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原来是刘预的侄子刘珣。
刘珣指了指城内,说道。
“兖州兵虽然弱,但是这鄄城内最强大的势力是各个大族,他们的部曲可不是如州兵那般怯懦,你们看,城中各处已经亮起了灯光,肯定是城中的各豪强已经察觉了,等到他们一起来进攻东门,就靠我们这些人,肯定是守不住的,此时不走,到那时候想走也走不了啦。”
众人都站在城门楼上,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以看到城内各处的宅院中已经陆续亮起了灯光,很明显城中各家已经知道了鄄城内发生了某些变故。
这时候又有人提醒。
“这雨势越来越小,肯定下不了多久了,等到雨停了,贼人就可以掌火用弓箭了,这个东门可没有防御里侧围攻的能力,恐怕城外大营的兄弟们还没有杀来,这个东门就会失手了。”
最后,刘预决定所有人都出城,放弃据守东门的企图,至于报仇的打算,只能先回大营后,明天天亮再做打算了。
所有人缒城而出,借着寻来的器具,翻过护城河,这时候刚刚的疾风骤雨就停了下来。
他们又走了不远,就听到东门楼传来高亢的喊杀声,两侧的城墙上,就有大批的火把从两侧涌向了东门楼的位置。
“回禀府君,贼人已经缒城逃跑了。”
一名军将从东门楼上下来,向兖州刺史袁孚回报道,并且双手捧着一根绳索展示给袁孚查看。
“唉,冯贤弟,这可如何是好?!”
袁孚此时心中懊悔,要不是这个太傅左司马冯嵩怂恿自己,他如何敢惹这些打跑了胡虏的青州贼人。
“要知道,这些青州贼,可是把王弥那些胡虏都杀的大败的穷凶极恶之徒。”
“袁兄,不要担心,只要我们抓紧与城中豪强固守城防,刘预这些贼人只要一攻不下,毕竟很快撤退。”
冯嵩虽然也是一脸的惊慌,但是犹自强装镇定的说道。
“何以见得,难道在青州有内应?”
“正是如此,青州数家豪族已经相约好了起事,用不了多久,刘预肯定就要回撤青州了。”
东海王司马越命令冯嵩,从荥阳来兖州,就是想利用刘预离开青州的机会,让兖州刺史袁孚偷袭刘预,然后早就暗通款曲的青州豪强随后响应。
司马越也知道自己如此操作,未必就能把青州掌控在手中,而是有很大的可能让青州内乱不止,或者是落入某家青州豪强掌控中,但是只要不是刘预掌控青州,那对于司马越来说,就是某种胜利了。
因为掌控青州的刘预可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女婿。
王浚不仅自己占据幽州平州,又自领冀州刺史,在司马越重回洛阳之后,数次上书询问皇帝设立储君的事情,要知道现在的皇帝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轻的着急立储君干什么,还不是王浚为了邀名天下人耍弄的可笑手段。
眼看着王浚越来越强,司马越是坐立不安,先是册封王浚的女婿鲜卑人段务勿尘为大单于,试图拉拢未果,又煽动了冀州的乞活军反抗王浚,这一次又派冯嵩来兖州里应外合,把王浚的潜在强援青州给打掉。
冯嵩自信青州的那几家豪强大族,肯定会如约起事,毕竟这些青州豪族的田亩役口,在刘预的清查稽核手段下,可是损失惨重的。
当然,如今刘预竟然没死,这些青州豪强起事能不能成功可就不是他关心的啦。
冯嵩想着,只要祸起萧墙的青州,能把如今肯定暴怒的刘预给拖回去,那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心中苦叹一声,怕就怕,这一次与刘预的仇怨是彻底结下了,以后兖州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待到此次兖州事毕,要抓紧安排族中子弟南迁扬州,为宗族筹谋后路啊。
毕竟,本来就糟糕的兖州局势,此次又结仇了青州,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
他身为兖州陈留冯氏的宗长,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宗族深陷险地了。
就在袁孚和冯嵩打算商议守城对策的时候,城中一大群人打着成片的火把灯笼向这里走来。
这些人都是鄄城中大族名门,也是如今鄄城真正的主人。
当这些人听到袁孚说了偷袭青州刘预未果,并且让刘预逃出城外,可能要面临青州军攻城之后,全都是勃然大怒,所有人都是又惊又恐。
哪怕贵为兖州刺史的袁孚,也被其中的几个老者怒斥连连。
袁孚身为此事的始作俑者,面临着众人的口舌诛杀。
而刚刚回到城外军营的刘预,在率领一群手下狼狈返回后,清点了人数,有二十多人殒命鄄城乱战中,其中许多都是东莱惤县起事时候的老兄弟。
虽然许多东莱军中的老兄弟,并没有指责刘预,但是那种充满悲伤的眼神,还是让他难受万分。
刘预因为自己的轻信和大意,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11
第149章 鄄城【上】
此时,天色已经泛起了灰白,天色马上就要放亮了。
留守大营的董平等人已经知道了刚刚在鄄城内发生的险情。
众人得知折损了二十多个人之后,全都是群情激奋,人人都是拔刀在手,纷纷请命要攻打的鄄城,为死掉的兄弟报仇。
这时候,部将李丰从外面冲了进来,对刘预说道。
“将军,全军已经准备朝食,半个时辰后就可以拔营进军!”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来青州军起营的号声和哨子声。
“杀进鄄城,给死的兄弟们报仇!”
“杀进鄄城,剐了袁孚老贼!”
“让鄄城的人,血债血偿!”
“屠鄄城,报血仇!”
一时之间,帐内的青州军部将都是汹涌的叫嚷起来,这些人基本都是东莱叛军出身,彼此之间同乡加袍泽情谊,都是极为深厚的。
不过,面对这些多怒气冲冲的军将,有一个人却突然出言反对。
“将军,此事不可鲁莽啊,我军只有不到五日的存粮,要是进攻鄄城不顺,只能徒耗粮秣兵士,到时候恐怕再要撤军恐怕就狼狈了。”
“而且,徐州刺史裴盾的数万兵马就驻扎在高平,距离鄄城不过三日路程,要是攻城不克,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恐怕想撤都撤不走了啊。”
刘预一看,说话的人是青州临淄士人gao zhan,现在担任营军从事,其实更多是负责后勤补给。
gao zhan话音刚落,就引得在场的青州军将极为不满,其中的李丰更是抽刀在手,指着gao zhan说道。
“你放屁,我们兵强刀快,兖州军上千人都不能制不住我们几十人,拿下鄄城,顶多三天,你要是再敢动摇军士,俺就先砍了你这鸟人!”
其他的青州军将也都纷纷附和斥责gao zhan。
gao zhan的脸上立刻变得通红,渗出来许多的冷汗,不过,他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对刘预说道。
“将军,军粮就是军心啊,五天粮食也就是刚刚够回到青州,要是五日之内不能破城取得补给,那不仅是腹背受敌,还要断粮了。”
鄄城是兖州治所,城池坚固,简易的长梯蚁附肯定不行。
平常的敌人攻城,只是打造攻城的器具就至少需要五六天,比如之前围攻鄄城的王弥石勒等人,近一个月都没有破城。
数万人断粮的后果有多严重,刘预当然是知道的,如果仅仅是手下的两万青州军,还能勉强四处搜掠粮食,但是现在他收拢了数万的流民和俘虏,这些人要是缺粮,用不了两天就会一哄而散,那刘预费劲心思招纳的这些丁口可就白费了。
“将军,要不我们先派人,去质问袁孚,要求他查明真相,交出贼凶。”
gao zhan继续说道,他这话说完,也立刻得到了那些青州士人出身的僚属和督护的附和。
不过,这话也立刻遭到了青州军将的反对。
“质问个屁,老子明明听到贼人都是兖州军将,就是袁孚下的黑手,你去质问他能问出了屁来!”
“就是,我看,搞不好你们中就有人与袁贼暗中勾结!”
霎时间,青州军的军将和青州士人争吵了起来。
刘预大声喝止双方,一脸坚毅的说道。
“高叔远是稳妥持重之言,若是平常,倒也是所言有理,不过这件事乃是非常之事。”
他顿了顿,环顾众人继续说道。
“兖州刺史袁孚,不仅无视我青州将士千里扫荡胡虏的劳苦,反而背恩负义,假借饮宴偷袭,害死我军中手足二十多人,万幸苍天有眼,让着老贼的奸计败落,我等逃出生天。”
“前有血仇,后有天命,对于袁孚这等不仁不义的奸恶凶顽,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唯有取他狗命而已!”
听了刘预的话,gao zhan等青州士人全都默不作声,李丰等青州军将都是纷纷叫好。
刘预瞟了一眼gao zhan等人,心中不禁很是失望,gao zhan这些青州士人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罢了,说到底,这些青州豪强士人大部分根本和刘预不是一条心,要是刘预真的把命丢在了鄄城中,那这些人回到青州依然还能做他们的人上人。
等到全军朝食完毕,整理好了衣甲兵仗,刘预马上命令董平、李丰、赵昆、吴信等人分别统领军队,前去控制鄄城出城的道路,刘预自己亲自坐镇军中,督促士卒制作攻城的器械。
虽然,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但是久旱的大地很快就吸收了雨水,刘预想着,要是手中还有足够的黑huo yao,就完全可以采用穴攻bao o城墙,或者炸毁城门,那样的话,最多三天就可以突破鄄城坚固的城墙。
可惜,如今刘预只能通过打造攻城器具来攻城了。
但是,对于鄄城这种坚固的城墙来说,只是打造普通的长梯是根本不够用的,守军各种的拍杆檑木就足以打烂这种单薄的长梯。
最管用的攻城器具就是巢车、云梯这一类重型的器具,但是这些器具不仅需要有经验的木工制作,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制作,而且这些器具的攻城效果也是需要大量集中使用,不然紧靠几具器械攻城,就算是登上了城墙,进攻方也将面对大量的守军围攻,往往都会变成送死。
所以,刘预这一次打算制作的攻城器具,就是投石机。
不过,与魏晋时代使用的人力抛石机和扭矩投石机不同,他打算只做的是配重式的投石机。
魏晋时代的人力抛石机,就是由众多士兵牵引拉拽绳索,继而弹射弹丸,曹操在官渡之战大战袁绍的时候,使用的就是这一种抛石机,但是这种抛石机受限于力的施放,真正的抛射距离和抛射的弹丸重量都是十分有限的。
而利用筋皮制作的扭矩投石机,更是需要大量的动物筋皮,并且真正的威力也是十分有限。
而刘预打算制作的配重投石机,只需要增减配重箱,就可以控制投射的距离,而且制作只需要坚固的木材就可以,制作简单,威力巨大,可是说是真正的冷兵器攻城利器。
这种配重投石机在后世的名字就是“回回炮”,当年以南宋襄阳的坚固城墙都抵挡不住,眼前这座西晋时代的鄄城,刘预相信更是不在话下。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抓紧赶制,不然的的话,等到高平的徐州军赶来增援,那刘预可能真的需要撤军了。
就在刘预从流民中寻找工匠帮忙加快建造的时候,青州军士兵来通报,说是鄄城之中派人来了。
刘预率领军士在营门外见到来人后,发现来的人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人,但是并没有穿戴官服,看起来不像是兖州的官员。
那人见到刘预,赶忙大礼。
“鄄城吕览,拜见将军。”
刘预冷冷的说道:“你是何人,此来为何!”
“我乃是鄄城士人,袁刺史今早听闻,昨夜将军竟然遭到歹人偷袭,万分惊骇,立刻查明真相,原来是兖州军中有暗通王弥胡虏的贼人,想要谋害将军,唯恐将军误会,袁刺史已经把贼人斩首,命某奉给将军,还望将军不要误会。”
吕览摆了摆手,身后的一个随从,立刻打开一个木盒子,双手高高的举起,上面是一个白生生的头颅。
“而且,袁府君还命我送还军士的遗躯,并带来绢帛一百匹,用以抚慰将军陨没贼手的将士。”
言罢,吕览身后的十几辆大车也被揭开蒙布,全都是精美的绢帛绸缎。
与之一起的还有二十多具尸体,都是昨天晚上在鄄城内被杀的青州军卫兵。
看到这些已经变成尸体的同袍,刘预身边的一众部将卫兵全都是咬牙切齿。
这些死去的卫兵,都是跟随刘预最久的士兵,他们许多人的挚友亲朋也都在青州军中担任军将,当看到这些人的尸体后,许多人都哭声啜泣,要不是军营之不准哀嚎痛哭,这些人早就嚎啕大哭了。
对于兖州刺史袁孚,这种把自己当傻子一般糊弄的做法,刘预不禁怒极反笑。
“袁孚老贼,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不要说一百匹绢帛,就是一万匹,一百万匹也抵不得我这些儿郎性命。”
刘预盯着他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实际上,是替城中豪强大族来游说我的,但是此次兵戈不是由我而起,你们要想让我罢兵撤退,那就先把袁孚的人头送来,我再问问手下的儿郎们答不答应!”
“将军三思啊,袁府君可是毫无加害的理由啊,这肯定是贼人的奸计啊。”吕览赶紧辩解道。
“哼,鄄城中的数千州兵,除了他袁孚,还能有谁能调动,要是袁孚真的问心无愧,那就让他自己亲自前来,与我当面对质!”
面对刘预的厉声言语,吕览却是哑口无言了。
“罢了吧,你回去,告诉袁孚,让他洗好自己的脖子,老子我要亲自砍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