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武将时代

    长呼出一口气，陈泽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后来”

    孟羊苦笑，向陈泽摊了摊手，“就是这样，没死。”




第六十八章 事非莫辩
    “当然，没死的是我，是郭子，是华老头，其他的兄弟”

    孟羊面露悲色“全都死了”

    郭子眼泛红光接口道“五千兄弟打到最后只剩下两百余人，若不是白烈帝国突然撤军，只怕咱们也得报销在那里”

    “大哥，你可知当初归顺华老头的玄甲精锐共有多少”

    陈泽微怔，“当初我到博安兵营时，徐参领曾说过，当初华老解救了两百多玄甲精锐。”

    “放屁”

    孟羊猛得暴跳如雷，吼道“五百人啊那时愿意归顺华老头的共有五百多个兄弟，其中的三百多个，也是死在了这一战”

    陈泽默然。

    这些人不属于青阳帝国，在青阳帝国是没有军籍的，死了就是死了，连一个名字也不会留下，所以那时徐参领只说华老曾解救了两百余人，而并未将具体的数字告之。

    这就难怪孟羊他们一旦提到华老，总是满脸愤怒了。

    “大哥，你别是以为就因为这个，咱们兄弟就对华老头怀恨在心吧”

    哪想孟羊似乎看出了陈泽所想，当即咬牙问道。

    “哦”

    陈泽眉头一挑，当中还有隐情

    就听孟羊道“参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咱们兄弟哪个不是做好了准备”

    “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便是了，至于死人都死了，还在意那些虚名做什么”

    “兄弟们并不是怪华老头领着大家去送死，毕竟他自己也在队伍里，而是”

    说到这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一拍郭子肩膀，怒道“算了，下面的你来说，老子一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

    这一掌势大力沉，郭子被他拍得身躯歪斜，若是在平时，两人早打闹起来，可眼下郭子明显没有那份心情。

    满心不甘地接口道“华老头的计策是成功的，咱们五千兄弟拼死厮杀，给白烈帝国的后勤补给线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虽说没有全部切断，但也是极大延缓了白烈帝国对韩苍城发起总攻的时间。”

    “至于突然撤军，一方面是因为粮草不继，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帝国另外一位大将军纪阳带领着百万青锋军赶到”

    陈泽点头，他能够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白烈大军因为粮草的问题势必影响到战力，而青锋军却是青阳帝国真正的精锐之师，有这百万雄兵充当生力军入局，此消彼涨之下，白烈大军纵使仍占据数量优势，但以己之疲攻敌之坚，即便能胜也只是个惨胜。

    若失去这五百万精兵，白烈帝国本身也会元气大伤，他们还不得不防备正隔岸观火的朱炎玄甲两国，当真是有投鼠忌器之感。

    两权相害取其轻，既已明知事不可为，倒不如果断撤退，好歹也可保留此战的胜利果实。

    别忘了，因为围城打援之计，白烈帝国此战大大消弱了明夏以及周边行省的兵力，当然可以见好就收。

    只不过没能一举擒杀青阳国主，这个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一边想着，一边也听郭子又道“白烈撤军，华老头的计策当然是成功的，可那时五千兄弟也只余下不足一千人，后来又在掩护华老头撤离的过程中再折八百，最后能够突出白烈而回的，就只咱们这两百多人”

    “此战无论如何华老头都该居功至伟，如若不是他甘冒生死危险切断后勤补给，韩苍城根本撑不到纪阳率精兵赶到，可没想到的是”

    郭子的拳头猛得一握，怒声道“咱们九死一生回到韩苍城后，面对的竟是一片质疑”

    陈泽轻叹。

    关于这个，当初在华老的考核中两人也有争论，他大概能够想到当时的情况。

    郭子怒意涛天道“回到韩苍城，正赶上青阳国主论功行赏，这个糊涂皇帝，他竟然将率青锋军赶来，连敌人一片衣角也没碰到的纪阳奉为此战最大功臣”

    “这也罢了，所有在此战时派遣援军赶来韩苍城的各地城主们也都有封赏，偏偏到了华老头时”

    “他们，竟然说”

    因为愤怒，郭子的双眼满布血丝，他一字一顿道“他们竟然说华老头是个懦夫”

    “说他枉称智将，在突逢大变时不能做到冷静应对，而是只率五千兵士就慌慌张张上路，结果在面对白烈帝国的五百万大军时，又被吓破了胆子，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直到白烈撤军之后，才跑出来吹嘘，想要捞一份功劳”

    “更过份的是，还有人竟然指责华老头不顾青阳令而懈怠军机，并且手下的五千私兵也没有死，而是被他藏了起来，好以此来突出他深入白烈帝国的惨烈。”

    “那些人根本没有证据，仅凭一张嘴就否定了咱们兄弟的血汗，一口咬定韩苍城能一直坚持，全仗城中的淳于国师殚精竭虑阻敌于城外，这才能够等到青锋军来援，至于华老说的切断对方后勤补给之事，他们却认为是无稽之谈”

    “没人相信咱们仅凭五千之数就敢深入敌后，这些怂包软蛋认为自己不敢做的事，天下间就没人敢做”

    咯嚓

    却是旁边孟羊听得急怒攻心，捏碎了手中茶杯。

    陈泽看他一眼，心下微一沉吟，开口道“那华老呢他没有为自己辩解”

    “他”

    郭子不忿道“五千私兵战死对他的刺激太大，回到韩苍城时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对不起兄弟，除此之外，半个字也没为自己辩解过。”

    “其实咱们谁也没怪他，否则当初谁还肯陪他去送死，反倒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将一切的责任都归到了自己身上。”

    “结果就是”

    郭子摇头叹息，“华老头毕竟战功无数，即使此战被人说成了屠夫，青阳国主那个糊涂蛋也不好轻易责罚于他，可反倒是华老头自己，他主动辞去了青阳大将军之职，最后便去了博安城当个劳什子的军机主事官。”

    “从此之后，他便一蹶不振，每日里只以烈酒为伴，还将咱们幸存的这些兄弟都扔到了博安兵营里不闻不问，你说，气不气人”

    “早知他是如此，当初咱们就不该救他，让他死在白烈帝国境内，好歹还能成全他一个名声，总好过如今这副窝囊样”



第六十九章 战场之外
    孟羊咬牙道“我知道，华老头是觉得对不起那些一直跟随着他的兄弟，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领着我们去送死，而最后他自己却还活着。”

    “不，或许他其实也早死在了白烈帝国，与咱们的兄弟长眠在了一起。”

    缓了缓，孟羊又道“后来华老头去了博安城隐居，咱们兄弟一直跟着他，也一直在劝他，可是这老家伙根本听不进半个字，每日里便是酗酒，甚至还嫌咱们聒噪，一股脑全给扔进了博安兵营，从此不闻不问”

    听到这里，陈泽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孟羊等人暗恨华老的原因。

    正如郭子所说，他们这五千精兵并没有怪华老的意思，反而因为敬重华老，所以在明知必死之下仍随他一同去了白烈帝国。

    所以死是早有准备的，即便是活着回来的孟羊等人，也绝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可华老却过不了自己那关。

    那五千人乃是他的私兵，不止孟羊等人将之视作兄弟，华老对他们怕也早有了兄弟之情。

    为了搭救一个任性胡为的国主，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兄弟，华老心中的苦楚怕不比任何人低，以至于一丧至此也属情有可原。

    可那时华老在韩苍城的不发一言，不仅是让他自己变成了个笑柄，更重要的是，让那近五千葬在白烈帝国的英魂变得毫无意义

    孟羊他们在气的，在恨华老的，终究还是这件事。

    而陈泽也大概能猜出华老受到排挤而无人敢于出声的原因。

    在青阳帝国三智二将中，华老年事已高，随着其实力的退步，他手中所握的权力正在慢慢变成别人眼中的肥肉。

    别忘了，那时在韩苍城里的，还有另外的一智一将，如果背后不是有他们的默许授意，就凭那些军阶不如华老的各城城主，谁敢跳出来嘲讽名满天下的青阳智将申屠华

    难道那位走到谋臣顶峰的淳于国师，就看不出当时白烈帝国真正退兵的原因

    难道那位统率百万青锋军赶来的大将军纪阳，就真的相信白烈帝国那五百万精兵是被他给吓跑的

    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利益使然罢了。

    但凡能走到那一步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样的人物，如何看不出华老神情有异

    可他们却并没有想过要去劝慰，也没有感念华老拼死相救之恩。

    恰恰相反，他们那时在做的，却是落井下石，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否定了华老的一切，以及那五千英魂之功

    这分明就是一场利益之争

    这分明就是卑鄙无耻的丑陋人性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说来容易，可惜，真正决定咱们这些人生死的，往往并不是明刀明枪的战场，而是”

    陈泽摇头低叹。

    他从不惧血战沙场，可却也对这战场之外的勾心斗角厌恶之至。

    然而很可惜的是，无论在什么地方，这种事却总不会少，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有人心

    “将军百战死”

    孟羊呐呐重复着陈泽的话，满脸苦涩道“好一个将军百战死，我老孟不敢称一声将军，可也愿轰轰烈烈战死沙事，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成为某些人的牺牲品”

    陈泽看他一眼。

    孟羊这人看起来粗犷豪迈，实则却是粗中有细，估计当初也是看出来了内里真相，只不过人微言轻，无可奈何罢了。

    当初华老心灰意冷，而他又何尝不是，否则又怎会在博安兵营里胡混度日。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陈泽双目大凝，以坚定无比的语气寒声道“谁敢把主意打到老子的头上，看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一言出，悍勇之气大盛，看得孟羊等人呆了少倾。

    打从认识陈泽起，他们何曾见过这个一身儒雅公子哥气息的少年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可反而是这样的陈泽，让孟羊直感大对胃口。

    不由哈哈大笑道“说得不错华老头认怂了，咱们可不认，往后谁敢打咱们的主意，不消大哥吩咐，我老孟第一个上去拆了他的骨头”

    “其实华老头”再次提起华老，郭子犹豫了下，低声叹道“也算是不错了。”

    “他隐居在博安城，生生将军机处给开成了酒楼，赚得的银子再加上他不菲的俸禄，全都用来接济那些兄弟的家属，五年来从未间断，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哼”

    孟羊闻言冷哼道“他这只不过是想弥补而已，可他却没想过，那些兄弟们真正想要的补偿到底是什么”

    陈泽默然，事情已经清楚了，他也不欲再去猜测华老的行为到底是出于内疚还是其他，这个或许只有华老自己心里才清楚。

    于是打断还想争辩一下的郭子，开口道“好了，你们刚完成了考核也累了，这就先回去休息休息，别忘了，五日守城之期还没到，咱们切不可大意轻敌，目前一切仍以守城为重”

    他这一发话，孟羊等人当即不言。

    因为提起了当年往事的原因，两人的心情也是沉重了许多，就连陈泽那玄之又玄的秘法考验也没了再探究的心思。

    当下向陈泽告辞而去。

    倒是李全安在旁听了半天故事，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最后还是陈泽以自己累了为由，硬将他给轰了出去。

    房里终于只剩下陈泽一人。

    五年前的事情终于明了，虽然看似事不关己，可也让他从中理出了大致的头绪。

    首先，华老应该是真的颓了，并不是暗中蛰伏以徐后图。

    其次，他让自己接触到孟羊等人，应该也是真心的不希望这些玄甲精锐就此混吃等死，而是想为众人谋一个出路，这样也算是对孟羊等人的一份补偿。

    再次，既然如此，景先生的作为便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抑或是与其同样的，华老以前势力中那些不甘心之人的想法，当中并没有华老的影子。

    那么所以，孟羊等人他可以放心的用，而至于景先生那边，只要不是华老有心想出山，陈泽当然更不用理会对方那个隐含站队意味的示好。

    这样最好。

    至少在陈泽自己羽翼未丰时，保持一个常态，这就很好



第七十一章 城主带回的消息
    城主回来了

    西云城主郑元龙乃是博安城主郑元郧的亲弟弟，因为这层关系，在接到博安城传来的紧急军务后，郑元龙是连夜便率军出发，可见其心中急迫。

    好在陈泽只是晚了一天就察觉了毒雾之森的异样并回禀了西云城方面，否则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郑元龙。

    此时来看，毒雾之森的威胁已经解除，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必要去将郑元龙给追回来，可这也只是事后的看法。

    在毒雾大军没有攻到西云城下时，就算是陈泽也无法估计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又有怎样的攻城计划，战事未起先叫援军，也是图一个稳妥而已。

    在那之后，固然西云城已经得保万全，但出于谨慎，再者朱炎帝国此次大举进攻的虽是博安城，但突破口却极有可能就是西云城，所以继续让郑元龙赶回来并没有错。

    总归现在的毒雾之森里还潜藏着五千来多，这股力量不除，始终对西云城是份威胁，有了郑元龙回防的军队之助，西云城当可更加固若金汤，同时也拥有了反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