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龙的共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leelun
“早。”他说。
顿了好一会,我说:
“很晚了。”
他低头,
好像在看著我脸上睡出的压痕,看了好一会儿。
“嗯。”他轻声地说。
“……”
暗示得太过隐秘,以至於被忽视的我於是不得不将话挑得更明显一点儿:
“你该去御座之间了。”
“嗯。”他应著。
可是,
身体还是一动没有动。
这个时候,
我的身体经过了一整夜的高压强行挤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果他再不走,我又还要维持不下跪的尊严的话,
那就只能崩溃,当著他的面吐出来。
幸好我单手抚上胃部的动作可能让他以为我饿了。
穆底斯叔叔终於站了起来,离开了我的房间,去做早餐。
“……”
门被轻轻阖上的一瞬间,神经紧绷了一整晚的我终於第一次舒缓了背脊。
假寐了几分钟,从强烈的呕吐欲中缓回来之後。男人带著餐盘回来了。
这次他没有久留,
只是在我的额间留下了新的储能魔法。
“……”
空间一阵扭曲的响声之後,
我的四周骤然一轻。
──他终於回御座之间了。
他离开的时间有限。
阖眼捏一捏鼻梁,我下地,走到桌前。
今天他做的是牛肉培根卷和茅屋面包。
“……”
比起猪肉、羊排来,我确实更喜欢牛肉。
比起甜点来,我的确更喜欢不那麽甜的硬式面包。
不知道他是怎麽从我沉默的态度中,看出了我的喜好。
而且,培根居然没有焦。面包也能看出原样是什麽了,
还有点香。
──他的厨艺进步得很快。
有时候,他让我觉得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有的时候,又好像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了。
用最快的速度,我把早餐填乾净。
拽了椅背上的外衣套上。翻领系军纪扣。
昨天想到过一个脱离空间束缚的方法,今天要尝试一下。
单手扣左腕的袖口,我立在房间里,向窗外望了一眼。
看完以後,
过了好几秒之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麽。猛地转身过去再看了一遍。
“……”
本来还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可是事实证明没有。
今天穆底斯叔叔结界中的天空是亮粉色的。
──非自然的,
即使是最粉的晨曦,也粉不出来的粉色。
远处的云朵是深粉色。
“……”
这里是穆底斯叔叔的空间,空间内的景色如何变幻,
本来就是由叔叔来决定。
像以前那样,每一颗星辰的运转,每一缕微风的吹拂,都遵循著自然规律──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不正常的。
为了保持这些自然常识,
肯定需要花叔叔更多的魔法力。
所以就算看到这个空间里有什麽东西不符合自然规律,
也不该感到太惊讶。
这麽想了之後,将最後一口早餐咽了,我系拢了腕口的袖扣。单掌曲臂推开窗户,
纵身跃下寝殿,
在粉色的天空下,向著法师塔跑去。
准备工序还是跟前一次相符。
绘制魔法阵的工具和卷尺。这一次又新加了一大摞魔法阵相关的书籍,因为想要编绘的魔法阵比前几次都要复杂好几倍。
这个魔法阵,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脱困方法。
也是我目前的能力所能及的最复杂的魔法阵了。
如果真的要完成这个魔法阵,这几天来,
我都需要在这个魔法阵核心分阶段将叔叔在我额间留下的储能魔法阵中的能量如数输出。
而且必须认真绘制魔法阵图,绝不能有任何疏漏。
即使以上的条件都达到了,魔法阵也必须在适当的契机下激发。
即使努力了,也未必会得到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那麽多的选择权了。
即使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
这整个一天,
我都在紧张的绘图工作中进行。
如果是魔法力充沛的时候,
我完全可以站立在魔法阵的正中心,单掌摊向上,用魔法力操控著绘图车自动顺著魔法阵的图样画出轨迹。
可是现在我的魔法力不足。
穷日子穷过。
我就将调配好的魔法介质填进了绘图车内。一手看著图纸,一手拉著绘图车。顺著风龙疆广场形状的中心广场开始一遍、一遍画圆走圈。
那亮粉色的天空并没有很久,随著时间的流逝,天空也渐渐地变回了原本的湛蓝色。
幸好如此,站在粉红色的天空下,
总觉得热。
军服外套搭在旁边的树上,我挽著衬衫袖口在晴空之下绘制魔法阵。抻著沉重的车体在广场上来回行走。
周围绿茵环绕,依旧没有人声。绘图车滚轮下清晰留下闪亮的粉尘。更细致的地方,就用手指指腹站著粉末在地砖上画出。
六芒星是大卫之星,水与火的元素象征。
这次的魔法阵是组合形式──最危险,
最容易反噬的类型。今天我画的部分还算是传统的一块儿,从明天开始,
就将是搏命的一块儿。
一周了。
除了月神王穆底斯之外,没有见到其他的任何人,
已经一周了。
长期的独处之後,
就开始各种想念。想念风龙疆的故人,想念岩塔法。
想念火龙疆活力四射的臣子和女人。
想念笔直地看著我的双眼,说著“我想为凯罗西斯殿下生一个孩子”的女祭司。
……
……想念雷奥。
躬身,食指顺著魔法阵的分支,向上,涂抹著,
压迫著坚硬的青石砖地面,画出图纹细腻的魔法环、基础魔咒、内阵图、外阵图、魔法引、日、月、星的纹理、辅助魔法阵。
……
是啊,我甚至开始想念雷奥了。
从日出到日暮,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太阳坠落,
星辰升起。
到了快凌晨的时候,我的工作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一。符合我今天预计出来的工作量。
低头看著地上初具雏形的魔法阵。
我用右手手掌握住了左腕,转动了一下。
舒活完筋骨之後。我双腿分立,
站在魔法阵的正中央,单膝跪地。左手手掌按在了我涂画出的能量分界输入点。
“rordanslatuokadiadefunakapasidia,”
“coperatedenasicourselerodias,”
“venicasdesperatiasdaneisscorperations.”
我开始念诵符文。
顺著我撑地的五指,乳白色的光晕源源不绝渗入地面。
地面上本来由粉末铺就的魔法阵突然开始泛起了微光。
这次我的魔法阵主阵是光之女神。
在光能量的不断注入下,
地面上的魔法阵光芒愈发强烈,地面上骤然掀起一阵光华,
撩起了我的衬衫下摆。
暖光过後,巨大的魔法阵之上突然浮现起一具半透明的女神形象。
她站在魔法阵的正中,身穿白色法袍,单手持剑,面戴象征贞洁的面具,
双翼长长伸展在背後,光之羽纷纷扬扬坠满了魔法阵。银发过膝,在她的背後轻轻飘逸。
当她降临的一刻,透过面具,她看向我,
然後突然,光之女神背後的双翼开始伸展,
她升了起来。双臂环绕到我的颈上,
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一下。我的额头骤然一暖。
然後就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只有被加持过的魔法阵散发著点点的荧光。
这是我第一次召唤光之女神。
她的外貌,除了性别之外,很像穆底斯叔叔。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
当她在我额头印吻的时候。我切实地感觉到,穆底斯叔叔和她截然不同。
我没有很长的时间来比较这些。这次召唤很快地吮去了我身上仅存的,穆底斯叔叔早晨给我留下的那一丁点儿能量。
当光之女神的身影彻底消逝不见的时候,我一如所料,
长腿长脚摊开躺倒在了广场上。
今天的星星很漂亮。
和往日一样,凌晨将过未过的时候,我上方的空间突然传出一阵偏折撕裂的声音。
庞然的龙压随即接踵而至,铺在我的身上,
压得我无法呼吸。
──他回来了。
能量耗尽,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穆底斯叔叔走路没有声音。
从我的视角,能看到的只是一块陈旧的袍角,走到了我的面前。圣洁且沉重的龙压扑面而来。
“我回来了。”他说。
“……”
这句话,他已经对我说过不知道几次了。
现在我才发现,高阶生物的质问权是存在的。
作为低阶的生物。当阶位太高的纯血龙族对我说出:“我回来了。”这句话时。
即使我想保持沉默,
每多沉默一秒钟。就会像有一个每秒都更重一吨的铁锤,透过我的小腹,直接照准柔软内脏,
一下一下地砸著。
没什麽表情的躺在地上看著他,
几分钟之後,我说:
“你回来了。”
──这大概是我被撕掉了双翼之後,除了规劝穆底斯叔叔向善,第一次回应他的话吧。
“……”
话刚脱出口半秒,我的脚下骤然一空,视线迅速上浮。贯进耳道里的龙压震得鼓膜嗡嗡作响。
是他把我揉进了怀里,
额头和我抵在了一起。
他的面具上还残留著御座的温度,和我面孔相贴的时候,
几乎要将皮肤冻住撕掉。
龙压也凛冽地寻找一切缝隙扎入我的内部。
“……”
和我额顶额相靠的男人一无所知。只是用冰冷的手指反反复复地抚摸著我脑後的头发。
“──我回来了。”
“嗯。”我说。
……
他的全身又开始发光。
──他又笑了。
像上次那样,径自温暖而且幸福的,简直不像是龙族那样的笑。
连唇面上弯角度、神圣形象都顾不上的微笑。
像个普通人类似的,陷入初恋的男人那样的微笑。
呼吸都温热地喷在了我的脸上。水汽又凝在冰冷的面具上,变成冰凉的水颗顺著彼此的脸颊淌下来。
额顶著额,
这个笑我本来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是,我的力只能放在抵御他扑面而来,汩汩涛涛、无休无止的龙压上面。以在他笑的时候,当著他的面蜷缩身躯跪倒在地。
最後他好像轻轻地吻了我的唇面一记,
打横抱起了我,向著我的寝殿迈步走过去。
“……”
这还是他第一次公主抱我。
也可能是我第一次被公主抱。
单臂的父子抱和双臂的公主抱,本来也分不出来哪个更丢人。
绵密的星辰之下,
带著面具的男人将我抱在怀里,走在回寝殿的路上。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在他的身上,又开始泛起柔和的乳白色微光,
照亮了路。
隔著神袍,能听到他稳定的心跳。
叔叔对於现在的我来说就像是辐射源。靠近一点就压力很大。更何况是被抱在了怀里。
一波一波的龙压像是深海的巨浪,
一重一重拍打在我的身上。
沉默地忍耐,
忍到最後,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麽要忍耐。
长腿长脚向下坠著,我一动不动。青色发梢被夜风拂起,
掠过他的颈窝。
他站住了。
──早就该站住了。
明明只是三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他已经抱著我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一直视线向著男人胸膛那侧的我抬起了双眼,看向前路。
“……”
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原本应该出现的寝殿。
走了这麽久,这麽远。
抱著我的他居然还站在风龙疆中心广场的旁边,那条长满了树的小路上。
这条路在无形中,
被无限地延长了。
不仅如此。
路边的火杨树、梧桐树、青柏树、白桦树……繁盛的枝桠间,都绽放了出数也数不清的,淡色的花苞。
像厚雪一样沉重地缀满了枝头,又像星辰一般,簌簌从枝间坠落。
宽阔的中央广场、林间的小道、柔软细长的草地上,
全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细嫩花苞。
落满了男人的双肩。也铺满了地面,几乎要没到了膝盖。
他身後的银发早已拖曳在深深的花海之中。
一阵风从远方吹过,再次拂起了我的发,在男人的颈窝和脸颊旁一触而过。
在这个瞬间。
“──啪”
填满了整个世界的花苞突然就全部绽开。花是重瓣,花心的颜色很素淡。带著微微的清水的气息。
风吹过以後,又慢慢地停了。我的发梢垂回了自己的颈後。
再看周围的花时,
还是雪一样安静坠落个不停的花苞。刚才的骤然绽放像是错觉一样。
这里是穆底斯叔叔的空间,
景色如何变幻,应该是由他掌控的。
“──叔叔。”
他在花海里站了很久,向我低下头,淡色的花粒顺著他的发心滑到我的脸上。
“我也不太清楚。”他说。
圣龙的共妻 第六十四章 mortals(下)
那天晚上,穆底斯叔叔没在我的寝室多待。*****$百=度=搜=四===小===看=最=新=章=节******
黑暗里,他站在我的床头,这次我是背向他侧躺。
他这麽站了相当长的时间,在我以为他要这麽站一夜的时候。
背後浓郁而庞大的龙压近了。
──他还是朝我探出了手。
“……”
这次,即使是我竭力控制,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肌肉猛然抽搐的一下。
他屈指,从上到下,
轻划过了我的肩胛骨──原本断翼的地方。
翅膀被撕掉之後,
我後背上的伤已经被他治愈了。
我照过镜子,从外表上看,已经没什麽伤疤了。
可是里面突然少了那麽多的骨骼和肢体,即使皮肤完整,也没办法避皮肉在这一块儿松弛下陷。
叔叔的手指只是在我的背後轻轻一触而过。
但我知道,他碰到了那些松弛的皮肤褶皱。
等我的战栗逐渐消减後。发现他的整个龙压已经拉远了。
他离开了寝殿。
暗夜中,
他的龙压隔著一段距离传过来,越走越远,
到最後只是隐约传来。证明他还在这个空间里,
没回御座之间。
前一天刚熬过夜,体力和力都消耗了不少,
没有考虑叔叔现在是在哪里,做些什麽,
抓紧这段宝贵时间,我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餐桌上一如往常,摆好了早餐。
吃完饭,我就出门继续画魔法阵。
路边的树木已经恢复了原状。那些梦似的花苞已经消失不见。
沿著那时候的道路我向前迈去,中心广场上,魔法阵和绘图车还在原来的地方。今天是组合阵列的第二次绘制,
要在昨天的基础魔法阵上添加大量的辅阵,风险极大。
走近魔法阵,单手握住绘图车把手,低头看图的时候,
打算继续往下画的我却愣了愣。
不对。
魔法阵已经和昨天的不一样了。
不仅是手工绘图而难会有的误差被修正了,方圆几百米的整个魔法阵已经像是教学书中画得一样确、完美。
就连基础阵中很多主干道之外的细分支,
仔细看来都有了极大的改变,
明显已经在稳定性方面做了加固。
甚至在法阵外,延伸出了七个专主守护的芒星外阵。阵内一圈一圈、画满了蝇头一般的细密咒文。
有了这七个芒星外阵的保护,
即使魔法阵发生了足以把整个空间毁坏的反噬,
也不会伤到魔法阵的发动者。
“……”
魔法阵总不会自我升级加固。
是叔叔。
昨晚感觉到的那个,遥远但又隐约存在的龙压,
原来是他在中心广场上加固我的魔法阵。
我不懂他。
他的结阵水平远胜於我。我这个魔法阵的作用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竟然会帮助我完善助我逃跑的魔法阵。
与其这样做,直接放了我不是更方便?
还是他觉得,这种魔法阵级数太低,即使发动了也成功不了。
所以随手帮我做得更像样些。
如果这三个多月来,我的哪个选择发生了改变。也许我就不会被困在这个结界中。
现在我在这个结界中做出的一切努力,也许对结局根本没有什麽改变。
垂眼看著那些自己花半个月也画不出来的绵密守护咒文,把所有被改善的部分都学进心里面去。
我重新拉起绘图车,按照魔法阵图纸,继续在地面上拉出繁复的魔法回路。
他是知道这个魔法阵复合得太杂,
以我的程度启动起来风险太高。所以做好了防护。
拖曳著钝重的绘图车,我再次在广场上一轮一轮地画起了圈。
今天的天空不是完全晴朗。总有一朵云在我的头顶,
不自然地遮挡住了直射在我身上的阳光。
但是,究竟穆底斯叔叔,是个像守护者的加害者,还是个像加害者的守护者。
这种复杂的问题,现在不能考虑。
当晚的魔法阵注能很成功。
第三天早晨,
我的魔法阵明显又被穆底斯叔叔进行了修改。
这次,
站著广场上,我简直能想象出来前一夜这里的模样。
一片月光之下,穆底斯叔叔整夜站在魔法站中央,银发铺了一地。地面上的魔法介质散发著白色的光芒,无风自动,随著叔叔的魔法力,
“沙沙”地自行组合、修改、完善,
逐渐交织成一张复杂和完美的魔法符文网。
这次的魔法阵启动需要等待契机,三天之後,阵图彻底完成,我就将这个魔法阵留在广场中心。再去想其他的办法。
时光流逝。
因为等级的降低,
生理上,我第一次发现水龙疆人说,
月神王大人是神。原来是真的。
可是心理上,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依稀感觉到在我和叔叔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孤寂生活了六百年的叔叔,在从一个独自站立在高处的神,
变成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虽然他还是戴著面具,思绪还是那麽难懂。
每晚和他见面的时候,
我的全部力都用来抵御他的龙压。
第二天他离开後,
我再回忆起来,就会发现,他上一夜又做了许多以前根本不会做的事。
会因为一个注视而微笑不已,
也会因为视线的移开而沉默许久。
白天,他这个本来空荡荡的,只有建筑和树的空间里,从一天开始,突然有了鸟。
然後马厩里开始有了马匹。
到後来,
竟然有了来回行走的侍卫和侍女。
虽然明显鸟和马是真的。侍卫和侍女只是用水魔法随便作出来的假人。
但是在某一天,很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的我路过一个正在站岗的侍卫人偶的时候。即使得不到回应,我也双指并拢点点额角,
向它说了声:“早。”
第二天,再走过那个侍卫的身旁时,他先举起了剑向我行礼:“殿下早。”
那天之後,
整个空间里的人偶都能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了。
从窗口向外看过去,像是个真的世界。
可是我的神还是越来越差。
因为失眠了太久。
除了他去广场修复魔法阵的那两晚,其他的日子里,他还是坐在寝殿里看著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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