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军进入乐安郡和齐国之后,遇到了大量逃亡的农奴和流民,其中就有二三百个高鼻卷发深目的羯胡人。
这些羯胡大多来自太行山以西,都是并州人,全身最近几年被并州晋军为了筹措军费,故而四处捕捉并州的胡人青壮,然后卖给青冀等地豪强为农奴。
这些羯胡人长相另类,又都被豪强奴隶主剥削的骨瘦如柴,所以在东莱军士卒中是最低等的存在,连辅兵的待遇都没有,大都是负责喂马的仆役。
西晋时代的人们还依然在骨子里深刻着秦汉的勇武刚强,都曾经狠狠的吊打各个蛮夷,哪怕是卫豹这种东莱军的普通士兵,都觉得这些胡人蛮子生来就是低汉人一等的。
这个时代既没有天国上邦瞎眼式的自大,也没有胡虏满万不可敌的怯懦。
这几个商人深知羯胡在西晋时人眼中的地位,急忙的辩解。
“尊贵的将军,我们不是羯胡,我们是西域康国的商人。”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卷毛商人说道。
刘预扭头仔细的大量了一番,这几个人跟刘预这些华夏人长相差异很大,大都束发穿着中国衣冠,反而把白种人的面孔更加的突出了。
“康国?在哪里?”
刘预知道在中亚有许多塞种人、吐火罗、大月氏人相互混杂的小国,至于这个康国,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康国在黜里斯河之畔,距离洛阳二万里之遥。”
那名卷毛商人用谦卑的语气说道。
刘预对什么康国、黜里斯之类的没有兴趣,没有搭理这名胡商,转而询问卫豹。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在询问了卫豹和胡商之后,刘预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几名康国的胡商是跟随高密王司马略从洛阳来的,他们的商队携带者大量的火浣布,香料和金银,从康国出发,穿过西域、凉州、雍州,历时半年到达帝都洛阳。
可是晋廷诸王内乱,洛阳经历了几次战乱,大批士民逃离,也导致他们的不少货物受到了损失,甚至商队有人都被乱兵杀了好几个人,这种情况生意也做不了啦。
为了避免他们陷入血本无归的穷途末路,他们几经辗转终于搭上了高密王司马略,这位爱好奢华的王爷不仅买下了他们的货物,还答应卖给他们最上等的丝绸和瓷器,只不过需要他们自己跟随司马略来临淄自取。
这些胡商之前在中原采购的纸张、丝绸、瓷器等大都被层层加价,如今竟然能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跟随一位实权的“总督”前往临淄这个有名的丝绸、瓷器产地,用最低廉的价格购买到品质最上乘的货物,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就跟随司马略来到了临淄。
司马略把他们安排在了青州刺史府的一处驿馆,他们的货物也都暂存在了那里,本来打算在那位“总督”打败城外的小小叛贼之后,就可以直接踏上返回康国的路,回到已经阔别两年多的家乡。
万万没想到,叛贼竟然打败了那位身份高贵的“总督”,当天就攻入了临淄城,这些胡商人生地不熟根本无法逃跑,只得紧闭大门躲在驿馆。
东莱军士兵入城后把所有晋廷的官邸署馆占据,这几个胡商所在的驿馆也被东莱军破门而入,封存了所有的货物,把几个胡商的商队成员全都打出去了。
这几个胡商眼见如此,面对杀气腾腾的东莱军士兵也不敢反抗,但是要被没收了所有货物的话,他们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许多人就只能跳河一死去见他们的佛祖啦。
所以他们几个首领鼓起了勇气要见叛军的头目,要把属于他们的货物要回来。
哪知道刚进了大门,卫兵向一个刘伯根的部曲头目汇报之后,部曲头目眼睛一瞪,这几个碧眼卷毛的猕猴胡人,竟然如此痴心妄想,打出去便是了。
这几个胡商就被卫豹这几个如狼似虎士兵扔了出来。
这几个胡商见刘预似乎是叛军中的高级将领,而且刘预听完事情之后,似乎对于他们的遭遇颇有同情。
这几个大胡子斯坦商人纷纷开始卑躬屈膝的苦苦哀求起来,想让刘预澄清误会,把属于他们的货物发还给他们,他们以后必将在佛祖面前替仁慈的将军天天祷告。
刘预想着这几个胡商不简单啊,在中原乱战的时候,还能在丝绸之路上往来贸易,一定有非常好的人脉和渠道。
而且这几个来自后世“闹特七”教斯坦的胡商,现在竟然信奉的是佛教。
这也让刘预对他们的观感好了一点,虽然都是胡教,但总归是五十步比百步好。
刘预看着这几个胡商,淡淡的说道。
“我可以帮你们避免损失。”
几个胡商听到刘预的话,简直如同聆听了他们的上师梵音一般高兴,包括那个刚才被怼在地上围殴的年轻胡商,都咧着被揍肿的脸高兴的笑着。
有个胡商赶紧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去拿走他们的货物。
“我没答应让你们取回货物,只是说帮你们避免损失。”
几个胡商差点傻眼,赶紧问刘预是何意。
驿馆的货物已经属于东莱军了,刘预根本不可能为几个碧眼卷毛的去向刘伯根开口讨要
之前的刘预不会,如今有一个现代人灵魂的刘预更加不会。
“我可以资助你们一些货物,你们返回洛阳,替我购买其他西域商人手中的火浣布,运到青州来,我就可以折算给你们最好最便宜的丝绸和瓷器。”刘预说道。
几个胡商目目相觑,很快又开始苦苦哀求,说什么他们已经没有本钱了,要是没有这批货物他们就得跳河寻死了,根本不可能回到洛阳再去收购其他西域胡商的火浣布。
“你们如果没有办法,那我也就爱莫能助啦。”
刘预话虽如此,但他肯定这些狡猾的胡商肯定能从其他西域胡商手中买到货物。
而且刘预答应给他们低价的上等丝绸和瓷器,这些货物运回西域,他们就可以再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加价,卖给更西边的萨珊人,这里面的利润足以覆盖掉这次临淄驿馆的损失。
几个胡商的脑袋凑到一起,用他们语言叽里呱啦的迅速商量了一番,觉得驿馆这批货物要是肯定要不出来了,只能如此了,最后表示同意刘预的建议。
刘预当然不能白白资助他们路费,不然他们一拍屁股跑了,岂不是白白给这几个胡人当成了冤大头。
他让几个胡商推举一个头目,几个胡商以为是为了交易联络,就推举了一个最有实力威望的胡人出来,然后刘预就表示以这个头目为人质,换取他们商队返回洛阳的路费。
这群胡商又纷纷焦急的表示,不要扣押这个德高望重的头目,他们愿意用万里佛国的所有福泽发誓,保证会遵守与刘预的约定。
刘预断然表示了拒绝,简直就是笑话,西域的万里佛国要是真有福泽,也不会在几百年后佛迹灭绝,变成万里绿新月了。
第四十五章 呼卢喝雉
因为淄水一战整个青州的晋军被清扫一空,仅仅三天后,临淄以西的西安、般阳、新沓、博昌、高苑、昌国等十城尽数被东莱军轻松占领。
此时的东莱军的势力范围已经东起东莱郡,西至济水,已经占据了大半个青州。
临淄城内的物资全部被刘伯根的东莱军夺取,粮食辎重之充足,完全可以让数万东莱军使用两年。
在临淄以西十城也尽数落入东莱军之手后,那些东莱军的将领都只留下少量的兵力驻守,然后纷纷回到了临淄城内,开始了花天酒地的逍遥日子。
刘伯根与众将领天天在府中饮酒赌博,俘虏的晋青州官员的倡伎优伶也被瓜分一空,接连三四天都是日夜笙歌。
不仅是刘伯根这些东莱郡出身的“乡下人”已经迷醉在了临淄的繁华富庶中,就连游历过洛阳,见过大世面的王弥此时也是颇有骄傲的神色,在临淄城中四处拜访名士显达,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已经丧妻多年的王弥,甚至想要求娶青州士族之女。
虽然也有人提过,要防备河北和兖州的晋军反攻,但是刘伯根王弥等人都觉得东莱军如今兵强马壮,得到临淄武库之后,东莱军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七万多人,而晋军屡战屡败,再敢攻打临淄也是送死的货。
对于这些,刘预都十分清楚,刘伯根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天下乱世,除了青州兵因为安平日子过久了比较废柴,其它的晋军可都是屡经战事,根本不是之前的青州晋兵可以想比的。
但刘预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刘伯根都不会有用的,因为之前刘预被推出来为刘伯根玩了一手“李代桃僵”,如今刘预在刘伯根和王弥两派眼中都里外不是人了。
最近攻略西安、般阳、昌国等地的时候,都没有派刘预去,在刘伯根的口中,说是要让刘预所部好好休整,其实就是故意冷落刘预,不再给他立功出风头的机会。
刘预与公孙盛、董平等人商议之后,决定找个机会单独到一地领军,公孙盛、董平等人是想有个自己的地盘练兵壮大势力。
而刘预的真实想法还有一层,那就是他觉得刘伯根应该注定要败在幽州晋军的手下,自己应该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一日,一如之前的七八天一样。
刘预和东莱军的众将领在齐王府,也就是现在刘伯根的府邸,听完刘伯根草草说了几句军务的事情之后,刘伯根就带领着手下的将领们开始饮酒作乐。
现在已经是最热的五月底,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内却透着丝丝的凉意,因为在大厅里有十几个巨大的铜柜,里面都是慢慢的冰块,每个铜柜都有一个侍女用扇子轻轻的扇动散发凉气。
包括刘预在内的十几个东莱军将领都在陪着刘伯根玩樗蒲。
樗蒲,是西晋时代最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会玩这种博戏。
樗蒲有棋盘和骰子,主要靠投掷骰子来断定大小输赢,一共五个黑白两面的骰子,其中两个是有特殊标记的骰子,一共四种花色。
一共可以组成十二种组合,名曰采。其中以卢采、雉采、犊采、白采依次为前四大。
此时,屋内的众人已经鏖战了好几轮了,每个人随身的财物作为赌注,统统摆到了地上,赢家面前是慢慢的金银珠玉或者名贵宝剑。
刘伯根最好的就是樗蒲,只不过他的手艺破差,在东莱众将不知死活的联合绞杀下,刘伯根已经把身上的财物都输的干干净净了。
就在众人已经刘伯根要命人去取钱财继续玩的时候,已经酩酊大醉的刘伯根似乎更加玩的兴起。
他口中大呼玩的彩头跟儿戏一般,不过瘾,表示他要增加彩头,玩最后一局最大最过瘾的。
至于赢家的彩头嘛,就是赢者可以得一郡太守的实职。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的东莱众将当场哗然,要知道东莱军虽然占据青州大部,有了东莱、北海、齐、乐安四郡的地盘,但是之前任命的什么东莱太守、东牟太守都已经统统撤销了,所有人如今只有军将的身份。
而要是能成为独领一郡的太守,那可就是大大的肥差啊。
一时之间,还在赌局上的人都是大呼小叫。
刘预听了之后,更是异常激动,因为这一局樗蒲正好轮到他上场了。
原本的刘预就是少小混迹博戏赌局,特别对于樗蒲更是从小就精熟,尤其是投掷五木骰子的手法,不说要什么得什么吧,也是**不离十。
刘预原本就冥思苦想着怎么脱离临淄,如今刘伯根送上门的机会,肯定不能放过。要是赢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猥琐发育了,要是输了也不过损失面前这一堆的钱财和金银珠宝。
他不禁想到后世一句名言,梭哈,梭哈,通通梭哈,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此局樗蒲是四个人,分别是刘伯根、曹嶷、王灵和刘预,先是投了一轮决定次序的骰子,确定了曹嶷、王灵、刘伯根和刘预的先后顺序。
几轮势均力敌的交锋下来,基本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末轮。
曹嶷先投掷,却运气不佳,只得了个末等的杂采,基本胜利无望。
随后的王灵,把手中的五个骰子捻在手里搓了又搓,迟迟没有投下,最后在众人的齐声喝骂中,才投出,却不想也得了一个和曹嶷一样的杂采。
等到了第三轮刘伯根的时候,曹嶷和王灵在心里暗暗期盼也来一个杂采,这样还能给他们留一线渺茫的获胜希望。
因为喝酒而满脸通红的刘伯根,拿过五个骰子,在手中紧紧揉搓了一番。
突然,刘伯根大喝一声:“卢!”
随着声音,五个骰子落下,竟然是仅次卢采的雉采。
刘伯根高兴的拍手而起,提着宽大的衣袖,得意非凡。
“哈哈哈,本来想投个卢采,不过来个雉采也就够了。”
众人纷纷又是一通奉承阿谀奉上,更加让刘伯根高兴。
除非最后的刘预投出至尊大的卢采,不然刘伯根赢定啦!
最后只剩下刘预了,刘预拿过五个骰子,用双手仔细的搓着,很快刘预原本叱咤赌场的感觉就慢慢回来了。
刘预微微一笑,对刘伯根说道:“愚弟不才,让我试试来个卢采吧。”
说罢,五子掷下。
在东莱众将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落地骰子四子俱黑,第五个骰子转旋未定。
只要最后“转旋未定”的这个骰子落到黑面,就是一个卢采!
刘预厉声大呼,“卢!”
骰子应声而落,竟然真的是黑面。
卢采成了!
围观的东莱众将齐声欢呼。
“刘季兴,呼出个卢采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