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初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扬镳
李思文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真的是这样么?”
“当然!”李牧拿出前世忽悠甲方的功力,再加了一把劲儿,道:“如果你保全了百姓的性命,传出去四方的流民都会过来。因为他们知道定襄城的县令爱民如子,哪怕遭遇敌军围城的危机,也是把百姓的性命摆在第一位,这样的县令,谁不拥护?”
“嗯……有道理……”李思文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道:“你说得对,得让百姓先走……”
“这就对……”
李牧的‘了’还没出口,就听李思文继续说道:“但是我不能走!城在人在,城失人亡!你带百姓走吧,我就留在这里。这样一来,我既守住了人心,又不失气节。”见李牧还要再说话,李思文摆手阻止了他:“贤弟,你不懂。如果我今天逃了,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一辈子,都只是在我爹羽翼下庇护的纨绔,我绝不走,哪怕我死了,我也不能让人指指点点,让我爹脸上蒙羞!”
李牧见他态度坚决,叹了口气,道:“行,既然如此,就先安排百姓先走,我留下陪你。
李思文笑了起来,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连累你了,贤弟。”
李牧面无表情:“别再占我便宜了,王大哥已经告诉我了,你是腊月出生的。”
李思文:“……”
回到东西二坊间的小广场,李牧面对着满城百姓,道:“今日与突厥人激战,大家也都看到了。这是一伙突厥余孽,约莫千余人左右。若真是在战场之上,我大唐骑兵一个冲锋,这些人都要做刀下之鬼。但是今时今日,定襄城守备薄弱,被他们钻了空子。今天白天的战事,敌方损员二百余,伤一百余,但是我方也伤了二十余人,死了六人。敌方仍有千人之多,均是战场老兵,而我方都是工匠青壮,鏖战下去,我方不是对手。”
“刚刚,在城中发现了一条密道,出口在城东一里。为保全大家性命,县令大人决定,让百姓先从密道撤走,妇孺先走,其次是此战受伤之人,再次家中独子,其余人最后。城中的粮米,大家可按人均尽数带走,伤亡者可领抚恤。援军天明之前必到,这一两日内,大家可暂听风声,战事结束后,大家回来,之前的许诺全部算数。”
李牧叹了口气,道:“愿意留下守城的,站在左边,其余人等,拿了粮食快走吧!”
第52章 巧巧搬兵
马邑,马氏皮货铺。
马瘸子看着桌上的银子,内心陷入了极大的纠结。当初为了迎娶白巧巧,马瘸子曾特意选了白巧巧在场的时候,来白家酒铺吃酒,酒后放言,他和张家寨关系深厚。他到了张家寨,是被奉为座上宾的人物。
张家寨,陇右三大马匪之一。
边境之地,时有征战,经常关闭互市,但大唐民间需要牛马皮货,突厥那边也缺油米糖茶,所以民间的贸易来往,往往禁而不绝。所谓马匪,就是做这走私生意的人。他们与寻常商人不同,在边境之地走私,要具备有一定的武力,才能护卫商队周全。通常这些护卫商队的人,都是披甲弯刀,身背弓箭,与一般的突厥骑兵没有什么区别。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主动攻击其他人,但其中有一些人,专爱干些黑吃黑的勾当,这也就是‘匪’这个字的来历了。并不是所有马匪都是匪,但谁又能说清呢?而且很多时候,他们也喜欢被称为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害怕,不敢轻易来抢他们的货物。
张家寨就是一伙不是匪的马匪,在陇右闯出名声,已有二十余年了。相传他们是在隋末中原大乱的时候,从灵州逃难出来的。在草原上落地扎根,又收留了不少流民,逐渐形成今日的规模。张家寨没有主动劫掠过别人,但有一年,一个突厥部落觊觎张家寨富庶,曾举兵来攻,五百骑兵全军覆没,一举奠定了张家寨在陇右的威名。由于张家寨所处的位置在大唐与突厥之间,算是三不管的地带,这么多年以来,大唐也没有出兵去征缴。而且对于这种民间贸易,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家寨的买卖做得还算平顺。
白巧巧并不知道这些讯息,她只是想起马瘸子说过他认识张家寨的人。就想着拿钱来雇佣马匪去救李牧,而马瘸子呢,当时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衬托自己有势力,为能娶白巧巧加码而已,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张家寨的座上宾,他不过就是与张家寨做过几次生意,认识张家寨的一个管事。
现在白巧巧带着钱来找他,马瘸子着实为难了。拒绝吧,舍不得这五两银子。要知道当初他咬断了牙,也才给白闹儿五两银子彩礼钱,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收下这钱,他是真的没有信心能帮白巧巧把事情办成。正踟蹰间,手底下伙计闯了进来。马瘸子皱眉看过去,小伙计瞅了白巧巧一眼,凑到马瘸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马瘸子神色一喜,伸手不留痕迹地把桌上的五两银子收进了袖子,轻咳一声,道:“这事儿我能帮你。但是话说在前面,我只能帮你牵个线,真正能不能成,得你亲自去说。”
白巧巧点点头,道:“牵线就行,我自己说。”
“嗯。”马瘸子叹了口气,道:“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我才不管这份闲事儿。实话跟你说吧,张家寨大小姐,此时就歇在我家,我带你去,你自己对她说。”
其实,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本来张家寨来送货的都是他认识的那位管事,但这次由于张家大小姐要买胭脂,所以顶替了那个管事来了,小伙计不敢怠慢,才闯进来告知。到了马瘸子口中,却像是这张家大小姐住在他家是寻常事一般。也算是天助他也,保全了脸面。
马瘸子带白巧巧来到后宅,他的婆娘看到这黑灯瞎火的,马瘸子把白巧巧带回了家,当即就要发作。马瘸子赶紧把袖子里的银子递过去,简单说明了情由,他那婆娘看到了钱,登时什么气都没有了,眉开眼笑地把白巧巧迎了进去。
“张大小姐,还没歇下吧,我这儿有个妹妹,有买卖想要跟你商量。”白巧巧对马瘸子只是说想让他帮忙引见,没跟他说是为了什么事,马瘸子只当她是要做买卖,所以才这样说。
屋里,马瘸子口中的‘张大小姐’刚要吹蜡,听到马瘸子的声音,便道:“那就请进吧。”
“诶!”马瘸子应了声,伸手推开了门,但他没进去,而是让白巧巧进去,然后他把门带上,在门口等着。
白巧巧进到屋里,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这人穿了一身骑装,梳着一个胡人女子的发式,但她长得确实标准的唐人面孔,胡汉两种风情集于她一身,令人见之难忘。
这人就是张家大小姐?真的好叫人羡慕,我若能像她这样,便可以去救郎君了吧!
白巧巧心里想着,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张大小姐吓了一跳,赶紧把白巧巧扶起来,道:“这位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就算有事求我,你说便是了,跪下干嘛?”
白巧巧把钱袋从怀里拿出来,双手递过去,道:“请姐姐救我郎君的性命。”
“啊?”
张大小姐有些发懵,打开钱袋一看,也是颇为惊讶。这一眼扫过去,至少有五六十两银子,到底要救什么人,这么大的手笔!她把钱袋放到桌上,扶着白巧巧坐下,道:“你且莫哭,我叫张天爱,年纪吧,应该是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姐姐也……也行,你让我去救你的郎君,那你跟我说说,你的郎君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处了,我得怎么救他?”
“天爱姐姐,是这样的……”白巧巧把事情说了一遍,张天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白巧巧说完了,张天爱把钱袋往前一推,道:“妹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张家寨虽然曾击退过突厥人进犯,但那是突厥人来攻寨,借着防御之便,加上举寨齐心,才击退了突厥人。这次我来送货,只带了五十个人,这五十对抗五百,根本没有胜算。现在回去聚拢人马也来不及,所以这事儿,我可能帮不上你。”
“姐姐!我求求你了!”说着,白巧巧又要跪下,张天爱赶紧托着她的手臂,无奈道:“好吧!那就这样,咱们过去看看情况,能救,我一定救,如果没有机会……妹妹,我不能让寨子的弟兄白白送死,到时你莫怪我。”
白巧巧大喜,赶紧拿起钱袋往张天爱怀里塞:“谢谢姐姐,钱你拿着。”
“钱你就收好吧。”张天爱把钱推回去,回身拿了自己的弯刀和弓箭,道:“你跟我共乘一骑,等到事情办成了,你再给钱不迟!”
第53章 “奇谋”
看着百姓感激涕零地领了粮食从地道离开,李思文多少有些发蔫,他本以为这么多百姓,至少也有一半能跟他的想法一样,外敌在前,寸土不让,以身殉城……但事实是,几乎全部的人都领了粮食走了,只剩下八个人,还包括他和李牧在内。其余六个人,一个是他的厨子,一个是白根生,还有四个是光棍一人,早在数年前就被突厥人杀光了全家,留下是为了报仇。
“你个混小子,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你就没我这个爹!”
密道入口处,白闹儿拽着白根生的手,跳脚地骂,白根生挣脱开,道:“爹,我都这么大了,不能什么事都听你的。我也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这次我就自己决定了,您还是快走吧,姐夫不是给你钱了,你回到马邑重操旧业,或者去长安寻姐姐,下半辈子怎么都能对付。儿子我是铁定不走了。”
白闹儿哭嚎道:“你姐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我这当爹的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一个个都是逆子,儿啊,你就算不管我,你娘你都不管了么?你想想你娘?”
“孩儿想过了。”白根生看向他的娘亲,道:“娘,孩儿不想做一辈子的百姓,也不想借着姐夫的庇护,当一个小吏,孩儿想自己博取一个前程,这次我要是能活下来,守城之功不小,定能得一个小官儿做做,您二老放心,孩儿一定能活下来!”
“那可是突厥人啊,你一个半大小子,怎么活……”
“爹,时候差不多了,等会突厥人进城,想走你都走不了了!”白根生强忍着泪,推了白闹儿一把,把他推进密道,抬手抓住铁环,逆时针一扭,密道的门关上了。
从地窖出来,白根生把眼泪擦掉,默然地站在李牧旁边。李牧看看他,道:“没想到你小子野心还不小。”
白根生抬头看看他,道:“我是觉得你不会干送死的事情,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跟着你应该没事。”
李牧哑然失笑,这白根生以前他了解不多,但是这些天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小子憨是憨了点,但是心里有数,也不失为一个人才。李牧凑到白根生耳旁,小声道:“等会如果苗头不对,你看我的眼色,把县令打晕。”
“啊?”白根生一愣,道:“干嘛要打晕县令?”
“笨,当然是逃啊!有病啊,明知道死还留这儿?”
白根生顿时目瞪口呆,李牧的形象在他心里瞬间崩塌,他一直以为李牧有奇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奇谋,一时间内心复杂,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李思文正在给其他人打气:“诸位能陪我慷慨赴义,我心里头暖啊!此生是报答无望了,来世,我必有厚报,我……”
李牧打断他的煽情,道:“说什么来世,这一世还没完呢,跟我走,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李思文皱眉:“我正要与突厥人决一死战,干嘛要躲?我不躲!”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现在我们势弱,硬拼等于找死。既然咱们留下了,就得干出点动静来。听我的,咱们就算赢不了,也能让突厥人疼!”李牧在心里加了一句:“说不定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李牧能留下来,确实是奔着‘意外收获’来的,否则他会直接把李思文打晕,跟百姓一起跑。这意外收获,自然就是‘传国玉玺’了,若能经义成公主之手找到传国玉玺,并且想办法搞到手,就算李世民耍赖,不承认他老爹的告示,不给封侯,赏赐也是少不了的。有了这个功劳,在长安立足的时候,也多一分保障。
到了这会儿,李思文心里就剩殉城了。听到李牧说能让突厥人疼,心想也好,若能给突厥人造成杀伤,来日青史之上,也能留下一个力战而亡的美名。当即点头同意,八个人都听从李牧的调遣。
李牧先是带人去了南街西把头的铺子,把酒都搬了出来,每个人背着了两坛在身上,李思文不解,问道:“你让我们搬酒干什么,是打算做个醉死鬼吗?”
“放屁!”在挑破了李思文是腊月生这件事之后,李牧对李思文的敬意便直线下降,李思文也不恼,反正大家都要死了,敬不敬重有什么关系,而且连累李牧留下,他心里也有一份歉意。
“我这酒有一个特点,遇火即燃。”李牧从身上扯下一片布,在酒坛子里浸湿,掏出火捻子一点,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吓得众人后退。李牧把火踩灭,道:“等下咱们找地方隐匿起来,看突厥人从哪儿进来,他从哪儿进来,咱们就把哪儿点了,来个大火烧城,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别想活!”
李思文被李牧阴狠的表情吓了一跳,喃喃道:“那这城池不是毁了吗?”
李牧瞪眼道:“都不知道有多少密道,睡觉都要担心会不会有人潜入,这样的城池要来何用,再说命都要没了,你还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要不你现在自杀得了,省得麻烦!”
李思文忙道:“我就那么一说,你说的都对,咱们都给它点了,来个同归于尽!”
李牧对白根生使了个眼色,白根生会意,把一根棍子藏到了袖子里,紧紧跟在李思文身后。
找好了点火之物,李牧分别给每人都安排好了藏匿的点,每安排一个人,他都背着李思文吩咐两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点火之后,就往密道那儿跑,从密道逃出去,别真个以身殉城了。交代完毕,李牧跟李思文还有白根生一起,藏到了衙门的房顶上,这里原本是颉利可汗的行在,义成公主也住在这里,李牧判断传国玉玺极有可能会藏在这儿。但找是肯定来不及找了,李牧决定就在这儿等着,等义成公主来拿,在伺机抢夺。
万籁俱寂,城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宛若一座死城。
忽然西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李牧攥紧了拳头,突厥人,进城了!
第54章 烈火焚城
李牧所料一点不错,义成公主终于是按捺不住,选择趁着夜色通过密道摸进城中。定襄城的密道的确不止一条,否则那日李靖破定襄之时,也不会逃出去那么多人。义成公主选择的这条密道,位于西坊正中,出口是一个粮囤。她没有想到定襄城已经变成一座空城,所以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直到来到街上,看到四下无人,才确定定襄城已经没人了,松了一口气。
“可敦,为了送您进城,我的部族已经死了三百人,您答应的事情,可要兑现!”刚刚来到街道上,一个大胡子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义成公主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递给他,道:“宝库就在这里,你带人去搬吧!”
大胡子面色一喜,道:“儿郎们,留下十个人保护可敦,剩下的人跟我去拿财宝啦!”
一众突厥人欢呼一声,都聚拢在大胡子身后拥着他去拿财宝,被安排留在义成公主身边的十个人,急得直跺脚。突厥人与唐人不一样,唐人讲究的是赏罚分明,所有战利品,都由主帅分发,但即便这样,也免不了私藏。而突厥人分配战利是手快有手慢无,如此一来,留下保护义成公主的这十个人,拿到的将是别人挑剩下的,甚至没有,他们怎能不急。
义成公主把他们的样子尽收眼底,道:“你们也去吧,这城里没人了,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多谢可敦!”几人大喜,赶紧追过去了。突然,有人失声惨叫,义成公主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人掉进了陷马坑,脚掌被铁蒺藜扎穿了。义成公主叫人把他拽上来,道:“传令多加小心,定襄城的守将心思歹毒,临走的时候还挖了陷阱。”
“可恶的唐人,让我逮住,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被扎了脚掌的突厥人恨恨地骂道,受了伤,可以想见,他应该是拿不到财宝了。
义成公主接过一个火把继续往前走,她的目的地是可汗行在,也就是现在的定襄城衙门,李牧等人隐匿的地方。李牧猜错了,其实传国玉玺一直在义成公主的身上,她回到定襄城,并不是为了传国玉玺。她是为了另一件东西,就藏在她的寝宫习地下的密室里。这个密室,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哪开启,连她的枕边人颉利可汗都不知道。
在义成公主的心里,她一直都没有把颉利可汗当做丈夫过。她最早被隋文帝嫁给启民可汗,当时启民可汗已经很老了,而义成公主才刚刚成年。老夫少妻的政治婚姻,能有什么浪漫可言呢?无非就是完成使命而已。后来启民可汗死了,隋朝覆灭,按照突厥习俗,义成公主又陆续嫁给了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这三个都是启民可汗的儿子。虽然按照突厥习俗,父死子继,兄死弟及,都属正常,但在中原习俗来说,实是乱了纲常。义成公主能隐忍下来,是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