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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淮上
王宇一开始也担心过,勉强用“我并不是拿顾总的钱只是借渠道洗我自己的钱”来自我安慰,但渐渐他发现,确实没人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一连几笔都悄无声息淹没在了庞大的资金流动中。后来渐渐他胆子大了,就想洗两笔大的就彻底收手不干,这才有了去年的七百万和今年的一千多万。
然而他没想到,原来自己一开始就犯在了方谨眼皮底下。
而方谨从没出声,只不动神色地纵容他,一步步养大他的胃口,直到最后一把将所有证据全摊开在他面前!
王宇暴怒道:“总裁对你哪里不好,你非要背叛他?!”
方谨在王宇的逼视中沉默了一会,ktv光线昏暗,电视屏幕的荧光从一侧映来,在他俊秀的侧脸上勾勒出奇异的光影。
他半边脸便在荧光中十分清晰,另外一侧,则隐没在深深的黑暗里,连瞳孔深处的微光都冰冷幽森。
“不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理解我的,王主管,就像我也无法理解你。但我们本来也就不需要互相理解,你只要知道我从来都没真正臣服过,因而也谈不上背叛就够了。”
方谨声音中有种慑人的冷静。
王宇胸膛急促起伏,喘息半晌后才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ktv里一片沉寂,许久后王宇抓起手机,缓缓递上前:“这个还给你。”
方谨伸手去拿,就在那一瞬间,王宇却突然抓住他手腕反拧,紧接着另一只手便向他咽喉抓去!
——这一下简直带着厉风,刹那间袭到近前;以王宇能徒手把手机屏幕捏出龟裂的力量,只要抓住,几秒钟就能把方谨的咽喉活生生捏碎。
然而电光石火间,方谨伸手拔枪,王宇霎时一顿!
冰冷的枪口正死死抵住他额头。
王宇眼皮狂跳,冷汗就这么刷地流了下来。
“……你从哪弄来的枪?”
方谨整个人陷在沙发靠背里,一手举枪稳稳抵住,扣着扳机的手指稳如磐石:“偷来的。”
王宇半举起手,被枪口抵着缓缓退回自己的座位,只见方谨眼底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我要偷东西还真挺容易的,你信不信?要不亲身试下这枪是不是玩具?”
当然不是玩具,王宇练枪练那么多年了,真枪假枪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且方谨拿枪的姿势很正,虽然比不上像他、像顾大少那样玩射击的老手,但肯定也下功夫调整过,不是随便掏把枪出来唬人的。
王宇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料正被汗一丝丝浸湿。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我在道上混了那么久,那么多生死关头都走过来了,现在却能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拿住。
然而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顾名宗总裁曾经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古怪的期许,和毫不掩饰的、不合常理的期望,恍惚间有股颓然和挫败感从内心油然而生。
“……你不如杀了我比较痛快,”他终于嘶哑地开口道:“叫我背叛顾总,被发现了会死得比现在还可怕,你不如立马就给我一个痛快。”
方谨却微笑起来:“活着多好,谁叫你死了?”
他收回枪,只将枪口隔空对着王宇,悠闲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不需要你真正去干什么背叛顾总或暴露自己的事,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等出了这个门就当你我没见过,你照样是顾家财阀的安全总管。那些录像的源文件和洗钱相关证据我也都交给你,同时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千万……”
王宇心下惊疑,却只听方谨继续道:“……总之你只要回答我几句话,之前种种一概勾销,之后你拿到丰厚的报酬,足以金盘洗手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生,怎么样?”
“……你从哪搞一千万?”王宇警惕问。
方谨反问:“我连你用顾名宗的个人账户洗了几笔钱都知道,我搞不来一千万?”
王宇在枪口下吞了口唾沫,喉结剧烈上下滑动。
他知道今天如果自己不答应,是肯定走不出这道门的。
暴起反抗?杀了方谨?
但方谨杀了他未必要赔命,他杀了方谨却肯定是要死的!
挣扎的时间每分每秒都那么漫长,王宇的汗顺着脸颊一滴滴流到下巴。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声音因为咽喉肌肉紧张麻痹而显得有点怪异:
“你到底想问什么?”
方谨眼神从容不迫,稳定得可怕,连一点波澜都没有,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他最终妥协的结果毫不意外。
这种姿态其实更加深了王宇的愤怒和挫败,然而在对方坚冰般毫无破绽的态度面前,他其实也无计可施。
方谨一手持枪,一手打开手机调出图库,轻轻将屏幕上的一张老照片推到王宇面前——这张照片以某著名私立妇产科医院为背景,上面有五个人,左右边各一对男女都紧紧挨着,只有中间那个男人略显孤立,没什么表情地直视着镜头。
方谨指着中间这个男人,简洁地问:
“——顾名达现在在哪里?”
王宇久久瞪视着屏幕,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是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他才沙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叫顾名达。”
“那他是谁?”
方谨紧紧盯着王宇,许久后却突然见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他是谁你用得着问么,方助理?”
“你从小到大,不是几乎天天见到他吗?”





夜色深处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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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怎么了?”
方谨倏而回过神,才发觉顾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车。
车窗外华灯初上,街景熟悉,正是他家小区门口。顾远从迈巴赫驾驶座上探过身,正按着他左手腕仔细查看。
那只手昨天晚上在ktv被王宇反拧过,今天起来有点泛青,到下午淤青散开就变成一片乌紫了。白天方谨用袖扣挡得严严实实,但今晚顾远把他拉去吃烧烤,回来身上发热没注意卷起了袖口,结果被撞了个正着。
方谨抽回手:“没什么,昨天不小心撞到了门……”
顾远却突然把他抓住,拉到自己面前,在淤血的地方吻了一下。
昏暗的车厢内一片静寂,方谨怔在副驾驶上,只能感觉手腕上传来微微的刺痛,以及温暖湿润如美酒般微醺的触感。
“顾总……”
“你手指怎么这么长啊,”顾远饶有兴致地伸手贴着他手掌,观察了下比例:“以前弹过琴吗?手指这么长不去弹琴可惜了。”
下一刻方谨罕见强硬地抽回了手,说:“对不起。”
顾远挑眉看向他,脸上神情似乎颇有深意。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既没发火,也没炸毛,半晌才悠悠道:“没事……就算是夫妻俩也有老婆不爽不愿意接受求欢的时候,我会尊重你的。”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顾大少肯定去看什么奇怪的鸡汤文来补习正确追求方式、夫妻相处之道了。方谨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只见顾远摊了摊手,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很无奈,又有点得意。
“……”方谨迟疑良久,终于说:“……谢谢。”
顾远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那个……顾总,”方谨下车后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我明天想去找中医散一散淤血,请个假可以吗?”
顾远立刻问:“要我陪你去么?”
“不很快的,我自己去就行。”
顾远似乎有点不爽,不过转念想起书里说就算是猛烈追求也要给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于是点点头宽容道:“你去吧。”
方谨吁了口气,转身离去。
他还是没邀请顾远上楼去坐坐,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顾大少还是免不了有点遗憾。目送方谨消失在小区里之后,顾远看看这个时候还不晚,想了想无事可做,便呆了会儿,准备开车到他惯常去的那家射击馆练一会枪。
他打灯转方向盘,一边顺手打开车门边的暗格,往里一摸。
紧接着他骤然踩住了刹车。
——暗格里有个精致的枪形凹槽,里面结结实实卡着一把勃朗宁mk3。那是顾远最习惯用的配枪,双排弹匣内灌满13发子弹,枪膛中还随时卡着一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都是贴身收藏的。
然而现在,他本来垫在凹槽中的软布被稍微扯出来了一点。
那一点布料被卡在枪身和凹槽之间,真的只是跟指甲缝差不多宽的角度而已,然而顾远对这个枪槽的熟悉程度堪比自己的双手,哪怕只是一摸都能感觉出不对。
他锋利的眼神盯着手|枪,半晌微微皱起了眉。
·
翌日。
香港某私家疗养院。
“敝院只有三十位不到的病人,但为了保证居住环境如今开始扩建,新增了独栋别墅、游泳池和羽毛球馆,这座花园也要重新整修……”
副院长殷勤地推开花园铁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身后戴着墨镜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我老板很注重*,不想整天被狗仔队追着,你们这里的患者个人空间有保障吗?”
“有有有!”副院长热情道:“在敝院只有这片花园是公共区域,如果患者住在独栋别墅区的话,连室内游泳池都是完全独立的——”
年轻人点点头,不置可否。
在这座香港著名私人疗养院工作多年,副院长接待过社会各界名流、演艺圈明星、以及各大财团富豪;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仍然让他印象深刻。
虽然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年轻人露出的面部轮廓却非常深刻俊秀,在阳光下甚至有种冰雕雪刻的透明感;衣着配饰全是顶级大牌,领带夹和袖扣是成套蓝宝石,手腕上那只百万名表更是难得一见。
光这张脸和这身打扮,他只会以为年轻人是大陆哪个背景富豪的电影明星,然而年轻人拿出的名片和信件却属于另一个著名女星:
“这是我的老板,最近因为罹患重病的父亲而深受困扰。听说贵院专门收治有精神方面隐患的病人,老板让我来先行咨询查看一番,希望您能带我四处走走,观察下具体居住和疗养环境。”
副院长对富豪人家这番做派已经很了解了,当场拍板表示同意,为了体现热忱,甚至亲自引领这个自称姓方的年轻人来到了花园里。
“方先生请看,这是敝院一向小有声名的私家花园,总面积达八公顷,内有草坪、喷泉、茶座及玻璃花房,只是因为顾及病人的安全问题没有设置水池。往前走是占地花园总面积八分之一的玻璃花房,因为环境优雅空气清新,是本院病人最喜欢来散心的地方……”
方谨跟着院长走进高大的玻璃花房,站定了脚步。
花房中零星有几个看护各自陪着病人漫步;不远处落地玻璃窗边有个花架,上面郁郁葱葱,爬满了花藤。大丛大丛的白玫瑰正从花藤上伸出来,新鲜花瓣上的露珠沐浴着阳光,在青青的枝叶中优美如画。
花丛下有一架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面容衰老,神情呆滞的男人。
方谨目光落到那个人的脸上,如同被定住一般,半晌分毫移动不得。
“花房里终年气候适宜,几乎每个病人都经常在专业看护的陪同下过来走走,方先生您……方先生您怎么了?”
方谨扶着额头,在副院长关切的目光中低声道:“唔,太阳晒得我有点头晕……请问能给我一杯水吗?”
他脸色本来就白得透明,这么一看仿佛是没有多少血色。副院长连忙把他让到花房里一排白色桌椅边坐下,四下逡巡一圈,没见到有闲着的看护,便殷勤道:“这样——茶座那边肯定有冰水,我去给您拿一杯,很快就回来。”
方谨向他露出一丝虚弱而感激的笑意:“多谢了。”
副院长匆匆离去,在他跨出玻璃花房的同一刹那,方谨站起身,大步走向花架下那个轮椅上的男子。
那个人穿着病号服,表情带着精神问题特有的呆滞,嘴角微微有点胡渣,看样子已经六十多岁了——然而方谨知道他根本没有这么老,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多年关押造成的衰弱。
方谨走到轮椅前,蹲下身盯着男子浑浊的眼睛。半晌那人目光渐渐聚合,似乎非常疑惑地看着方谨:
“啊……啊……”
方谨心中一沉。
这个最关键的人已经失去神智了,可能谁都不认得,只能浑浑噩噩呼吸进食,维持基本的生理需求而已。
怎样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呢?
那男子目光直直地盯着方谨看了半晌,和顾名宗极其相似的脸上,带着涣散的茫然和困惑。
其实如果抛却精神病人的表情和邋遢衰老的外表,那模样还能隐约看出照片上的影子,甚至和现在的顾名宗都有点相似;但照片上的他年轻力壮精神奕奕,跟现在相比就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了。
方谨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冒险的念头。
以他为人谨慎的程度,这种明显是给精神病人刺激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做的,但现在眼看就快要没时间了。这个男子身边不可能没有监视他的保镖,另外副院长也正急匆匆赶回来,错过这次的话下次绝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方谨咬了咬牙,伸手摘下墨镜:
“……顾先生。”
“我是方孝和,您还认识我吗?”
男子一开始没搞清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他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眼底浮上极度的惊恐——
方谨顿觉不好。
他对危险的警惕性极强,立刻把墨镜重新戴上,然而这时已经太迟了;只见男子骤然向后一耸,伸手狂乱挥舞,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别……杀我,别……别杀我!方——”
方谨猝然起身退后,就在这时花房外,两个保镖听见动静,拔腿就向这边跑来!
“干什么!”“站住!”“站住不准动!”
不远处其他人纷纷停下脚步,方谨一回头,便只见保镖狂奔而至,二话不说一把抓起他按在了玻璃墙上!
“什么人?你是干什么的?”
方谨一边侧脸被紧紧压在玻璃上,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身后响起副院长的声音:“怎么了?快放手!怎么回事快来人,来人!”
混乱中几个看护跑过来,三下五除二把激动的男子按回轮椅上,熟练地从轮椅扶手边拉起束缚带把他绑住。两个保镖其中之一还押着方谨,另一个走到副院长身边交谈了几句,紧接着只见副院长大力摇头:“他不是可疑人士,也不是记者!是来查看我们医院的客户,他的朋友要住院疗养……”
“这位先生一看到我就很不安,”方谨在桎梏中艰难道:“我想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谁知道一过来他就发狂……”
保镖将信将疑松开手,又转身跟副院长说了几句,后者不断摇头又点头。
“实在不好意思方先生,”副院长充满歉意地走来欠了欠身:“这位先生他精神上有点混乱,平时都是保镖看护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实在抱歉让您受惊啦!来,我带您出去花园里走走……”
方谨整了整被揉乱的衣襟和领带,沙哑道:“没关系。”紧接着在保镖虎视眈眈的注视中,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轮椅上的男子还紧紧盯着他,神情畏惧又警惕,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
方谨借口受惊很快结束了拜访,临走前许诺会尽快派出第二拨人来医院进行探视,才在副院长热情的恭送中离开了。
一出医院他立刻打车直奔码头,订了从香港回g市的船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登船后岸边亮起了灯,船舱里陆陆续续上了不少人;方谨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脸上还带着遮挡了大半面部的墨镜,从包里抽出了笔记本电脑。
这个人是顾名宗的孪生兄弟。
或者说,他才是真正的顾名宗,顾远的亲生父亲。
方谨原先以为顾名宗会对正牌顾家家主痛下杀手,然而不知出现了什么失误,这个人不仅没死,还落到了柯家手里,随即作为柯家威胁顾名宗的最有力证据,被控制了整整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间,一开始顾名宗肯定是深为忌惮的,抚养顾远长大并默许他成为隐形太子正说明了这一点;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顾名宗在家族内的地位越来越稳,知道当年隐情的人也越来越少,柯家这张王牌的威胁力也就越来越弱了。
顾名宗最近对顾远越来越重的杀心,便正是二十多年来和柯家明争暗斗的一个缩影。
一旦这个人死去,顾名宗对柯家的忌惮大大减弱,顾远就会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船舱外传来水声,电脑荧光映在方谨脸上,墨镜下那半张脸轮廓深刻而生冷。
他不明白的只有一点:为什么这个真正的顾名宗看到他会如此癫狂?
不,应该说,为什么他看到二十多年前的方孝和,为发狂大叫别杀我?
方谨一只手扶着下颔,在墨镜后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要杀同胞兄弟并取而代之的必定是顾名宗,即那张照片上的“名达”——但下手的难道是自己父亲?
自己父亲方孝和下手杀害顾远的生父?
方谨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
一直到船靠岸方谨才结束所有准备,合上了电脑。
他随着人流登上岸,出了莲花港码头,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马路上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防弹悍马车,三个保镖正站在车边紧紧盯着他。
方谨站在了原地。
“方助理,”为首那个保镖拉开车门,声音冰冷而礼貌:“请跟我们来,顾总想要见你。”
方谨闭上眼睛,许久后才重新睁开。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俯身钻进了车厢。




夜色深处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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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夜幕中向城郊驶去,整整快两个小时后,最终停在路边。
保镖先下车开门,随即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方谨扶了出来。
眼前是一栋巨大的仓库式建筑,前院被铁栏围了起来,空地上整整齐齐停着几辆防弹房车。建筑灰黑色的门脸前写着一行字,夜色中很难看清,方谨抬眼盯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某某真枪射击场。
保镖对他低头致意:“总裁在里面等你。”
方谨默不作声,被几个人挟着进了建筑,在没有开灯的前台和通道里走了片刻,随即眼前倏而灯光大亮,来到了一座宽敞巨大的室内|射击场里。
砰!
枪声骤然响起,远处报靶杆上显出一个鲜红的数字:10.
顾名宗放下枪,回头招了招手:“过来坐。”
保镖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咔哒一声关上门。
空旷的室内只剩顾名宗、方谨、以及本来就在的几个保镖。王宇也在保镖之中,虽然神情似乎很镇定,但方谨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就能看出他眼底深藏着的不安。
不是他卖的自己,他不敢。
离射击道不远的平地上,突兀地摆着张扶手椅,方谨慢慢走过去坐下了。
“见到人了?”顾名宗一边卸弹夹一边问。
短短一句话,方谨知道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睁开眼直视着顾名宗:“——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顾名宗笑了起来:“那座疗养院外围一年到头都有我的人,你这边刚进去那边消息就放在了我案头,两个小时内不出来我就该叫人进去抢你了——怎么,柯家的保镖没用,你以为我的人陪着他们一道没用?”
方谨面色微变。
“——我不明白,”半晌他谨慎道:“既然您知道人在里面,也有办法绕过柯家的守卫,为什么二十多年来都不干脆斩草除根?”
顾名宗换上弹夹,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饶有兴味地看了方谨一眼:
“你知道熬鹰最恨的是什么吗?”
饶是方谨反应再快,也不禁一愣。
“……什么?”
“熬鹰最恨的是,你好不容易狠下心把小鹰熬得奄奄一息、野性全失,正寻思着是时候去喂食喂水收服它了的时候,突然从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抢先一步摸毛喂食,一下把它彻底驯服了;你这么多年来的期待和努力,突然被这么化为了乌有。”
顾名宗顿了顿,又笑问:“——你猜之后会发生什么?”
方谨已经明白,顾远的事他什么都知道了。
灯光下他脸色是血色尽失的苍白,甚至连身后被绑缚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然而神情却带着一种吓人的冷静。
顾名宗视而不见,悠悠道:“不过之后这个程咬金会发现……他从别人手上劫来的这只小鹰,已经在多年时光中模仿原主的一言一行,本能浸透于灵魂深处,变成了和原主极为相似的模样……”
“我不是你养的鹰犬爪牙!”方谨厉声道:“我是个独立的,跟你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句话尾梢甚至有点破音,在空旷的射击场内带出了刺耳的回响。
顾名宗却不以为意:“你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吧。”
方谨咬住牙,毫无畏惧地和顾名宗对视,直至后者微笑着挑了挑眉,重复了四个字:“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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