了,小陆子也上树看过,应该没事儿。”蚂蚱说着应该没事儿,底气却不怎么足。
下着细雨,这天黑的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没星没月,他实在不敢担保能不能走对。
“要是毛哥还在就好了。”大头嘀咕了句。
不管天多黑,路多难走,毛哥从来没迷过方向迷过路。
“走吧。”李桑柔拍了拍大头。
过了距离他们只有五六里的那个小村庄,雨下得大起来,黄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身上脸上,砸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走在最前的蚂蚱突然滑倒,滚跌下去,大头和小陆子急忙跟着滑下去,将蚂蚱拖起来。
“雨太大了,得避一避,往回走,靠近那个村子,找个能避雨的地方,等等再走。”李桑柔决断极快。
这会儿再赶路,事倍功半。
几个人调头,进了小村外的稻场,各找了个草堆挤进去,避雨打盹。
李桑柔让小陆子他们安心歇一歇,自己似睡非睡,眯眼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村子里早就静寂下来,偶尔传出一两声婴孩的哭声,雨落进池塘里,青蛙的叫声寒寒颤颤。
一队三四个骑兵,高高挑着气死风灯,从不远处小跑而过,没多大会儿,又过来一队。
要不是这场大雨,天亮的时候,她们已经穿过这一带,离世子的大军不远了。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李桑柔慢慢挪了挪,坐的舒服些,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挑着灯笼的骑兵小队,隔上半个时辰就经过一回,李桑柔默默数着骑兵过去的次数,数过第五趟,看着那只红暖的灯笼走远了,李桑柔低低吹了声口哨。
虽然雨还是很大,可他们也必须走了。
在天亮之前,至少要留出一个时辰,让这大雨把他们的脚印,至少冲刷到模糊不清。
五个人猫着腰离开草堆,重新走入黑暗中。
鄂州城头那些灯笼,在大雨中,模糊的只是一团团似有似无的昏黄。
李桑柔在前,让鄂州城上那些昏黄在自己右后方,静悄往前。
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又听到了马蹄声,五个人伏在灌木丛中,看着那只红灯笼靠近,再走远,出了灌木丛,接着再往前,再走了半个来时辰,远远的,天边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晨色。
李桑柔眯眼看着晨光的方向,暗暗舒了口气。
这样的大雨,在这片完全陌生的沼泽一般的地方,这样的黑暗,实在是危险重重。
天亮就好多了。
几个人聚在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后,吃了些咸肉,喝了几口水,沿着能掩住人的树林灌木丛,一路逶迤,绕着极大的圈子,往鄂州城南面过去。
中午前后,雨停了,巡逻的南梁骑兵由半个时辰遇到一回,渐渐到差不多一个时辰一趟。
临近傍晚,李桑柔一行,开始由东北折向东南,天黑透时,几个人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慢慢吃着咸肉,听着四周的动静。
离上一回遇到南梁骑兵,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虽然没再下雨,可天上云层密布,还是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他们南边,还是只能看到鄂州城上昏黄不清的灯火。
一夜大雨,阻拦了她们的行程,原本,这会儿,她们至少能看到齐军大营了。好在,雨停了。
几个人歇一会儿,在黑夜中继续前行。
天光再次大亮时,李桑柔站在一棵大树下,往南眺望。
晨雾中,远处高耸的鄂州城,和鄂州城东面,绵延的齐军营地已经隐约可见。
“总算到了!”窜条一屁股坐在地上,“让我歇会儿。”
“都歇会儿,吃点东西。”李桑柔露出笑意。
几个人分吃了余下的一点儿咸肉,歇了小半个时辰,接着往东南走。
中午前后,已经能看清楚齐军大营四周高高的吊斗了,李桑柔放慢了脚步,谨慎往前。
刚刚进到一片树林,李桑柔突然站住,举着双手扬声道:“我们迷路了。”
小陆子四个人跟着举着手,一幅胆怯惊恐的样子。
“你们是哪里人?从哪儿过来的?”灌木丛中,站起来几个兵卒。
“从平靖关,来找大帅身边的文将军。”李桑柔听出兵卒浓厚的北地口音,答话道。
“你刚才还说迷路了!”兵卒质疑道。
“刚才不知道你是这边的,还是南梁那边的。”李桑柔笑答道。
“你们走前面!”几个兵卒闪开,示意李桑柔几个人往前走。
小陆子四个人跟在李桑柔后面,举着手,规规矩矩的往前走。
两个兵卒在他们后面十几步跟着,其余兵卒重新藏回灌木丛中。
李桑柔几个人规规矩矩,走了小半个时辰,站到了齐军大营辕门外。
“你姓啥叫啥?”一路跟着她们的兵卒跑到辕门口,一个转身,跑回来几步,扬声问道。
“我姓李,李桑柔。”
站在辕门旁边的望台上值守的统领唉哟一声,趴在望台栏杆上,挥着手叫起来,“是桑大将军?还真是!快去禀报大帅!快快!”
文顺之大约就在附近,大步流星,出来的极快。
出了辕门,文顺之看着浑身泥水,连头发上都沾满泥浆污物的李桑柔,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欠身往里让李桑柔,“大常说你要过来,怎么过来,什么时候过来,一概不知,大帅很担心你。”
“从鄂州城过来的。”李桑柔笑应了句,冲望台上一直冲她挥手的统领挥了挥手,跟着文顺之,往帅帐过去。
顾晞和文诚一前一后,站在帅帐外,看着泥人儿一般的李桑柔,拱手笑道:“你这样子,难道又去了梁军大营?”
“大当家还真是从鄂州城过来的。”文顺之笑接了句。
“你怎么……”顾晞一句问话脱口而出了一半,硬生生咽住,“你衣裳都湿透了,先去洗一洗,再睡一觉,咱们再说话,我让人煮碗姜汤给你。
你的帐蓬就在旁边,大常来那天,致和就让人给你准备好了。”
“好。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确实累坏了。”李桑柔笑应了,拱手别过顾晞和文诚,往旁边她那个小帐蓬过去。
如意把顾晞沏茶用的滚水,文顺之那边的水,以及周围十几个帐蓬里能找到的热水,统统拎了过来,勉强凑够了一沐桶热水。
李桑柔不是个讲究人儿,有点儿温水就是极好的了,对着一沐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头洗了澡,换上一身干爽衣裳。
她的衣裳弩箭等等,大常他们一路带过来,这会儿,已经放在了小帐蓬里。
如意送了热姜汤进来,李桑柔喝了半碗,嘱咐如意吃晚饭前叫醒她,倒在那张矮床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傍晚,没等如意过来叫,李桑柔就醒了,听着外面黑马的怪叫声,露出丝丝笑意,起身出了帐蓬。
紧挨着李桑柔这顶小帐蓬旁边,是大常他们的帐蓬。
两个老云梦卫黑衣黑裤,正忙着做饭。
小陆子和大常对面蹲着,小陆子手里捏着张破纸,一笔笔报着帐,大常打着算盘,神情严肃,两人中间摊了一地的银票子碎银子成串儿的大钱。
孟彦清蹲在两人之间,也是一脸严肃,围观两人对帐交帐。
大当家他们这一趟,把一路上的用度赚出来,竟然还有富余,这富余还不少,他实在是佩服。
蚂蚱、窜条和大头被黑马和诸位老云梦卫围在中间,正添油加醋的讲他们这一路上的惊险。
见李桑柔出来,众人都站了起来。
“老大!”黑马一头扎过来,“如意说大帅要给你接风!如意还说……”
黑马的如意说还没说完,就被大常提着衣领拎开了。
“小陆子他们说路上睡过两回,没歇,刚洗干净,文先生就把他们叫过去,问了一个多时辰,一刻钟前,他们刚从文先生那儿回来。”大常落低声音道。
“嗯,你们一路上怎么样?”李桑柔看向站在四五步外的孟彦清。
“顺顺当当,平靖关内新增四处递铺,平靖关往这里,也都看好地方了。”孟彦清忙欠身答话。
没等李桑柔再多问几句,如意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了:大帅请她过去说话。
帅帐内,顾晞正和文诚对着那张一人多高的地舆图,低低说着话儿,听到如意的禀报,顾晞忙转过身,看向李桑柔。
“歇好了?大常他们三天前就到了,说你也来了,我和守真,还有致和,都很担心你。”顾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桑柔。
“有位在江都城认识的旧友,现在鄂州城里,想着以后就是刀箭相向了,去告个别。”李桑柔冲顾晞和文诚拱手笑道。
“小陆子说……”
“先坐先坐,先喝杯茶!”顾晞打断文诚的话,让着李桑柔坐下。
如意捧着刚沏好的茶,和几样精细茶点放到小矮桌上。
“我们是从安庆府过的江,绕了个圈子,拿着路引,从江南进的鄂州。”李桑柔抿了口茶,看着文诚笑道。
文诚想说什么,下意识的先看向顾晞。
“鄂州城铁桶一般,又没法围住,听说你们是凭着路引,顺顺当当进了鄂州城,我和守真觉得这也许是个好办法。”顾晞没看到文诚那一眼,只看着李桑柔笑道。
“路引都留着了,小陆子给你了?”李桑柔从顾晞看向文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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