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映桃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淮上
不管怎么说,都值得嘉许一下。
楚河无声无息的翻过身,手指触到周晖前胸,如同探囊取物般轻易就伸进了胸腔里。
在他手下肌肉、血管和骨骼仿佛都化作无形,他的手仔仔细细顺着内脏搜索,在周晖体内来回逡巡了一圈,心里“嗯?”了一声。
到处都没有……会藏在哪里呢?
周晖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楚河立刻停手,紧紧盯着他的脸。半晌没有动静,他再次顺着腹腔内脏往上摸了一遍,直到很小心的触碰到心室,神情才微妙的变了变。
——悬挂在心脏下。
楚河额角微微渗出了薄汗。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就尽量让手稳下来。心室下方的血管错综复杂,楚河手指一点一点的顺着血管往上摸,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东西之后并没有一把拽下来,而是仔仔细细把周边都摸了一遍,确定所有的结都打开之后,才用极其微小的力道,把那东西捏住,轻轻晃了晃。
周晖似乎不太舒服,在枕头上挪了挪。
不过还好,没有醒来。看起来冰泉水加修罗花的组合确实劲道很足,阿修罗道有时候也会出产一些管用的东西。
楚河抓住那个冰凉的物体,轻微而迅速的一拉,让它脱出体外——
那是一把钥匙。
借着窗外的灯光,可见那把钥匙不过半根小拇指大,普通的平片青铜匙,表面上雕刻着极其精细的花纹,让它看起来就像某种青铜器具上扭钉、楔子一类的零件。
楚河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心想这么繁复的花纹,难道是周晖一刀一刀自己雕刻的?以前可没看出他有雕东西的爱好啊。
难道是这几年没事,自己私下里雕刻东西来打发时间吗?
楚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收起青铜匙,又从枕下摸出一把类似大小的普通钥匙,轻轻放进周晖胸腔。
虽然放比拿简单,但楚河还是不敢再把手往他心脏边上伸,就在左肋上方轻轻的挂了一下。其实这个位置也已经很接近了,只要周晖不没事捏着自己的心脏玩,都不会发现里面的钥匙已经偷梁换柱变成了另一把。
楚河轻手轻脚的重新躺下。这番动作可能还是发出了点动静,周晖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老四?”
楚河没有回答。
周晖翻身把他抱在怀里,头埋在颈窝间磨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蹭了半天楚河终于反手拍拍他结实的背,问:“怎么了?”
“做恶梦……”周晖懒洋洋道:“梦见你跟梵罗那傻逼跑了,留我一人在家拖着俩孩子……”
“你家孩子不会老老实实呆家里吧。”
周晖半梦半醒的意识比较模糊,半晌才听明白过来,不由笑了一声。他把楚河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刚想再次放任自己坠入黑沉的梦乡,脑子里却突然记起什么,猛地一骨碌爬起来:“糟糕!”
“——怎么了?”
周晖却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饶是楚河再冷静也被这目光看得微微变色,半晌才眯起眼睛,试探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结账。”半晌周晖终于喃喃道,满脸微妙的表情:“我跟他们说今晚请客的……走的时候忘结账了。”
“……”楚河嘴角抽了抽:“没事,让张顺结。”
·
张顺没有结,钱是于靖忠付的。
于靖忠过来酒吧前,本来心情非常不错。
下午他去医院接了颜兰玉,听医生说颜兰玉恢复得很好,周晖开的那几方药非常管用,虽然魂魄一时半会无法完全养回来,但内腑的受损程度都大大减轻;然后带颜兰玉去置办在北京生活的东西,给他买了衣服、鞋袜、日用品、电脑,满满当当车都塞不下了。
于副虽然没有那些组长们捞钱的手段,经常被群嘲为穷公务员,但好歹一套北京房是攒下了的。房子的地段还不差,四环至五环之间,入住至今那间朝东的卧室一直空着,正好可以把颜兰玉搬进去。
他开车带颜兰玉回家安置好东西,又想叫人帮他下载电脑里各种软件,但电话没打就被颜兰玉挡住了,说:“没事,我自己来。”
“你会吗?”于靖忠有点怀疑。
颜兰玉笑笑,没有答话。
虽然于靖忠很怀疑颜兰玉在东京密宗门长这么大,到底有没有上过学,知不知道基本的数理化知识;但他觉得颜兰玉内心应该还是比较敏感的,不想给他任何受伤害的感觉,因此也就装作很信任的样子不管这事了。
于副两岁大的女儿被保姆带去全托所了,午饭两人就在家里叫了点外卖。颜兰玉日常生活举手投足的姿态非常优雅,可想而知是经过训练的,吃饭的时候不言不语又非常快速,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十分钟内就放下了筷子。
于靖忠连忙咽下嘴里的鱼香肉丝:“不多吃点吗?不合口味是不是?”
“没有,”颜兰玉说,“我本来就吃得不多。”
于副平时很少在家吃饭,偶尔在家吃完饭也都不收拾,碗全丢在厨房水池里等保姆来洗。但今天他饭后坚决要求洗碗,把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的颜兰玉按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义正言辞道:“开什么玩笑!我最爱洗碗了,别人来我家洗碗我还不放心呢!”
然后他一转身,在厨房里开大水把每只碗都哗啦啦冲洗一遍,全部胡乱塞进碗柜里。
颜兰玉端端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既不东张西望也不开口说话,如同一个教养良好而拘谨的客人。从于靖忠的角度能看到他侧脸,但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好像连他全身周遭的空气都显得特别安静沉默。
于靖忠十分纠结,在厨房里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琢磨。琢磨半天后老男人突然灵光一闪,立刻跑去削了个苹果,一块块切好插上牙签,端去给客厅里:
“苹果是好东西,先吃个顶一顶饱,明天我去买只乳鸽回来给你煲汤喝。”
颜兰玉愣了愣,接过果盘,对他展颜一笑。
——这一笑让于靖忠的好心情持续了一天。
然而在晚上抵达酒吧后,他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他和颜兰玉两人到工体附近酒吧的时候,张顺正百无聊赖的坐着玩手机,因为手受伤的缘故没有喝酒,面前放着酒吧里标价高达八十块钱的可口可乐,对周遭各色穿着清凉的辣妹们视若无睹;神完天司则已经把八十块钱的可乐干掉三杯了,难为他竟然不想上厕所,此刻正一边嘎吱嘎吱的嚼冰块,一边津津有味对着漫画书学结手印:“嘿!影分|身之术!”
李湖则不论什么时候都很开心,穿着十厘米高跟鞋在舞池里扭腰摆臀,迷你裙短得仿佛随时要走光,海藻般的卷发一甩一甩,引得周围疯狂尖叫捧场。
于靖忠看着她那样子就觉得很头疼,扶着额头问:“周晖跟凤四呢?”
“凤四刚才好像来了一趟,给周晖调了杯酒,然后两人就一起走了。”神完天司头也不抬道:“根据周晖的反应来看凤四调的应该不是酒而是春|药才对,不过无所谓了,关键是今天的帐谁付……影分|身之术!”
张顺指指李湖:“女人。”指指神完天司:“小孩。”又指指自己:“伤员。”然后抬头用期望的目光看着于靖忠。
“……”于靖忠怒道:“所以你们路上连打七八个电话催我来就是为了找人付账对吗!”
神完天司头也不抬:“——影分|身之术!”
于副头上冒出无数条黑线,只觉得自己竟然当了这么一群人的领导,这辈子仕途都无望了,不如辞职回老家去当个派出所片儿警吧,说不定小城市相亲还更容易找老婆呢。
“放心我们也没喝多少,你看全是可乐,那个一百块一筒的薯片神完天司都没要太多。”大概看到于副的暴漫脸,张顺指着桌面安慰道:“就周晖开了瓶威士忌,喏,还剩个底儿,你来一杯吗?”
——其实于靖忠本来不在想钱的事,他在想比钱更深沉的困惑和苦恼;但张顺一说,他目光就落到了桌上那个威士忌酒瓶上,极具标志性的造型和商标瞬间冲击到了穷公务员敏感的神经。
下一秒,于副的咆哮直冲寰宇:“周晖我x你妹——!”
颜兰玉不言不语的坐在边上看着,在神完天司第八次结出手印大喊:“影分|身之术!”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印结得不对。”
“漫画里是这么画的啊,”神完天司对周遭一切都置若未闻,只盯着漫画书愣愣道。
“分|身术不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印中的任何一种,而是临兵斗者四象印下的‘第三元’,你可以试试改结外狮子印。”颜兰玉说,“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在这里尝试,因为你元力充足,又是藏密出身,万一真召唤出几十个分|身来就不好了。”
神完天司抬起头。
他在住院的时候也远远看过颜兰玉几眼,但当时后者在icu抢救,隔着玻璃墙和呼吸面罩,其实人长什么样也看不清楚。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正视颜兰玉,距离那么近,连对方微微下垂的浓密眼睫都一根根看得分明。
“你是……”
颜兰玉随意做了个大金刚轮印的手势,微笑颔首。
少年阴阳师虽然衣着平常,但气质沉敛,目光温婉,柔和中又带着神鬼不敢近身的凛冽,风姿俊秀难以言描。
神完天司手上漫画啪的掉了,但他没去捡,而是抬手紧紧抚住胸,一脸恍惚:
“我……”他喃喃道:“……我找到真爱了。”
提灯映桃花 Chapter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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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不仅于副不太爽,神完天司也不太爽。
他在卡座沙发上艰难的蠕动着,瓮声瓮气道:“我觉得,你们把活佛绑起来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你们对佛还有一点基本的敬畏吗?”
李湖双手合十,满脸慈悲,穿着低胸紧身迷你裙的她仿佛一朵出尘不染的白莲花:“阿弥陀佛——施主你看我们这儿,周老大北魏灭佛,凤四反叛天道,老三是僵尸修犼,我是九尾狐妖;连于副都抽烟喝酒六根不净,抽空还相个小亲打个小炮,你怎么会觉得我们尊敬你的?”
于副怒道:“我没有去相亲打炮!”
“……”神完天司挣扎呼救:“麻麻!麻麻救我——!”
“你麻麻和你粑粑回家happy去了。”李湖慈爱道,“顺便提一句,凤四真不是你妈,只是当年母爱爆棚把你捡回去喂了几天奶,藏区大喇嘛们派人来要的时候就把你还回去了——那奶粉还是澳洲代购的,爱他美金装三段哟。”
神完天司怒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植入硬广了!”说着拼命扭动试图钻出绳索。
只可惜一只十七岁的小活佛,并不能抵抗三千年九尾狐索的妖力,神完天司只能屁股朝天趴在沙发上,哀悼他那尚未开始就被强权镇压的真爱。李湖转身向坐在边上喝闷酒的于副抛了个媚眼,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就说我是站在你这个中年大叔这一边的吧,记得向周老大表扬下我啊。”
于靖忠哭笑不得:“我真的没去相亲和打炮……”
“心里想也算。再说你作为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大叔,偶尔打个炮也没什么吧。”李湖犀利道:“长期无x生活容易得前列腺炎哦,你想得前列腺炎吗?身为人类随随便便得个病也就死了吧。”
“我不认为洁身自好和得病死了有什么直接联系……”
“你死了周晖不会再待在国安的哟,周晖不在凤四也不会在,他俩都走了的话,老二老三老五和我也都会离开了。”李湖说:“这样国家在冥战实力上就远远不如小鬼子和小棒子了,所以为了国家安全,你还是偶尔去约个炮吧。啊?对吧颜小哥?”
颜兰玉没有回答,坐在边上喝水。
于副绝望的看看李湖,又看看颜兰玉,似乎很想说什么,但九尾狐没有给他机会。
“哦等等,我忘了你手下还有‘清道夫’。”李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说:“清道夫虽然脾气孤僻一点,但可比时不时抽个风的周老大靠谱多了,h市地生胎事件和上次的国安动荡事件都是他帮忙收尾的吧。周老大也说,如果清道夫能这样成长起来,以后一人横扫东南亚没有问题呢。”
“我想解释一下……”
“说起来,多亏当年你赶在死刑前把清道夫从监狱里救出来,不然上哪找这么忠心耿耿的手下啊。哎,其实他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实在太孤僻了一点,我从来没听过他对除你以外的人开口说话,当年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颜兰玉站起身,满怀歉意道:“我去趟洗手间。”
于副忙不迭放下酒杯:“我陪你一起去——”
“绕过舞池往前走穿过走廊尽头就是,”李湖热心指点道。
颜兰玉点点头,绕过于靖忠走出卡座,一闪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舞池里不见了。
于靖忠无比郁闷的坐下来,点了根烟问李湖:“你丫到底想干什么?他心里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一脚把胡乱扭动差点摔下沙发的小活佛踹了回去。
“心理敏感和承受能力高低是两回事……”李湖笑眯眯拎起周晖开剩下来的那瓶威士忌,倒在于副面前的酒杯里,没有等对方回答就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我总算有点理解凤四了。”
“啊?”
李湖笑而不语,把酒杯放到于副面前。
她想起自己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那一年中了毒刺,趴在树下,看着森林上方黑沉沉毒气弥漫的天空,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发出虚弱的叫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的体温越来越低,叫声越来越轻微,视线因为生命渐渐流失而逐渐模糊;正当死亡快要降临的时候,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
它竭力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双低垂的温柔的眼睛。
很多年后,已经修炼成畜生道顶级大妖的九尾狐无数次猜想,当年高高在上的凤凰明王是如何注意到在一棵树下哀鸣等死的自己,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停下脚步,把一只下贱卑劣的、脏兮兮的小妖狐抱进怀里的。
它不知道。
但它看到颜兰玉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喝水的时候,却突然有一点点体会到了当年的感觉。
应该就是那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吧。
“阿弥陀佛,小美人儿,贫妖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李湖看着于副仰头喝下威士忌,心中满怀感动的想。
·
颜兰玉洗了把脸,关上水龙头,抽了两张纸巾擦脸。
他睁开眼睛,从洗手间镜子里看见自己身后有个男人,正一边擦手一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不好意思,”男人看到镜子里颜兰玉的目光,笑道:“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化了妆,起码也涂了粉底,所以看你洗完脸……嗯,只是好奇。”
“没关系。”颜兰玉放下纸巾,向外走去。
谁料男人突然转身挡住了他的脚步,笑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喝杯东西怎么样?”
——这人其实长得并不难看,约莫三十多岁,个头挺高,穿着得体看不出牌子,但手上带着一只以昂贵而出名的表。颜兰玉目光往下,注意到他修建干净的指甲和一尘不染的皮鞋。
这种类型的男人在酒吧搭讪一般成功率很高,不管对男女都是。
“不用了,我不喝酒。”
“那去喝杯茶吧,我知道附近有个非常出名的茶楼……”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颜兰玉婉拒道,绕过男人向外走去。然而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回头道:“先生,你背后有人,小心一点。”
男人悚然而惊,转身却只见颜兰玉对他背后指了一下。他看不到的是自己身后无声无息探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满怀怨气的目光跃过自己肩头,冷冷瞪着少年阴阳师。
颜兰玉不以为意,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
颜小美人回到座位上,立刻悚了。
“他只喝了两杯就这样了……”不知为何李湖的表情有点微妙,似乎在竭力隐藏某种不为人知的心虚:“我本来只打算给他喝一杯的,谁知刚才天司从沙发上掉下来,我随手揍了他几下,回头就看见于副把整个酒瓶底儿都喝了……”
于副倒在沙发上脸色通红,人事不省,颜兰玉尝试扶了一下,但醉酒的男人简直重到可怕。颜兰玉有点伤脑筋的站在边上,直接忽略了不停扭动的神完天司(“不要管他了真爱!中年大叔有什么好的!快来救救我啊真爱!”),问李湖:“能帮我把他搬到车上去吗?”
“叫张顺去,我是娇弱的女生。”李湖踢了张顺一脚,后者正无聊的头上都要孵小鸟了,闻言拉起于靖忠,“哼!”一声艰难的把他半扛在肩上:“我擦这人真结实……你会开车吗?要不帮你俩叫辆的士?”
“没事,我会开。”颜兰玉说,对李湖和神完天司礼貌的挥挥手:“那我们先走了,回头见。”
“回家给他冲凉水啊!”李湖不放心的追在后面叮嘱:“这个天不冷的!冲冲凉水有益于身体健康!”
颜兰玉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和张顺一起把于靖忠扛到酒吧外,塞进于副那辆专门改装过的二手大奔里。
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交情,张顺关切得多一点,看到颜兰玉坐进车里打了火,还有点不放心的问:“你真会开?要不我把你们送回去再打车回来得了。”
“我真的会开,你们都把我当不食人间烟火的娇花吗?”颜兰玉笑道,“我还会软件工程呢,想不到吧。”
张顺一愣,只见颜兰玉熟练的倒车,打转,从车窗里挥了挥手,驶进了夜晚酒吧街车灯闪烁的洪流中。
“……开、开玩笑的吧,”张二少嘴角抽搐着想。
颜兰玉停在红灯前,无意中视线落在侧视镜里,愣住了。
只见酒吧后门外,刚才在洗手间里向他搭讪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少年走出来。少年染着头发,风尘气很重,衣着暴露且醉醺醺的,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颜兰玉略一迟疑。
但这时绿灯亮起,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他只得踩下油门开走了。
北京晚上的车流也不是盖的,一路堵堵停停,开了快一小时才到家。颜兰玉把车停在公寓大楼里,熄了火,转手去扶副驾驶座上的于靖忠。
然而于副迷迷糊糊的似乎醒了,嘟囔一句:“……谁啊?”
“到家了。”
于靖忠半晌没发声,也没动。颜兰玉又伸手去扶,却只见于副突然睁开眼睛,烦躁不宁的看向自己,眼底隐约有些血丝。
颜兰玉微微皱起眉,走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问:“能自己下来吗?”
于靖忠歪头看着他,似乎在仔细思考什么,半晌才扶着车门摇摇晃晃走下来,落地还差点踉跄摔倒,被颜兰玉一把抓住了。
“……嗯?”
颜兰玉有点发怔。
于靖忠早年是个外派特工——那真是特工中的人尖子,各方面不说全都出类拔萃,也是非常全面优秀、没有短板的。在身体素质上他比一般人好的多,虽然穿上衣服并不太显,但肌肉纤维非常非常紧密实在,尤其是背部和手臂那片区域,几乎没有半点脂肪。
一般来说,这样的人结实归结实,但不会显得太贲张。
然而这个时候,颜兰玉一扶他,就能感觉到衣服下他体温极其高,而且肌肉绷得非常紧,甚至有点石头般的感觉。
……没问题吧,他暗暗想,九尾狐没在酒里下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吧?
“你是谁?”于靖忠蹒跚走了几步,突然又嘶哑问。
“路人甲。”颜兰玉随口道,扶着他走到电梯边,刚按下键就突然被于靖忠狠狠一推:“……走开!”
这一推猝不及防,颜兰玉差点没摔倒在地,幸亏几步之后就靠到了墙,没回过神就只见于靖忠还在那喘着粗气,喝道:“走开!你走开!”
下一秒电梯门叮的打开,于副立刻摔了进去。
“……”颜兰玉嘴角抽搐,按着肩膀慢慢走进电梯间,只见于靖忠已经踉踉跄跄的自己爬起来了,正靠在电梯墙上揉头。灯光下这个男人露出衣服的身体部位都开始发红,尤其是脖颈和耳后,如果天气冷一点的话估计这时候已经要冒蒸汽了,看着颇有点雄性的狰狞感。
这太不寻常了。
于副是那种内里很坚决,但表面又很肉的男人。你说他侠骨柔情也好,说他窝窝囊囊也好,总之他是那种在路上开车看到死鸟,都会特意绕一下的人。
他的力量不在于表面,都藏在心里。这种人是不该发散太多压迫感的。
电梯缓慢上升,到指定层停下,再次叮的一声打开。于靖忠摇摇晃晃走了出去,似乎有一点茫然的左右看着,半晌才勉强认出自己家门是左边那道,就扶着墙走过去,开始在自己裤子口袋里掏钥匙。
不过李湖那个威士忌酒瓶底儿实在太厉害了,于靖忠醉得意识不清,摸着钥匙半天掏不出来。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后颜兰玉终于忍不住,上前在他裤袋里摸到钥匙,刚要掏出来的瞬间,突然僵了一下。
这次他是真的有点脑筋短路,然而现实没给他太多时间做出反应。
于靖忠抓住他,目光涣散却又充满了愤怒,喝道:“你怎么还在?”
颜兰玉的第一反应是:我……还能上哪里去呢?
但紧接着他就被于靖忠抓住手臂,用力之大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手肘也许会被拉脱臼的感觉:“于……于靖忠!”
于靖忠充耳不闻。他另一只手拿着钥匙对锁孔,对了半天才□□去,咔哒一声打开门,紧接着就不分青红皂白把颜兰玉狠狠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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