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道立心

    有了这许多丹丸，吴毅行事则不必如先前一般慌乱紧急，从容许多，静静等待那北支族长回返。

    黑日等人见吴毅不再要求面见族长，松了一口气，心中只以为那些丹丸将吴毅喂饱了，也不好意思继续索取。

    外间的祭祀仪式继续，吴毅则是索性在此居住了下来，不理外事，当然，黑日等人也乐得看见吴毅不理外事。

    旬日之后，北支族长如期回返，来请吴毅去见北支族长的，是黑日。

    “尊客，我族族长已然回返，正在主帐内恭候大驾呢！”黑日恭敬地拜道。

    人以礼相待，吴毅自然不会表现出一副死人脸，温和一笑，道:“道友多礼了。”

    “请！”

    “一起。”

    在一众巫族不尽相同的目光中，吴毅走进了北支族长所居的主帐之内，而这主帐比之人间宫阙不逊色丝毫，锦带飘扬，连绵不止，似黑日这等大块头，也可进出自由。

    有黑日在前，吴毅连通报的过程也免了，信步进入主帐，令吴毅讶异的是，主帐之内，竟然还有其他人，加上北支族长在内，共有四人。

    许是北支族长听闻自己乃是上真来使，特意邀请此辈为自己壮势，当然，说不定也是为了避嫌，自己一个外人，突然携带上真书信，怎么看都无比奇怪，北支族长担心别人怀疑他私通外人。

    吴毅对落座之人，一眼瞥过，坐在上首的当是北支族长无疑，一身肌肤尽为青黑之色，变得和一方岩石无异，单单是端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如山，令人不可轻犯。

    其左手之下，是一个身形略显雍容的少年，一张圆脸在吴毅看过来时，笑了笑，哪怕吴毅的修为比他高也不见丝毫忌惮，自信无比。

    他是巫神殿五大巫子之一，和东巫同等地位，不过是北巫。

    而右侧，却有两人，前边的是一个老妪，满头银发，虽然吴毅能够看出这位绝对是当他的祖奶奶还嫌辈分高，但是却保养地极好，岁月流逝，没有在她的面容中留下半点踪迹，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当吴毅与其对视的时候，她一对眸子幻化万千，而吴毅的眸子则是化为两方幽深的深渊，光芒绽放，吴毅以幽冥法眼和她的瞳术对了一击。

    而结果，两边都没有讨到好处，吴毅心中不由得警惕忌惮许多，须知吴毅自信即便是自己初入元婴之境，一对幽冥法眼也足以傲视同侪，今日竟然轻而易举地被人给破去了。

    但是，对面的老妪心中更为惊讶，她是巫族东支族长，自己修炼千年的摄魂之眼，竟然被眼前这个娃娃给破去了，太也讽刺，是自己太弱，还是对方成长到了同自己一般的境地。

    这场小小的交锋，帐内其他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面色各异。

    而吴毅也至此看向了最后一人，也就是老妪身后的那位青年。

    而看见这位青年，吴毅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竟然是自己的老朋友东巫，身为巫子的他，昔日险些置吴毅于死地，但是现在，还是金丹之位，与吴毅已经是天壤之别。

    “敢问道友出身哪家道门？”北支族长坚磐开口，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和明月界的石明鬼主一般，也不知道此人出身何类。

    吴毅尚未回答，就听得东巫用阴沉沉的语气道:“他是吴毅，一气门真传弟子，天梯真传，师承前史阁阁主智天玄，而今是为西域神君。”

    众人目光一凛，看吴毅的目光顿时正视几分，原来是大派正门出身，难怪年纪轻轻，修为就碾压同侪了，而那老妪对之前与吴毅战平，心中也多了几分释然。

    “更在水族品丹大会，名列前十，进入四海图秘境，而后——，神秘失踪。”说到后来，东巫的语气显得越发怪异，看吴毅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曾经被吴毅狠狠羞辱一把，东巫对吴毅极为看重，极力搜寻关于吴毅的消息，是故所知不少，甚至曾经进入外海，想要与吴毅再战一场，洗雪昔日耻辱。

    对于之后吴毅突然消失的消息，所有人都认为他贪婪妄为，自寻死路，也就是几个曾经与他有所交集的人唏嘘一声，而即便是这些人，也在很快之后，将吴毅遗忘，毕竟，死人已经失去了其价值。

    一个人死后，只有真正爱他或是恨他的人，会在多年之后，依旧记忆如新，而东巫就属于后者，从某种程度上言，恨意比爱意更为持久。

    几人看吴毅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起来，难不成，吴毅此刻已经投靠水族了吗？否则如何解释他消失的缘由，以及如何解释他突然出现。

    “几位是想要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吴毅轻哼一声，道:“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们只需要知道，我现在还在被人追杀即可。”

    北支族长坚磐沉默片刻，道:“吴毅，你手持的究竟是哪一位上真的谕令？”

    “水族前大统领，姬道。”吴毅自口中迸出这几个字来，而包括东巫在内的所有人，纷纷变色。

    水族之大变，苍茫界各大势力，哪个不知道，哪个不好奇，但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没有卷入这场争夺的想法。

    这是苍茫界最高权力的争夺，远远不是一般人物能够涉足的，坚磐大恨自己为何要接见吴毅，这下是跳进黄河，想要洗也洗不干净了。

    那位面庞上一直带着淡淡笑容的臃肿少年，听闻到这几个字之后，再也无法保持笑容，起手道:“此番是我来差了，在下尚有要事，先行一步，族长恕罪。”

    “你今日一旦出了这道此门，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吴毅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杀气腾腾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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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故地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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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巫方站起来的身子，颤颤巍巍地坐下，深呼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坚持。

    “不知姬统领有何吩咐，小族尽量满足！”坚磐卑声下气道。

    “你该称呼为龙王。”

    还真是有关于龙王之争，坚磐心中忐忑，许久未曾遇上这种局面，“是鄙人之罪，敢问龙王此番，有何吩咐？”

    吴毅摇了摇头，坚磐的内心沉了下去，这场无妄之灾，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姬道堂堂苍茫界至巅人物，为何会看得上自己一个小小的巫族分支族长，和巫神殿的老巫主对话不好吗？这种降维打击，一点应对的办法也没有。

    “书信内中所言何事？我也不知，上真没有告知于我，”吴毅用轻松平淡的语气道:“既然龙王无意告与我知，我也不好多知。我本是一个送信之人，此事已毕，我就将回返宗门。”

    吴毅走到坚磐之前，将姬道的书信交予他，而后拱手告辞，施施然，在几人五味杂陈的目光中离开，吴毅是离开漩涡了，却是把他们留在这漩涡之内了。

    坚磐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其他几人，道:“诸位，此信不如由我等一齐拆封。”

    “此信是龙王交予你的，与我等无干，”巫族东支族长，也就是那位风韵十足的银发老妪，她唤作云翳，冷冷道，她才是最吃亏的人，无意卷入此事之中，“只希望，今日之事，永远也不会传出去。”

    说罢，云翳踏步就欲离去，包括东巫与那位臃肿的少年，也一并起身，想着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将发生的一切，尽数从脑海中清空。

    “我要是全无退路，则何妨拉几个垫背之人。”云翳等就要离开主帐，却听到坚磐浅浅的话语，却带有孤注一掷的意志。

    云翳自知已经跳进黄河，想要洗也洗不干净，也不求出淤泥而不染，但求身上干净一些，站住身子，也不回首，道:“书信是龙王交予你的，自然由你来看，我等只不过是知晓旁观而已而已。”

    坚磐明白，只能够做到这一步了，于是，单独一人拾起了姬道书信，默默看完一切内容，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深思，时而浅笑，神态完全被书信所主导。

    而后，这封书信就好像完成了其使命一样，化为斑斓光点，消失在半空之中。

    “我要面见巫主，你们与我一起吗？”虽然知道问了也白问，坚磐还是多问了一句。

    “不必了。”而事实也果然如坚磐所料想的那般。

    风险与收益，在见不到收益的时候，谁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与姬道联合，如果说在姬道势如中天，大有取代自家侄女而立的时候，这伸出的橄榄枝或许有用。

    但是现在，姬道连败于姬莹之手，而今更是不知躲藏在何地，连最为忠诚的部下也散落殆尽，踏上这条贼船，风险与收益倒挂，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似云翳这样的决定，才是正常人的选择，但是看罢姬道的书信，排开姬道书信中的意志影响，坚磐却觉得，巫族与姬道联合一事，大有可为，可以成为水族与道门之间，决定天平倾斜的砝码。

    坚磐心中对云翳冷哼一声，目光短浅之辈，不足与谈，淡淡道:“那就如此吧！”

    另表吴毅离开巫族北支聚居之地，将要回返宗门之时，却少见地踟躇起来。

    自己当初受困于四海图，虽然得到白泽承认，但数十载过去，宗门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可是一无所知，倘若急匆匆地回返宗门，无事也就罢了，只怕陷入高层漩涡。

    心念及此，吴毅在跨越南疆，来到中州之地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以一个散修的身份，沿途注意打听道门之中的事情。

    中州之地，共有五国，其中一气门独占其三，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一气门占有中州之地的六成，事实上，大概在半数左右。

    一气门将土地一分为三，以成制衡之势，不使人皇势力做大;而玄阳门与灵虚门共分剩下半数，所作所为则是与一气门恰恰相反，为了与一气门进行竞争，调御全境之力，只分立一国。

    其中，吴毅祖家，就是玄阳门控制下的大玄国。但是他的成道之地，却是一气门控御下的大宇国。

    许多次，吴毅都想要回家看看，但是一次又一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推迟，这次，也是一样，吴毅必须在丹丸用尽之前回到宗门，否则被姬莹察觉，又是一件坏事。

    真要回家，岂会没有机会，吴毅只是到现在还不明白应该以何种身份出现而已。

    一旦吴毅回到了宗门之内，任姬莹手眼通天，也不敢伸到一气门山门之内。到时候吴毅可不必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日子当中，不过，想要离开宗门外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进入大宇国国境之后，吴毅放慢了脚步，循着自己当初成长之路，看了一遍，昔日高高在上，神秘万分的柳城一气道观，现在在吴毅眼中，是那般的粗浅不堪，不值一提。

    苍梧山脉深处，妖兽出没，是生人禁地，但是在修士眼中，却可以籍此得到许多修道珍宝，包括奇珍异宝，乃至于妖兽筋骨与气血，都有大用处，常人以妙法服用之，延年益寿不过等闲。

    而此刻，就有一群修士打扮的人正在围剿一只树妖，有男有女，共有三位筑基修士，以及数十位炼气一境的小修，或是驾驭法剑，或是使用灵符，互有分工。

    这等层次的战斗，本也不值得吴毅垂目一观，不过观道袍纹饰，竟然是出自柳城一气道观的，于是乎吴毅住身，于云端看了起来。

    草木生灵，生就灵性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这树木虽然高耸，到底年份不足，算不得树妖，支撑其舒展的，是一只虫豸，一只金丹修为的虫豸。

    这些修士，似乎没有发现背后的虫豸，眼见得己方就要将“树妖”灭去，不由得兴高采烈，加速施展，灵剑在空中留下道道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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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良善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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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再加把力。”队伍领头之人，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身着鹅黄裙，气海涌动，有筑基二重修为，在一气门下属道观之地，也算是上流人物。

    “好嘞，葛上师。”众弟子眼见快大功告成，不甚担心，还有心思打趣。此女，就是吴毅昔日相识的葛依依。

    术法齐齐施展，无数次的打击之后，“树妖”终于倒下了，木屑纷飞，随风乱舞，一众弟子见此，莫不欢呼雀跃，赶着上前收拾树妖树心，此物不知可以炼化出多少木剑来，对于这些低阶修士而言，是难得的珍宝。

    但就在这时，土壤震颤，树木起伏，一股强大的气势铺展开来，妖气森然，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凶物要现身而出。

    诸弟子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面色大变，惊慌无比，赶忙躲在一干上师后面。

    葛依依本以为对手是筑基妖物，许是修为强大，方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但是见得底下的妖物透出触角来，她方才意识到不妙。

    这恐怕是一只金丹妖物呀，当即令弟子们后退，自寻生路，而她自身，则是与其他两个筑基修士，停留在原处，想着凭借道观法宝，阻挡妖物一二，为弟子争取逃生的时间。

    底下这一幕，不由得令吴毅想起来了昔日大槐镇的一幕幕，昔日鬼王出现，当时的几位筑基上师可是光顾着自己逃生，抛弃了底下的弟子，弟子大半陨落。

    见多了黑暗，吴毅看世界，纵然心存善意，却也是灰色的，只可惜，自己在入道初，没有遇上这等良善之师。

    吴毅回忆之时，那隐藏于地底的虫豸，已然跳将出来，张着狰狞的口器，本是微末一虫豸，因为吞吐日月玄机，汲取草木精水，炼化金丹，长到牛犊大小，此地乃是苍梧山脉的余脉，能够出现这等悍物，也是少见。

    这虫豸张口就吐出墨绿色的腐蚀毒液，毒液迅发如雷，倏忽间既来到眼前，一个躲避不及的男修被毒液染上，身上宝衣坚持不了几刻，就被侵蚀成为一件废品，毒液沾染上身躯，好似油煎火灼，不由得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已然失去再战之力。

    而这道声音，也将吴毅从回忆当中给拉了回来，竟然让这孽畜在自己面前逞凶，当真是丢脸了。

    有心为民除害，不过此事却是不必他亲自施为了，吴毅自珠子中，将昔日自百虫道人处收服的虫王给召唤出来，由其解决。

    且说那虫豸瘫痪一人，还不罢休，奋起后足，猛地跳跃到那葛依依身前，恍如惊雷急电，跳跃数里不止。

    葛依依尚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这虫豸欺身上来，不过尚可临危不乱，但见她举起手中的利剑，朝虫豸退化地几乎不可见的眼睛处，重重地刺了下去。

    这一下，果真中了虫豸的要害，虫豸痛嚎一声，下意识地举起前足，想要将葛依依横扫飞开，不过此刻突然又有一只虫豸嚎叫着，加入战场。

    葛依依只以为是敌人，心中如坠冰窟，竟然遇上了两只金丹虫豸，这次是断然无法逃离生天了。

    不过，下一刻，一切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两只虫豸，竟然互相缠斗在了一起，显然这新来的虫豸要厉害许多，仅仅是一击，就折断了对手的前足，再一张口，直接咬下了对手的头颅，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

    刚出狼穴，前又遇虎，这就是葛依依心中想法了，之前跳将出来的虫豸尚且不足一战，现在这只，岂不是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