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都

    乌鸦很理解雪公主为什么幸灾乐祸，因为他也目睹了下方称得上惨剧的几处事故现场。

    制造惨剧的并非磁浮车，而是飞行器。

    空中的喷气飞行器一般不会坠毁，但它们速度大多非常快，飞得高的那些倒也不怕，但有少数飞行器的高度没拉升起来，正在建筑之间穿行，如果在空间震动爆发的时候驾驶员又刚好处于手动操作状态，那就真热闹了，转向或者拉升肯定来不及了，原地停下来又不现实，一头撞上建筑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了。

    下面就由不少例子，至少有十几处火光和爆炸，是飞行器撞上建筑造成的，好在大多飞行器在撞上建筑前，建筑外就弹出了一道刚性护盾，随即飞行器撞到护盾上炸成一团火球，损失的仅仅是驾驶员自己的财产，一架飞行器而已。

    但是有两处建筑不知为什么，护盾没有及时弹出，飞行器一头撞了上去，从窗户层直接撞进了建筑内部，飞行器随即发生了爆炸，连飞行器带建筑内部的设施，被爆炸掀起的冲击波彻底摧毁。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绿区，大型建筑的内饰没有普通的便宜货，个个都是天价，这一炸给建筑所有者造成的经济损失，想想都让人笑的合不拢嘴。

    “直接影响持续了十天，但是间接影响一直持续着，至少十七年前我正是入驻源能之都的时候，影响还在继续。”雪公主笑了笑，从窗外收回目光，在花园里慢慢徘徊，“不过那时还在关注这一现象的，只剩下了一部分顶级强者，其中兴趣最浓的一个名字就叫百合，银色的百合。”

    乌鸦目光微微一缩，跟在雪公主身边，一言不发的听着，这些可是连玫瑰都未必记得甚至未必知道的信息，哪怕漏掉一点，就算他自己能原谅自己，估计也会被玫瑰的花藤沿着血巷从巷口追到巷尾吧。

    “那时候的百合比现在的玫瑰还年轻，整个人就像一颗太阳，散发着万众瞩目的光芒，强大，美丽，乐观，自信，洒脱，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就像行星被恒星吸引，即便被掩盖了自身的光辉也在所不惜。”

    听着雪公主的描述，乌鸦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废土和源能之都两次看到过的影像，那个骄傲的银色身影，那个光彩夺目的女人，以及最后的最后，那颗带着遗憾滚落在地的美丽头颅。

    “我从不否认，我是被征服者之一，从第一次接触她的那天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主宰，我崇拜，仅此而已。从此我心甘情愿的追随在她身边，甚至甘愿匍匐在她面前，不管这算是卑微还是崇高，只要能和她并肩作战相互依靠，我什么都不会在乎。”

    骄傲的公主，高贵的女王，口中却说出如此卑微的宣言，不仅没有丝毫的羞耻，反而充满了自豪。乌鸦无法理解这种近乎扭曲的感情，但他丝毫不怀疑感情的真伪，因为在雪公主倾诉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对方的眼睛，从中看到的除了发自内心的自豪之外，就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深深的痛苦，痛苦也许并不强烈，却如影随形，近乎绝望。如果这样的情绪也能作伪，那乌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算是真的。

    “从那以后，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最快乐的日子，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七个世界就是我们的后花园，我们无忧无虑，来去自如。”陷入回忆的公主殿下充满幸福的微笑着，“关于空间震动的原因，这件事能调查清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们的功劳，如果没有我们，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哼，这一点就连花千树和萧白发都不敢否认。然而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原因，都只是能够公开的消息而已，绝大部分民众都知道，还有一部分消息是不能公开的，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为什么？”

    “为什么？”雪公主冷笑道，“明知故问。”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一旦公开，势必会造成大范围的恐慌。”乌鸦叹了口气，苦笑道，“按你说的，空间震动不止源能之都才有，其他世界也一样存在，他们肯定也会调查，而且多少应该也都有些眉目了，甚至进度不比咱们慢，已经彻底查明了真相。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他们查明了真相，咱们的保密就毫无意义了，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民众一定会从另外的世界里得知真相，除非……”

    “除非什么呢？”

    “除非他们配合咱们，也只公开了咱们公开的那部分消息，默契的同样隐瞒了大部分真相。”乌鸦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会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真正的原因对每个世界来说都会造成恐慌，大家才默契的绝口不提。”

    “很棒的推论，可惜，这次错了。”雪公主遗憾的摇头道，“其实也不能说完全错了，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会走到你说的那一步，但是现在还没有到，因为其他几个世界对空间震动的调查还没那么深入，得到的结果仅停留在表层，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原因上，还没有碰触到深层原因，或者也可以说深层后果，所以才形成现在的局面，不过你推测的也对，如果今后他们碰触到了，一定会做出同样选择的。”

    “这就奇怪了。”乌鸦皱眉道，“两个快崩溃的文明先不提，其他四个世界，和咱们的高端水平应该相差不大吧，为什么他们比咱们探查的进度差那么多？因为百合姐的原因吗？”

    “不，就事论事，百合的能力和作用还没有那么夸张。”雪公主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一条最重要的线索，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刚好在咱们这个世界而已。”

    “嗯？”乌鸦脑中灵光一闪，“第八扇门？”

    “喀啦”一声，雪公主的周围浮现出一道冰层又马上碎裂消散，她脸色阴沉的说道，“你们的进度居然这么快，已经知道了第八扇门的存在。不对，小玫瑰应该早就知道第八扇门，但是你能把它和我说的东西联系起来，说明你们的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你们不仅知道第八扇门的具体所指了，而且也知道它关系着什么，呼，看来我要重新调整态度了，尤其是……对你的态度。”

    “嗯？怎么就变成对我的态度了。”乌鸦一摊手，满脸委屈的说道，“我就是个路过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少废话，玫瑰想做什么我知道，她的能力我非常了解，那只母豹子是什么水平我也早就知道，她们两个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比你清楚，如果靠着她俩，三年之内能知道第八扇门意味着什么，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现在你加入了两个多月，就让她们的进度加快了三年，你说和你有什么关系？”雪公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过也可以理解，你和玫瑰的互补性很强，配合起来事半功倍，再加上那只鲁莽的豹子对玫瑰言听计从，仔细想想，进度突飞猛进倒是也能接受。就是……这个进度是不是有点快了？”

    “嗯？还嫌快？”

    “进度太快，难免会根基不稳，现在她还能隐藏在暗处当然没问题，但是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过不了几年就藏不住，到时候……百合……”

    “呵，公主殿下啊公主殿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乌鸦眯着眼睛微笑道，“根基不稳当然会出问题，所以，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你怕不是忘了，你是为什么才想要提前见我的？”




第二十九章 我生命的一部分
    “呵，也有道理。”雪公主愣了愣，失笑道，“看来你也看出来了，你们在蒸汽世界的收获，尤其是神圣男爵的身份，让组织上下都极为惊讶，所以才调整了原本的计划，希望提前和你会晤，你……”

    “等等，亲爱的公主殿下，亲爱的雪阿……咳咳，别打别打，亲爱的公主姐姐。”乌鸦抬手打断，行为看似无礼，但自然而然的语气和熟络的态度，却让人不知不觉间忽略了其中的无礼，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关系亲近的表现，“在你生硬的转移话题之前，是不是应该把说到一半的话题说完？你这样说到一半就断掉，吊人胃口，实在有损道德啊。”

    “呵，还真是个小王八蛋，小佩的脑子要是有你一半机灵，在源能之都早就混的比我更好了。”雪公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但是很可惜，大家都是同类，你故意暴露出来的那点心眼，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放心吧，既然把你请来，你又通过了测试，那该告诉你的事总是要告诉你的。我现在转移话题，也不过是需要了解清楚你们到底做到了哪一步，才能决定向你透露到什么程度。”

    “嗯？”乌鸦眯了眯眼睛，“你想告诉我，一些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反而是取祸之道？”

    “不，那种针对外行的话我才不会说，否则就是侮辱智商了。不管是不是该知道的，对于想加入棋局的棋手，永远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但是……”

    “呵，明白了。”乌鸦慢慢点头道，“但是你不信任我。”

    “没错，我不信任你。”听的人理所当然，说的人也理所当然，两人平静的就像在商量晚上吃什么一样，“我已经信任了你的立场，也信任了你的水平，但是我不信任你这个人。”

    “嗯，你不能确定我是否会贪功冒进，也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出现失误，如果我知道的太多了，一旦出现失误，就会直接影响到一切。”

    “在这方面，咱们这类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只有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有自己决定合作者都知道些什么，才能确保不会出问题。”

    “所以刚才我直接向你亮出底牌的时候，你才会那么惊讶，以至于连茶都烹变味了。”乌鸦眯着眼睛笑的狡猾，“其实你惊讶的不光是我们共享信息的深入远超你的想象，让你不得不重新评估我和玫瑰之间的亲密程度，喂，你这样瞪我我可是会害怕的，而且也会让你看起来像个女变太。咳咳，总之，不光是这些，吓到你的还有我的坦白，以至于你不得不考虑，我是不是还掌握着更深入的东西，这些最隐秘的心里，已经不被我看在眼里了。”

    “我还没那么傻，我承认，确实有一瞬间，我这样怀疑过，但很快就已经明白你的想法了。”雪公主翻了个白眼，“想要以小博大，以少博多，有时候用堂堂正正的方法，几乎不存在成功的可能，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抓住那点少的可怜的可能性。”

    “呵呵呵，被揭穿了啊，真可惜。”一点都没有被人戳破险恶用心的自觉，反而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粉饰没有意义，和你相比，我确实是在以小博大，没办法，主要是你的身份太特殊了，不管从哪方面看，我都不可能和你正面对抗，只能配合你的立场。你早晚都会发现这一点，而一旦被你发现，我也就没有翻盘的余地了，所以说，反其道而行之，其实是我唯一的选择。”

    “不不不，并不唯一，示人以弱是另一种选择，就像你现在做的这样。”雪公主叹了口气，对一些人耍无赖的行为显然非常头痛，“从见面开始，你的小手段就没停过，而且一直保持着攻击性，我都差点中了你的招，在意志上留下破绽。”

    “怎么会呢。”乌鸦一脸委屈的说道，“我可是象征真挚与诚实的乌鸦，怎么可能做这么下作的事。”

    “哈，差点忘了，你可是欺诈师出身，吃人不吐骨头，没有攻击性才奇怪呢。”雪公主拍拍额头，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明明是我被你逼得不可能再和你对抗，明明是我只能配合你的立场，到你嘴里绕了一圈，受害者就变成你了，而且一点都不违和，要不是我知道真相，不管是小佩还是玫瑰，其实对你来说都没那么重要，说不定就真被你骗了。”

    “不开玩笑，唯独这两件事是真的。”乌鸦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我和环姐患难之交，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当然没有我她也走不到今天。我这个人虽然丧心病狂，但至少还守着底线，别人谁都可以坑，唯独环姐……”

    “你是坑她坑的少了还是算计她算计少了？”

    “咳咳，那些不算，总之，如果真有哪一天，我连她都不再顾忌，那就说明我已经彻底疯狂了，或者……”乌鸦愣愣的出神了片刻，摇头叹道，“至于玫瑰，那是另一种情况了，她对我的重要程度，像你这样的老处……喂喂喂，我还没说什么呢，有话说话，别动手啊，真是的，怎么跟那个便宜师姐一样，一点都不稳重。”

    “说的很好听，但是我只想问一句。”雪公主收回拍出去的巴掌，也不再嬉笑，盯着乌鸦的眼睛问道，“她俩，和那个人比起来呢？”

    “这次你真不明白，公主殿下。”乌鸦沉下了脸，皱眉摇头到，“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嗯？”

    “小露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们是一体的，她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就是她的生命，我有多爱自己，我就有多爱她，我有多重视自己，就有多重视她。所以你明白了？一旦我决定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可以把生命压上去的时候，压上的并不是我自己的生命，而是我们共同的生命，这时候，两者之间就没有可比性了。”

    “原来如此。”雪公主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难怪，好了，先给我讲讲玫瑰的故事吧，然后，我会满足你的求知欲，嗯，尽可能的满足。”



第三十章 双份委托
    “呵，你们的运气还真不错。”等到乌鸦讲完了故事，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茶重新烹了两次，壁炉里第二次换的木柴也快要烧完了，雪公主杯子里的茶水表面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不过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种小事，她端着杯子保持同一姿势已经十分钟了，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乌鸦，直到据说是乌鸦的寓言故事集第三版结束，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倒掉了冷透的冰水，托着下巴自顾自的发了一会愣，轻叹道，“原来小蓝是地下掩体的主控程序，我一直以为是某个废土的隐士呢，为此还过去打听过几次，早知道是电脑，我也用不着浪费时间了。”

    “是啊。”乌鸦似笑非笑的说道，“早知道是电脑，也就用不着想要干掉对方了，是吧，哎呀……噗噜噗噜。”

    “真是个小王八蛋，我对百合的感情也是你能随便猜测的？”雪公主掸掸手上的雪，看都不看对面那个被雪球糊脸的蠢货，“我承认我嫉妒，但还没嫉妒到那种程度，我找小蓝，也只是有点事想弄清楚而已。”

    “嗯？”

    “不，没什么，已经找到答案了。”雪公主若有所思的摇摇头，继续说道，“还有拉娜那个废物，我之前见过几次，虽然能力一无是处，一点都帮不上百合的忙，只会给她当累赘，但是……平心而论，和她为敌还是挺麻烦的，而且，她对百合的感情已经扭曲到了变太的地步（哎呀，我又没说你也是，为什么还要挨打），她对玫瑰做出那些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们能从她手里占到便宜，已经不能只用运气来解释了。”

    “何况艾米丽也在，我听百合几次郑重提起过艾米丽，她说那是她见过的最强大也是最神秘的敌人，能量的底蕴简直深不可测，而且对能量的感悟和操控也称得上当世最强。如果不是艾米丽当时状态不好，百合说她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就算是全盛期的花千树那个畜生对上艾米丽，估计也会被几巴掌拍回来。怪不得，她潜心研究了二百年，对能量控制的感悟不深才是怪事呢，嘿，你们居然连这人的老底也揭开了，还从她手里抢了颗炸弹，我觉得一个神圣男爵都不足以奖励你们的功绩，应该封个侯爵让你们可以割地称王才对。”

    乌鸦没搭理这个陷入自我世界的女人，这女人从故事一开始就这样，听到玫瑰有点收获就恨不得手舞足蹈，幸亏她为了避嫌不得不远离玫瑰身边，不然肯定比拉娜大师的心里更扭曲。

    “呼，总的来说，你们干的真不错。”雪公主嘴角带着微笑，轻声说道，“虽然废土世界的经历里，你肯定有些东西没说全，嘿嘿，最后那个叫琳达的尸鬼，她的存在让我觉得回味无穷，但你有意避开了她和大总统的事。其实无所谓，以你表现出来的能力完全有资格手握奇货待价而沽，何况现在还有小佩那个不讲理的疯女人在背后撑腰，所以你隐瞒就隐瞒了，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但你非要偷偷摸摸让我看出来的目的肯定是达不到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出面，不止我不能出面，其他几个人也不行，否则你们收获的麻烦绝对比利益更多。”

    “啧啧，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我没看出你哪里觉得可惜了。”公主殿下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而且你从来就没打算过借用我的身份，连组织的力量都没准备借用，嗯，以前没有，现在就更用不着了，有了神圣男爵的封号，就算是大总统那种地位的人，想对你们下手前都要认真考虑清楚后果，不然你以为先接触你的为什么是组织而不是军方？”

    “呵，今天的正戏开始了吗？”乌鸦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吧。”雪公主叹了口气，“既然你等不下去，那就进入正题吧，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越多越好。”乌鸦想了想，补充道，“各个方面。”

    “我明白。”

    雪公主突然站起身，绕着小木屋慢慢踱步，乌鸦可以明显感受到，在她走动间，一股若有若无的能量像蛛网一样铺满了四周的空间，随着最后一步迈出，所有空缺补齐，木屋内外仿佛被隔离成了两个世界。当然，这种隔绝只是一种感觉，实际上出入自如，连能量交换都不受阻隔，但朝外看去一片朦胧，声音和影像的传递变得相当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