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显然是不相信。
唐笑眉心皱得更紧。
刚想说什么，又听见李妍说：“你不记得你爸爸生日了吧？你爸爸是下周日生日呢，这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烈子到时候肯定回来了吧？带上他一块儿回家啊，家里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你们俩到时候在家住一晚上，好好陪陪你爸爸，你爸爸他年纪也不小了，这都55了，他身体又不好……”
唐笑听得烦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里的手机烫人得很，她要是不用点力气，简直没法攥住。
这个李妍啊……
怎么能当做从前那些事全部都没发生过呢？
人怎么能虚伪到这个地步呢？
她现在可以接受唐幂，不代表，她就能全然的接受李妍。
更不代表，她就能若无其事地和唐震天李妍扮演和谐的家人。
她不要。
当初，可是唐震天亲口赶她出门的。
李妍那时候多幸灾乐祸啊？
他们有哪一个人挽留过她吗？
没有。
所以，现在又凭什么让她回家，而且还带着成烈呢？
她好歹也是奔三的人了，难道她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让她带成烈回去参加唐震天的寿宴吗？
呵……
倘若成烈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只怕唐震天和李妍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这个女儿吧。
“他下周回不来。”
唐笑实在是没耐心再继续听下去，李妍那矫揉做作的声音简直听得她浑身难受。
“……嗯？回不来？”
李妍愣了愣，似乎是调整了下情绪，又带着笑和声细语地说道：“那也没关系呀，要不，我跟你爸爸，把生日宴往后挪一周？反正也不急嘛……最重要的，还是我们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开开心心……”
唐笑心道谁和你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
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儿有什么脸说这个话？
她平日里温和得很，什么事情都不太计较，也不太放在心上，唯有李妍，总能激起她的脾气。
“他下下周也回不来。”
这是实话。
只不过从唐笑口中说出来，李妍是不相信的。
“什么？下下周也回不来？”
李妍极为惊讶地说了一句，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对唐笑说：
“笑笑，我知道啊，你从前和你爸爸之间有一点小小的矛盾，可是你看，这么久了，你爸爸年纪也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你就不能让一让你爸爸吗？他难得过个生日，你回来陪陪他，哪怕你不和他说话，你爸爸看到你和烈子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心情就好了，他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嘛，你肯定也希望你爸爸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是不是？”
唐笑实在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她稍稍侧过身去，不想让裴远晟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可是那略带嘲讽的语气，是没办法不让他谁听见的。
唐笑蓦然竟有一丝心酸。
又后悔起来，一开始就应该走到外面走廊上去接电话。
“阿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爸一看见我就生气，恨铁不成钢，骂我是不孝女——生气才伤身体呢，我看，我就不忘他老人家跟前凑了，这样才能让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啊。”
她眸光冰冷，脸色比眸光更冷——就好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霜一样。
那嘲讽的声音，虽然是笑着的，但也带了几分寒意。
这时她心里又想，待会儿怎么和裴远晟解释呢？
他一定觉得她很奇怪吧。
算了……
或许她本就是个奇怪的人吧。
和家里关系闹成这样，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所为。
可是，难道她不想有个正常的家庭，像个正常家庭出来的正常人吗？
她也想。
但是她不能。
或者说，她不配。
“笑笑，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爸爸那时候也是被你气的，你是他亲生的孩子，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再怎么闹别扭，也是骨肉相连，你不知道，他在家多念着你……可怜天下父母心，笑笑，你现在过得好，你爸爸没想过沾你什么光，难道他生日，你就不能回来看看他，给他一点点慰藉吗？”
李妍这话说得仿佛是句句在理，若是个耳根子软一点的人，怕是再也没办法拒绝她。
若是在场有第三人，也一定会将这位后母当做是一位宽容大度顾全大局的好人，而她唐笑，却是个不识大体的野丫头。
这在以往的二十几年中，是唐笑在那个“家”里，最常经历的场面。
以往无数次，在亲朋好友面前，李妍喜欢伪装成一个对唐笑温存的好母亲，逼得唐笑浑身发毛，当众发飙——
这样做的后果当然是，所有人都认为李妍温柔娴淑，努力给唐笑母爱，而唐笑却年少不懂事，不识好人心。
她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每次被李妍这么膈应，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以致于每当李妍这么对她讲话，她就产生生理性厌恶，只想拔起脚来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有唐幂就够了，我这个不招人喜欢的，还是不去了吧。”
唐笑淡淡地说。
“那怎么行，你爸爸生了两个女儿，自然两个女儿都要承欢膝下的，办个寿宴，亲朋好友们，他医院的同事们，大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只有你妹妹在，别人肯定奇怪啊，保不齐背后怎么议论你爸爸呢！”
李妍苦口婆心地说：“笑笑，你就听阿姨一句劝，带着烈子一块儿回来吧，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这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呢？
唐笑心道。
和一群平时完全不来往的人聚在一起虚与委蛇，强颜欢笑，这有什么好？这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是唐震天生日需要她带着烈子回去给他挣脸面，她李妍又怎么会打这么一通电话？
真是可笑。
她唐笑都这么大的人了，凭什么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而这个“别人”，名义上是她的家人，实际上，却又是她在遇到成烈之前的那些年所有痛苦的源泉。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种痛苦中去了。
“我说了，他回不来，这个月都回不来。”
她再一次，字字清晰地说。
“……”
李妍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控制住情绪。
而后又继续假笑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没事的……”
“嗯？还可以等吗？原来寿宴这么随意的啊？你这么随意，我都以为寿宴的主角不是我爸，而是我老公了呢。”
唐笑实在忍不住怼了一句。
这句话出来，胸口舒畅了许多。
而李妍却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笑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唐笑笑了。
这次她是真的笑了，且笑得十分快乐。
“我没什么意思啊？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你听不懂人话？”
“……你！”
“嗯？怎么啦？”
李妍深深地呼吸几次，电话里都能听到她粗重的呼气声。
唐笑十分解气，一双杏核眼微微眯起来，整个人仍然是紧绷着的，但刚刚略微前倾的肩膀却舒展了许多。
“笑笑，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今天先不和你说了……我还有点事，总之……你和你老公好好说说，到时候务必一起回来，给你爸爸过个生日。你好好想想，这有什么难的呢？无非是在你爸爸寿宴上露个面而已，我想，烈子他肯定是愿意的，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
李妍叹息一声，十分无奈地说。
“…………”
唐笑听得好笑，李妍这几句话，简直句句都让她恶心透顶。
凭什么要让她和成烈像摆设一样出现在唐震天寿宴上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参观，议论，就为了给唐震天挣面子？
凭什么她李妍代替他们认为这不是什么难事？
凭什么她李妍认为成烈愿意成烈就一定得愿意？
什么叫做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
她当她是无理取闹？
呵呵……
唐笑咬了咬后槽牙，冷声道：“我说了，他在出差。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你要办寿宴，随便办，不用叫上我们。”
“…………”
李妍默了默，似忍着气说：“今天就这样吧，笑笑，我们改天再聊。”
唐笑听完一个字也不想说直接挂了电话。
她挂完电话，垂目望着自己的脚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表情调整到一个正常的状态。
她努力摒弃掉李妍给她带来的那些烦躁感，转过头看向裴远晟：“电话接得有点儿久，不好意思啊。”
1222、他俩假戏真做了？
裴远晟坐在床上静静望着她，没有马上说话。
但那眼神却让唐笑发慌，并且莫名的生出一种委屈来。
她想，难道刚刚电话里李妍说的那些，他都听见了吗？
那他怎么看待自己呢？
一定会觉得自己又没礼貌又没孝心吧？
也对。
正常人，一定会这么认为的。
毕竟，李妍说话一直都客客气气的，反而是自己，一直在冷嘲热讽，话里带刺。
好吧。
若是裴远晟真的这么认为，那她也没办法。
她不会为此辩解什么的。
因为她知道，辩解也没用。
很少有人能够设身处地地站在他人的角度。
感同身受这种事，她更是一点也不指望。
只是……
她为什么眼睛有点酸酸的呢。
“笑笑。”
这时，裴远晟清澈纯净的声音传来。
唐笑受惊一样颤了一下，豁然抬头，眼神中藏着几分期待，又藏着几分惧意。
她既期望被理解，又害怕被厌恶。
可是，他只是轻轻柔柔地对她说了一句：“你没错。”
“……”
唐笑鼻子酸得厉害。
她的嘴角往两边扯了扯，像是要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可心里翻江倒海的委屈将这个粉饰太平的微笑给冲散了。
最后，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鼻子一抽，珍珠似的眼泪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这眼泪来得猝不及防，她发誓她真的不想哭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
要怪，只能怪他说什么不好，偏偏对她说那句话——
你没错。
是啊，在过去无数个时刻，在面对李妍的虚伪时，她都无法隐藏自己对她的厌恶。
因此而被无数人诟病。
那无数个时刻，她多么多么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对她说一句——
你没错。
可是没有。
她等了那么久，一直没有等到过这句话。
她曾经想过，成烈是真正理解她吗？
她不知道。
可无论成烈是否真正理解她，他永远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或许，对于成烈这样家庭幸福的人来说，他不需要理解她在那个家中的处境。
“笑笑，想哭就哭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