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为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鹊上心头
汉阳关内,正是一片忙碌。
士兵们在完善最后的守城防御,百姓们则齐心协力,做些力所能及的简单活计。
城外的埋伏都已准备妥当,就等乌鞑铁骑一步踏入全套。
护国公主的灵堂设在县衙正堂,在一片萧条肃穆里,她一身红衣依旧鲜红夺目。
棺木是城里棺材铺临时做的,哪怕用了最好的枣木,依旧显得寒酸凋零。
自从国书呈送给乌鞑之后,荣锦棠直接下令,带着护国公主的遗体回到汉阳关内,一边安排埋伏和防御,一边给公主设灵堂。
直到这时候,伺候公主净面的婢女才惊呼:“公主这身红衣,本就是左衽。”
卓文惠现在看上去太凄凉了,荣锦棠实在也不敢去看她,听了这小婢女的话,才惊觉卓文惠早就给自己做了一身寿衣。
便是这样大红的颜色,也掩盖不了它是寿衣的事实。
荣锦棠叹了口气,给卓文惠上了三炷香:“护国一路走好,朕必夺回颍州,不叫鲜血白流。”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一日也是荣锦棠的二十岁生辰,过了今日,他便弱冠,从此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也是同一日,胡尔汗率领残部,一路往汉阳关疾驰。
黄沙漫天,日落晚来。
天际一片残阳如血。
第155章大捷二更
汉阳关外,大越的军队早已等候多时。
乌鞑铁骑如今已不复往昔威武,只剩下一万多部众随胡尔汗奔赴汉阳关。
他们兵分三路,以前锋为主,左右边锋为辅,踏晚霞而来,冲天的黄沙埋没归路。
荣锦棠也换上一身轻铠甲,他骑在战马上傲视前方。
大越所有的将军们皆列阵而出,静静等待大战的来临。
胡尔汗一马当先,率先来到阵前。
他今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一身黑色军装显得他高大健硕,确实是响当当的八尺男儿。
“越国皇帝,”他高声喊道,“你既赶亲赴战场,敢不敢亲自下场同我过手。”
荣锦棠沉默不语,远远看着他。
穆涟征如今率左前锋,闻言便道:“你们荒野蛮子,还用不着我们陛下亲自出手。”
胡尔汗仰天长笑,声音却莫名有些悲凉:“孬种!”
阵前叫嚣,也不过是一贯传统。
胡尔汗跟穆涟征喊了几句就各自退下,等军鼓响起,前锋骑兵便冲入阵中,挥舞着长刀厮杀起来。
大越前锋营的战士们各个都身经百战,除了长刀,也能灵活掌握长矛、匕首和手抓,跟勇猛无畏的乌鞑骑兵厮杀起来竟也毫不逊色。
鲜血染湿了黄土地,也刺红了将士们的眼睛。
穆涟征亲自冲杀阵前,他挥舞着穆家传承至今的长矛,整个人仿佛地狱走出的战神。
他的长矛闪着银红的光,一下刺入乌鞑士兵的胸口,直接把乌鞑士兵送回天神怀抱。
“来呀!”他似出入无人之境,拼杀的神态癫狂而决绝,带着一股旁人无法阻拦的狠劲。
乌鞑的骑兵长一刀挡住他的长矛,拧着横眉吼道:“我来!”
“”的一声,两把锋利的武器撞在一起,溅起刺目的火花。
那骑兵长一手长刀使得出神入化,左刺右挑,次次击中穆涟征的要害之地。
穆涟征仗着身上铠甲结实,竟躲都不多,枪枪往骑兵长手脚刺去。
不过转瞬功夫,两人已过十数招,身上也渐渐血迹斑驳。
又再拼斗两个来回,穆涟征也没耐心同他纠缠下去,他狠下心没有躲开骑兵长砍过来的长刀,狠狠一枪扎到他的脖颈上。
血花四溅。
漫天鲜血染红了穆涟征的脸,也蜇痛了他的眼睛。
那骑兵长被他刺得整个人都似踢烂了的藤球,腥红的献血不断涌出,带走了他所有的期盼。
他挣扎着趴伏在马背上,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天神……在上。”
穆涟征一把抽回长矛,策马转身,又再度扎进纷乱的战场。
“天神没让你们侵略他国。”穆涟征皱着长眉,低声说道。
橘红的夕阳余晖洒在身上,似天降血雨,又仿佛是乌鞑的天神所流之泪。
半个时辰过去,这一场前锋战终于以大越大获全胜告终。
最后整齐上阵的火凤卫彻底震慑了乌鞑士兵的心,也把他们永远留在大越这片黄土地上。
穆涟征骑着疲惫的马尔回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一头栽了下来。
氤氲的鲜血从他腿下蔓延而出,他咧着嘴冲荣锦棠笑:“陛下,真他妈痛快。”
荣锦棠皱起眉头,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立即叫军医把他抬至后方。
沈聆跟在荣锦棠身边,低声道:“乌鞑军营离得太远了,我们无法突袭。”
荣锦棠颔首,道:“今日战终,乌鞑情势很不乐观。看样子胡尔汗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哪怕耗损掉所有乌鞑骑兵,也要带走大越将士的生命。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实在无法令人苟同。
“他们乌鞑人,是不会败降的。”沈聆道。
荣锦棠皱起眉头:“战况太复杂,现在用火铳很容易误伤自己。”
沈聆沉吟片刻,还是道:“陛下,臣有一言。”
他这一声那么沉,那么重,荣锦棠心里一紧,肃穆而视。
沈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荣锦棠摇了摇头:“不妥。”
沈聆有些急,原本还想再说,却被荣锦棠止住话头:“火凤卫是我大越的根基,几年才能培养出千人众,损失一个都可惜。”
“朕知你一心为父报仇,你征战边疆,守住大越万万百姓,已是给舅父报了仇。”
“作为将军,舅父也更愿意看到这样结局。你不要再说,朕不会应允。”
沈聆攥紧拳头,终于没再说什么。
荣锦棠站在城墙上,远远遥望前方乌鞑营帐:“传令下去,明日以突袭为主,缠斗两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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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回防,以便火凤卫发威。”
他这般冷静布下军令,在他身后的顾熙尘和赵朴之对视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前一日的血味还未散去,新一轮的厮杀便又开始。
胡尔汗再度挑衅荣锦棠,荣锦棠却也依旧不理不睬。
他身上肩负着家国天下,轻易不能涉险,也不会允许自己冲动行事。
此番御驾亲征,不过是为了让先皇瞑目,完成他最终未能了却的遗愿。
再一个,他也想亲眼看着乌鞑陨落在眼前。
两日之后,乌鞑仅剩两千人。
胡尔汗坐在大帐里,问随行的呼延亭:“国师后不后悔?”
明明是文臣出身,可留在颍州城保命,此刻随军出征的国师却穿上了战袍,等待随时来临的终战。
呼延亭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悔。”
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倒在终点之前,也不枉这一生九九八十一步的坚持。
胡尔汗红着眼睛笑笑,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国师,陪我到最后吧。”
“好,多谢大汗赏识。”
外面军鼓雷雷,激昂鼓舞着所有的将士们。
胡尔汗自己的战马已经战死,他换了一匹新马,一路奔出大营。
乌鞑两千骑兵倾巢而出,竟无一人怯战求饶。
胡尔汗高高坐在马背上,高声喊着:“天神在上,儿郎们随我拼杀去吧。”
乌鞑士兵们高举武器,喊声震天:“好,好,好!”
两方人马眨眼间便交织在一起,奏出悲凉的乐曲。
有个年轻伍长一路不要命般地往前厮杀,终在满身血染之时杀到胡尔汗的面前。
“狗贼受死。”他大吼着扑了过去,全然不顾自己浑身刀伤。
胡尔汗冷哼一声,挥刀一挑,把他的长刀从身前挑开。
“你还不配叫我死。”他这般说着。
可那伍长实在已经豁出去了,他紧紧缠住胡尔汗,每一刀都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仿佛不杀了他誓不罢休。
胡尔汗一开始还没拿他当回事,直到被他一刀砍中胳膊,才终于郑重看了他一眼。
“你很厉害。”他赞道。
那伍长根本不听他的,他眼睛红彤彤的,脸上除了黑红的血,似乎还有湿漉漉的泪。
他每一刀砍重胡尔汗的时候,嘴里都要念叨一个名字。
“娘!”他刺中了胡尔汗的右手。
“三娃!”他往后晃了一下,左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血注从他的断臂上喷涌而出,把他灰色的军服染成赤色。
他死死盯着胡尔汗,越攻越狠,让他一时间竟无力招架。
胡尔汗征战多日,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呼延亭就在他不远之地,正被大越士兵猛攻,眼睁睁看着他节节败退疲于抵抗,实在也无能为力。
直到那伍长最后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就在胡尔汗呆愣的那一瞬间,他一刀刺中胡尔汗的脖颈。
血如泉涌。
胡尔汗只觉得呼吸困难,数不尽的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动了动眼睛,最终一头栽倒在马背上。
临死之前,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仿佛看到那个美丽温柔的红衣女子纵身而下。
文惠,我的阏氏,我的妻子。
刚刚那个伍长,最后喊的便是:“媳妇。”
他的血脉至亲,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皆死于乌鞑铁骑之下,除了战死沙场,没有比这再好的结局了。
这位姓张的伍长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胡尔汗,也跟着滚落到黄土地上,溘然长逝。
便让我们一家团聚,重归喜乐。
戎马一生的胡尔汗,这位天神最爱的长空儿,最终死在了无名士兵之手。
便是机关算尽的呼延亭,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可他也无力更改了。
带着血雨腥风而来的长刀就在眼前,他或许要跟随大汗的脚步,一起重归天神怀抱。
胡尔汗一死,乌鞑大乱。
大越趁乱猛攻,最终在余晖落尽之前结束了这场持续经年的战乱。
血染军服的大越士兵们沐浴着晚霞绚烂多的光,终于流着泪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越书中宗本季》记载,隆庆四十二年冬至太初三年冬,乌鞑乱起又平,后中宗扩边疆至西北,领乌鞑连从旧部归越。
史书上薄薄一行字,是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热忱,是公主和亲异族以身殉国的悲凉,是世家子弟领兵在外经重伤不退的坚韧,是帝王亲征终灭乌平乱的勇气。
那一年冬,冰雪封满城。
沈长溪战死沙场。
又一年冬,寒夜冷彻骨。
荣锦棱以身殉国。
再一年冬,梅花开枝头。
卓文惠求死如生。
又到一年杏花微雨,荣锦棠率领十万大军,终把乌鞑铁骑踩在脚下。
那么多年,那么多人,那么些事。
血可流,人可死,国不能破,家终究还是家。
从隆庆四十二年至太初三年,这场仗,总算是落了慕。
这一日起,大越史书中再无乌鞑之名,只剩乌从部族。
也不知天神在上,是笑还是泪。
第156章正文完
大军凯旋而归那日,付巧言就在朱雀门楼上等。
她凝眸展望远方,穿着当初送他离京的那身正红大衫,头上的金冠闪着炫目多的朝华。
明明还未至双十年华,却独有一身威仪气派。
付巧言眉目姝丽,黛眉横扫,星眸璀璨,唇间一点朱砂色,端是仙人天成。
几位知道内情的阁老都私下里叹过,宸皇贵妃虽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却颇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风采。
这位年轻的宸皇贵妃娘娘能在宫变时挺身而出,独自一人引靖王出宫,实在很有魄力。
今日来的人不少,顾红缨和荣静柔也一并到场,都焦急地等在那里。
在另一旁驻足而立的是面色苍白的太后和淑太贵妃。
付巧言回眸,担忧地望着太后:“娘娘,要坐下歇歇否?”
太后摇头,没有讲话。
付巧言只敢在心里叹气。
太后自打得知护国公主的死讯就一直无法开怀,哪怕她和淑太贵妃一起劝说几日,也毫无用处。
护国公主以身殉国,堪为忠烈,只太后从小把她养大,一时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付巧言抿抿嘴唇,还是觉得心里难过得紧。
自己养过孩子,才知道那一把心酸滋味。
就在这时,朱雀大街尽头隐隐能看到明黄的军旗,军鼓雷雷,鼓动着每个人的心房。
时隔三月未见,付巧言实在很思念荣锦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老话说的不假,自从宫里出了那样的事,她就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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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心浮着,沉不下来。
只要他归来,陪伴在身边,冷冰冰的长信宫才能再度变成家。
付巧言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她紧紧盯着前方,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只一瞬间,御旗卫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皆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唱着跳着,欢迎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归来。
队伍越来越近,能看清的人便越来越多,付巧言看到了沈侯爷,看到了顾将军,最后看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英俊面容。
许久未见,他高了也瘦了,人晒得黑了许多,对着她笑的样子,却依旧一如往昔。
付巧言终于忍不住笑着流出眼泪。
她冲他挥了挥手,给他做了一个口型。
“陛下,欢迎回家。”
在她身边,顾红缨看到了父亲,笑得像个孩子。而荣静柔没有找到穆涟征的身影,站在那慌乱得不知所措。
只有太后娘娘肃穆而立,她目光长久地跟随着那个鲜红的棺木,终究什么都没说。
记忆里那个可爱的小外孙女仿佛还只有一点点大,她会腻在自己身上,甜甜叫她:“皇祖母。”
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等到前头宴会都结束,荣锦棠和付巧言才终于回了景玉宫。
荣锦棠赶了好几日的路,都没机会打理自己,进了宫便直接去暖室沐浴。
这回他没叫付巧言,她自己却跟了进去。
“陛下。”她这么叫了他一声,眼泪就要跟着掉出来。
荣锦棠拉着她坐到身边,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面容。
真是看不够。
“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想念。”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此刻才觉得心中安稳下来。
“宫里的事朕都知道了,”他帮她换下衣裳,带着她一起泡进浴桶里,“好姑娘,你很勇敢。”
付巧言一头埋进他的肩窝里,泣不成声。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荣锦棠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旋,眼睛也有些湿润:“恩,朕终于回来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两个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
景玉宫侧殿的小床上,安安已经长大了好几圈。他笑着挥舞这莲藕般的小胳膊,仿佛观音坐下的金童。
荣锦棠小心翼翼他抱进怀里,感觉五脏六腑都归了位,这个可爱的小东西这么软这么小,他要好好教养他长大。
“小顽皮,父皇回来了。”
付巧言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父子两个笑。
次日早朝过后,荣锦棠去暗牢讯问荣锦榆,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傍晚时分荣锦榆在狱中自尽,以他的性格,定不愿在众目癸癸之下被人夺去性命。
靖太贵妃被褫夺封号,白绫赐死,死后未葬入平陵妃园寝。
勤政殿里,荣锦桢给荣锦棠行了大礼,他身上的稚气仿佛一夕之间便消失殆尽,只剩下死气沉沉的绝望。
“多谢陛下开恩,允臣安葬母亲兄长。”
荣锦棠叹了口气,叫他不要再跪:“你也开怀些,等过两年事情淡去,再让你出宫开府吧。”
他比荣锦棠还要年长一载,若不是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两日他就应该出宫了。
荣锦桢茫然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满都是痛苦。
“陛下,他们这是为什么?求什么?”他喃喃自语。
母亲和兄长做的这些事他一概不知,可能因为他平时太傻,又可能他们信不过他,直到事发那日他才从外人口中听说。
那一刻,要说山崩地裂也不为过。
荣锦棠同他算是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脾气,这逼宫谋反的大事他是肯定全无参与。
“皇兄也不要太过伤怀,过些年等你大婚,朕还指望你在政事上多出出力。”
他这么说,就是表示自己完全没怀疑过他。
荣锦桢抿了抿嘴唇,又跪下行了大礼:“多谢陛下隆恩。”
等荣锦桢默默离去,荣锦棠也不由叹了口气。
一家骨肉至亲,却闹到这样下场,他摸着身下冷冰冰的龙椅,终于还是起身叫宁城:“去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正坐在院中发呆,几月不见,她鬓边华发已斑白。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院中的花草美丽多姿,竞相绽放。
太后望着娇艳的牡丹,竟一点欢喜都体会不出。
荣锦棠缓步而入,就陪在她身边驻足静立。
太后苦笑出声:“陛下来了,坐吧。”
荣锦棠就坐到她身边,认真看着她:“母后,护国的婢女随军回来上京,她讲公主给您留了一封信。”
太后灰茫茫的眼中一下子就闪出神采,她问:“在哪里?”
荣锦棠就向她身后招招手,青禾红着眼睛跪倒在太后身前:“给太后娘娘请安,奴婢青禾,是公主身边的大丫头。”
“我记得你的,你叫青禾,你姑姑叫青歌。”太后垂眸看着她,问,“你姑姑呢?”
青禾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姑姑去陪公主了,她道公主一个人在那边会害怕,她陪着走一程也好。”
太后的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她哽咽道:“你姑姑是个好的。”
青禾把怀中的信取出,呈给太后:“娘娘请看,这是公主特地留给您的信。”
太后抖着手接过,无声地痛哭着。
那封信很长,卓文惠写了很多事,说了很多话。
她最后说:“皇祖母最是心疼我,它日孙儿归来,望皇祖母笑着接我。”
太后道:“好,祖母最疼你。”
护国公主最终葬在刚修建完成的平东陵中。
那是太后娘娘和淑太贵妃娘娘为自己选的长眠地。
太初三年五月二十,太后言年事已高无法处理宫事,命宸皇贵妃统理六宫事。
太初三年五月二十三,礼部上书言陛下后位空虚,宸皇贵妃育嗣有功,孝敬天成,端懿惠和,堪为后宫表率。
太初三年六月初六,荣锦棠下旨册封宸皇贵妃为皇后。
太初三年八月十五,行封后大典。
这一日付巧言身穿正红如意云纹对襟大衫,肩披深青色绣五云龙纹霞帔,头冠九龙四凤礼冠,一身威仪尽显于此。
礼部尚书手捧诏书,朗声而诵。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咨尔妃付氏巧言,深慰朕心,崇勋启秀,中正凛然,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兹仰承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皇后立坤和宫之表范,承乾元宫之恩德,应征母仪天下万国,佐宗庙维馨之祀。”1
付巧言再三跪拜,然后缓缓起身。
她一步一步踏上青玉石阶,行至最高处,走到荣锦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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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肩而立,那一刻终成龙凤眷侣。
文武百官三叩九拜,朝见新后。
荣锦棠牵起付巧言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初见你那日,是个大雪纷飞时。”
付巧言一愣,微微向他偏头看去。
荣锦棠面容俊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母后宫中的梅花盛开,朕那日心情烦闷,便头一回去后殿散心。”
付巧言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热意,那汹涌的情怀湮没她的理智,叫她实在无法再克制自己。
荣锦棠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只是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给自己救了个娘子回来。”
“陛下。”付巧言几近哽咽。
荣锦棠突然张口道:“你怎么跪在这里?不冷吗?”
付巧言抿着嘴唇,抖着声音答:“回八殿下话,奴婢受了罚,姑姑让跪这反省。”
他又问:“冷吗?”
付巧言又答:“冷得很。”
这四句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记忆深处的这一段过往,是他们最初的相逢。
虽不美,可弥足珍贵。
经年过去,山水千重,四季更迭。
容貌变了,年纪变了,身份也变了。
不变的,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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