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关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三位指挥大人没有丝毫异议,皇上下的手谕、余大学士也点了头,他们为什么要反对?
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汇齐的三位指挥使,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完徐伯夷的陈述、表态同意,并在开启宫门的那张申请表上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徐伯夷汗透重衣,他擦了把额头汗水,一把抢过那张表格,对大学士和三位指挥使拱手道:“有劳大学士和三位大人,咱家这就走了,多谢、多谢!”
独孤舫朗声问道:“余公公哪里去?”
徐伯夷头也不回地急急抢出,道:“出宫啊!”
五军营指挥崔馨予道:“余公公,你这样是出不了宫的!”
徐伯夷一脚刚刚迈出门槛,闻言脚下一绊,差点儿跌个跟头,他踉跄两步站住,回身惊问道:“为何出不了宫?”
余大学士捻着胡须悠然答道:“这还需要皇帝陛下批阅加印才能奏效啊!”
徐伯夷愕然道:“皇上不是已经下了手谕啊?”
余大学士正色道:“皇上的手谕不是正式的文书,老夫见了皇帝的手谕,所以才肯加印批准,但这份开启宫门的正式文书,还要皇帝陛下加盖正式的印鉴才能生效。”
徐伯夷目瞪口呆地看着余大学士,看了半晌,才确定这位大学士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
万历皇帝把一本话本儿浏览了一遍,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旁边的小太监一看,赶紧取过一床薄衾,轻轻给他搭在身上,万历被轻微的动静弄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道:“什么时辰了?”
这时候,徐伯夷溜着门边儿闪了进来,万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不禁欣然坐起,问道:“小白,你回来啦!莹莹姑娘呢?”
徐伯夷抖抖瑟瑟地举起一张纸,结结巴巴地道:“皇……皇上,还请皇上在这份公文上加盖衿印,奴婢……奴婢才能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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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21章 行不得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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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夷捧着皇上、大学士及锦衣卫、五军营、三千营的三位戍值将军加盖了印钤的启门令,一路飞奔到乾清门。
这可是皇宫,随便去个地方都不近,徐伯夷也顾不得宫中规矩了,他是真的一路飞奔到乾清门,对把守乾清门的熊伟熊大将军气喘吁吁地道“熊将军,这……这是咱家的启门令!”
熊伟接过启门令,走进旁边班房,在灯下取出各方预留的印鉴认真比对了一番,笑容可掬地出来对徐伯夷道:“不错,印鉴符合,可以开宫门了!”
徐伯夷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下来,为了出这道宫门,他已经奔走了两个时辰,现在都要午夜了。徐伯夷赶紧道:“那就请将军快快开门吧!”
熊伟道:“莫急莫急,熊某是卫门将军,还需请监门将军来,对勘合符,才能一起打开宫门。”
徐伯夷颤声道:“监门将军……又是哪个?”
他不是想哭,他是气的。
熊伟道:“莫急莫急,监门将军李兴钢,不远不远,须臾便来!”
熊伟对一名卫士道:“你去,速请李兴钢将军来此对勘合符!”
那士兵答应一声,急急离去。
熊伟冲徐伯夷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公公真好本事,自本官担任宫门卫以来,还从不曾有人能半夜开启宫门,公公你可是头一个啊!”
徐伯夷焦急地等着那位李将军,一听这话,哭笑不得地道:“这么说,咱家要出宫还挺顺利的?”
熊伟道:“那是自然!公公你可知道,当年武宗皇帝南巡,到了南京,游览牛首山,返城时已是深夜,传旨开门迎驾,那门禁守卫根本不予理会,武宗皇帝只得借宿在城门外的大报恩寺里!那可是南京,当时已是陪都,不及北京重要,而且要进城的是皇帝呀!”
徐伯夷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如此说来,咱家还真的应该感到庆幸了,哈哈……呵呵……呵……”
李将军来的还真快,大约三柱香的功夫之后,李将军终于赶到了,他带了虎符来,熊将军手中也有半块虎符,二人对验虎符,严丝合缝,一点不差,熊将军便把大手一挥,喝道:“开门!”
八个力士上前,将那沉重的门闩抬了下来,徐伯夷脚跟抬起,已然做好飞奔出门的准备,但……那只巨大的铜锁还是稳稳地挂在门上,徐伯夷不禁讶然看向熊伟。
熊伟和李兴钢正站在一边聊天,听他们聊的内容,大概是在比较勾阑胡同的妖娆姑娘和果儿姑娘谁更会服侍男人的话题。这种东西见仁见智,哪能分得出高下。
徐伯夷忍不住问道:“两位将军,这锁还没开啊!”
熊伟扭头看看,恍然道:“啊!公公还请稍等,钥匙不在我等手里,另有当值处的人入柜保管,熊某已经派人持启门令去取了。”
徐伯夷已然急得汗出如浆,可想起当初正德皇帝半夜想回宫都吃了闭门羹,徐伯夷得到些许安慰,只好耐着性子等。
一会儿功夫,当值处的人验过启门令,拿着钥匙来了,两尺多长跟玉如意似的大钥匙插进铜锁,“咔嚓”一声,那锁就开了。两个当值处的人合力取下锁头退到一边,便有几个门卫武士上前拉开沉重的宫门。
宫门一开,徐伯夷的心就飞了出去,他刚要拔足向外跑,又被熊伟一把拉住。徐伯夷提心吊胆地看着熊伟:“将军还有何事?”
熊伟正色道:“公公这么出去,小心被人在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徐伯夷:“啊?”
李兴钢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士兵走到宫门旁石阶上,凑到一处栏杆旁。宫门下有灯笼,照得清楚,石阶上的栏杆上每隔三尺有一个装饰性的石柱,柱顶有一个圆球。
这个东西徐伯夷倒是见过,以前他是负责洒扫的太监,擦拭过那东西,那石栏顶端的圆球临近宫门的几个与别处的不同,它顶端有不少小孔,但徐伯夷一直不知道它为什么与别处的不同,有什么作用。
就见那个士兵凑到石球前,把嘴凑上去,用力吹了起来。这东西其实叫“石别拉”,是一种石制的报警器,一旦吹响,可以发出很嘹亮的呜呜声。
而且,哪怕有大风也不用担心会误吹小球,它必须用特别的方法才能吹响,只有一些专门的侍卫武士或内廷的侍卫太监才懂得吹奏的方法。
那侍卫以一种特殊的节奏吹响了石别拉,片刻功夫,保和殿那边也有同样节奏的呜呜声传来。熊伟对徐伯夷笑道:“成啦!公公请!公公一路顺风啊!”
熊伟这句话是追着徐伯夷说的,因为徐伯夷在他说“成啦”的时候,就已一撩袍裾,箭一般窜了出去。
保和殿、中和殿、太和殿、太和门、午门,一道道门禁虽然比不得乾清门守御之森严,可也不是令到即开,每处地方都需要两位将军对勘合符,再由当值处的人打开大锁。
只不过这个过程中少了去内阁并召集各方统领合议审批的过程,相对来说还是快的多。徐伯夷疾步走出宫城时,晚风一吹,透骨生凉,这才发现出了一身透汗。
徐伯夷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道:“这般情况,等我赶到那夏莹莹的住处还不知要多久,须得有匹马儿代步,才好快去快回!”
想到这里,徐伯夷拔足便走,他打算去兵部借马。徐伯夷替皇帝去兵部传过两次口谕,觉得兵部当值的官员没准儿还认识他,可借一匹快马。
不想徐伯夷匆匆赶出不远,还没到六部衙门所在,前方道路旁便闪出一排兵士,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通名报姓!”
徐伯夷吓了一跳,赶紧高呼道:“不要放箭,自己人!自己人呐!”
那些戍卒哪有弓箭,都是腰刀长矛,十几个兵士围上来,提起灯笼照了照,见他一身太监袍服,为首的小头目口气稍稍缓和了些:“这位公公为何半夜行走于此?”
那小头目看着徐伯夷的眼神儿还是有所警惕,以为他是私逃出宫的太监,又或者是在宫中盗窃了什么,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看贼一般。
徐伯夷取出敕命交给那个小头目,道:“咱家奉旨出宫,有急事。这里有皇上的敕命,将军可取去验看!”
那小头目看了看,看着倒像是真的,可是以他这种级别的小官儿,哪能辩得清真伪。小头目就着灯笼认真地看了看,对徐伯夷客气地道:“既如此,请这位公公随小的走一趟,见一见我们的走更官王将军!”
徐伯夷真的是忍无可忍了,怒道:“如今已过午夜,咱家奉旨,确有急事在身,还要去见什么走更官?”
那小头目倒不敢冲他发火,只是客气地解释:“公公勿恼,这皇城里有旗手卫、羽林卫巡弋拱卫,各由一名都督领带刀千户、百户各一人负责,如果没有他们签发的通行令谍,小的是绝不敢放行的!”
徐伯夷刚刚扬起敕命,那小头目已然道:“小的没见过敕命,只认得军令!”
这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徐伯夷颓然放下了手,那小头目好心提醒道:“公公最好再去金吾卫也加盖一道印章,因为京城里还有金吾卫巡戈,没有金吾将军的印鉴,公公还是行不得。”
徐伯夷跺了跺脚,道:“既如此,快快带我去见他们!”
宫城、皇城、京城,各有戍卫,永乐十七年时,永乐皇帝朱棣曾经命工部专门铸造了守门的铜符和夜巡的铜牌,巡检官持左半,守卫者持右半,作为巡戈和通行的勘验之物。
徐伯夷赶到金吾卫时,已经脚步踉跄,有气无力。金吾卫轮值都督王海宇王大人是个会做事的,瞧这位公公像只软脚虾似的,既然是御前行走太监,分明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所以送了他一匹马,又派了八个护军护送。
徐伯夷只是要去宫外接个美人儿而已,手中那道敕命盖满了红红的印章,正面盖不下,背面都盖了两个,这手续才算齐活。
八名护军陪着徐伯夷午夜狂奔,纵马出了皇城,直奔西城而去。一路上不断碰上金吾卫巡值官兵,但是徐伯夷手续齐全,又有金吾卫都督派来的亲兵护卫,沿途倒是没耽搁太长时间。
只是……京城太大了,徐伯夷赶到西城夏莹莹母女的居处时,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夏莹莹和她娘本来可以住在馆驿里的,但是她们是女子,住在馆驿里诸多不便。贵州那地方比起中原来要贫穷的多,但是那儿的土司人家可比中原大部分的豪门世家还要有钱,租住一所宅院自然容易,所以他们就租下了一处宅院,宅院雅致,周围的风光也秀丽。
徐伯夷早就就查清了她的住处,一到门前便叫人上前叫门,夏莹莹等到很晚还没见娘亲回来,就知道必是被陈太妃留宿宫中了。宫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还能出什么事?莹莹便安心睡下了。
夏家的护卫武士听来人说夫人患了重疾,宫中派人来接小姐,惊得赶紧飞奔到后宅报信,夏莹莹睡眼惺松地起来,一听这话也着急了,赶紧穿好衣裳,急急赶到前宅。
徐伯夷没和夏莹莹正面打过交道,而且他成了太监后,胡子掉没了,肌肉也松驰下来,面相已经有了很大改变,除非极熟悉的人,已经不大可能认得出他,可徐伯夷还是怕夏莹莹瞧出他的身份,一见夏莹莹便马上低下了头。
莹莹没在意,一则忧心母亲的病情,二来她进宫时,瞧过那些太监,个个都是点头哈腰的,扬起脸儿来看人的还真没见过,以为他们一向如此呢。
莹莹急道:“这位公公,我娘怎么了?”
徐伯夷垂首道:“姑娘,太妃娘娘和令堂聊得甚是开心,所以今晚把令堂留宿在宫中了,谁料到了……”
徐伯夷扭脸看看天色,道:“谁料到了半夜,令堂忽觉腹疼不止,宫中已经唤了太医诊治,可是瞧令堂的病情,实在是……,所以皇上派奴婢来接姑娘入宫,方便就近照应!”
莹莹急得汗都下来了,急忙道:“好!我们这就走,快快快……”
夏府护卫在通知她的时候,就已准备马匹车驾了,这时开了大门,抬起门槛,车马驶出来,莹莹急急登上车子,忙不迭地吩咐:“快走,马上入宫!”
徐伯夷扳鞍上马,夜色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副阴险、得意的笑容,扬声道:“启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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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第22章 姑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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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歪躺在罗汉榻上,手里握着一卷话本儿。案几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融化的烛液使得烛芯倾斜着,终于被烛液淹灭,一缕淡淡的烟气袅袅升起,片刻功夫就消散在空旷的大殿上。
万历的手缓缓垂下,翻开的话本儿从手指间轻轻滑落。
“皇上!皇上!”
“嗯?”
万历皇帝被轻轻的呼唤声叫醒,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侍奉他起食饮居的贴身太监三德子轻轻弯腰站在面前,后边还有两个宫娥,一个捧着金盆,一个捧着毛巾皂角等物。
三德子细声细气儿地道:“皇上,您该准备上朝了。”
“哦!”
万历习惯性地答应一声,振奋精神坐起来,刚挪到榻边,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诧异地左右看看,还没完全恢复的精神使他看起来有点呆怔:“朕……昨夜在这睡了一宿?”
三德子陪笑道:“是啊!奴婢想让皇爷回寝宫里睡来着,可皇爷您不肯呐。”
万历皇帝彻底清醒过来了,眉头一皱,道:“小白呢?”
三德子稍显嫉妒地道:“小白……不是被皇爷您派出宫去了么?”
万历皇帝瞪着三德子:“他一直没回来?”
三德子哈了哈腰:“没呢!”
万历皇帝怔了半晌,三德子提醒道:“皇上,百官已经到了午门,您可不能再耽搁了。”
“哦!哦哦!”
万历皇帝醒悟过来,懊恼地道:“更衣净面!”
“是!”
三德子赶紧往旁边一闪,轻轻一招手,两排宫娥款款上前,原来他后边不只站了两人,只是那些宫娥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又站得整齐,所以初时还以为只有两人。
……
徐伯夷护着夏莹莹的马车,急急忙忙赶到午门,见午门前许多官员三三两两站在那儿,正沐浴着晨曦闲聊。徐伯夷大吃一惊,回瞧向东方,但见一轮红日即将喷薄而出。
徐伯夷暗叫一声苦也,没想到这一轮折腾,居然天都快亮了。他做贼心虚,可不敢驱车直至午门,这要让大臣们知道了底细,他们不敢把皇帝怎么样,却一定会逼着皇帝弄死他这个奸佞。
徐伯夷立即喊道:“夏姑娘,百官即将上朝了,我们从后门走!”
夏莹莹心急如焚,哪肯听他的。这皇宫这么大,要是再绕到宫苑后门那得多少时间?夏莹莹因为着急,本就没掩轿帘儿,一听这话,瞪圆了杏眼道:“我也是皇上下旨唤来的,他们进得,我怎么就进不得?”
夏莹莹对马夫道:“快些,就从午门进!”那车夫是夏家的人,自然只听夏莹莹的,大鞭“啪”地炸了一个震天响的鞭花,加快度向前冲去。
午门前倒也不是不能驾车,有些年岁大了的老大人,住的距皇宫又远,不便坐轿子,也是用车代步的,他们都可以驱车直到午门前再下来,但是就算当朝一品,也没有到了午门前还快马加鞭不减的。
午门前自有侍卫站岗,午门外的大广场上也有士兵巡戈,一瞧这辆马车驶得飞快,虽然旁边跟着金吾卫的士兵,还有一个太监策马相随,说不定是位亲王,还是快步迎上来制止。
四个士兵把大枪一竖,直指马车,喝道:“午门前禁止驰马,请停……”
夏家那马夫只知有夏家,不知有朝廷,那四匹从贵州赶来的马也是横冲直撞惯了的,一瞧有人拦路,骏马希聿聿一声长嘶,竟尔扬起了前蹄。
黔之驴,不畏虎,盖因没见识过百兽之王的厉害。夏家这四匹神驹向来横冲直撞,半野马一般的角色,它们哪管你皇帝不皇帝,那四个士兵大惊失色,人家真若失仪,自有御史记下弹劾,可真要捅死了人家的马,瞧这几匹马如此神骏,主人必然爱惜,得罪一个亲王,可不是他们几个小兵承受得起的。
四个士兵赶紧拖起长枪就跑,他们往左右一闪,那马车就轰隆隆地驶了过去,徐伯夷一旁看见,急出一脑门白毛汗,赶紧喊道:“停下!快停下!”
这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宫门前等着开门的大臣们全都注意到了,马上向这边看过来。
监察御史李博贤一见大喜,这个月他还没弹劾过人呢,实在是没找着可供弹劾的事情。身为一个专门负责找碴儿的御史言官,他感到自己很失职。
没想到今天上朝,居然有碴儿主动找上了他,这得告啊!瞧这气派,官儿不小!哎哟,是女的!旁边还有太监,这是哪个公主吧?一念及此,李御史激动的浑身抖:“出名的机会终于到了!”
这要是一本奏到君前,状告公主失仪,告成了就是辉煌的政绩!要是告败了,最好再被打一顿板子配地方,那就达了啊!不但立即清名满天下,而且会成为他一生的功勋,用不了两年就得飞黄腾达,来日凭着挨过廷杖碰过皇亲的资历,没准儿还能混到左都御史的高位上去,那可是言官的最高追求啊!
李博贤当即一撩袍裾,大喝道:“宫前驰马,大胆!快快停下!”说罢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拦在奔马前方,挺胸昂头,怒目如炬。
旁边那些大臣见了大吃一惊,这李御史站的太靠前了,现在那马夫就算勒马也来不及了,非撞他个骨断筋折不可,马上就有人高喊道:“快闪开,马车停不住了!”
夏莹莹在车上看见也吃了一惊,赶紧吩咐道:“快停下!”那马夫在她吩咐前就已用力勒住马缰,但那四匹骏马撒着欢儿的往前跑,如今实在是停不住了。
李博贤又不傻,当然知道会被马撞上,说不定还会被那碗口粗的马蹄子踹上一脚,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受点伤流点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清官?
大明的言官,在一种特殊的文化氛围下,都有点奇怪的自虐倾向。别人做官唯恐惹祸,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可清流言官唯恐不惹祸,做御史不怕事儿大,就怕没事儿!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骏马就要撞上李博贤,李御史面噙微笑,轻轻闭上了眼睛,等着那腾云驾雾的一刻。他的胸膛挺的更高了:“飞吧!飞吧!我要飞得更高……”
李御史真的飞起来了,一条长鞭像乌龙出水似的,在马头堪堪撞到他的身体时紧紧缠在了他的腰间,奋力一扯,他那单薄的麻杆儿似的身体就飞了起来。
马车又向前狂奔出两丈多远,这才被车把式牢牢拉住,而李御史被拎得飞起,在空中飞了半匝,准确地砸向几名靠拢过来的宫前武士,那几名武士身手灵活,赶紧弃了刀枪伸手去接,四个人齐齐伸手,让高高飞起的李御史安全落地了。
夏莹莹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胸脯儿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个官儿有病啊,居然还有主动往前靠的。”
说着话,夏莹莹弯腰钻出了车子,车子到了这儿也不可能再往前赶了,她要进宫总得下车才行。顺道儿还得谢谢那位出手救人的英雄,要不然真闹出人命来,她再单纯也知道会是大麻烦。
夏莹莹没等手下人放好脚踏,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这时她才看清手中拎着一条乌梢长鞭的人居然也是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蓝色绣金边的肥大长袍,长袍外穿着无领无袖,前面无衽,后身较长的坎肩,对襟上还绣着鲜艳花朵,并缀着五颜六色的亮片儿,光泽闪闪。
她梳着一双辫子,上有套,前有流苏,旁有流穗,缀满着金银饰物,瑰丽华美。个子很高,莹莹目测,应该和她的小天哥哥身高差不多,但是比叶小天看起来还要壮一些,但是尽管看起来很壮,这女人却一点没有臃肿肥胖的感觉。
她的脸蛋儿偏圆,面似满月,嘴唇丰厚性感,额头宽广白皙,完全不同于中原男子对于美丽女性的定义,但你怎么看都不会觉得她丑,那是一种完全不同意义上的美女,那饱满高耸的胸膛,让胸前并不平坦的夏莹莹见了也心甘情愿地认输,实在是……太雄伟了。
“哈哈哈……”那个高大健美的女人爽朗地大笑:“谁说中原女子都柔柔弱弱的,这位姑娘比起我们蒙古女人家来,性子还要豪爽的多嘛。”
夏莹莹对宫门前出现这样一个女人很好奇,不过这个时候她可没有时间攀谈,所以只向那女人道谢道:“多谢姐姐援手,请问姐姐尊姓大名!”
那蒙古女人微微一呆,道:“姐姐?姐姐?哈哈,好!好!姐姐的名字不太好记,你听人说三娘子,那就是姐姐了。”
夏莹莹是西南边陲的人,若非听她自己说起,都不知道她这样的服饰打扮是蒙古人,当然也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三娘子,夏莹莹只是展颜一笑,道:“三娘子,这名字好记,小妹记下了。小妹还有急事,回头再向姐姐道谢!”
说罢,夏莹莹提起裙摆向宫门方向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叫:“我有急事,我有急事,叔叔伯伯们请让一让!”
“哟!这姑娘漂亮啊……”
莹莹的美貌使得宫前那些官员们眼前一亮,听她叔叔伯伯地乱叫,好笑之余又不免真的有了一种长辈般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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