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香小陌
“谁做的京东肉饼?你买的吧?”周遥瞪大眼睛。
“哥做的。”唐铮指一下自己胸口。
唐铮就是另一个早上五点半从床上爬起来做饭的,这就是心里有人惦记。千层肉饼,最实惠好吃的猪肉大葱馅儿,再配上生黄瓜条和生白菜丝,蘸椒盐芝麻酱吃,这又是老北京人最土的吃法,土气的才吃着香呢……
叶晓白以前都不吃猪肉,不吃油腻的,减肥。
现在?现在什么都能吃,怎么腻歪的怎么来,还扭扭捏捏的讲一身忌讳?这饭就得看是谁做的。
周遥说:“咱铮哥就是重色轻友,只给女孩儿做饭,我们都捞不着么。”
唐铮回他:“瞿嘉是给谁都不做,丫就给你做饭了!”
“铮哥手艺可以,下回给我们尝尝。”周遥心里特美,夸了一句。
“那是……你们都有妈,老子又没妈。”唐铮低声道,“我都是自己做。我不做,我就饿着没得吃了。”
这都是大伙知道的。唐铮他爹那号人,死了老婆好多年,平时在厂子里就是邋里邋遢一个糟人,身上无好物,烟酒不离身,不受人待见,谁见谁捏鼻子躲着走。老婆当初估计就是忍无可忍,被这人给邋遢死的。
平日里,这儿子要是不做饭不洗衣服,当爹的都得袒胸露怀饿死在大街上。平房家里一老一少俩穷光棍,唐铮是什么都能干的,也不在乎了。
他们上一回在学校门口碰见的,叶晓白她爸,那时候是燕山一家石油集团的管理,坐的公家车。随后不久,她爸就从大型国企集团调离,升任帝都某行政区的建设发展部门主任。而叶晓白妈,就是跟周遥妈在同一间学院教书的同事了。
好像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几个人。
青春年少前途未卜时,如瞿嘉和周遥,如唐铮和叶晓白,相距实在太远了,就好像地下来的和天上来的,但他们那时就是亲密地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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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荡到下午,这位一马当先走得最快最远的周班长,也该吆喝着他的“羊群”往回返了。
周遥在大后方吼着,赶羊喽,回去喽,孩儿们都跟我往回走!他拖在所有人最后,沿着沟子源头再往回返。
跨一条很宽的溪水,唐铮自觉停下来,往后递出一只手:“青苔滑,你踩我鞋底儿磨过的地方。”
叶晓白低头,小心翼翼地踩点儿,一手拽住唐铮后腰,正好拽了裤腰上的皮带。一步,一步,踩了几块石头过河去了。
“我这双鞋也脏了,都是水和泥。”叶晓白低头瞅自己也很新的皮面运动鞋。
唐铮瞟了一眼:“能刷的,回头哥给你刷出来。”
“不用你,别洗了,就这么穿吧。”叶晓白说。
“挺贵的吧?能刷回白的。”唐铮说,“以后别穿这么漂亮鞋出来趟泥。”
“漂亮鞋怎么就不能趟泥了?”叶晓白从后面揽着唐铮腰,走在河边泥地里的,一笑,“我就放在教室里,以后每天放学我们打篮球穿呗。”
周遥蔫儿不唧也瞟了一眼,哦,哼。
都上手拽裤子了。
肯定都亲亲摸摸干坏事了啊。
以为我们俩没拽过没摸过?
“哎,拉你一把!”他回头伸手给瞿嘉,很绅士的。
可是,他对象儿用他拖着手迈一条小河沟么?
瞿嘉莫名瞅他一眼,干吗,什么姿势?……“太后吉祥”啊?
瞿嘉都没理那只手,大跃步,过河。周遥的手拉空了,顿时不甘心,顺势上手一把拽了瞿嘉的裤腰,想拉着一起走。
然而瞿嘉穿的运动裤,就没系皮带。
一拽就扯开裆了,啊,给扒开了!瞿嘉一惊,搂回自己的裤腰捂住,怒视周遥,你丫又犯毛病啊?
“啊,我不是故意的。”周遥腆脸一乐。
里面黑色内裤的颜色一晃而过,瞿嘉耳垂突然爆红,扯住宽松大背心,把上衣一拽到底,也拽成裙子,拼命遮住某些见不得人的起伏。
周遥也不知道自己手指碰哪儿了,他的嘉嘉那时就一脸被拉开电闸通了电似的,脸色和走路姿势都不对了。他还是头一回从瞿嘉眼底偷窥到那种异样,明明就兵荒马乱却又拼命地掩饰、很害羞又瞬间恼羞成怒、陷入某种强烈冲动的神情。
……
第57章苦力
那天春游回来,傍晚,瞿嘉回家,低着头拐进大杂院的门。
自家门轻车熟路得,拐弯儿竟然就没拐好,一脚踩歪了谁家摆的腌咸菜大铝盆了,没人瞅见,赶紧把脚从一盆腌雪里蕻里拔出来……
“咣当”又撞谁家房檐底下自行车上了……
笑模样掩饰在眉心嘴角,快掩不住,心情挺好的。
“呵,瞧这一路!都知道小爷您回来了!”瞿连娣拎着菜盆子出来,在院儿里洗东西,损她儿子。
“不饿。”瞿嘉跟他妈说,“甭做了。”
“你是不饿。”瞿连娣抬头瞟,“那么一大扇猪头肉,还那么多烙饼,你俩全给吃啦?”
“嗯。”瞿嘉说。
“你不吃你妈还得吃饭呢。”瞿连娣说,“哪天能不做饭?”
“那,我给您做?”瞿嘉难得露个表情,插兜站在院子当间,手腕上露出帅气的白色耐克护腕。
“拉倒吧你。”瞿连娣都不信。
“啧,瞧这大儿子!儿子都能帮你做饭啦?”邻居大妈也洗菜,见缝插针就凑过来搭讪,“长大了,懂事儿了,让你省心了么。”
“省什么心,还那样儿呗。”瞿连娣蹲在水龙头底下,用力刷锅。
“瞿师傅,就,上回我跟你说那个事儿,考虑了没有?”邻居大妈小声问。
“……”瞿连娣沉默片刻,“算了吧,最近工作也忙……厂里领导要改制,大厂子要分家,科室里一堆烂事儿还不知把我们分到哪去,我也没心情。”
“工作是工作,这事也重要。”邻居也一片好心,当八婆的好心,“年纪相当,条件差不多,孩子也都大了……照片你也看了,你也不挑吧?人家其实挺满意,想见见,你不是还挑外表长相吧?!”
瞿连娣“嘁”了一声:“年轻小姑娘才傻得挑外表长相,我已经傻过一回我还挑这个?……等瞿嘉上大学再说吧。”
瞿嘉本来都走回家门去了,冷不丁就出现在身后。
他耳朵眼睛都尖,只是平时懒得说话。
“等我上什么大学啊?”瞿嘉说。
“妈您甭等,您随便找,”瞿嘉嘟囔一句,“甭管我想什么。”
瞿连娣和邻居大妈脑后都刮起一阵小风儿,一回头,表情不太自在,呵。
瞿嘉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把脸,表情一副不咸不淡,却很显成熟:“真的,当初我就说了,甭等我十八岁。现在您还拿我十八岁说事儿?……用不着吧,我又没拦着,我没意见。”
瞿连娣白了一眼:“怕你看不惯,嫌弃这个那个的呗。”
“我可没有,都是人家嫌我。”瞿嘉一抖肩膀,“只要您能找着一个,能看得惯我不挑我一身毛病的,成了!”
瞿连娣:“……”
邻居八婆哑火,这熊儿子。
看得惯这小子的,可能还真不好找。
下回给瞿师傅介绍对象,先得带着这瞿嘉的照片去!
当然,也有人从来都没嫌他。春游回来路上,有人还特意把书包里吃剩的零食,打包都塞给瞿嘉。
天气渐热,脸上肩膀上都晒黑一圈儿,瞿嘉也没去洗澡,闷着一头汗就扎到自己床上,趴着,用毛巾被蒙了个严丝合缝从头到脚。
瞿连娣掀开纱门,瞅了一眼,出去。
过一会儿回来,又瞅两眼。
她儿子就好像一动不动趴床上,裹成大肉虫子,其实压根儿就没睡觉,没睡却黏在床上不起,手底下不知在鼓捣什么呢。偶尔还自个儿一人闷笑,表情懒洋洋的,蹭着枕头……最近经常这样,偷偷摸摸的也特奇怪。
瞿嘉跟他老妈说“您甭管我您随便找”,这话他也随便一说,就没当回事儿,过后也没再提。春季这学期过得更是飞快,学校里一个活动接着一个活动。活动与活动之间,就是热烈期盼热火朝天的准备和预演,完后又是久久不能散去的兴奋余波,日子很快就飞过去了。
年级里搞义务植树,一帮学生给学区街道上做苦力,拎着铁锹铲子出来干活儿。
瞿嘉扛了一根铁锹,另一手还拖着铲子。铲子一路在他身后蛇行,在人行便道上划出“滋滋啦啦”的噪音。
“吵死了,你。”周遥在后面说。
“老子扛不动。”瞿嘉头都没回,好烦啊。
“懒得你!”周遥说。
瞿嘉终于忍无可忍了猛一回头:“你瞅瞅咱们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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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委,有几个男生?”
周遥也爆了,讪笑,哈哈哈:“就俩男的。”
“操。”瞿嘉低声骂,“就咱俩。”
“那就,咱俩干呗!”周遥笑呵呵的,没脾气。
这种义务劳动集体活动,又要组织又要吆喝动员,又要卖力气,动员不起来可不就是班干部扫尾卖命,完成每个班的配额任务啊。
“干干干……这点儿力气就想干你。”瞿嘉说完闭嘴不吭声了。
你能让学习委员干这个啊,能让团支书做啊,能让黄潇潇做啊?都是一帮娇娇弱弱的女孩儿,铁铲子提都提不动,先就在道边树荫底下蹲成一溜,吃冰棍雪糕呢。
“你当初,怎么不提名个女生体育委员?”瞿嘉回头问,“班委里面就你一个男生你多牛掰啊。”
“我不。”周遥说,“挑个女生不方便干活儿了。”
“跟我方便干?”瞿嘉瞪他。
“嗯,跟你就特方便呗。”周遥小声说,又笑成小贱人的狗样儿……
俩男班委,领着七八个男生,人行道旁排开,开始种树。其实就是挖坑,太困难了,瞿嘉一脚狠狠踩着铲子边沿,觉着自己脚力够硬了,一脚摁下去,愣是踩不动,剁不开那个土。
“还是我来吧,您歇着。”周遥也踩着铲子挖土,他就能踩动,几铲子就刨开一个坑,然后把坑越刨越大。
瞿嘉瞅了几眼,有点儿诧异:“平时看你腿也没这么有劲儿。”
周遥说:“我平时没跟你真使劲儿,都是让着你,没跟你练。”
瞿嘉:“呵。”
“老子这么多年在队里白练的啊?”周遥偶尔脸色严肃,正经那么两秒钟,“六十米开外长传,一场比赛抡二三十脚,你试试要大腿上多少肌肉力量?我练出来的。”
“别聊了你们俩,”同班的喊了,“一班的都种起来啦!!”
“坑我都挖好了,”周遥一张眼,“瞿嘉你倒是往里插树苗儿啊!”
几个班的男生热火朝天地奔跑着、比着。周围人喊:“哎,咱们年级主任是不是说了,种树种最好最多的班级,发奖励?”
“说了!”周遥隔着一段距离,跟一班的喊道,“年级主任说了!”
“就咱们年级主任,她能奖励咱们?!”潘飞隔空喊。
“奖励你下学期的海淀版西城版各科考试卷子一套!”周遥喊。
“卧槽,这个还真有可能。”潘飞狂笑,“全班奖励做海淀区的卷子!这个就留给你们优秀的二班了周遥,我们班的不要!!”
“年级主任能给咱们好事儿,老子把自己种成树,插这个坑里。”瞿嘉低声一句,狠狠一脚终于踩出坑来。
周遥趁人不备又搞偷袭,熊抱瞿嘉就往树坑里怼,“把你种坑里”!又是这背后压人的蛮不讲理姿势,瞿嘉顿时不爽,俩人抱摔成几乎脸啃到地里……
他们朝阳一中的刚开始干了没多久,就这同一条马路,对面又来一波全体穿着校服的学生。
一看校服颜色儿就认得。
谁啊?隔壁朝阳三中的呗。
一队高个儿男生,也是拎着铁锹铲子出来的……他们朝阳这街道办事处的小领导,真是有脑子会混,机动灵活,附近几个学校一个都没落下,用人是真狠啊!
瞿嘉侧目看了几眼,回头道:“遥你去那边种去,那边还缺个坑。”
周遥说:“我挖你这个呗?”
瞿嘉说:“我自己能挖,你走吧。”
周遥抬眼,他近视眼他都看见了。出门种个树也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就在马路对面正对他们,就是朝阳三中某个班的义务植树队不就是王路军那个小太保吗。
王路军好不容易出了校门不用校规管着他,刚叼上一根烟,一抬头顿时丧气,用口型嘟囔一句。
出门碰见谁不好?一抬头碰见瞿嘉,他二大爷的,顿时鼻梁软骨隐隐作痛。
三中几个混混蹲在一个树坑里,埋头抽烟,瞄着马路这边:“哎,老大……瞿嘉。”
“看见了。”王路军说。
“靠,想弄他。”有人说。
“弄谁啊?”王路军白了一眼。
“不顺眼,那小子贼狂贼狂的。”同伴道。
“你瞧不顺眼你上。”王路军哼了一句。
“……”几个团伙小弟一脸诧异,“怎么着啊?军子你还怕他啊?”
“我怕他?!”王路军咬着烟。
“就憋着揍他呢。”小弟说。可不是么,就老是揍不着人,还老吃亏,真不爽啊。
“没事儿闲的,打什么架啊……有力气你们把树都给我种上!”王路军含糊说了一句,表情一言难尽,不想解释。
架暂时没打起来,一群生龙活虎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大小伙子,“噌”得都动了起来,种树啊!
而且是两边儿开始比着,都气势汹汹瞄着对方,开始抡起铁锹和铲子发力。
三中的小太保们,遥遥地一指瞿嘉:你小子等着的哈。
瞿嘉就站马路牙子边,脚踩着铲子沿儿。校服裤腿是卷到小腿的,背心袖口一如往常直撸到肩,露出晒黑的肩膀,看着对面儿:有种你他妈过来。
有人小声道:“军子,咱手里有铲子。”
“傻啊你过去抡?”王路军说,“他手里也有铲子!”
就是一条窄马路,二十米开外,互相都听见了,瞿嘉扬起下巴甩出冷笑:“今儿咱芳姐不在,王路军儿你丫过来。”
身后一只手,麻溜儿把这不省油的灯给拽回去了。
周遥拽走瞿嘉,推开人推得远远的,扭头对王路军笑道:“军儿你甭听瞿嘉的,你就别过来了。我跟你说啊,今儿种树,谁种得少、慢、怂、输了,请、客、加、州、牛、肉、面!……掏钱时候咱可别怂啊!”
王路军也没特别怂,就是原先都答应芳姐和解了么。
而且,他抢周遥那双鞋,他后来悄没声儿地还到芳姐的店里了。
所以,那双挺贵的足球鞋和护腿板,周遥又拿回去了,后来一直给瞿嘉踢球时候穿着。
两边的队伍开始疯狂地刨坑,把一身戾气都凿到土里。这一排树苗种出来,不知得长成什么张牙舞爪的德性,横在当街上,每棵树都支棱出一股子谁都不忿的骄横气焰。
一大卡车的树被几个班学生种得差不多了。都是怎么栽得就不好说了,十棵估摸最后能活三棵吧。
又一辆卡车过来,拉来一堆树苗和肥土。刚才都没注意,车子侧面挡板上还写着,他们第四机床厂某某园艺绿化公司的喷漆大字。
他们厂子跟木材还是园艺的,有什么关系啊?压根儿就没关系。其实,这一年,机床厂内部已经在不断地进行改制,搞职工分流,下面搞了好多这种五花八门的小集团和公司,名为“搞活第三产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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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在悄悄地分流重型国企的在岗职工。这些出来干活儿挣饭的,就都是他们机床厂原先的老职工。
车上有个四十多岁爷们儿长得面善,长脸,晒得皮肤黝黑,冲他们笑了笑:“学生都挺能干的啊,不错。”
瞿嘉瞅一眼觉着眼熟,肯定在厂里见过,点了下头。
周遥一笑:“叔叔您好。”
王路军那小子一回头,把白眼儿一翻,都不跟人打招呼,比瞿嘉还个色呢。
“学生!来棵松树吧你们班?”车上那人喊他们,“你们班那一排中间,还缺个雪松呐。”
瞿嘉看周遥一眼,周遥说:“啊,咱班还没种那个雪松呢,那个是不是一棵顶三棵?!……种那棵最大的!”
俩人跑过去扒着卡车轮子,特溜索就爬上去了,扒雪松苗儿啊。那边,王路军一瞧也跑过去,他们班也还没种好呢。
王路军爬卡车身手更利索,两步就蹿上车厢,抱住那大腿粗的一棵松树苗,就往他那边拖走。
瞿嘉一把拖住这另一头,绝对不讲理的,不给,往这边拖。
“卧槽……我的!”王路军瞪瞿嘉,“你还抢啊?!”
抢怎么着?瞿嘉回以眼色,车上就这棵大树苗顺眼长得好,我们就种这一棵了。
车下几个工人都笑,这俩学生一个抱树根子,一个抱树冠,就故意较劲,就不给你的。周遥紧跟着也上来了,当仁不让从中间截胡,熊抱住树干,力气很大的,猛地一撅!王路军猝不及防,被这一抡直接朝前跪了,啪
“呦,不好意思啊,”周班长一笑,公关很客套的,“这棵树苗我们要了,我们先搬走了啊。”
“卧槽你俩大爷!”王路军简直要气吐血了。太不要脸了。
明目张胆的俩欺负一个,周遥就是个贼贱又使坏的,贱贱贱啊啊啊
坐车尾挡板上看热闹的那长黑脸男的,还补了一刀:“你看你笨的,你抢不过吧?……赶紧起来吧,抢啊!”
那雪松树苗挺沉,俩人扛着都不好下车。瞿嘉先把树冠搭在车帮上,自己跃下地,回头给周遥使个眼色,周遥再把树冠往瞿嘉怀里一顺,自己顺势跳下,扛起就跑。
让别人吐血去吧,就是这么默契。
周围人都在乐,王路军委屈地骂了两句,耷拉着脸跳下车。
周遥回头一笑:不好意思,我们从来都是俩欺负一个。
瞿嘉也回头,甩给对方一个嚣张的表情:你们有种来十个八个,我们也是俩人;你就一人儿,我们还是俩,今天逮着你了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那天下午植树活动的后半段,非常顺利和愉快。
女生都被热烈气氛所感染,从树荫凉底下出来,帮男孩子们培土和浇水。还拿浇水管子互相撩水,笑,闹。
女孩儿们从街边的小卖部,给男孩子直接扛了一大箱冰棍儿冰砖,请客。
“谁挖坑挖最多来着?”黄潇潇笑着嚷,“挖几个坑就给几个冰砖吃!”
“我!”周遥和瞿嘉就异口同声。
嚷完同时瞟对方一眼。
瞿嘉:甭起哄,我。
周遥:我都是让着你的。
瞿嘉说:“我一共挖了五个坑。”
周遥说:“我本来是能挖七八个,我忙别的来着么。”
黄潇潇笑着说:“都给都给,那你俩要吃什么口味的?我买了好多种呢。”
“北冰洋香芋的那个。”俩人又异口同声。
然后默默地互相甩了一眼,好嫌弃啊你快走开,总是跟我吃一个口味……
俩人把所有香芋冰砖就都包圆了,暴露就暴露吧。最近北冰洋新出的冰砖新口味,正好都特别爱吃么。
集体活动结束,他们本来都该走了,卡车上的工人这时才开始干活儿,喊:“王师傅,开始搭花架子吧?把花圃围栏都弄起来!”
“弄起来,今晚都干完再走了!”那位王师傅也跳下车来,就是这绿化包工队的头儿,刚才还挺热情地指点周遥他们怎么种那棵小雪松,坑再挖深一米,四面搭起春季防风的支撑架子。
他们厂的几位老职工,看年纪都有四五十岁,在刺目的西晒阳光下,脱掉汗衫赤膊上阵,在车流来往的街边干活儿。
顶着晒,躲着车,卖着力。
他们这样的三产企业分流职工,就是由十几个熟人成立一个工程队。通常就是同一个车间的一群待下岗职工,有个能做事的人拉大旗挑个头,大伙鼓起勇气搁下铁饭碗,走出工厂的大门,在外面拉活儿挣钱。这就跟日后的外地民工队的生计方式,也没两样儿了。铁饭碗你自己不主动扔下,将来也有别人给你扒走,强迫你内退病退或直接下岗,驱上街头自谋生路。树挪死人挪活,早点儿动窝还能有个出路。
瞿嘉和周遥在旁边看了片刻,就过去帮忙干活儿了,在这个傍晚,帮他们厂里几位叔叔大爷的,把花池子铁围栏都竖了起来。
王师傅名叫王贵生,原来是机床厂三车间的机械拆装工人。
周遥对那个叔叔第一印象,打赤膊身材还不错,一看就不是坐办公室的,一看就常干活儿!
“谢了啊,你俩小子。”王贵生跟他们点了好几次头,边干活儿边闲聊,汗水披肩而下,胳膊上都是凸起的一道道青筋……看着可也是他们爸爸的年纪了。
“朝阳一中不错,你俩都哪个班的?”王贵生叉着腰歇气儿,年纪不饶人啊,“回头给你们班,老子送个奖状过去!”
“叔叔您不用啦,我们做好事不留名儿。”周遥一笑。
“挺能干,辛苦了。”王贵生操着略沙的烟酒嗓,“现在他妈的这帮孩子,都独生子女,有几个能干活儿的?进了学校未必好好学,出了学校门还屁事儿都干不了!哪像我们当年,我们这辈人也没好好学文化课,但是拉出来什么都能干啊……你们俩小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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