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一剑

    张奎说完了这句话有些紧张。

    因为整个街上的人都知道自从二娃离开后，这名先生就再也没有收过学生，这让街上那些有孩子的妇人都快悔了肠子。

    就在张奎还想多说些话的时候，陆沉站起了身，说道:“去看看。”

    ......

    当陆尘来到陆家大宅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很多人。

    陆家夫人面带笑容的站在正中心，自从生了孩子后她逐渐将重心转移到了相夫教子之上，脸色自然柔和安宁了许多。

    陆沉转头望向他身旁的那名中年男人，面容和善，眼神中也不乏一丝枭雄之气。

    能够在北方三教九流汇聚的新沙镇闯出这么一个强大的家业，自然不会只是一个单纯的善人罢了。

    这名男子自然便是路远游。

    这是陆远游第一次看见陆沉，坦然笑道:“既然是家门，老夫也懒得搞那套凡俗规矩，也知道陆先生是有神通的大人物，上次的事情希望海涵。”

    陆沉脸色没有任何波澜，说道:“孩子我看看。”

    夫人连忙朝着身后招呼道:“陆青，快来给先生看看。”

    一个带着丝婴儿肥的白嫩孩子走了出来，神情平静，眉眼如女子般好看，乍看上去跟陆沉倒是有那么一点相似。

    两人对视。

    陆沉问道:“陆青”

    陆青朗声头，道:“是的，先生！”

    看着那跟二娃截然不同性子的孩子，陆沉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看见这个举动，陆远游跟夫人对视一眼，互相看见了对方心中的欣喜神色。

    陆沉说道:“给我准备一件安静点的宅子，另外不要打扰我。”

    陆沉走进了陆家大宅，当起了教书先生，这个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镇子。

    路远游显然对陆沉极为重视，将府内最好的宅子腾空了出来，亭台楼阁，小湖莲花，另外还将隔壁几个宅子全部腾空，生怕打扰了陆沉。

    第一天上课，陆青孤身一人来到了宅子内，显然经过悉心打扮，无论是衣服还是头发，皆是一丝不苟。

    陆沉站在院子正中央，问道:“学什么”

    陆青看着那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说道:“读书写字。”

    陆沉再问道:“想学什么”

    陆青眉眼飞扬，灿烂笑道:“学剑，我要当剑修！”

    陆沉点头说道:“我可以教你。”

    陆青流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说道:“不是我瞧不起先生......我知道先生很厉害，但是关于学剑的事.....”

    陆沉神色平静，右手微微抬起，不知道何处而来的一柄飞剑直接从天空远处飞到了他的手中。

    三尺长剑微微旋转，宛如通灵。

    陆青瞪大了眼睛，随后反应过来后连忙磕头道:“谢谢师傅！”

    陆沉望着他的样子，心想的确很像自己，但终究还不是自己，这样也好。

    “将最基本的功课做完，我便教你学剑。”陆沉最后说道。

    .......

    陆沉说过这个孩子很像自己，是因为他很聪明，也可以说学什么都快。

    不同于二娃，陆沉




180问心求道【八】
    陆沉进入这里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

    以前自己身处陆府时，或许因为亲身经历，所以有些东西并没有看清。

    而这一次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来到这里，便能看清楚很多以前没有注意的事情。

    比如陆家夫妇很爱陆青，换句话说，他们很爱当年的那个陆尘。

    那么究竟是何种缘由，他们为了所谓的长生不死，最后轻而易举的舍弃了亲生儿子的性命

    这其中的关键或许便是让他心境圆满的关键。

    “再多看看。”陆沉最后对自己这样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除了教导陆青学习，便开始观察陆家所有人的心性脉络。

    从陆府这些年上上下下发生的大事小事，到每个人的心路变化历程，陆沉都开始默默的放在眼里。

    而这种事自然需要多走走多逛逛，于是陆沉离开了呆的宅子， 开始在四周闲逛。

    陆远游夫妇对陆沉所发生的变化感到了喜悦，这证明着陆尘开始已经接纳了这里，对他们儿子自然也更会全身心的教导下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沉逐渐收回了自己的审视目光，因为整座陆府的人心起伏没有丝毫的变化，非但没有衰败，反而隐隐有一丝家族越来越鼎盛的巍峨气象征兆。

    陆沉于是又将目光收了回来，从陆家夫妇，然后逐渐缩小到陆青身上。

    到这时，陆沉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来不会在意的细节。

    陆青天性聪慧，但是因为早熟缘故，与父母向来不如何亲密。

    若是仅仅如此，倒没有什么，但让陆沉有些意外的是陆青似乎真的与陆家夫妇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这里的感情不是那种平日见面相逢的那种规矩，而是一些隐藏着日常生活中的细微动作。

    比如陆夫人辛辛苦苦用两三月织成的衣裳，陆青向来可以穿过一次便随意丢弃在地上，然后等着下人们前来收拾。

    又比如陆远游有时候跟陆青谈心，偷偷递给一些自己私藏已久的零花钱，却被陆青当成是天经地义，毫不在意。

    还比如陆府的下人们都在传陆青大少爷对待下人极好，平日从来没有如何责罚过下人，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说。

    但陆沉却知道这仅仅只是陆青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人而已，他的目光在于那虚无缥缈的剑道，至于仆人婢女在他的眼中宛如蝼蚁一般，一文不值。

    更恐怖的是陆青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似乎与生俱来便是这样想法。

    陆沉静静的看着陆夫人一次次在不经意的小事间流泪，看着陆远游脸颊上的皱眉越来越重，却又无可奈何。

    而陆青依然我行我素，整日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剑上。

    某天，陆沉静静看着全神贯注秀修剑的陆青，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不知道为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的疲惫神色越来越重。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但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厌倦的神情。

    陆沉感觉到有些累了，昏昏欲睡，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在这个世界之上睡过去。

    周围的一切风景飞逝，光亮开始逐渐在陆沉的脑海中磨灭，陆沉整个身体在虚空中往下掉落。

    漆黑一片，不知道要坠向何处。

    ....

    “该醒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陆沉从混沌中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苏安那张熟悉的面庞。

    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散发着灿烂金光。

    “这是怎么回事?”陆沉盘膝而坐，望着那熟悉的山头。

    苏安眼神中带着丝遗憾，摇头说道:“才过去两月有余，只可惜你的考验已经失败，于是被古书赶了出来。”

    陆沉听见这话沉默



181问心求道【九】
    在先前，陆尘观察陆青的心性脉络时，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或许正是因为陆青那种近乎于无情的性子，让陆家夫妇的心境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如此小的孩子，从小天赋异禀，带着漠视情感漠视生命的心态对待其余的一切，久而久之，会让人感到惊讶，随后震撼，紧接着敬仰，但是到最后，直到当少年的能力超过众人的理解程度时，这种种情绪都会演变为最后的一种情绪。

    那便是畏惧。

    所有人都会畏惧这个孩子。

    这种情绪在修行界是很好的事情，但若是在凡人眼中则变成了恶。

    就像一头狼生在了羊群之中，无论这头狼如何温顺，终究会让羊群提心吊胆。

    陆沉在陆青的身上，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扪心自问，是否当初的那件惨事，也有着自己的原因，是否恰恰因为正好是自己，所以陆家夫妇才会迷失本心

    在这种自我询问的意识中，书中世界中的真灵抓住了他道心的一丝动摇，从而让他陷入了这种逼真的幻境之中。

    但就如同陆尘所说的，眼前这个“苏安”并不了解他，不知道无论道心如何动摇，他总会在某个时间点上重新坚定自己的信念，这就是陆沉心性中最强大的部分。

    苏安已经逐渐化为虚幻，只留下一团金色的光影流露在半空之中，随之声音也变得稚嫩，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道:“说的这么厉害，有本事自己出去啊！”

    陆沉站起身，向前一步，整个身体直接就从山巅上落了下去。

    风轻云淡，不带一丝云彩。

    看见这一幕，书中真灵脸色古怪，半响后骂道:“他娘的，算你狠！”

    .....

    陆沉再次醒来，还是在陆家的宅子里面。

    陆青的脸贴的他极近，仿佛是想看出些什么。

    看见陆沉醒来，陆青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讪讪笑道:“嘿嘿，想看看师傅睡的熟不熟。”

    陆沉站起身来，整个人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他基本上了解了当初那件事情的大概脉络，此刻来到这里就是要看看最后的结局。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改变一下陆青。

    陆青看见陆尘破天荒的打量他，不自觉便有点心虚，小声道:“师傅，你干嘛”

    陆沉直接问道:“你是不是从生下来便没有所谓的情感”

    陆青直接摇头笑道:“师傅，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陆沉平静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瞒不住我的。”

    陆青看见陆沉那平静的神情，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道:“好像是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可是所谓的修道者不就是应该断绝七情六欲吗难道这样还算是坏事”

    陆沉说道:“你知道答案的。”

    陆青的脸色有些激动，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证明陆青内心深处其实有些不安。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虽然他从生下来就学习正常的规矩理论，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没有丝毫感觉，甚至觉得所谓的七情六欲都是很没有必要的东西。

    有时候看见陆父陆母为他劳心劳力的场面，陆青甚至内心深处隐约还会觉得有一丝可笑而无趣。

    这些人跟他完全仿佛不在一个世界，他们或许在短短百年之后便会死去，而自己百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言语可谈。

    陆沉突然说道:“你生而被剥夺了七情六欲，但其实这种情绪是可以后天养出的，我会慢慢教会你。”

    陆青眉头皱的更深，说道:“这些有什么用”

    陆沉平静道:“修道之人讲究的太上忘情却并非无情，这件事你日后或许会懂。”

    陆青哼了一声，冷冷道:“不想学。”

    陆沉平静道:“我会废掉你的剑道修为，等你什么学会再重新提起来。”

    话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但是陆青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和畏惧。

    不光是因为这句话，更重要是的眼前这个先生是他生来第一个不知为何仿佛从骨子里就害怕的人。



182问心求道【九】
    陆青的改变让整个府内变得喜悦起来。

    陆家夫妇给陆尘送来了无数的金银珍宝，或大或小的箱子堆满了院子。

    陆夫人更是喜出望外，心想有这么一个先生真是他们整个陆府的服气，也就只有先生才能将他们的孩子改变成这样一个样子。

    陆青虽然不知道心里如何去想，但按照陆沉的吩咐，每日的问候以及些许心意都是风雨无阻。

    转眼又是数年过去。

    有些事情，重复久了逐渐久会变得习惯。

    陆青不再需要陆沉的提醒，脸色上多了份生动，偶尔也会停下来与府内的下人们闲聊两句。

    大雪瑞冬。

    按照陆沉的吩咐，陆青会和陆夫人一起去行，去镇内置办些年货准备过年。

    陆沉站在院子里，大雪覆盖在肩头，片刻后陆沉想起了什么，然后独自离开了陆宅。

    那些陆府下人看见陆沉，皆是恭敬行礼，随后让开了道路。

    这么多年过去，陆家早已经对陆尘再了没有了丝毫警备之意。

    大路上，路沉一路南行，来到了镇子最南边的一座宅子。

    这里原先是陆府的别院，现在由二娃的母亲住在里面安享晚年。

    陆沉推门而入。

    那些陆府下人皆是一愣，然后纷纷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