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淮上
——这番话里□□裸的撺掇实在太明显,顾洋心惊胆战地看了他母亲一眼。
他知道迟婉如的意思:鼓动顾远杀方谨,先除掉这个最直接最有威胁力的敌人,然后再联合柯家的力量回来对顾名宗逼宫。
然而,柯家的长辈也并不是都无条件支持顾远的。他们跟柯文龙不一样,柯文龙对顾远的投资除了长远利益考虑之外至少还有几分感情,至少那是他亲生女儿的独子;然而其他柯家长辈想的却是,既然柯荣没孩子,那顾远要是想投靠柯家,就应该改姓回来承继香火。
也就是说,如果顾远真按迟婉如撺掇的那样去做,他是肯定要把姓氏从顾改成柯的;但一旦这么改了,顾家的人还能支持他吗?就算大军压境兵临城下,顾名宗也不可能让外姓来当继承人啊!
——顾远正处在极度冲动的状态里,他能听出迟婉如这番话里的算计吗?
顾洋不安地看了看顾远,却见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底如孤狼般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我知道了。”他低沉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喜怒:
“总之,先找到天王星号再说。”
·
与此同时,天王星号。
几个保镖护着柯文龙匆匆穿过走廊,来到配电房附近一看,只见原先这里一间锁起来的密室房门大开,里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妈的!”柯文龙忍不住爆了粗口,紧接着强行把浑浊的呼吸压抑下去:“他们竟然能找到这里,把人都带走了……柯荣呢?!”
“父亲!”一个衣衫不整、略微虚胖的中年男子带着手下急匆匆从走廊另一端冲出来,气喘吁吁喝道:“怎么了?是怎么回事?我我听人说顾远带来的人发生了枪战……”
他身上酒气太明显,柯文龙知道刚才他不愿出来见顾远,肯定是躲在哪里跟人寻欢作乐去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多说什么,柯文龙重重喘了口气,才指向房门大开的密室:“上来的人不是顾远,是顾名宗对我们下手了,还带走了顾远他父亲。你现在立刻去封锁救生舱,然后调监控记录,一定要立刻找到他们——”
话音未落,就在这时走廊上灯光一灭,顿时陷入了黑暗。
柯文龙内心登时不好,紧接着保镖不要命地将他一推,周围顿时枪声大作!
“小心!——偷袭!”
黑暗中只有枪口瞬间的火光格外醒目,柯文龙被保镖死死挡在身后,只听见枪击如冰雹般在自己耳边炸开。密集的枪战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但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紧接着,如同双方都突然约好了一般枪声突停,几声重物倒地的巨响从近处陆续传来。
柯文龙心中一沉:他的人手折损了。
他还没来得及根据声音计算自己剩下的保镖,就听不远处传来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紧接着——轰!
大团明亮的火光从黑暗中爆发,赫然是配电房着火了!
“快跑!要爆炸了!”“快跑——!”
黑暗里顿时炸了锅,谁都没心思计较到底是那一方的子弹击中了电路,混乱中每个人都在迅速往外冲。柯文龙被两个亲信保镖一左一右夹着,顺走廊狂奔而上,只听身后果然传来爆炸的轰然巨响,气浪当即将好几个人掀翻在了地上。
——妈的!柯文龙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然而这时想什么都无济于事,两个保镖带着他冲到走廊尽头,柯文龙喝道:“上甲板!上去放救生艇,离开这艘船!”
保镖立刻应声答是,因为起火也不用电梯了,直接开枪打断了安全门锁,然后一头撞进了楼道。
顺着楼梯很快就能冲上甲板,柯文龙顾不得许多了,颤颤巍巍地被另一个保镖扶了进去,怕后面的雇佣兵冲进来,还立刻关上了门。
结果脚刚站稳还没缓口气,就在这时,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嗖!
最先冲进来的那个保镖晃了晃,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谁在那里!”另一个保镖立刻举枪就射,然而下一秒子弹当空而至;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痛呼,随即重重栽倒在地!
事发实在太过突然,柯文龙骤然僵住。
这时突然头顶光芒一闪,昏暗的应急灯终于亮了起来。
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人站在楼梯上,手中拿着一把尚存硝烟的勃朗宁mk,枪口平平指着楼道中的柯文龙:
“不许动。”
柯文龙死死盯着年轻人苍白俊美的脸,半晌才咬牙道:“——方助理。”
外面爆炸的余波和惨叫声、脚步声、零星枪声隐约传来,如同一曲荒诞又催命的乐曲;船身在震荡中微微摇晃,将柯文龙和方谨投在墙上的身影拉长,暗黄色的光照下显得怪异不堪。
方谨居高临下望着柯文龙,长长的眼睫在鼻翼边投下一圈疏影。他眼底的神情是如此冷淡,连说话声音都平静无波,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关头甚至有种突兀的凝定: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连个疑问都没有,这话就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句。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柯文龙反而镇定下来了:“顾名宗都告诉你了?”
他肯定以为这一切都来自顾名宗的授意。
方谨也并不去纠正,只冷冷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不过你为了把我弄去当血袋,利用高利贷强逼我父母,事后不成又放火杀害了他们……这么多年来,就没有梦见过他们来找你索命吗?”
柯文龙握着拐杖的手骤然一紧,“这就是顾名宗告诉你的?”
方谨挑眉不语。
“那顾名宗有没有告诉你,我女儿,我那无辜的女儿本来是可以顺产好好活下来的?——顾名宗故意挑她临产的时候对顾远他父亲下手,然后再把死讯告诉她,才让她在惊悸之下突然难产!当时你母亲就在产房里,只要抽血给我女儿她就能活,她本来不用死的!”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她本来就是我们柯家养大的,没有柯家她早就没命了!”柯文龙激动的声音几乎变调:“我们养大她让她多活了二十多年,结果事到临头她却贪生怕死,生生害了我无辜的女儿一条性命!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说?!”
方谨嘴唇微微颤栗,但声线却有种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镇静:“这就是贪生怕死?”
“这怎么不是?你以为我们柯家会免费做善事,要不是她血型跟我女儿一样,为什么我们要给吃给喝供她长大!”柯文龙大概是想起女儿,衰老的声音中带了微许哽咽:“我闺女还那么年轻,她做错了什么就要死?她从小就娇生惯养长大,我是一点苦都舍不得她吃的……”
方谨嘶哑地打断了他:“那我母亲做错了什么?给吃给喝就能买一条命,就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送死?”
“那是她该的!”柯文龙暴怒吼道:“你父母欠了她,活该给她赔命!”
外面的爆炸渐渐远去,灯管爆裂、重物砸下的声音连绵不断,鼎沸人声渐渐被越来越大的噪音所盖住。
然而在这狭小的楼梯间里,空气却像在重压下层层紧缩,逼得人连呼吸都难以延续。
“……那顾名宗呢,”方谨微微喘息,颤抖问:“顾名宗才是害死你女儿的真凶,为什么你不找他赔命?”
柯文龙骤然一顿。
方谨看着他,许久摇了摇头。
“不要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粉饰原因,柯文龙——你只是知道顾名宗活着才能被拿捏,如果他死了,顾家再立一个新的继承人,你就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利益罢了。甚至顾远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利益投资的一种,真爱他为什么不把他接到柯家来抚养?你把他留在顾家,只是为了从小确立他继承人的地位,将来好从中获取实实在在的收益而已。”
“你本来是有办法报仇的,只是把女儿惨死的仇恨等价代换成了更多好处,同时内心的愤恨无处消解,所以就拿这件事中最无辜也最弱势的我父母来解恨……”方谨冷冷道:“你根本没你说的那么爱女儿,甚至也不爱任何人。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血腥的利益交换罢了。”
柯文龙怒吼:“住口!”
方谨握着枪柄的手骤然一紧,手背甚至暴出了青筋。
“……所以你要杀我,”许久后柯文龙终于勉强恢复情绪,咬牙道:“你来替你父母报仇,想要来杀我……你打算杀了我怎么跟顾远解释,嗯?”
方谨没有说话。
“你跟顾远在一起了是吧?”
“……”
“从上次在香港酒店碰见你,你跟顾远在一块那样子,我心里就有点疑惑。后来你们回大陆后我又旁敲侧击了几次,猜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柯文龙轻蔑一笑,问:“你杀了我回去打算怎么跟顾远粉饰太平?还是等着顾远为我报仇,再一枪崩了你?”
方谨沉默良久,摇晃的灯影中,他侧颊阴影显出了一种奇异的冷灰。
“……我不用向他解释,”方谨低声道。
“有些仇恨不用解释,只要报了就行。就像我今天在这里杀了你,然后我会去杀顾名宗,一一讨还当年所有的血债;然后如果顾远要来取我的性命为你报仇,而我逃不掉,那也是我自己命该如此。”
“仇恨就是这样的,循环往复无从化解,只能带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整个走廊震荡,墙灰簌簌而落,硝烟和浓烟从门缝中迅速飘了进来。
方谨的手指按在了扳机上,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船身骤然倾斜,柯文龙突然抓住拐杖龙头猛力一拧!
——那竟然是一把小型的□□!
电光石火间柯文龙持枪对准方谨,下一秒只听——砰!
那其实是两声枪响,但刹那间合为了一声——
方谨在枪声响起前一瞬微微侧身,子弹贴着脸颊飞擦而过;与此同时柯文龙眉心中弹,整个人霎时凝固!
他双眼圆睁,呲目欲裂。
紧接着在地面剧烈的摇晃中,尸体砰然摔倒了下去。
轰!
远处更大的爆炸响起,楼梯和墙壁同时龟裂,这里就要塌了。
这个年近九十、满手鲜血、在港岛黑道呼风唤雨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就这么倒在即将沉没的游轮上,全身僵直死不瞑目,然而方谨却连一眼都不再看了。他转身就向楼梯上狂奔,动作快得如同闪电,身后整级楼梯大块坍塌;刚才还好好的楼梯间,转瞬就成了满目疮痍的石窟。
方谨撞开上一层安全门,外面就是冒着浓烟的的甲板。
从海平面上可以看出船身已经剧烈倾斜了,甲板上所有设施都飞快向一侧滑去,不远处地面上还冒着火苗;方谨抓着门喘了口气,紧接着奔向船舷,极目向海面望去。
他之前跟雇佣兵约好,得手后立刻撤到事先准备好的备用快艇,然后来这里跟他会合。
海面上飘着无数玻璃、木板和器材碎块,想必是从甲板上滑落进水里的;方谨紧紧抓着船舷,眯起眼睛向四周望去,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马达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有艘白色的游艇出现在视野里,甲板上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谨喘息顿住,那赫然是顾远!
刹那间凛冽的海风化作无形,顾远也看着方谨,遥遥地对他抬起手,手中是之前留下的那把mk3。
方谨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那枪口正不可错认的,对准了自己!
夜色深处 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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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谨来说这一幕就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硝烟、火光、裹挟咸腥的狂风和远处咆哮的海浪,都化作了粘稠凝固的背景。
他眼中只有那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自己。
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吗?
——但我死了,你怎么办?
方谨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死了,顾远就真的完蛋了。顾名宗就在赶来的路上,他不会放顾远活着离开;如果顾远无法在顾名宗动手前赶到柯家的话,他的生命将必然终结在这片海面上……
然而所有念头都模模糊糊一闪而过,现实中方谨只来得及抬起脚,退后半步。
就在那千钧一发闪电之间,他身后突然冲来一人,把他重重扑倒在地!
呯!
枪声响彻海面!
与此同时不远处,和方谨呈直线并列的后方,柯荣胳膊中弹,手中正指向方谨的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鲜血四溅中他骤然发出惨叫,但那声音很快被湮没在了爆炸产生的巨浪里,紧接着整个人顺着倾斜的甲板飞滑出去,消失在了船舱后。
方谨踉跄被人扶起,只见那巅峰之际扑倒他的赫然是雇佣兵头子阿肯:“老板!你没事吧?!”
方谨面色灰白神情恍惚,仿佛浑然没听见一般,只抬头望向顾远。
那一瞬间如果顾远真对他开枪的话,阿肯估计连拽都来不及拽——方谨整个人都木掉了。然而不远处顾远已经收了枪,开着游艇迅速逼近倾斜的游轮,甚至不顾产生漩涡的危险,逼近到了离甲板很近的地方,纵身就往游轮上攀爬。
“来人!来人啊!着火了!”
几个柯家的人从船舱中冲出来,满身硝烟狼狈不堪,甚至都顾不得危险,穿过甲板狂叫:“配电房着火了!快放救生艇!”
“去救柯老!柯老困在火场里了!”
不远处顾远动作一顿,紧接着三下五除二顺着舷梯爬上船,飞身跳上了甲板。
“快走!”阿肯贴着方谨耳边大吼:“船要沉了!游轮太小撑不了多久,快去救生艇上!”
方谨剧烈喘息,下意识摇头。
“你在干什么?快走啊老板!”
阿肯用力去拽方谨,就在同一时间,顾远穿过甲板,向冒出浓烟的船舱控制室跑去。
兵荒马乱时没人能看清周围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所有变故都发生在此刻:随着船身倾斜角度加大,仪器桌椅纷纷倾倒滑落,混乱中只听枪声突然响起——
第一颗子弹在顾远脚边溅起火光,第二颗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向后一推!
方谨失声道:“顾远?”
只见顾远肩部赫然爆出血花,整个人摔倒在地!
“——顾远!”
这实在事发突然,完全出乎于意料之外。下一秒方谨挣脱阿肯向前冲去,紧接着又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猝然回头——只见隔着十几米满地狼藉的甲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钱魁正举枪大步向顾远走去。
方谨怒道:“给我站住!”
“刚才联络上顾总,顾总说了跟柯文龙一起解决大少。”钱魁冷冷道:“有什么疑问你去问他,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方谨瞳孔骤然缩紧。
这跟他预先安排好的步骤不同,钱魁该起到的作用也还没起到;但事到临头根本不容任何迟疑。钱魁再次对顾远举起枪,手指按在扳机上微微用力——
砰!
钱魁的身体摇晃数下,眉心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诧异的神情还未完全消失,紧接着就扑通摔倒在了四溅的血花里。
方谨微微喘息着放下枪,不顾阿肯目瞪口呆的眼神,转身大步走向顾远。
这个时候船舱内部已经烧起来了,浓烟和火苗从游轮的每一层窗户中冒出来,远远望去如同一座裹在黑云中的烟塔。甲板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木板和金属碎片,因为游轮在不断倾斜下沉,所有东西都在乒乒乓乓不断向一侧飞滑。
顾远捂着流血的肩膀靠在一面龟裂的墙上,眯起眼睛看着方谨走来,眼底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光:“……柯老在哪里?”
方谨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拉起他的手环住自己肩膀,艰难地借力扶起他,向甲板边缘一步步走去。
“听见了吗?我得去救柯老,你放开——”
“我做不到,”方谨打断他说:“你活着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做不到。”
顾远死死盯着他,想挣脱却根本动不了,受伤那一侧肩膀已经完全失去了直觉,连鲜血流出时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
“……顾名宗到底为什么要设局杀他?你愿意替他卖命,就因为想要顾家继承人的权势地位?!”
顾远声音中带着剧痛的暴戾,然而方谨却没有回答。他站在已经很贴近海面的船舷边,阿肯早已冲过来放下了救生皮筏,然后在起漩的海面上艰难稳定好位置,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下来了。
“你活着对我来说很重要,”方谨沙哑重复道,连声调都没有丝毫变化:“我只想确保这一点,其他的我做不到。”
他抓住船舷,拖着顾远纵身一跳,紧接着两人砰的重重摔倒在救生皮筏里。落地瞬间方谨紧紧抱住顾远,背部首先撞地,承担了大部分重量,顿时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
“快快快快快走!”阿肯在狂风中嘶吼:“漩涡要起来了!”
救生皮筏飘了一段,紧接着又被飓风拖着向游轮方向直陷。正在这极度混乱的当口,只听马达声由远而近,只见顾洋驾驶着游艇冲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伸手大吼:“大哥!过来,快上来!”
迟婉如也在游艇上,一看方谨顿时脸色煞白,伸手就拼命拽顾洋——但这时情况已经来不及了。危急时刻没人能理会她的阻止,方谨一把抓住顾洋的手扶着顾远直接上了游艇。
“——老板!”阿肯突然在他们身后喝道。
方谨回头一望,只见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黑色快艇,那正是之前和雇佣兵们约好的船。
阿肯看向方谨,那意思很明显:游轮上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顾名宗马上就要赶到,得赶快回去跟兄弟们会合才对。
然而方谨却摇了摇头,嘴唇苍白干裂,语气平淡不容拒绝:“先等我一会。”
阿肯张了张口,神情非常不安。不过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说,就只见方谨转向游艇上的顾远,狂风中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顾名宗马上就要来了,他来之前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去香港柯家,顾洋也必须跟你一起走。”
顾洋倏而怒道:“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发怒是正常的,顾洋和迟婉如虽然是母子,在顾家身份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如果说迟婉如是真正感觉到了自己送命在顾名宗手上的危险,顾洋那就是真的不明就里,他潜意识里还是把顾家当成归宿的。
方谨看着他,缓缓浮出一丝有些苦涩和嘲讽的微笑:“因为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二少。”
他打开外套,从内衬口袋里抽出一叠文件,啪地扔了过去。
这文件倒不长,约有五六页纸,是一份公证财产指定继承书的概述签字部分。顾洋一眼望去当即手就抖了,急匆匆大致扫了一遍,越看脸色越差,最终猛地把文书一扔:“这他妈都是什么东西?!父亲名下的所有股票、投资和不动产都指定由你继承,如果你死后没有后代,就交给指定遗产基金会,完全没我跟大哥的份?!”
尽管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一点,但明明白白听顾洋说出来的时候,顾远还是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坐在甲板地上,靠着船舷,大半衬衣被血染得触目惊心。然而伤口处的剧痛早已麻木了,甚至连失去所有家产和地位的愤怒都非常朦胧,硬要形容的话,就仿佛隔着深水,恍惚而不清晰。
此刻他感觉到的是另外一种刺痛。
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毒液般酸涩滚烫的,让人灵魂都因为嫉妒而面目狰狞的感觉。
“你以为顾名宗为什么把你也关起来?二少,你从来都不在继承人名单里,”方谨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从一开始竞争就只存在于我和顾远之间,你是被排除在外的。”
“不……不可能……”顾洋死死盯着脚下文件,海风中那叠纸哗哗翻到最后,正露出末页上顾名宗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不可能,连任何一点东西都没留给我……这是为什么……”
“事实就是这样,我以为二十多年来你对你父亲应该很了解了,他对于血缘这种东西真没你想象得那么看重。”
方谨目光瞥过迟婉如,似乎还很有礼貌地征询了一句:“——对吗,迟女士?”
迟婉如咬牙瞪着他,嘴里喃喃了两个字,看口型像是在骂:“贱|人……”
方谨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你也可以回顾家,二少,但我保证你母亲活不过一个月——不,也许连一个星期都不要。你猜顾名宗或者是我会不会对迟家有半分忌惮?你觉得我弄死你母亲之后,会因为迟家那点蚊子肉太小就放过去不吞?”
“现在尽早抽身,你起码还能保住迟家,也不用我费神再来对付你。在香港山高皇帝远,迟家本来又从那边出身,你完全可以活得比在顾家跟我勾心斗角要好;到那时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咱们完全是双赢的局面,何必要真的逼我动刀动枪、杀人见血呢?”
方谨偏过头,神情完全是很从容,又非常彬彬有礼的。
但那话里不容置疑的自信,又让顾洋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父亲完全被你骗了!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才能哄得他这样?!是,我是不够好,但家产不给我也该给大哥!你他妈又算是什么出身的东西!”
“成王败寇,什么出身都不要紧,有本事就帮你哥把家产夺回去,没本事就只能闭嘴了。”方谨充满歉意道:“虽然我不觉得你有这个本事。”
顾洋霎时冲动地上前一步,但紧接着被迟婉如拉住了:“等等!”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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