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道立心

    凌尘殿镶铜敷金的大门旁，都城道观观主白宇头戴五岳冠，身披紫底描金八卦道袍，手持拂尘，一派得道高人的模样。

    “诸位同道，更始帝继位以来夙兴夜寐，重振朝纲，海晏河清，天下大定，今国主大寿，普天同庆，我道门同贺。”白宇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个殿外，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吴毅想起王出尘讲话时仿佛其就在你身边言语，而白宇则是完全靠真气扩散音波，吴毅作为离得比较近的人感到耳膜震颤不休，竟然有刹那的失鸣，当然这样的对比自然是不公平的，毕竟王出尘不过是同百余人对话，而白宇则是同数千人对话。

    不过王出尘毕竟是掌控了音之大道道韵，应该要强上一筹吧。吴毅心道。现在他竟然无聊到在心中思考这些无趣的东西，原因无他，白宇在做了一个开头后，滔滔不绝地谈论起各弟子在大寿时该如何该如何，众人在道观内都是整日修炼，便是出洞府也大多是出去听教授讲解道法，甚少受到约束，修炼歇息全凭自己心意，如今这个不可，那个不行，如何不让他们厌烦。

    不仅仅是吴毅，其他弟子都是同样的态度，只是摄于面前站着教授，不好吐纳打发时间，更不好出声表示不满，只好一个个耷拉着身子，无精打采，神游天外。

    白宇倒也不是本来想要如此，废话说这么多，莫说是弟子，便是李固这样的教授一级的筑基修士也很是不满，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身后可是站着白眉老道，这位真人可是平氏出身，总得将这位哄开心了才是。

    誓师大会开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日头偏向正中央，白宇才住了话，令众人赴宴。

    浩浩荡荡的道观弟子出行，占了三四条街道，看见这些道人出行，哪怕各个道观之间留有足够的缝隙让其他行人过街，但却无一人敢穿过，哪怕是凡人也是清楚这些乃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不可轻侮。

    毕竟是国主大寿，未免惊世骇俗，冒犯皇权，吴毅他们一概不允许在都城内轻易动用道术，驾云弄气这些代步法术也不允许，但即便如此以吴毅他们的行进之速凡人也看不清脚步变换，但见脚影重重，前影未散，后脚又至，一时眼花缭乱，心中敬畏更甚。

    吴毅一行至弱也是炼气四变巅峰，脚力自是不弱，便是如此，到宾宴的社稷殿外后日头及近中天，竟然走了半个时辰。

    到得地点，还需站到指定位置，此时百官僚臣皆是到达，更有无数金甲兵士持刀站立两侧，他们都是一大早天未亮就起床在寒风中等待，不敢让皇帝等待，相比之下吴毅这一批道士竟是来的最晚的一批人。

    时辰将至，吴毅等人在司仪官的指导下匆匆站立到指定位置，吴毅等人腹诽白宇之前浪费过多时间，无益之事讲述过多，使得他们现在如此慌乱，但却没有不开眼到现在说出。

    众人为尽快站好，不由得运起灵气，全身白雾缭绕，清风随行，配上那精心制备好的天青色道袍，更显得出世飘逸，便是百官见道观中人来的如此迟，心中不满，此时也只敢埋在心底，不敢如之前一样窃窃私语，私下抱怨。

    看见百官敬服的模样，白宇睁开的眸子闭上，旁若无人地打坐吐纳，现在的场面何尝不是他有心为之，教权凌驾于官权可不是一句空言，哪怕为了维护皇权威严尽量不在都城演化神通，但还是需要让这些习惯高高在上的官吏明白上下的。

    道士站定位置后，更始帝才在一众宫女甲士陪伴之下姗姗来迟，若是细看可以发现更始帝步伐不稳，时常走错方向，还是他身边的皇后扶持才没有倒下出错。

    这皇后曲眉丰颊，蛾眉皓齿，头戴龙凤珠翠冠、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




第五十四章:道舞罢北司军动
    宴饮时，由于文官武将道士贵戚在不同的殿宇阁楼，安排的丝竹管弦之声也是不尽相同，比如吴毅等道观弟子所在的殿宇所弹奏的皆是道音仙乐，缥缈中带有一股欢快，象征求道之乐，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表达对求道的渴求。

    在殿中央操弄这些丝竹的都是不得真法的普通弟子，或许是为了应景，在音声中还包含着一丝修道可得长生的愿景，其实对修士而言求道才是最重要的，得道之后自然与天同寿，在未得道时更长的寿命无疑能够在修道之路上比起他人更进一步，或许就更有望攀登上境。

    所以无论精气神三道哪一道都有关于保寿续命的内容，还将之分为不同的境界。但一旦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即所谓的仙人，悟透本源，执掌大道，那时能够夺去他们生命的已经不是肉身精神的老化，而是道行不足使他们无法避过天地劫数。

    殿中弹奏者对延长寿岁的想法表现的过于露骨，反倒不美，将飘逸出尘的修道之路渲染成一条追求永生的路，这样其实是一条岔路，但却是无数凡人眼中修道之人的目的，殿中众人便是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谁也没有开口说出来，有些差别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可以磨平的。

    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广阔不是他们不想看见，而是他们的视角限制他们只能够看到那么多，同样也只有见过汪洋才能够明白汪洋的广阔，不入此道终究是路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如此了。

    除却玄音道曲的弹奏，还有道舞，无数二八年华的佳人身着道服，大袖飘飘，碎步如花，但同样是以寿宴为主题，最后这些佳人组合成一个玄文寿字，却是难得。

    玄文乃是修界记录高深功法所使用的文字，与简易直白的通用文字不一样，扭曲莫名若蝌蚪文，晦涩难懂，一字千意。

    玄文据说乃是上古大能观天地变化有感感悟出的，将不可以言说的天地大道形象化，据说成字之日天雨雪，鬼神夜哭，苍天一片红色。

    撇开这些不可考证的传说，就凭玄文是记载高深功法的主要文字这一条，就逼着无数弟子哪怕对此十分头疼也必须放下身段来学习。

    这关系到特别是金丹之后的悟道进程，玄文掌控的比较好的人对天地大道的理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铭刻法器符文，绘制灵符，哪怕是炼丹布阵对玄文的要求都十分高，修真四要丹器符阵，玄文已经成为了修道者悟道途中必须学习的一门功课。

    但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学习就能够学习的，就一气门而言，只有内门才有系统完整的玄文，还有大批长老时不时教授此道，外门可能也会出那么一两个精通此道的教授，毕竟他们也是在内门学习过的，但在外门最多不过是将玄文掌握一个大概。

    玄文暗含大道真意，这一场道舞算是此番最精彩的表演了，许多原本不屑一顾的弟子也将目光汇聚过来，都是外门弟子，平日可没有几人接触过玄文，没想到在此地见到。

    道舞结束之后就有弟子借故离开，也不观看之后的表演，去询问之前表演道舞的几位女子是何人传授与她们这舞的。一时间竟有三成的弟子离开，整个大空顿时空荡许多。

    也未免过于心急了吧。吴毅心中暗道。他却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因为他在门内的地位特殊，不知多少人讨好于他，便是他不去查探，自然也有其他人告知于他，才会显得不慌不忙，稳坐钓鱼台。

    不多时消息传回，这支道舞乃是皇后吩咐下来，由皇后身边一位女官教授她们的，不仅仅是在道人聚居的大殿表演，还会在其他几个大殿表演。

    这是要表示自己背后也有内门中人支持吗吴毅默然不语，外界早就疯传太子得到了内门老祖的支持，将会在更始帝大寿时成为真正的秉政者，皇后将会失去权力，被排挤到一边，如今皇后用一支道舞向外界表示她也获得内门支持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在超凡方面实力相当的话，那最后还是要回归到朝堂之上，而朝堂之上怎么看太子胜利的可能性都不大，接下来就看太子如何应对了。

    如各方出牌，皇后使出道舞这张牌，弥平了在其在超凡之上的缺陷，为了挽回一局，太子不久也出牌了。

    看着殿门旁那位嘴角带着和煦微笑的年轻人，吴毅心中不由为之感到悲哀，一曲道舞就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下场挽回自己这方的士气，他熟络地一桌桌敬酒，太子代父敬酒，便是李固这样的筑基修士也不好托大，纷纷起身回礼。

    走近坐在上首的白眉老道和白宇时则是多停留了一段时间，亲近地为二人斟酒，还坐下交谈，一直沉默寡言的白眉老道也是频频回应，喜笑颜开，这算是太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白眉老道的亲密关系，看到这一幕的道人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犹如惊涛骇浪，心中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当太子走下来的时候，诸人恭敬之色愈发明显，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势不是一出场



第五十五章:大享殿催生种子
    午宴毕，但下午才是好戏上演的时候，早上不过是更始帝出席一下祭祀罢了，下午时不仅仅是群臣，每一个道观都需要献上自己的节目，之前汝南郡道观邀斗吴毅一方用的就是排演节目的名头。

    当然那时汝南郡弟子为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得到上师的赏识，可是将压箱底的法术都拿出来了，现在人皇面前表演自然不必如此，甚至还要刻意不使用出道术来，便是使用也不能够惊世骇俗，动摇人皇权威，按照以往的惯例，大多都是一些障眼法，间或掺杂一些简单的法术，比如气雾术，灵雨术等。

    柳城一气道观这次准备的就是催化种子，让一堆种子开出鲜艳的花朵来，并且通过组合形成一个寿字。此表演既不会太过于庸俗，也没有太过高深，可以让众人看一个新奇。

    整个节目其实也就是那些种子动用了一些道法，那些种子其实早就被灵水浸泡过，生机勃勃，若不是被法术封禁生机，早就开出花了，到时在场上只需要解开封禁便是了。至于排列组合成一个寿字，连道术也没有动用，就是放置种子的地方有一个小凹坑保证种子一定会在那里开出花来。

    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演，自然不需要整个道观所有人都上台，李固本来是打算派一个弟子上台便是，但后来似乎觉得这样诚意不足，便另外加了两位持道具者，真正表演的还是只有一人。

    决定谁上台表演是由抓阄决定的，其他弟子对这个在全国同道面前露脸的机会志在必得，也是因此为显示公平才抓阄的，但最后却是一心逃避此事的吴毅抽中了，还是亲自表演的那一位，令他感慨“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吴毅本想和欲前往的弟子换一下，至不济也和手持道具的弟子交换一下，但瞥见李固平淡如一泓幽泉的眼眸，好像猜到了他心中的心思，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接受命运的安排，安心准备接下来的表演。

    就表演的过程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需要准备的不过是上台之后说一些什么，但不是第一位表演，吴毅大可以参见前面上台几人的言辞，略加删改便是，毕竟不是为了一个名次，得过且过，不要太差就是了。

    不知让其他将这次机会看的很重的人知道了吴毅的想法后，他们作何感受，其实背后还是实力说话，吴毅天赋足够，加之王出尘扶持，内外兼修，不需要走这些旁门，平白污了自己，留一个幸进之名。

    午茶饮毕，该是上场了，为了昭示与民同乐，下午的活动选在大享殿，此处在皇城北部，是离外城最近的一座大殿，是皇帝询问民意的地点，过程是由皇帝身边人如太监宫女去外城随机带进来几位平民，由皇帝询问他们生活如何，对官吏的看法如何，但过程多有隐瞒欺诈，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连皇帝本人也默许这种方式。

    大享殿自大宇国立国以来几经焚毁，又几经修复，百姓暗地里都说是皇帝不察民意的结果，更始帝前的几位皇帝就已经可以看出国势日颓，其继位初忙于稳定国势，不乏御驾亲征之举，待四境安稳之后则是年岁已高，心中也知道接见百姓其实只是政治作秀，便连作秀也不愿意去做，可以说，更始帝几乎没有在大享殿接见过百姓，不久前大享殿就被天雷击毁，百姓议论纷纷，算是更始帝为数不多的污点之一。

    虽然更始帝不怎么看重大享殿，但作为曾经国主了解民意，打击贪官污吏的重要手段，大享殿的底子还是有的，吴毅在外看见主殿高十丈余，鎏金宝顶蓝瓦三重檐攒尖顶，层层收进，兼具实用与美感，由于是不久前修复的，用材无陈腐之感，上的漆还是鲜艳无比，赤如火，黄如金。

    若不是此次吴毅是表演之人，根本进不来主殿，一定是被安置在侧殿，能够进来主殿的人不是道观带队筑基修士，便是六部大臣，宰执首辅，亦或是归乡老官，对朝堂有着极大影响力。

    大享殿的设计十分巧妙，能够让底层的人看见最上层的人在做什么，同时也能够让侧殿的人看见主殿在做什么，只是这般距离看见不过是一个人影罢了，至于声音更是妄想，全靠自己脑补。

    不要说侧殿看主殿，便是主殿底下人看第三层发生之事，在十丈的高差下也是看不出什么来，但皇帝者，龙也，腾云驾雾，本来就不是轻易可见的，安排寿宴之人在选择大享殿时可能也是早就有了一番安排。

    众人虽然看不清当场表演，但如果是像吴毅要表演的这样的有物品留下的会送出给他人观赏，除了分送楼下侧殿还会送出给外城的百姓看，否则也就失去了与民同乐的“初衷”了。

    最早上演的并不是道人准备的节目，而是其他的比如教坊司，贵戚官僚等敬献上来的节目，别看都是一群凡人，但他们受到皇权约束，有讨好皇帝的想法，会挖空心思来准备，虽然没有道术加成，但表演上来的节目不少也是十分有特色，吴毅看见这些心中都有些羞赧，毕竟相比之下差距不大到时就丢脸了。

    虽然吴毅心中这样想，但面目却是不动声色，倒是他身后的葛依依一脸焦急，走动不安，美目看着自己端着的盘子，那里装着种子，原本给葛依依以信心的种子。

    吴毅看着好笑，却也没有能力让其宁静下来，说来也巧，除了吴毅以外的另外两位端道具的弟子都是女弟子，吴毅并不是十分看重此次表演，虽然临行前王出尘对他道不要堕了道观威风，但吴毅猜测其真正的意思该是不要在其他同道面前堕了威风，至于表演小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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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入内库自求缘法
    皇后在众多表演中独独褒奖吴毅三人，在白眉老道眼中就是皇后知晓吴毅和王出尘关系亲密，甚至可能还知晓王出尘与灵崖上真的关系，这个就不简单了，一个直白的对比是白宇都不知晓灵崖上真的事情，皇后能够知道这个就代表她已经接触到了宗门内幕了。

    洞天上真间的博弈最次也是金丹一级的修士才有可能接触到，皇后一个凡人如何得知，那么只有其他人向她通风报信了，但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最少也要金丹，也就是说有金丹真人站在皇后一边了。

    依着世家和师徒一脉的斗争，最有可能的就是此番代表师徒一脉的谢翼了，白眉老道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谢翼告知皇后宗门内幕，但不仅仅是谢翼的神态不对，在思索片刻后白眉老道自己都排除了这个猜测。

    此次白眉老道为了将平允策也就是太子推上大位，除了从内门带另一位同族金丹子弟来以外，还请了另一位同样出身世家的同道，所以这次世家一脉共是出了三人，由于白眉老道不仅仅是修为最高，还是发起之人，所以由其代表。

    另外师徒一脉一边则是类似，其实谢翼还只是金丹二重，实力比起白眉老道差了许多，但谢翼来时本也没有打算反客为主，是为了攫取利益，希望平氏在其他一些地方做出让步，不可能招引多少同道。

    很多时候世家和师徒一脉的斗争都是以如此方式，不可能形成势均力敌的局势，谢翼既然是来交换利益的，不可能掀翻桌子，所有的布置还是为了迫使他平氏拿出更多的利益来，更不可能将宗门内幕告知一个凡人，这已经涉及到了上层之间的斗争了，势力不够时知道的越多反倒是坏事，须知此事他连白宇也没有道明。

    难道皇后真的喜欢这个节目白眉老道心中突然蹦出了这个想法，但很快被他排除，已经是坤极（皇后）了，在一国之内已是极尽尊荣，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更何况皇后还不是久在深宫，近几年还帮助更始帝处理国事，势力心机都是不缺，怎么会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心意表现的如此明显。

    哪怕是他们真的喜欢一人，有心结交，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赏赐，主要还是幕后商议联结。

    皇后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白眉老道陷入了沉思。其实皇后交好吴毅白眉老道并不担心，左右吴毅不过是一个炼气小修，便是王出尘也还没有步入金丹，还没有成为灵崖上真的大弟子，不足为虑，想来千里之外的王出尘也不会掺和进来。

    白眉老道真正担心的是那个给皇后通风报信的人，能够接触到宗门内幕想来也是金丹，不管金丹几重，有金丹幕后支持，白眉老道之前想好的直接逼宫令更始帝逊位的想法又多了几分不稳定因素，需得重新谋划。

    白眉老道目不斜视，与身边两位道人神念交流，将自己的看法传过去，提醒他们小心此人暗中出手，打乱布置。如果实在避免不了要做过一场，也不要让百姓知晓，将神通范围压制在一定范围。算是将计划完善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