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琇的这两句话,更是引发了众人附和赞同。
在开始的几次聚会议事中,华琇等冀州士人还并不习惯刘预宣传的这种‘畅所欲言’式的闭门会议,毕竟这种议事中经常出现太多僭越和充满野心的话语,不过在经历了几次后,华琇也就慢慢适应了这种在他看来是心腹“密谋”模式的议事。
而且,华琇还能每每提出要害问题和办法。
“那什么叫师出有名呢?”青州军将领李丰有些疑惑的说道。
“师出有名?这还不简单,那匈奴人刘渊都敢自称汉王,咱们将军可是货真价实的汉高帝之后,要我说,干脆也称王算了。”一旁的赵昆大大咧咧的说道,他不假思索的继续说道。
“依我看,就称齐王好了。”
说完,赵昆一拍双手,甚是得意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听了这话的,在场的所有人虽然早就对这种密议中的奇谈怪论不以为意了,但是对于赵昆说出的这种让刘预“称王”的建议还是大为惊讶。
这个赵昆虽然行事混不吝,但却刘预手下最忠心的心腹之一,刚才赵昆的这一番话,看似无意,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刘预暗中授意,用来试探他们的呢。
一想到这里,不少人的心思,却也是活泛了起来。
不说已经远去的汉末三国,就说如今的天下,也已经是遍地的自称王、公、单于的各路草头王了,这样看来刘预如果自称某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这样一来,就是彻底与大晋朝廷决裂,形同叛贼,但是不要忘了,刘预本来就是出身东莱天师道叛贼啊。
刘预听了赵昆的话,也是心中微微一动,但是表面上却是立刻装模作样的呵斥了他一顿。
说赵昆天天喝酒,竟然喝坏了脑子,大白天的就开始说什么浑话。
突然冒出这个话题后,屋内的氛围就有些尴尬了。
这时候,华琇接着上一个话题,继续说道。
“所谓师出有名,就是坐待良机,可以既不得罪朝廷,免得落得一个众矢之的的下场,又能得到兖州士人的衷心感激,为之后的经略恢复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刘预赶紧就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舅父,你所说的良机,什么时候能出现?”
“等到兖州乱象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是将军率兵入兖州,解民倒悬之良机。”
华琇随后解释,根据最新的信息,王弥石勒已经联手搅乱了整个豫州和兖州,看如今的情形,只怕这形势只会越来越乱,到了那时候,兖州刺史袁孚是个庸碌之人,必定束手无策,而司马越恐怕也不会有余力解救,饱受乱军蹂躏的兖州士民,肯定都将箪食壶浆的喜迎青州军的施以援手。
这样一来,迫于王弥石勒乱军破家灭门的压力,兖州士民豪强肯定会心甘情愿的资助粮草补给,就可以免除青州数百里转运粮草的后勤压力。
华琇的一番持重稳妥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刘预听了,也是不禁大加赞赏。
但是,刘预的心中有一个问题没有说出来。
在刚才华琇的对策中,只考虑了兖州豪强的态度,但是对于之后兖州灾荒出现的流民问题,依然没有说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当然,或许在华琇没有说出的话中,已经有了解决这些灾荒流民的办法,刘预也已经基本能猜到了。
那就是,对于将来可能出现的兖州流民,华琇的办法也就是以wuzhen ya了。
按照西晋豪强的思维,既然有人因为灾荒闹事,那么把人解决掉的话,闹事也就是解决了。
毕竟天灾面前,古代的人力太微弱了,特别是今年的灾荒饥荒已经注定了,如果因此发生流民举事,那么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解决闹事的人了。
刘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暗暗喟叹,从本心来讲,他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汉人百姓的,但是此时的环境就是这么残酷,并不会因为他的某种意志就会发生转移的。
他强迫自己狠下了心来,死一百个人是个悲剧,死一百万人就只是一串数字了。
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这一串数字少一些,哪怕仅仅少一点点,也将是成百上千的人命。
一个时辰后,这场“密谈”终于结束了,众人辞别出府,各自回衙署去了。
刘预也起身回内院,刚刚坐定,就有侍女通报,说是妻子王则的舅舅华琇要见他。
刘预心中纳闷,难道华琇是有什么话,在刚才的议事中不好开口,需要单独跟自己说吗?
他立刻让人把华琇请了进来,作为妻子的舅舅,刘预已经把华琇当成了最心腹的人之一。
华琇进来后,一脸神秘的样子,直接开口问道,“季兴,你对刚才的事情怎么看?”
华琇作为长辈,私下里都是称呼他表字。
刘预微微一愣,以为华琇说的是兖州之事,回答道。
“如今青州百业待兴,积蓄不足,却是应该等待良机,不然。。。。。。”
刘预的话刚说了一半,华琇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我指的是赵昆那浑小子说的称王之事。”
原来是这个事情,刘预淡淡一笑,说道:“这不过是赵昆浑人浑语罢了,舅父不必当真的。”
华琇看刘预表情坦然,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之态。
“看来真的是赵昆说浑话,我还以为是你让赵昆开口,来试探众人心意呢?”
刘预立刻表示了否认,说道自己并没有这种想法,或者说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这种想法。
听了刘预的话,华琇表示相信,不过在最后,华琇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些人抛家舍业,跟着你出身入死,恐怕一个郡守县令是无法满足的,如果迟迟得不到回报,未必不会有人心生离去之意啊。”
刘预听明白了华琇的话,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略一思索,徐徐的开口说道。
“有大贤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永嘉三年,六月。
东海王司马越率领荥阳的中军进攻洛阳,在关中东进的司马模派军夹击配合下,出城迎战的晋大将军苟晞两战皆败。
洛阳城中的禁军乘机反叛苟晞,禁军杀掉了城内苟晞的部将和官吏,解救出了被软禁在皇宫中的皇帝司马炽,在城内禁军反正的时候,洛阳城中的游侠无赖等趁机四处掳掠偷盗,最后洛阳城中一度大乱,一直到了第二天,东海王司马越率军入城,才制止了bao an。
经此一战,洛阳死伤数千百姓,许多里巷被焚毁一空。
苟晞率领数千名败兵南逃荆州,征南将军山简在南阳迎击,被苟晞击败,仅剩数千残兵的苟晞得意喘息,占据了荆州北部,招纳流民数万人,片刻之间声势复起。11
第139章 袁孚【上】
青州,临淄。
当刘预刚刚占据青州,控制了临淄城之时,总是觉得自己这一次有了充足的人力和物力。
这下可以放开手脚,把自己之前一直想要做的炼钢、造玻璃、造瓷器,甚至是生产huo yao造火炮等等一系列超越时代的科技产品统统试验出来。
但是,现实很快给了刘预重重的一击。
或者说是符合魏晋时代水平的社会生产力很快给了刘预重重一击。
许多刘预知晓原理和工艺的技术,在真正想要实施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足够的前置科技水平来予以准备。
就比如炼钢、烧玻璃需要的炉温技术和相应的耐火材料,就是一个大问题。
虽然自东汉开始,就有了许多能达到这俩要求的工匠,但是这些技术往往都是许多工匠视若不传之秘的看家本领,刘预真正到了实施的时候,却发现总是缺这个缺那个,不说是从头开始吧,也得刘预亲自命人试验许多必需的技术。
而且青州这地方,虽然自从齐国开始就是天下有名的盐铁之地,但是铁矿的品质实在是一般,冶炼出来的钢铁还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进行加工。
除了这些技术上的因素,最大的问题,同时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人力物力的不足。
这时候,刘预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产力制约技术的发展。
以如今的青州人口,在保证五万数量的脱产和半脱产士兵情况下,已经是非常的吃力了,以刘预接收到的原本的工匠人数,很难开展那么多的技术试验,但是如果增加大量的工匠人数的话,就必须要从原本就紧缺的农民中抽调人手,这样一来,原本就处于粮食危机边缘的青州农业,恐怕就真的要面临更加严重的饥荒。
所以,一切的前提,都必须要保证粮食的生产,要想大跨步的试验黑科技,就必须先完成人力物力的积累。
不然的话,要是刘预一意孤行,不顾一切的就要施展自己的黑科技大发展,以如今青州的烂包光景,恐怕自己的黑科技没发展出来多少,就得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了。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刘预原本设想的许多发展科技树的计划,都不得不暂时搁置了。
不过,在西晋时代,许多的科技工艺已经处在即将步入成熟的时候,只需要刘预提出一些小的建议,就能捅破最后的窗户纸。
所以,此时青州取得成效最大最快的工艺改进,除了宋元时代版本的晒盐法之外,就是瓷器的烧制和huo yao的制备。
中国的“瓷”字,就是在魏晋时代才刚刚发明出来的,用以区分陶器,所以在西晋这个中国瓷器技术成熟之后的第一个大发展时期,刘预把诸如烧制、炉温和彩釉等技术试验起来几乎毫无难度。
而且,青州自从上古时代就是最早生产陶器的地方,一直到魏晋时代,都是天下瓷器重要的生产地。
刘预的一番关于瓷器的试验,相比于其他的炼钢等,简直不要太容易,甚至都不需要额外增加工匠人手,只是改进原本的炉窑和工艺,就完全可以胜任。
很快,青州就试制出来了各种各样的瓷器,不同于魏晋时代最原始的青瓷,这些花花绿绿的晶莹彩瓷,刚一出现就让那些亲手制造它们的工匠都惊叹不已。
这些人几乎全都对于教给他们相关工艺的刘预膜拜不止,他们觉得这个刺史简直就是得到了某些神仙真传,再怎么着,也应该是得到了天师道君的某些仙法,不然的话,他们这些烧了一辈子瓷器的工匠,为何都做不出这些瓷器,而刘预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令他们造出来呢?
其实,当刘预见到这些瓷器的时候,他真实的想法是,这个时代的手艺,与后世的明清相比,还真是古朴的可爱,许多工艺和绘制都是差的太远了。
不过,这些瓷器是足以傲视这个时代任何同类的。
可惜,与粮食布匹不同,瓷器这一类实在不算是第一梯队的必需品。
就如今西晋末年天下的纷乱之局,这些堪称当世珍品的瓷器,真正的销路却是十分有限。
在数量没有大规模发展起来的时候,反而几乎全被青州本地的豪强世家给购买消化完成了。
不过,刘预还是留出来了一部分精品,用来向外销售。
至于销售的对象,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结束了与刘琨对峙的幽州刺史王浚。
因为迫于匈奴汉国的压力,并州刺史刘琨在司马越或者说是皇帝的调解下,主动让步向王浚示弱退让了。
本着迅速息事宁人的原则,东海王司马越在夺取洛阳,重新掌控皇帝之后,立刻加封各个州的实权人物。
诏令加授并州刺史刘琨为平北大将军,而幽州都督王浚更是加封为三公之一的司空。
从法理上来说,此时的王浚已经是可以和执政的太傅司马越相提并论了。
从实际情况上看,大晋的司空王浚自视甚高,其实觉得司马越是比不上自己的。
特别是这一次逼退并州刺史刘琨主动让步后,王浚更是觉得这天下之间,他已经是隐隐的第一人了,至于皇帝和太傅都不过是一身皮罢了。
在司马越击败苟晞之后的这一番大肆加封中,刘预当然也是有份,这是的刘预甚至觉得再这么下去,恐怕自己姓名之前的名号就要超过某个铁王座的继承人了。
他现在是西晋天子正式任命的征东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
临淄刺史府邸内。
在召见了几个负责去幽州贸易,其实就是买马的心腹后,刘预嘱咐了一大堆问题。
刘预最后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王彭祖如今位列司空,已经是三公之一,肯定是志骄意满,你们在见他的时候,千万不必在意他的某些狂妄言语,一定要记着,别的都不重要,能把马买回来就行。”
对于自己的这个老岳父,刘预是十分不放心的。
听说,自从王浚加封司空后,在幽州出入都是声势浩大,堪比诸侯王,毕竟就连现在西晋朝廷敕封的鲜卑大单于段务勿尘都是王浚的手下。
这么说来,王浚可是算的上是“王中王”了。
在得到属下官员的再三保证后,刘预才略略放下心来。
这几个官员退下后,一直在身边的华琇才开口说道。
“将军,我看你不必如此在意,王浚此人狂妄,只需要让这几个小吏多说几句好话,他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华琇对于王浚这个姐夫的印象似乎并不太好。
“王浚志骄意满,现在谶纬之说在冀州满天飞,恐怕以后不会满足于一个博陵郡公的爵位了。”
刘预听到华琇这么说,立刻就知道,华琇肯定也已经听说了那些从河北传来的谶纬、童谣。
最近,从河北燕赵之地传出来了不少预言性质的歌谣,几乎都是若有所指的说是坐拥燕赵之地人,将来会执掌天下an bg。
刘预一猜就知道,这肯定是王浚散布出来的谣言,毕竟在西晋时代,用这种在刘预看来颇为陈旧可笑的封建迷信造势,可是非常的流行,虽然不是说人人都信,但是只要某某人能对应到了某些谶纬之说,就必定会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