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武的临淄城墙上,领青州刺史苟纯手抚城墙,忧心忡忡的看着城外连绵的敌军。
苟纯身边的一名部将,望着城外延绵好几里的敌营,不自觉的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这城外的东莱贼人,怕不得有十万人了吧!”
阴沉着脸色的苟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现在齐国、乐安郡两地的豪强世家,基本都是背弃了苟氏兄弟投靠刘预,要想凑出一只十万人的大军,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苟纯预计,这些豪强的兵力虽多,但对于攻击坚城这种硬仗,恐怕根本就不足以胜任,全都是游走鼓噪的角色,真要他们攻城,全都是丧胆的货色。
苟纯恨恨的想着,要不是阿兄苟晞率领主力去驰援兖州,这东莱贼刘预如何敢在此耀武扬威。
当然,多说无益。
苟纯现在的目标,就是能凭借临淄坚固的城墙坚守。
根据苟晞临去兖州之前的商议,只要苟纯能守住临淄半个月,那苟晞就可以由兖州而来,支援临淄的守军。
临淄城墙宽大厚重,没有打造专门的攻城器具,只想用人命填壕沟蚁附攻城是根本不可能的。
苟纯估算着,城外的东莱军要想攻城,怎么着也得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到那时候远在兖州的苟晞一般就可以驰援临淄。
当然,天下之中,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被从内部攻破的。
为了防止临淄城内的豪强世家,暗中反叛,苟纯把各家豪强的子侄都召集到了他的军营中,予以看押做为人质,以防止临淄的豪强世家铤而走险。
虽然震慑于城外敌军的数量,不过苟纯身为主将,还是故作淡定的说道。
“贼人远道奔袭,肯定已经疲乏,而且他们还要打造攻城器具,今日必定无事,做好警戒值守戍卫即可。”
苟纯想着让守军以逸待劳,养精蓄锐,等到贼军攻城,就可以好好地挫磨贼军的锐气。
“对啊,贼人虽多,如果没有器具,这临淄城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的。”
那个部将颇有所得的说道。
苟纯远远的望去,延绵数里的东莱贼大营已经搭设完毕,不过遥看过去,这些个营寨都是颇为简陋粗糙,根本没有那种长久围困的架势。
由此看来,这些东莱贼似乎觉得很快就能攻破临淄城,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多花时间和精力去修建临时的军营。
苟纯对此嗤之以鼻,虽然之前刘伯根曾经占据临淄,不过那不过是当时的主将野战丧尽主力,临淄城内哗变投降罢了。
此番,经过苟氏兄弟在青州的经营,虽然本地的豪强世家多半记恨苟氏兄弟,不过他俩却很是得一些所部将士的拥护。
所以,苟纯觉得这临淄城的防守之势,有八分已经是自己的啦。
第111章 望风景从 【四】
兖州,鄄城。
南下攻破许昌之后,王弥号称强兵二十万,复又北上围攻鄄城,东海王司马越屡战屡败,已经军心大堕。
当此危难之时,晋征东大将军苟晞,率领精锐驰援鄄城,三战三捷,王弥麾下的乌合之众在鄄城外,被杀的血流成河。
原本围困鄄城的数万王弥叛军,此时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王弥率领王桑、曹嶷、徐邈等本部兵马向西逃窜,其余的流民多向苟晞投降。
苟晞在兖州原本就威信颇高,此次又临危救难,鄄城内的兖州人都是对苟晞信服更甚。
这时候,坐困危城的警报解除,鄄城中的司马越又见到苟晞竟然如此有威望,原本就忌惮猜疑的心思又加重了几分,不禁大为恼怒。
司马越连下三道命令,不许苟晞部众入鄄城休整,要求他们继续追击已经西逃的王弥。
得到司马越的命令后,苟晞的一众部将全都哗然,这些部将大多是兖州本地人士,都想留在自己的家乡。
这司马越不让他们,进入鄄城中休整也就罢了,还要求他们继续追击王弥,根本就是把他们这些兖州兵当牛做马使唤。
大小近百战的胜利,已经让这些兖州军官觉得自己拥有了可以抗拒司马越的底气。
面对一众在自己面前诉苦,不愿意继续追击王弥的将领,晋征东大将军苟晞的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虽然对不能进入鄄城休整,苟晞也是心中不快,不过扪心自问,就算是太傅司马越让苟晞率军入城,他也不敢啊。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看了出来,原本坐镇都城的中军,此时的实力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威武了。
反而是苟晞手下的兖州军,已经成了百战百胜的王者之师。
如果苟晞入鄄城,那么阴险诡谲的司马越,说不定就会产生谋杀苟晞,夺取他手下军队的心思。
毕竟苟晞一个寒门庶族,能统领这些兖州籍锐士,主要就是靠自己屡战屡胜的威望,并没有太多宗亲故旧帮他掌控全军。
如果苟晞被杀掉,恐怕司马越轻轻松松的就能拉拢这支兵马。
而且,根据追击王弥逃窜的探马回报,王弥多半是向着洛阳的方向逃去,估计是想去趁匈奴人围攻洛阳,想去火中取栗。
如此一来,只要苟晞尾随追击,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洛阳。
等到苟晞率领这支常胜军进入洛阳,那他可就是戡乱平贼的大功臣,有着皇帝司马炽密信做底气,苟晞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支持皇帝亲政。
这样一来,苟晞坐镇中枢,他的弟弟苟纯坐镇青州,就再也不用受司马越这个鸟人的窝囊气了。
凭借着自己一直以来致胜的威信,苟晞说服了手下一众将领,让他们放弃了就此屯驻兖州的想法,而是跟随苟晞继续西进追击王弥叛军。
就在苟晞刚刚布置好了一切,打算表面上领军西追王弥,实则是入洛阳夺中枢大权的时候。
一个临淄派来的使者,给苟晞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东莱贼刘预首战就斩杀左司马彭彦,其麾下五千精兵折损严重,齐国、乐安两郡多有豪强投降东莱贼人。
得知此事的苟晞,大感头痛,左司马彭彦可是驻守固城的主将,原本可以与临淄的苟纯形成掎角之势互为依靠,现在却身死阵前,恐怕只剩下一座临淄城啦。
根据临淄来的使者的描述,东莱贼人似乎声势浩大,战力也是不俗,临淄城守卫起来并不轻松。
但是,这个时候苟晞根本不可能放弃西进洛阳的机会,而回援临淄城,那样的话,是用一场泼天富贵的机会,去换一个相对而言微不足道的州郡。
“你立刻回临淄,告诉苟纯,援兵我是没有了,因为我要做一件大事!”苟晞说道。
那使者闻言,又惊又恐,要知道苟纯的凶恶严苛更在苟晞之上,他作为信使带回去这么一句话,恐怕脑袋就要搬家了。
苟晞看到了信使的反应,明白他忧虑什么,继续说道。
“你不要担心,就这么跟他说就行,他肯定就会明白了。”
“再有,我给你符信,你回去的时候到济南郡,命令济南郡太守严会,让他速速发兵援临淄城。”
济南郡是青州现在最完好的郡,士卒军备完善,济南太守严会也是苟晞的老部下,是一员善战多谋的将领,苟晞觉得只要济南郡兵驰援临淄,东莱贼刘预就很难攻下临淄,到那时候骑虎难下的人可就是东莱贼人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济南郡守备兵力空虚,极有可能让河济对岸冀州的乱贼叛军侵扰,毕竟已经听说匈奴羯胡的叛军甚至都打到邺城了。
青州,临淄。
苟纯在城头上,远远的张望城外敌人。
敌人正在打造工程的器具,不过苟纯根据自己的观察,这些贼人似乎只会制作长梯,其他的云梯车、塔车、冲车等攻城器具一个都没有。
除此之外,敌人就是在城池的东南两侧挖掘了三天的地道,仿佛想要穴攻临淄的城墙,不过苟纯也早就查看过,根据东莱贼人挖掘出的土量计算,恐怕距离挖空城墙地基还早着呢。
明明贼人攻城的准备都很不靠谱,既没有大批量制作攻城器具,也没有大规模挖掘地道,但是城外的敌人却好像有一种临淄城肯定能攻下的样子。
如此一来,本就多疑的苟纯,更是对临淄城内的各家豪强严厉监视,更是戒严了全城,就算是大白天都不准居民上街走动,生怕城内豪强串联发难。
苟纯自觉做好了一切,也就懒得管城外的东莱贼如何攻城了。
如果东莱军愿意只扛着梯子,蚁附攻城爬高墙,用人命来填,那苟纯更加高兴。
第112章 望风景从【五】
临淄城外,东莱军的大营。
在天色刚刚暗淡下来的傍晚,两名浑身沾满泥土的部将,来到了刘预的面前。
“将军,南城和东城的地道都已经挖掘完毕了。”
“好,安排人手,看好地道,不要让城内的敌人偷袭破坏坑道入口。”
虽然知道城内的守军基本不会出城破坏,但刘预还是再一次嘱咐道,让他们小心守护好不容易挖掘好的地道。
短短三天时间,挖掘的地道当然不可能十分的宽阔,也不可能如挖垮城墙那样,在临淄城下挖出一个巨大的陷坑。
刘预要求挖掘的地道,只要能抵达城墙底下就行,也不需要多么宽阔,只要能通行猫腰的人就可以。
因为刘预的地道穴攻根本不打算挖垮临淄城墙,而是打算用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黑huo yao炸垮临淄城墙。
其实,按照刘预刚开始的打算,在制作出火硝之后,就有了足够的黑huo yao,他就打算制作军事利器--火炮。
不过,很快现实就让刘预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西晋时代的冶铁炼钢还处于蒙昧的初级阶段,根本没有把足够材质的铁料融化的温度,更不可能浇铸铁火炮了。
当然,没有铁炮,还可以制作铜炮,毕竟铜合金的特质一直到十九世纪还能铸造出足够耐用的火炮。
不过,铜制的火炮也是困难重重,不仅因为铸造工艺的问题,铜合金因为成分问题而强度不够。
而且还因为太贵啦,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昂贵。
在西晋时代,铜就是钱,一门千斤的铜火炮简直就像是一个移动的炫富机器。
刘预占据东莱郡一隅的实力还是太弱了,目前手中工匠的技术和能力,远远不能把刘预各种的想法实施成为现实。
用如果有铸造合用的铜火炮的成本,完全可以装备成一直数量颇为可观的披甲战兵,这些数量的战兵在战场上的作用远大于一门铜制火炮。
所以,此次征讨苟晞,刘预直接把手中储存的huo yao用来炸城墙,虽然从huo yao的用量来说,这么做想比火炮轰击城墙有些靡费huo yao,不过取得效果,可能比火炮轰击还要有效。
次日一大早,刘预就指挥两支神秘的士兵,在南城和东城的坑道入口,一起进行huo yao的填埋。
几名强壮的东莱军士兵,一起配合,把两个装满黑huo yao的大木箱从坑道入口,运到了临淄城墙底下。
然后,牵引出长长的引信,为了保证引火的成功率,每个坑道都是留下了两条黑huo yao裹制的引信。
在放好huo yao箱和引信后,这些士兵又从坑道的入口填入了砖石木块,把装满黑huo yao的箱子死死地封闭在了地下。
这样一来,按照刘预的设想,等到黑huo yaobao zha的时候,巨大的冲击波就会从相对薄弱上部冲出,应该足以破坏临淄城汉代夯筑的版筑城墙。
等到这一切,都完成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
在手下众多部将,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刘预命令士兵点起了狼烟,这是为了让南城和东城同时点火的信号。
坐镇城南的刘预,亲手点燃了一支引信,填充黑huo yao的引信“嗤嗤”的急速燃烧,散发出大量的白烟。
周围一圈部将士兵都是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们都想像不出来,刘预这个方法到底是如何攻破敌人城墙的。
有几个齐郡豪强出身的部将,都是看过不少丹药长生道门的书籍,他们猜测这种嗤嗤冒着白烟的玩意儿,可能是一种阳气至重的火行之物,可以攻破土制的城墙。
不过,按照他们印象中的五行只说,这火德可是克木德,并不会克制土德啊。
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最大,也都想不出刘预的这个办法要怎么攻破临淄的城墙。
与刘预手下这一帮部将同样疑惑的人,还有临淄城头的苟纯和他的部下军士。
苟纯居高临下,在城墙上早就发现了城南和城东两侧的敌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在那两个坑道入口模样的地方,先是往坑道里运输一些奇奇古怪的木箱,而后又是砖石土木。
“不对啊,这穴攻虽然需要运输木材支撑坑道,但不可能这么快就挖到需要烧木陷墙的地步啊。”
苟纯的心中大大疑惑,这些东莱贼人只不过挖掘了三天,根本不可能如此速度啊,比如为了反制攻城方穴攻,城内的士兵也沿着城墙挖掘了壕沟,而壕沟的深度长度产生的土方根本不可能掏空一段城墙。
“城墙角听瓮的士兵,可听到什么异动?!”苟纯被东莱贼人神秘的动作,拨弄的心中不安,他向身边的部将询问城墙旁边听瓮士兵的侦查情况。
“明公放心,末将刚刚去查看过,瓮中士兵全都竖着耳朵呢,根本没有什么异常。”
这名部将恭敬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