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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 安波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第二十七章(4)
陈阵发现小狼对草原鼠确实有异乎寻常的偏爱,草原鼠竟能激起小狼的全部本能和潜能,难怪额仑草原万年来从未发生过大面积鼠害。
陈阵的心里一阵阵涌上来对小狼的宠爱与怜惜,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小狼上演的一幕幕好戏,而且狼戏又是那么生动深奥,那么富于启迪性,使他成为小狼忠实痴心的戏迷。只可惜,小狼的舞台实在太小,如果它能以整个蒙古大草原作为舞台,那该上演多么威武雄壮,启迪人心的活剧来。而草原狼群千年万年在蒙古草原上演的浩如烟海的英雄正剧,绝大部分都已失传。现在残存的狼军团,也已被挤压到国境线一带了。中国人再没有大饱眼福、大受教诲的机会了。
小狼眼巴巴地望着还在啃骨头的小狗们。陈阵回包去剥那只大旱獭的皮,他又将被狗咬透的脖颈部位和头割下来,放在食盆里,准备等到晚上再喂小狼。
陈阵继续净膛、剁块,然后下锅煮旱獭手把r。一只上足夏膘的大獭子的r块,占了大半铁锅,足够三个人美美地吃一顿的了。
傍晚,小狼面朝西天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盘里,焦急地看着渐渐变成半圆形的太阳,只要残阳在草茸茸的坡顶剩下最后几点光斑,它就嗖地把身体转向蒙古包的门,并做出各种各样的怪异动作和姿态,像敲鼓,像扑食,前后滚翻。再就是把铁链故意弄得哗哗响,来提醒陈阵或杨克:现在是属于它的时间了。
陈阵自己提前吃了獭子手把r,便带着马棒,牵着铁链去遛狼,二郎和黄黄也一同前往。每天黄昏的这段半自由的时间,是小狼最幸福的时刻,比吃食还要幸福。但是遛狼决不同于军人遛狼狗,遛狼也是陈阵一天中最愉快、又是最累最费力的劳动。
小狼猛吃猛喝、越长越大,身长已超过同龄小狗一头,体重相当于一条半同龄小狗的分量。小狼的胎毛已完全脱光,灰黄色的新毛已长齐,油光发亮,背脊上一绺偏黑色的鬃毛,又长又挺,与野外的大狼没什么区别了。小狼刚来时的那个圆圆的脑门,变平了一些,在黄灰色的薄毛上面,长出了像羊毛笔尖那样的白色麻点。小狼的脸部也开始伸长,湿漉漉的黑鼻头像橡皮水塞,又硬又韧。陈阵总喜欢去捏狼鼻头,一捏小狼就晃头打喷嚏,它很不喜欢这种亲热的动作。小狼的两只耳朵,也长成了尖勺状的又硬又挺的长耳,从远处看,小狼已经像一条草原上标准的野狼。
小狼的眼睛是小狼脸上最令人生畏和着迷的部分。小狼的眼睛溜溜圆,但是内眼角低,外眼角高,斜着向两侧升高。如果内外眼角拉成一条直线,与两个内眼角的连接线相接,几近45度角,比京剧演员化妆出来的吊眼还要鲜明,而且狼眼的内眼角还往下斜斜地延伸出一条深色的泪槽线,使狼眼更显得吊诡。陈阵有时看着狼眼,就想起“柳眉倒竖”或“吊睛白额大虎”。狼的眉毛只是一团浅黄灰色的毛,因此,狼眉在狼表示愤怒和威胁时起不到什么作用。狼的凶狠暴怒的表情,多半仗着狼的“吊睛”,一旦狼眼倒竖,那凶狠的威吓力决不亚于猛虎的白额“吊睛”,绝对比“柳眉倒竖”的女鬼更吓人。最为精彩的是,小狼一发怒,长鼻两侧皱起多条斜斜的、同角度的皱纹,把狼凶狠的吊眼烘托得越发恐怖。
小狼的眼珠与人眼或其它动物的眼睛都不同,它的“眼白”呈玛瑙黄色。都说汽车的雾灯选择为橘黄色,是因为橘黄色在雾中最具有穿透力。陈阵感到狼眼的玛瑙黄,对人和动物的心理也具有锐不可挡的穿透力。小狼的瞳仁瞳孔相当小,像福尔摩斯小说中那个黑人的毒针吹管的细小管口,黑丁丁,y森森,毒气人。陈阵从不敢在小狼发怒的时候与小狼对视,生怕狼眼里飞出两根见血毙命的毒针。
自从陈阵养了小狼并与小狼混熟之后,常常可以在小狼快乐的时候,攥着它的两个耳朵,捧着它的脸,面对面,鼻对鼻地欣赏活狼的眉目嘴脸。他几乎天天看,天天读,已经有一百多天了,陈阵已经把小狼的脸读得滚瓜烂熟。虽然他经常可以看到小狼可爱的笑容,但他也常常看得心惊r跳。仅是一对狼眼就已经让他时时感到后脊骨里冒凉气,要是小狼再张开血碗大口,龇出四根比眼睛蛇的毒牙更粗更尖的小狼牙,那就太令人胆寒了。他经常掐开小狼的嘴,用手指弹敲狼牙,狼牙发出类似不锈钢的当当声响,刚性和韧性都很强;用指头试试狼牙尖,竟比纳鞋底的锥子更尖利,狼牙表面的那层的“珐琅质”,也比人牙硬得多。
腾格里确是偏爱草原狼,赐与它们那么威武漂亮的面容与可怕的武器。狼的面孔是武器,狼的狼牙武器又是面容。草原上许多动物还没有与狼交手,就已经被草原狼身上的武器吓得缴械认死了。小狼嘴里那四根日渐锋利的狼牙,已经开始令陈阵感到不安。
好在遛狼是小狼最高兴的时段,只要小狼高兴,它是不会对陈阵使用面容武器的,更不会亮出它的狼牙。噬咬,是狼们表达感情的主要方式之一,陈阵也经常把手指伸在小狼嘴里任它啃咬吮吸。小狼在咬玩陈阵手指的时候,总是极有分寸,只是轻轻叼舔,并不下力,就像同一个家族里的小狼们互相之间玩耍一样,决不会咬破皮咬出血。
这一个多月来,小狼长势惊人,而它的体力要比体重长得更快。每天陈阵说是遛狼,实际上根本不是遛狼,而是拽狼,甚至是人被狼遛。小狼只要一离开狼圈,马上就像犍牛拉车一样,拼命拽着陈阵往草坡跑。为了锻炼小狼的腿力和奔跑能力,陈阵或杨克常常会跟着小狼一起跑。可是当人跑不动的时候,小狼就开始铆足力气拽人拖人,往往一拽就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陈阵被拽疼了手,拖痛了胳膊,拽出一身臭汗,比他干一天重活还要累。内蒙高原的氧气比北京平原稀薄得多,陈阵常常被小狼拖拽得大脑缺氧,面色发白,双腿抽筋。一开始他还打算跟着小狼练长跑,练出一副强健草原壮汉的身板来。但是当小狼的长跑潜能蓬蓬勃勃地迸发出来后,他就完全丧失了信心。狼是草原长跑健将,连蒙古最快的乌珠穆沁马都跑不过狼,他这个汉人的两条腿何以赛狼?陈阵和杨克都开始担心,等小狼完全长成大狼,他们如何“遛狼”?弄不好反倒有可能被小狼拽到狼群里去。
第二十七章(5)
有时,陈阵或杨克在草坡上被小狼拽翻在地,远处几个蒙古包的女人和孩子都会笑弯了腰。尽管所有的牧民都认为养狼是瞎胡闹,但大家也都愿意看热闹。全队牧民都在等待公正的腾格里制止和教训北京学生的所谓“科学实验”。有一个会点俄语的壮年牧民对陈阵说:人驯服不了狼,就是科学也驯不服草原狼!陈阵辩解说:他只是为了观察狼,研究狼,根本就没打算驯服狼。没人愿意相信他的解释,而他打算用狼来配狼狗的计划却早已传遍全场。他和杨克遛狼被狼拽翻跟斗的事情,也已经成为牧民酒桌上的笑谈,人们都说等着听狼吃母狗的事儿吧。
小狼兴奋地拽着陈阵一通猛跑,陈阵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奇怪的是,以往一到放风时间,小狼喜欢无方向地带着陈阵乱跑。但是,近日来,小狼总拽着陈阵往西北方向跑,往那天夜里母狼声音最密集的地方跑。陈阵的好奇心又被激起,也想去看个究竟。他就跟着小狼跑了很长的一段路,比任何一次都跑得远,穿过一条山沟,小狼把陈阵带到了一面缓缓的草坡上。陈阵回头看了看,离蒙古包已有三四里远,他有点担心,但因有二郎和黄黄保护,手上又有马棒,也就没有硬拽小狼调头。又小跑了半里,小狼放慢脚步,到处闻四处嗅,无论是草地上的一摊牛粪、一个土堆、一块白骨、一丛高草和一块石头,每一个突出物它都不放过。
嗅着嗅着,小狼走到一丛针茅草前,它刚伸鼻一闻,突然浑身一激凌,背上的鬃毛全像刺猬的针刺那样竖了起来。它眼中s出惊喜的光芒,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恨不得把整个脑袋扎进草丛中去。小狼忽然抬起头,望着西边天空的晚霞长嗥起来。嗥声呜呜咽咽,悲切凄婉,再没有初次发声时那种亢奋和欢快,而是充满了对母爱和族群的渴望和冲动,将几个月囚徒锁链生活的苦痛统统哭诉出来……
二郎和黄黄也低头嗅了嗅针茅草丛,两条大狗也都竖起鬃毛,凶狠刨土,又冲着西北方向一通狂吼。陈阵顿时明白过来:小狼和大狗都闻到了野狼的n味。他用穿着布鞋的脚扒开草丛看了看,几株针茅草的下半部已被狼n烧黄,一股浓重的狼n臊味直冲鼻子。陈阵有点发慌,这是新鲜狼n,看来昨夜狼仍在营盘附近活动过。晚霞已渐渐褪色,山坡全罩在暗绿色的y影里,轻风吹过,草波起伏,草丛里好像露出许多狼的脊背。陈阵浑身一抖,他生怕在这里遭遇狼的伏兵,蹿出一群不死心的母狼。他想也没想,急忙拽小狼,想把它拽回家。
就在这一刻,小狼居然抬起一条后腿,对着针茅草丛撒n。陈阵吓得猛拉小狼。母狼还在惦记小狼,而囚徒小狼竟然也会通风报信了。一旦小狼再次与母狼接上头,后果不堪设想。陈阵使足了劲,猛地把小狼拽了一个跟头。这一拽,把小狼的半泡n憋了回去,也把小狼苦心寻母的满腔热望和计划强行中断。小狼气急败坏,吊睛倒竖,勃然大怒,突然后腿向下一蹲,猛然爆发使劲,像一条真正的野狼扑向陈阵。陈阵本能地急退,但被草丛绊倒,小狼张大嘴,照着陈阵的小腿就是狠狠一口。陈阵“啊”地一声惨叫,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恐惧冲向全身。小狼的利牙咬透他的单裤,咬进了r里。陈阵呼地坐起来,急忙用马棒头死顶小狼的鼻头。但小狼完全疯了,狠狠咬住就是不撒口,恨不得还要咬下一块r才解气。
两条大狗惊得跳起来,黄黄一口咬住小狼的后脖子,拼命拽。二郎狂怒地冲小狼的脑袋大吼一声,小狼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被震得一哆嗦,这才松了口。
陈阵惊吓得几乎虚脱。他在他亲手养大的小狼的狼牙上,看到了自己的血。二郎和黄黄还在扑咬小狼,他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小狼的脖子,紧紧地夹在怀里。可小狼仍发狠挣扎,继续狼眼倒竖,喷s“毒箭”,龇牙咆哮。
陈阵喝住了黄黄和二郎,两条大狗总算暂停攻击,小狼才停止挣扎。他松开了手,小狼抖抖身体,退到离陈阵两步的距离,继续用野狼般毒辣的目光瞪着陈阵,背上的鬃毛也丝毫没有倒伏的意思。陈阵又气又怕,他气吁吁地对小狼说:小狼,小狼,你瞎了眼啦?你敢咬我?小狼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慢慢从火山爆发般的野性和兽性的疯狂中醒了过来。它歪着脑袋再次打量面前的人,好像慢慢认出了陈阵。可是,小狼眼中绝无任何抱歉的意思。
伤口还在流血,已经流到布鞋里去了。陈阵急忙站起来,把马棒深深地c进一个鼠d,又将铁链末端的铁环套在这个临时木桩上。他怕小狼见血起邪念,便走出几步,背转身,坐在地上脱鞋卷裤。小腿肚子侧面有四个小d,dd见血,幸好劳动布的布料像薄帆布那般厚实坚韧,阻挡了部分狼牙的力度,伤口还不太深。陈阵急忙采用草原牧民治伤的土法,用力撸腿挤血,让体内干净的血流出来冲洗毒伤,挤出大约半针管的血以后,才撕下一条衬衫布,将伤口包好扎紧。
陈阵重又站起身,牵着铁链把小狼的头拉向蒙古包,指了指蒙古包的炊烟,大声说:小狼,小狼,开饭喽,喝水喽。这是陈阵和杨克摸索出来的,每次结束放风遛狼后能让小狼回家的惟一有效方法。小狼一听到开饭喝水,舌头尖上马上滴出口水,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头也不回地拽着陈阵往家跑。一到家,小狼直奔它的食盆,热切地等待开饭添水。陈阵把铁环套在木桩上,扣好桩子头上的





狼图腾 安波舜 第 24 部分
地拽着陈阵往家跑。一到家,小狼直奔它的食盆,热切地等待开饭添水。陈阵把铁环套在木桩上,扣好桩子头上的别子,然后把獭子的脖颈递给小狼,又给小狼舀了大半盆清水。小狼渴坏了,它先不去啃骨头,而是一头扎进水盆,一口气把半盆水喝了一半。每次放风后为了能把小狼领回来,必须一天不给它喝水,在遛狼时等它跑得“满嘴大汗”,又渴又饿的时候,只要一提到水,它就会乖乖地拽着人跑回家。
第二十七章(6)
陈阵进包换药,高建中一见到狼牙伤口就吓得着陈阵去打针。陈阵也不敢侥幸,急忙骑马跑到第三牧业组的知青包,求赤脚医生小彭给他打了一针狂犬疫苗、上药扎绷带,并求他千万不要把小狼咬人的事情告诉别人。交换的条件是不追究小彭借丢《西行漫记》一书的责任,而且还要再借他《拿破仑传》和《高老头》,小彭这才算勉强答应下来,一边嘟哝说:每次去场部,卫生院就只给三四支狂犬疫苗,民工被牧民的狗咬了,已经用了两支,大热天的,我又得跑一趟场部了。陈阵连连说好话,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保住小狼。小狼终于咬伤了人——草原规矩极严厉,狗咬伤了羊就得被立即处死,咬伤了人就更得现场打死,那么小狼咬伤了人,当然就没有一丝通融的余地了。养狼本属大逆不道,如今又“出口伤人”,小狼真是命在旦夕。陈阵上了马,忘记了对伤口的担心,一路上拍着自己的脑袋,真想让脑子多分泌出一些脑汁来,想出保住小狼的办法。
一回到家,陈阵就听到杨克和高建中,正在为如何处置这条开始咬人的小狼争论不休。高建中嚷嚷说:好个小狼,连陈阵都敢咬,那它谁还不敢咬啊!必须打死!以后它要是再咬人怎么办?等咱们搬到秋季草场,各组相隔四五十、六七十里,打不上针,人被毒牙感染,狂狼病可比狂犬病厉害,那可是真要闹出人命来的!
杨克低声说:我担心场部往后再不会给陈阵和我打狂犬疫苗了。狂犬疫苗那么稀罕,是防狼或狗意外伤人用的,哪能给养狼的人用呢?我的意见是……我看只能赶紧放生,再晚了,大队就会派人来打死小狼的。
高建中说:狼咬了人,你还想放了它,你真比东郭还东郭,没那么便宜的事!
此刻陈阵反倒忽然清醒起来。他咬牙说:我已经想好了,不能打死,也不能放。如果打死小狼,那我就真的白白地被狼咬了,这么多日子的心血也全白费了;如果放,很可能放不了生,还会把它放死。小狼即使能安全回到狼群,头狼们会把小狼当作“外来户”,或者是“狼j”看待的,小狼还能活得了吗?
哪怎么办?杨克愁云满面。
陈阵说: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给小狼动牙科手术,用老虎钳把它狼牙的牙尖剪掉。狼牙厉害就厉害在锋利上,如果去掉了狼牙的刀刃,“钝刀子”咬人就见不了血了,也就用不着打针了……咱们以后喂狼,就把r切成小块。
杨克摇头说:这办法倒是管用,可是你也等于杀了它了。没有锋利狼牙的狼,它以后还能在草原上活命吗?
陈阵垂下头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反正我不赞成被狼咬了一口,就因噎废食,半途而废。那狼牙尖儿兴许以后还会长出来呢?还是避其锋芒吧。
高建中挖苦道:敢虎口拔牙?非得让狼再咬伤不可!
第二天早上,羊群出圈以前,陈阵和杨克一起给小狼动手术。两人先把小狼喂饱哄高兴了以后,杨克双手捧住小狼的后脑勺,再用两个大拇指从腮帮子两边掐开狼嘴,小狼并不反感,它对这两个人经常性的恶作剧举动早已习惯了,也认为这是很好玩的事情。两人把狼的口腔对着太阳仔细观察:狼牙呈微微的透明状,可以看到狼牙里面的牙髓管。幸好,狼牙的牙髓管只有狼牙的一半长,只要夹掉狼牙的牙尖,可以不伤到牙髓,小狼也不会感到疼。这样就可以保全小狼的四根狼牙了,也许不久,小狼能重新磨出锋利的牙尖来。
陈阵先让小狼闻闻老虎钳,并让它抱着钳子玩了一会儿。等小狼对钳子放松了警惕,杨克掐着狼嘴,陈阵小心翼翼又极其迅速地,咔嚓咔嚓夹断了四根狼牙的牙尖,大约去掉了整个狼牙的四分之一,就像用老虎钳子剪夹螺丝尾巴那样。两人原以为“狼口钳牙”一定类似“虎口拔牙”,并做好了捆绑搏斗,强行手术的准备,但是手术却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做完了,一点也没伤着小狼。小狼只是舔了舔狼牙粗糙的断口,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损失。两人轻轻放下小狼,想犒赏它一些好吃的,又怕碰疼了伤口,只好作罢。
陈阵和杨克都松了一口气,以后再不怕狼咬伤人了。然而,两人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杨克说:去了狼牙尖,真比给人去了势还残忍。陈阵也有些茫然地自问:我怎么觉得,咱们好像离一开始养狼的初衷越来越远了呢?
小彭一连借走了三本好书,两人心疼得要命。全场一百多个北京知青,只有陈阵和杨克带来了几大箱“封资修”经典名著,前两年最疯狂的政治风暴过去了,在枯燥单调的牧羊生活中,知青们也开始如饥似渴地偷看禁书了。因此只要书一借出,就甭想再收回来。但是,陈阵不得不借……要是让三位头头知道小狼咬伤了人,包顺贵就准会毙了小狼。经典名著很管用,果然,在很长时间里,全大队一直没人知道陈阵被小狼咬伤过。
第二十八章(1)
世民(唐太宗——引者注)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
…………
……世民手杀数十人,两刀皆缺,流血满袖,洒之复战。渊兵复振。
…………
上(唐太宗——引者注)曰:“……凡用兵之道,见利速进,不利速退。”
——司马光《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卷》
《同上·第一百八十四卷》
《同上·第一百九十六卷》
几场大雨过后,额仑草原各条小河河水涨满,新草场的湖面扩大,湖边草滩变成了湿地,成了千百只小鸭练飞和觅食的乐园。与此同时,一场罕见和恐怖的蚊灾,突然降临边境草原。
对北京知青来说,草原蚊灾是比白灾黑灾、风灾火灾、旱灾病灾和狼灾更可怕的天灾。额仑草原蚊灾中的蚊子就像空气,哪里有空气的地方哪里就有蚊子。如果不戴防蚊帽,在草原任何一个地方吸一口气,准保能吸进鼻腔几只蚊子。内蒙古中东部的边境草原,可能是世界上蚊群最大最密最疯狂的地区,这里河多湖多,草深草密,蚊子赖以平安越冬的獭d鼠d又特别多。蚊子有吸之不尽的狼血人血、牛羊马血、以及鼠兔狐蛇旱獭黄羊血。那些喝过狼血的蚊群,最近已把一个十六岁的小知青折磨得精神失常,被送回北京去了。更多吸过狼血的蚊群,以比草原狼群更加疯狂的野性,扑向草原所有热血和冷血动物。
在新草场,前一年安全越冬的蚊子更多,因此,这里的蚊灾就更重。
午后,陈阵在蒙古包的蚊帐里看了一会儿书,便头戴养蜂人戴的防蜂帽式的防蚊帽,手握一柄马尾扫蝇掸子,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蒙古包走出,去观察被蚊群包围的小狼。这是一天当中蚊群准备开始总攻的时刻。陈阵刚走出包,就陷入了比战时警报还恐怖的嗡嗡哼哼的噪音之中。
额仑草原的大黄蚊,不具有狼的智慧,但却具有比狼更亡命更敢死的攻击性。它们只要一闻到动物的气味,立即扑上去就刺,毫不试探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战略战术,如同飞针乱箭急刺乱扎,无论被马尾牛尾抽死多少,依然蜂拥而上,后续部队甚至会被抽开花的蚊子血味刺激得越发凶猛。
陈阵眼前一块一尺见方的防蚊帽纱窗,一瞬间就落满无数黄蚊。他调近了眼睛的视焦,看到大黄蚊从一个个细密的纱网眼中,将长嘴针像一支支大头针一样空扎进来。陈阵用马尾掸子狠狠地抽扫了一下,几十只黄蚊被扫落,可转眼间此纱窗上又一片黄蚊密布。他只得像扇扇子那样不断抽扫,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陈阵抬头望天,蚊群像是在做战前准备,密密麻麻悬飞在头顶不到两米的空中,草原上仿佛燃起了战火,天空中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黄烟。陈阵想:真正可怕的“狼烟”,应该是草原蚊群形成的“黄烟”。这个季节,草原人畜全进入了战争状态。
陈阵抬头仔细观察蚊情,好为晚上下夜做准备。他发现这天的蚊群不仅密集,蚊子的个头也大得吓人。黄蚊都在不断地抖翅,翅膀看不见了,看见的都是黄蚊的身体,大得好像一只只虾米皮。一时间他竟然像是置身于湖底,仰望清澈的水空,头顶上是一片密集的幼虾群。
陈阵的戴着马绊子的白马,早已不敢在草坡上吃草了,它此时正站在空荡荡的羊粪盘上,这里的地上铺了一层羊粪,一根草也没有,蚊子较少。但是,马身上仍然落上厚厚一片黄蚊,全身像是粘上了一层米糠。白马看见主人拿着掸子正在扫蚊子,便一瘸一拐,一步三寸地往陈阵身旁挪动。陈阵急忙上前,弯腰替白马解开了皮“脚镣”,把马牵到蚊子更少一些的牛车旁边,再给它扣上了马绊子。白马不停地上下晃头,并用大马尾狠狠地抽扫马肚马腿和侧背的蚊子,而前胸前腿前侧背的蚊子只能靠马嘴来对付了。千万只黄蚊,都用前肢分开马毛,然后用针头扎马r。不一会儿蚊子的肚子就鼓了起来,马身上像是长出一片长圆形的枸杞子,鲜红发亮。白马狠命地抽扫,每抽一下便是一层红血,马尾已被血粘成马尾毡,马尾巴的功能在它的势力范围之内,确实发挥得鲜血淋漓尽致。而白马则像一匹刚从狼群里冲杀出来的血马。
陈阵用掸子替马轰蚊,使劲抽扫马背马前腿,大马感激得连连向主人点头致谢。可是蚊群越来越密,轰走一层,立即就又会飞来一层,马身上永远裹着一层“米糠”、一层“枸杞子”。
陈阵最惦记小狼,急忙跑向狼圈。狼d里积了半d的雨水,小狼无法钻进d里避蚊。它的薄毛夏装根本无法抵御蚊群的针刺,那些少毛或无毛的鼻头耳朵、眼皮脸皮、头皮肚皮以及四爪,更是直接暴露在外,小狼此时已经被蚊群折磨得快要发疯了。草原蚊群似乎认准狼血是大补,小狼竟然招来了草原上最浓烈的“黄烟”,被刺得不断就地打滚。刺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没命地疯狂跑圈,跑热了连吐舌头也不敢,更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把蚊群吸进喉咙里。不一会儿,小狼又蜷缩身体,把少毛的后腿缩到身体底下,再用两只前爪捂住鼻头。陈阵从未想到这个草原小霸王,居然会被蚊群欺负成这副狼狈相,活像一个挨打的小叫花子。但是,小狼的目光依然刺亮有神,眼神里仍然充满了倔强凶狠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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