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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香小陌
周遥说:“跟你妈妈说说?她肯定也想给你买。”
陈嘉说:“……我问问她吧。”
“啊”周遥又说,“就最后清仓了,就这几双,断码了,你下次再来就卖光了!”
陈嘉低头穿回自己的白色胶鞋:“卖光就算了。”
“那,不然你先买了?”周遥说,“买了再跟你妈说。”
“我又没带那么多钱。”陈嘉皱眉。
“我带了,我帮你先买了!”周大款痛快地掏兜,这就是男人花钱时应有的态度。
陈嘉就眼睁睁瞅着周遥不知从身上哪个兜掏出三十块钱来,真他妈有钱,拦都拦不住,就把那双足球鞋买了。
售货员瞅他俩,多看了几眼,问:“几年级了啊?”
“初二。”周遥眼都不眨,买东西的做派绝对是纯爷们儿。
“利生”就是最有名的体育用品专卖店,专门卖国产和进口的名牌货。
周遥把鞋盒子往陈嘉手上一摞:“没关系,等你管你妈要到钱,你再还给我,多大事儿啊!”
后来,他们坐车往回返,陈嘉就一路抱着那个沉甸甸很有分量的鞋盒子。
他主动请遥遥吃东西了,他们俩在王府井多走了几步,逛百货商场,买了羊肉串和糖炒栗子,两人都特爱吃的。
特别的开心快乐。
有人同享,才是一个“乐”字。
陈嘉坐在车上,难得主动开口谈这些:“下学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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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玲教咱们年级音乐课了,咱学校新来那个音乐老师,非要开手风琴课,让每人都买手风琴。太贵了,我们家肯定不买了。”
“那,买个小点儿的,普通的呢?”周遥说。
“也贵,两百多块吧,就为了上个音乐课,算了吧!”陈嘉道。
“……”周遥也没话讲。新来的音乐老师也是忒么心血来潮,想哪是哪,说开手风琴课就真的开手风琴课,以为这是部委大院的附小呢?也不考虑考虑机床厂大部分职工的工资水平,您怎么不开个口琴课就算了呢,口琴多便宜啊!
“没事儿,肯定好多家长都不愿意买,都往学校提意见了,就不开课了。”周遥拉住陈嘉的手。
陈嘉张开手掌,就把周遥的手容纳。俩人拉个手,仿佛就自然而然的,随着心的。
他们本来该在下一站下车换乘,就在这一站,公共汽车的中门上来不少人。
陈嘉蓦地不说话,突然陷入一段难捱的沉默,两眼发直。他们俩坐在公车后门的最后一排座位,陈嘉是半前倾的姿势,僵直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啊?”周遥说。
“下车?”周遥又说。
陈嘉嘴唇紧闭,颈间脉搏抖了一下:“你先下吧。”
“什么啊?”周遥说,“你不回家?”
“我看见那谁了。”陈嘉口型微动,声音很轻。
谁啊?周遥往前方拥挤的车厢瞄去,没有一个是他们机床厂或者学校里认识的人。
陈嘉轻声对他说:“陈明剑。”
周遥:“……”
第16章跟踪
周遥确实不认识陈嘉他爸。他就看过陈嘉家里挂的那张结婚照,还是十多年前照相馆的黑白相片。人的模样总会变化,会变得更成熟体面,神气质甚至会发生飞跃。生活里活生生的人,与照相馆一张蓝布前表情刻板生涩的留影,太不一样了。
“咱俩还是回家么。”周遥小声说。
他的手一直握在陈嘉手里。
陈嘉低着头,紧抱着鞋盒,视线却是从很薄的眼皮下面直射出来,盯着前方。
陈嘉说:“我看看。”
陈嘉也仍然攥着他手,攥得很紧,以至于骨节凸出来。
结果呢,他们就没有按照回家路线下车,跟着又多坐了几站地。周遥把视线溜过人缝,小心翼翼地往前方瞄,隐约能看到陈嘉爸爸站立的身影,人长得瘦高条儿,玉树临风,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腿也很长,侧面轮廓可真像啊……
他还做贼似的,遮遮掩掩地偷看;陈嘉连贼都不做,就这么直不楞登地盯梢。
也不怕被对方看见他俩。
而陈嘉他爸就自始至终面朝一个方向,一手拽着头顶的拉环扶手,看车窗外,跟身边人专心致志地聊天,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
售票员报了某一站站名,前方的人转身下车了。
帝都公车上的售票员,都是本地土著,操着浓重的胡同口音,报站名儿嘴里永远含着个热茄子,就没有一句能让人听明白,也不知这站名儿是报给谁听的。别说周遥一个外地来的听不懂,后来陈嘉说,他也从来没听懂过。
陈嘉“腾”地就站起来,这次没拉周遥的手,撇下他就走!
周遥手里一空,跟着也赶紧站起来,突然心跳加速。因为陈嘉这时眼神和磁场就不太对了,脸色冰冷一言不发。这一晃,他们好像又回到半年以前,冰天雪地里,南营房的小胡同中……周遥是认识不同面孔的陈嘉的。
他俩就从后门跟着下车。
周遥是下车后才知道,他们坐到美术馆这一站。
陈嘉爸爸和一位阿姨走在一起,一位穿衬衫长裤,另一位穿雅致的素色连身裙、白色中跟皮鞋,并排安安静静地穿过车流,向着“中国美术馆”大门的方向走去。
看起来非常、非常和谐,就像是校园里并肩行走的两位年轻老师、或者单位里熟识的两个同事,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侧目或者感觉怪异。对于周遥而言,反正他也都不熟,瞧着那俩人,就像是应该走成同路的那一类人。
但是,对陈嘉而言,那就是他很熟悉的一个人。熟也不熟的。
说“熟”是因为,那是他亲爸,父子血缘毋庸置疑,长得都特像。
说“不熟”是因为,陈明剑可不仅仅是缺席了老婆生产、没听见儿子第一声啼哭,在陈嘉从小到大的生长道路上,大事小事,这人就有意或无意的不断地在“缺席”,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完全就甭想指望了。这个家庭就这样缓缓地分崩离析,至亲之间渐行渐远,彼此身影已经模糊,距离也就越来越远。后面的追不上前面的,而前面的人也不会停下脚步等待落在后面的。
那天,陈嘉就在中国美术馆大门口,路边,侧柏绿化带前面的台阶上,坐了快俩小时。
午后天气很是闷热,在外面蹲着一点儿都不舒服。
中途陈嘉把鞋盒子递给周遥:“遥遥你先回去吧。”
周遥很仗义的:“我陪着你。”
陈嘉说:“你把鞋拿走吧,我不想要了。”
“我拿走给谁啊?”周遥低头瞅自己鞋尖,“我给你买的。”
“咱俩穿一个号。”陈嘉说,“你也能穿。”
“我就是给你买的。”周遥说出心里话,“陈嘉你不用还我钱了!”
“回去就还给你。”陈嘉别过脸去,“我有压岁钱,用不着你给我买。”
周遥中途还两次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一次带回来两瓶北冰洋汽水,第二次实在忍不住了,买回两个面包俩人分吃了,“义利”的果料面包。饿死小爷们儿了,饭还没吃呢,就跑这地方蹲点儿盯梢?
他也劝陈嘉,咱俩人走吧,在这儿蹲着跟踪你爸爸干啥啊,陈嘉大爷?!
“一提你爸你就不高兴了,那就别看了呗。咱俩悄悄回去,也别告诉你妈妈今天这事。”他说。
陈嘉不理他,说急了就让他滚蛋了。
陈嘉一言不发沉着脸,周遥就只能蹲着不吭声。平时心情好开玩笑动手动脚是没事儿,但周遥一直有点儿怕陈嘉,不敢惹毛的。今天这团火球看起来要炸,他其实特别紧张和不舒服。他不喜欢这样。
后来,那两位逛美术馆看画展的人,鉴赏艺术品完毕终于出来了,低声说着话。
北京的街头,电车舞动着两根长辫子似的过电器,缓慢地吱吱呀呀地开过去。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但又挤不出一滴雨点,就这样闷着,像一口昏黄色的大锅扣在头顶。
那俩人径直去到电车站台,竟然还没发现后面俩小屁孩儿,简直是绝了。或者就是没有把一个孩子放在心里,亲儿子在屁股后面晃悠都察觉不到。
陈嘉大步过去了。
周遥浑身一激灵,咋咋唬唬地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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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手腕:“嘉嘉!”
陈嘉头都没回直接甩开他手,一脸怒意和不甘,动作稍微粗暴激烈,就连鞋盒子一起甩飞到地上,不要了。
稀里哗啦。
那鞋盒子砸在地上,就是砸在周遥心口,让他委屈大了。
他自己蹲下去把几乎摔散的鞋盒拾起,赶紧又大步跟上……他觉着陈嘉是不是要跟陈明剑当街打起来啊。
幸亏来了一辆电车,来得真及时。前面的人上车了,陈嘉也跟着上车,周遥也赶紧上,差点儿没追上车就关门把他扔站台上了。
“上车买票啊……有票么,买票啊……”售票员哼哼着说。
报的什么站名儿他们又没听懂,但就这句买票听懂了。“有票么?那俩学生有票么你们?”售票员女同志继续嚼嘴里的热茄子。
周遥赶紧掏出月票晃了一下,又替陈嘉掏月票。
车上的人漠然调整过视线,扫过“那俩学生”。
也就这时候,陈嘉爸爸回过头来,猛然地,看到他们了……
打起来倒也不至于,在电车上呢,满满一车都是人。但陈嘉他爸那时是真尴尬,一手拽着头顶的扶手,随着车子的行进往前逛荡,身体微微摇晃,呆望着陈嘉,魂都晃没了吧。
陈明剑慢慢挪过来,小声问:“怎么在这儿啊?”
“逛美术馆啊。”陈嘉说。
陈明剑无语,周遥也傻戳着,贼忒么尴尬。
“那我送你回家吧。”陈明剑说。
“不用送我,”陈嘉道,“你不要送她回家啊?!”
陈明剑:“……”
社会还没有开放到一家子上演狗血剧,公然在公车上撸袖子划脸泼油漆呢,人们还都比较含蓄,知道这是家丑。假若真有那么狗血,像《渴望》之类电视剧里演的,这些新时代的家庭伦理剧可真是不负众望,对症下药,揭露深刻,对社会影响深远。
陈明剑轻轻搭了陈嘉肩膀,带儿子中途下车了,没让周围人看笑话。
陈嘉下了车也没话可讲,低头想走了。
陈明剑轻言慢语的,在儿子面前都造不出个大声浪:“陈嘉,我,我是要回去的。不然你等我一下,我跟你晚上回家说。”
“甭跟我说,你别回了。”陈嘉道。
“我回去看看你妈妈,谈点儿事。”陈明剑说。
“你回去我没地儿睡觉了。”陈嘉毫不客气,“你就别回了!”
“陈嘉……吃饭了没有?不然我先带你吃个饭去。”陈明剑又看周遥,“这是你的同学啊?你们吃过饭了么?”
周遥看着:“还没有,我们饿着呢没吃呢!”
他的年纪情商还没有达到一定觉悟,对眼前状况的理解纵深度不够,都没发觉自己多么碍事早就应该自觉麻溜滚蛋了。
其实以陈嘉当时心态,可能就是想确认一下那女的干什么的,家住在哪里,或者当众膈应一下他爸,纯是一时冲动。跟踪他爸能有意思?除了印证一遍机床厂大院里长久以来的闲言碎语,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也还太年轻。
“带你们吃个饭吧。你们买的鞋?”陈明剑打量着,那鞋盒的名牌标志相当显眼。
“我帮陈嘉买的。”周遥答。
陈明剑赶紧拿过来看:“踢足球用的?!”
其实,他见过他儿子踢球么?平时都跟谁踢球?穿几号球鞋?在学校里人缘好么有朋友么?周遥又是什么关系来的?……他能了解这些?
陈嘉是沮丧的,茫然的,一时冲动的戾气散了之后,那种叫做“难受”的情绪缓缓地洇开,闷住了心思九窍。
这种情绪,周遥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他就没有这个机会领受,他少年时代鲜有经历这种感情上的缺失、尊严上的挫折。所以,陈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戾气和委屈,他很难体会并且理解。
“叔叔您不用请吃饭了,我就不吃了。”周遥善解人意地瞄陈嘉脸色。
“叔叔其实吧,是这样的,陈嘉他踢球需要这双球鞋,今天王府井清仓大减价,60块减30块,所以我们才买的。”周遥话题一转,倍儿认真地开始讨论这双鞋的问题,“陈嘉他没带压岁钱,我借给他了,叔叔您看您能不能,就别让他用自己压岁钱,您帮他买了,成吗?”
我勒个去。
这件事,在此后多年周遥懂点儿人情世故之后,再回忆起,自己他妈的也够二的。还是年轻啊……
陈嘉脸色都不对了,狂瞪周遥,双眼射出小箭biubiubiu。
陈明剑也尴尬:“啊,哦。”
周遥为什么这样说呢,在他心里,理所当然的,父亲母亲的位置本来就可以互换并且互相帮衬,就好比如果他周遥在外边欠了买鞋钱,这三十块钱你去管他爸要,还是管他妈要,有什么分别?都一家人么。
更主要的,是对一个人的印象观感,他对陈明剑第一印象,相当不错,与他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凶神恶煞,没有酸言恶语,尤其没有他们机床厂大院里有些个“爸爸”邋里邋遢满脸横肉、叼着烟酗着酒、趿拉着片儿鞋的破落形象,那些人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相反的,陈嘉的爸爸面貌清秀,文质彬彬,说话斯文,反正不像会家暴骂街欺负老婆的男人。
所以周遥敢张口讨论鞋钱。只要不打我,我怕啥啊,爷这么彪!
“三十块,是你替他付的?就刚刚才买的?”陈明剑也很意外。
“是啊,就在王府井利生体育用品商店买的。”周遥口齿伶俐,挺胸抬头,班干部做汇报的表情。
小风儿一吹,人心难测冷暖薄凉,风中飘过淡淡的忧愁。
陈明剑回头瞟了一眼他的同路人。那位阿姨一直半背着身,站在夕阳下的车站,垂头不语一声不响。
陈明剑痛快利索地掏兜了,嘴抿成一条线,心里也异常尴尬难受。他一定是存有愧疚的。他儿子也长得老高了,出门是大半个人儿了,鞋码都不小了,他从未给陈嘉买过一双球鞋。
陈嘉的同学掏钱给陈嘉买鞋了。
他都还不如陈嘉的一个同学。
三十块钱,有整有零。陈明剑是把准备请谁谁下馆子吃晚饭的钱都掏出来了,最后是用零钱毛票凑的,全都给周遥。
周遥回头瞟了一眼陈嘉,挺有成就感的,啧,替你把压岁钱省出来了!
陈嘉盯了周遥一眼,然后倔强地扭过头去,看路边来来往往匆匆而过的车子,心被车轮碾碎成渣……
这么些年在机床厂大院,陈嘉最常听到的是三句话:陈明剑在外边儿早就有人了肯定不会再回来;就瞿连娣那条件不甩她娘儿俩甩谁呢;这孩子看着就不让人喜兴怪不得亲爸都不想要。就这三句了。
从“爸爸”这个概念里,他所得到的就是挫败和耻辱,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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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可能替他感同身受。
陈明剑客气地对周遥点头:“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你是好学生吧?在学校里成绩很好的?”陈明剑多看了周遥好几眼呢。
这都完全不认识,就是识人相面猜的,估摸很会读书的好学生与好学生之间,也有某种磁场可供他们互相识别。
而且,周遥终于发现,陈嘉右眼角那粒小痣是遗传的哎。他爸右边眉毛上就骑了一个痣,一看就是亲生的。
周遥心里还有不甘,没想放这么温柔客气好说话的陈爸爸走呢,给陈嘉狂打眼色,咱俩要不要趁热打铁啊?那个什么,两百五十块的手风琴,没准儿也有戏啊!跟你爸说还是不说呢,买手风琴啊!
陈嘉终于是忍无可忍,很想堵住周遥这贱嘴,一把就把周遥拉回他的战壕。
“陈嘉。”陈明剑轻喊了一声。
“你甭叫我,我烦你!”陈嘉说。
“陈嘉……”陈明剑说。
“你还叫我,那她是谁啊?!”陈嘉用手指着远处车站棚子下面站的阿姨,暴躁地回敬了一句。
眼眶是蓦然发红的,声音就是有穿透力的,直戳人心。
周遥忽然也难受了,心疼了。他被陈嘉攥着手腕,转身离开,陈嘉就没有跟他爸说一句客气话。
陈嘉那点儿臭脸色和熊脾气,总之都甩给他爸了。
陈嘉偶尔和颜悦色,暴露出骨子里小温柔的时候,都给周遥了。
当晚,据说陈明剑真的回家来了,平心静气地谈事。
周遥那时人生阅历不够,尚未反应过来,陈嘉爸爸说“回家找你妈妈有事儿谈”,还能是谈什么?
第17章决绝
那几天尚在开学前夕,放假呢,工会主席蔡师傅是很敬业地帮忙拉拢、劝和了好几次。在工会办公室里谈话,在蔡师傅家里吃饭也谈,把陈明剑这书生人物都给谈哭了。
毕竟,之前结婚就是单位给开的介绍信,工会撮合。要离婚也是一件大事,不是能说离就离的。
那年月,多少人都是由亲戚朋友介绍、单位里配对适龄职工,维持着社会的和谐稳定与人口的生产力。真正夫妇恩爱的家庭能有多少?离婚的可也不多。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还没来得及吹到机床厂大院这个陈旧工业社会的角落,社会文化也都没太敢宣扬性爱解放享乐主义,谁家没事儿闲得打离婚呢?
更何况都有这么大孩子了,一句话,“为了孩子”。
所以,在他们工厂里,离婚通常就两种原因,如果女方主动提,肯定是三天两头被打,打架打得实在过不下去了;如果男方非要离,就是外边有人了呗。
在蔡十斤师傅家里,大家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喝点儿酒,说说心里话。
陈明剑酒量不成,喝两杯啤酒就脸红,高了。就这酒量,论爷们儿他还喝不过周遥同学呢。
陈明剑当时哭着不断地道歉,说对不起她们母子,但他真的受不了了,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
这种话丢给老婆听,瞿连娣早都木然的眼眶里还是掉了几滴泪,谁听了不是被刀子挖心呢。
“可你已经都结了,”蔡师傅尴尬地劝,“孩子都十一岁了哈,你现在反悔说不该结?孩子可已经反不回去了,小孩儿能当成不知道有你这个爸?做事不能这样子嘛。”
原本就性格不合,志趣不投,当时是前途无望心灰意冷因而委曲求全,可是现在时代变啦,社会变革翻天覆地啦,知识分子已经从“臭老九”一跃变成受人尊敬和羡慕的高薪职业。而且,现在的人,敢于在屏幕上和现实生活里谈论真爱了。人一旦有了理想上、灵魂上追求的自由彼岸之花,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方面的渴望与追求,层次也顿时就不一样了。
那个动荡时代辜负了许多有才华的人。然后,忍辱负重的人选择牺牲自己成就他人,内心薄凉的人就选择互相辜负,还专门坑自家人。
瞿连娣当时表态是说:“两口子搭帮过日子,就是过日子,搭把手养孩子。
“陈嘉还小,好歹等他长大一些,等他十八岁成不成?”
瞿连娣讲这话眼泪又划下来。她原本不是软弱的人,她也可以很尖锐,直接掀了蔡师傅家这桌菜再抽陈明剑俩大耳光,有什么用?她是为儿子着想。
有多少婚姻的维系是“因为爱情”?
这话问谁谁能答?
爱情,那是一种错位的奢望吧。
周遥当天傍晚遛达过来找陈嘉,心里惦记呗。
两人大约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面,已经临近开学,他的暑期习题册和抄书作业都写完了,不知道陈嘉写完没有。估摸就是那些成语和课文还没抄完,陈嘉一个电话都没联系过他。
陈嘉家门好像锁着,静悄悄的,鸦雀都没动静,周遥随手敲了一下,无人应答。
他就是有心灵感应,随后就扒着门框和窗台,往上蹿。糊太严实了,竟然看不见。
他想起窗台上的那个机关,赶紧用手指拨拢,拨开那个推拉式小窗。小窗户只能开一半,从狭窄的视野往里瞄,瞄准床上躺的那个“人形生物”。
周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终于确认,轻声叫道:“哎,陈嘉?”
躺在床上的人,就不想搭理他。
“哎,嘉嘉”周遥又说。
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然而装死不太成功,还是被周遥辨认出胸膛的起伏。
“小嘉嘉!嘉~~~~~~”周遥拖长声音,使出他的三十六计之滚地撒娇大法。就这一招,对陈嘉屡试不爽,这人就吃软的,还需要队友哄着。
陈嘉终于从床上爆起,头发还是乱的,吼了一句:“你烦不烦啊?”
周遥再接再厉:“嘉嘉开门勒”
陈嘉低声骂了一句三字经,转过脸来时是笑着的,气笑了:“你丫能不能说人话,别学小猪叫?”
周遥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你给我开门,不然我就去找你家隔壁阿姨聊聊了。”
“你快去,去!”陈嘉说。
“那我去隔壁院儿找唐铮玩儿了。”周遥说。
陈嘉气呼呼地瞪着他。
“嘉”周遥打了个眼色。“眼色”还是独眼儿的,因为那推拉小窗的缝隙只能露出他半张努力挣扎的脸。他从窗户缝塞进去一袋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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