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座不孤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师小札
她也不敢再去看手机的时间了,怕看见他的未接来电,也怕看见他发来的信息。
片刻后,程医生走过来,微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贴,然后示意她快睡觉休息。
她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但暗暗地留出一条缝隙。
怕大家为她担心,她一直装睡,其实没有一分钟是睡过去的。
隔天一早,她被安排进了双人病房,病床和病床之间有帘子,她的位置靠窗,抬眸可以看见灰蓝色的天空,间有一两只鸽子扑着翅膀飞过来,停在电线杆上,歇息一会后再离开,她侧躺着,一手打着点滴,一手放在枕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小片秋天的风景,过了许久,视野内一片灰蒙蒙,下起了细雨,电线杆上空空如也,很快雨势变大,趁房间里其他人都不在,她站起身,不用多走一步,伸手刚好碰到窗,移开一截,风雨顷刻间吹进来,星星零零地扑在她脸上。
原来雨下得如此大,她听不见声音,只有切身去体会。
不知为何,她想起自己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一句诗。
“夜山秋雨滴空廊,灯照堂前树叶光。”
一切很有意境,只是太冷了,她不能任性地去吹风,加重自己的病情,半分钟后关上了窗,躺回病床。
只是来不及了,额头已经有些痛了,她连续咳嗽了几声,喝了半杯温水,闭上眼睛。
这一回或许是真的累了,她睡着了。
一睡就是三个小时,睁开眼睛时,窗帘已经被放下,房间里的温度适宜,气息也好闻多了,就好像是谁趁她睡着的时候点了一支安神的香,淡淡的檀香若隐若现。
虽然依旧听不到声音,但能体会到房间里多了什么,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一个可能,飞快地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他。
他坐在椅子上,身穿浅灰的衬衣,垂眸看着她,外套挂在椅背上,肩领上还沾着清新的雨丝,看来是刚到不久。
见她醒了,像孩子一样转过来,乌溜溜的眼睛划过一抹惊讶,他开始微笑,神情温柔而纵容,慢慢低下来,一手撑在床沿,观察她的脸,发现她又瘦回暑假前的模样了,目光有些无奈。
“你……”她想说话,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因为没有对话的能力。
他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即便是听不见,她也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周身的干净气息实在太好闻了。
对视了一会,她竟然像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去想一个自己从不介意的幼稚问题,此时此刻会不会太憔悴,显得有点丑呢?
她讨厌生病的自己,眼睛没有神,皮肤也没有光,肯定不如以前好看。
又想到和他在集山县的美好时光,那段时间人虽然发胖,但健康有活力,比较漂亮。
她正在纠结,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感觉,亲吻了她的额头。
作为回应,她空着的那只手去握他的手,然后放在自己唇边,偷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扶着她起来,将她背后的枕头放直了,整理好她的头发,喂温水给她喝。
她喝水的时候,墨色的羽睫缓缓一眨,落在他眼里和一个天真的孩子没有区别。
等喝完水,他又喂了一点水果给她,不一会儿护士进来换输液袋,和他聊了几句,她认真地看他们说话的样子,但是很难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等护士离开了,她才问他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顺手拿过床柜上的纸和笔,写下了两行对话。
她一看才知道,护士问他是谁,他回答说是她的家人。
她也不想说话了,拿过笔写道:“为什么不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看了后回复她:“男朋友三个字太肤浅了。”
她挠了挠头,又写下:“但我喜欢,下次如果还有人问你,你必须这样说。”
“好,没问题。”
“对了,是不是程医生告诉你的?”
“对。”
“你知道后立刻赶来了?”
“我向学校请假了几天,和另一个老师商量好调课,等一切安排好了才过来。”
“其实你不用急着赶来,我没事,医生说很快会好的。”
“那有我在身边,你开心吗?”
“很开心。”
她流畅地写完三个字,拿给他看。
门被无声地推开,视野范围内多了一颗脑袋,沐子北小朋友看见姐夫的第一时间就飞扑过去撒娇,然后从书包里翻出小白板,放在他面前,再指一指姐姐。
程静泊拿笔在白板上写了一行字:“你很懂事。”
沐子北被表扬了,笑得很甜,他人小鬼大,知道恋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道理,仅仅逗留了几分钟就挥手和姐姐姐夫拜拜了。
他们继续写白板交流。
“我现在漂亮吗?”她问。
他缓缓打量她,然后写下字:“你一直都很漂亮,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她拿回白板,有点不舍得去擦这行字。
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在玻璃杯里倒好了热水,剥开了几粒药片,准备好后给她。
她吃完了,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片甘草糖,递到她嘴边。
外面的风雨依旧很大,房间内的气氛舒适而悦心。
刘欣语在门口默默看了一会,然后走开了,她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悲痛,突聋的预后虽然不错,但或多或少会有听力受损的情况,不知道女儿以后会怎么样。
她以前总认为自己的命不好,自小父母对她严苛,她没有体会过被宠爱的感觉,二十岁时遇到人生挚爱,不顾家里人反对选择私奔,结果是婚姻破裂,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艰苦地过了好几年,期间出于尊严没有向家人求助,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常常被欺负,最惨的一次被女客户连打几个耳光,好不容易等来了沐明荣,又有五年的时间生不出孩子,生活似乎时时刻刻都在考验她。
她一直活得很累,一直在心里抱怨,以至于忽略了最亲的人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以前会把潜意识的怨气撒在女儿身上呢?因为不愿回顾过去的生活而不想面对她,因为回答不了很多现实的问题,而回避和她的沟通,因为她的性格和生父相像,而害怕她的生活会重蹈覆辙,执意替她在人生大事上做主。
现在想来是多么自私,多么荒唐。
“请让一让。”有人走过来。
刘欣语退后了一步,低头抹了抹脸上的泪。
很晚的时候,柏子仁休息了,程静泊退出病房,看见刘欣语坐在门口的位置。
“谢谢你。”刘欣语对他说。
“不用谢,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对不起。”刘欣语道歉的时候有些紧张。
程静泊有礼貌地看着她,轻声说:“您永远不用对我说这三个字。”
他点了点头以示告别。
程静泊离开没多久,柏子仁就醒了,悄悄点了一盏灯,阅读他送来的那本书。
《过于喧嚣的孤独》一书是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小说,他声称自己是为这本书活着的,并且推迟了死亡。
她读到凌晨,看到结局后怅然若失,默默合上书。
这个时间点是足以让人忧伤的,白天还有家人的陪伴,现在只有一个人,她想会不会有一种很坏的情况,自己永远听不见了?
风声雨声,四季变更的花开花落,家人喊她的名字,他的早安和晚安,如果都没有了,她不敢去想象。
那样无法立足于社会,自己也没法接受。
她低头,手按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被单,无声的恐惧来自黑夜的尽头,以很快的速度袭来,她的手轻轻发抖,过了一会捂住了脸,试图控制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但无论怎么遮掩,脑海总会浮现一个沉重事实,她现在是一个半残的人。
这也许是漫长命运中的一个小事故,但此刻像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第二天,程静泊来得很早,给柏子仁带来了清淡可口的早餐,粥是他自己煮的,小菜是他六点多去附近的菜场买的。
她胃口不错,全部吃完,表现得乐观自信,脸上没有半点不安。
过了十点,陆续有人来探病,先是陈折,换下白袍穿上西服的他显得英俊利落,他给柏子仁带来了一束新鲜的康乃馨,外加一个白瓷做的花瓶。
花束里附带一张手写的卡片,是一行祝福语,希望她放松心情,过好每一天。
陈医生还在小白板上写下一句话。
“我不会是第一个送花给你的男人吧?”
柏子仁点了点头。
陈医生挑了挑眉,有写下一行字:“我猜也是,程老师是不屑卖弄风情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清汤清水的生活有多无聊可想而知。”
他写完翻过来给柏子仁看,柏子仁摇头表示和事实不符,一旁的程静泊只是淡淡地笑。
“多给她制造一些惊喜。”陈医生离开前拍了拍程静泊的肩膀。
“有劳你费心了。”
过了一会儿,薛玲和吴谓两夫妻来了,各自带了礼物,薛玲准备的是一个漂亮的手镯,吴谓的礼物简单却实际,是一张程静泊读大学时的照片,柏子仁如获至宝,看个不停。
“我们准备生宝宝了。”薛玲在白板上写下这句话。
柏子仁很高兴,祝他们如愿以偿。
吴谓从老婆手里拿过板子,写下一行字。
“你们也抓紧了,早些生一个漂亮的女孩,给我将来的儿子做女朋友。”
柏子仁很难得地没有局促,认真想了想那画面,大方地笑了。
中午的时候,徐老太带着方蓉过来了,老人家拉着柏子仁的手说个不停,幸好孙女及时提醒,她才打住,想起现在是什么情况,转而告诉孙女想说的话,让方蓉一句句地写下。
巧的是,没过多久沐子北也出现了,看见方蓉高兴极了,害羞地伸手拉住她的衣摆。
徐老太给柏子仁带来亲手做的荞麦枕,还有几张治疗耳聋的偏方,方蓉则画了一张柏子仁的画像,惟妙惟肖,沐子北凑过来看了看,很快提出请求:“蓉儿,以后也帮我画一张。”
柏子仁谢过她们,把画递给程静泊,让他挂在对面电视机的上方。
下午的时候,和柏子仁一个实验室的人都来看她,连黄晓凌都到场了。
大概是因为心虚,黄晓凌从头到尾都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几位学姐学长在板子上写完了要说的话,到了黄晓凌这里,她很紧张,以至于字写得歪歪扭扭。
“谢谢。”柏子仁对黄晓凌一笑,似乎已经不介意之前发生的事情。
黄晓凌意外柏子仁的态度,说实在她本来是万万不敢来的,但又怕学长和学姐觉得她不近人情,只好勉强过来,早做好了被大家斥责的准备,谁料到柏子仁很随和,完全没提那天发生的事情,程静泊还出去买咖啡和点心请他们吃,看来也是不知情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过分,竟然迷失在一种叫嫉妒的情绪里,做出自己都觉得掉价的事情,可明明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人。
这一天很热闹,即便柏子仁听不见也能感受到。
探病的人陆续离开,程静泊喂柏子仁吃了药,然后和她一起看书。
柏子仁在板子上写下对他借给她的那本书的看法。
“结局太惨了,我不喜欢。”
“也许,在那样一个时代,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指的是和一生最喜爱的东西共眠?”
“没错。”
“可是我觉得他活得太孤独了。”
程静泊写下自己的观点。
“心境明朗,有喜欢的人或有事相伴,此生足够了。”
她依偎在他怀里,伸手玩他衬衣上的扣子,看着他写的字,觉得很有道理。
“你在想什么?”他低头,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
说完才想起她暂时听不见的事实,眼眸一暗。
但仿佛是心有灵犀,柏子仁开口说话:“如果我一辈子都听不见了,你该怎么办?”
他拿笔继续写字。
“我继续和你在一起,结婚生子,一切都按以前的计划走。”
她抬头对他笑了,让他顺利地拍拍她的后脑勺,片刻后低头,心里陡然有一丝的害怕。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放下手里的板子,抬起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脸上,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全心全意地看着她。
很快他松开她的下巴,拿起她的手,一根一根地亲吻,像是对待自己的珍宝。
很久没有这样的互动,令她的呼吸有些急,他亲完后抱起整个的她放在自己怀中,落在她腰间的手有些用力地收住,再取过自己的外套,盖住她的肩膀。
这样一来,鼻尖全部是他的气息,让她没法分心去想别的,很好地缓解她的不安。
“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他顿了顿后说,“我比你还难过。”
送你一座不孤城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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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程静泊见柏子仁睡着了,轻轻放开她,把她安顿好,盖上被子,自己下了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病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隔壁一床的病人请假回家了,原因是睡不惯这里。
程静泊收回目光,拿过自己的外衣,放在膝盖上,过了一会,他起身离开了。
柏子仁的睡眠很浅,没过一会就醒了,看见椅子上没有人,四周也已没有了他的气息,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地方,伴着窗外投映进来的寂寥星光,忽然感觉很冷。
她双手抱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单,耳边悄然无声,人像是被带到一个空旷荒凉的地方,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脑袋上,缓慢而温柔。
她抬起脸,重现微笑。
他出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盒饼干,只花了十五分钟,没想到她醒了。
“你快回去吧,在这里休息不好。”柏子仁轻声地说。
“没事。”他坐下,把买来的东西放在一边,“回去也睡不着。”
“你说什么?”
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她看着他的一笔一划,很容易猜出他的意思。
原来他也会失眠。
他说在她身边会比较安心。
“但是在这里是休息不好的。”
他继续在她手心里写字,告诉她,等她真的睡着了再走。
柏子仁没有再拒绝,对他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饿了,他打开饼干盒,放在她面前,她自己拿了一块芝麻口味的,再递给他一块红豆的。
吃完饼干,喝了温水,她又躺下,他帮她拉好被子,嘱咐她好好睡一觉。
似乎是怕她不安,他握住她的一只手。
就这样到了清晨,程静泊依旧守在她身边,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屋内一角,飞旋的尘埃沾在他睫毛上,他有些困意,闭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又刚好在她醒来前的一分钟睁开眼睛。
护士走进来为柏子仁输液,今天有三大袋,任务辛苦。
七点多的时候,刘欣语送来了早餐,幸好带的分量多,足够两个人吃。
因为沐子东的语文考试又没及格,刘欣语还要赶去学校和老师面谈,她客气地拜托程静泊多多照顾柏子仁,当然不用她说,程静泊也会做到。
柏子仁想去洗手间,程静泊陪她一起,在一旁帮她提输液袋,结束后,干脆让她自己提着,他抱着她出来。
刚出来便看见了客人。
周必然瞠目结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柏子仁被她男朋友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她的右手还环住他的脖子,两人看上去十分亲昵。
程静泊见状把柏子仁放回床上,挂好输液袋,然后有礼貌地和周必然打招呼。
“正好我准备出去找一下医生,你们聊聊天。”
程静泊大方地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柏子仁和周必然。
柏子仁找出角落里的小白板,连同笔一起递给周必然,周必然很不适应眼前这一切,表情看起来比病人还要沮丧,他想说的很多,一句句写要写到什么时候?但很无奈,这似乎是唯一的方式。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耳朵听不见,头重脚轻,不太睡得好,但胃口不错,咳嗽好了很多。”
“医生怎么说的?”
“先治疗看看。”
周必然涂涂改改,简单的几句话用了很多时间才写完。
“对了,我是来向你们道歉的。”
“为什么要道歉?”柏子仁问他。
周必然在白板上写了一段话。
“你男朋友调工作的事情我知道了,其实我是最近才搞清楚前因后果的,之前他们谁也没告诉我。我妹妹已经向家里人坦白了,事实是她撒谎了,我哥让她别再提那事,就到此为止。”
柏子仁耐心地看他写完一段话又擦干净,继续写下一段。
“我们一家人关系很复杂,周遐然和我不是亲兄弟,他是我爸爸和前妻的孩子,周辰然和我也不是亲兄妹,她的生母是我妈妈的朋友,她四岁时家里有了变故,母亲去世,父亲不要她,我妈看她可怜,带她回了家,让我当她是亲妹妹看待,她以前性格很好,但后来变了很多,面子薄,逞强好胜,除了我哥的话谁也不听。”
柏子仁想起小学那会的周辰然,小不点的一个,很天真地跑过来问她和周必然是什么关系,周必然是不是在追她,如果是就要回家告诉爸爸妈妈,周必然会很惨。
记忆中的周辰然好像是另一个可爱的女孩,和程静泊的学生形象完全不符,大概是因为很多年过去,绝大部分的人都变得和小时候相差甚远。
不过,也有一些人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譬如周必然,他依旧一身傲气,自我感觉很好,表面上看来不屑理会闲杂人等,但实际上是一个很有义气的人,朋友有难一定会站出来。
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她的幸运。
“谢谢你。”柏子仁说。
“都说了多少遍了,朋友之间不用说谢谢。”周必然挥了挥手,提声说道。
柏子仁歪了歪头,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凭着他的动作可以猜到他在说什么。
“我今天来得太急了,忘了带东西,下次过来一定记住,你想吃什么就写下来。”
柏子仁想了想,在白板上写了几个小吃。
“红烧鸡腿。”周必然轻笑,“你果然还是喜欢这个,一点也没变。”
柏子仁看出他的口型,知道他在笑什么,点了点头。
周必然看着她,若有所思,很快又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字。
“你男朋友对你很不错。”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他声音很轻地说。
“你说什么?”
这一回,柏子仁真的没辨认出他说的话,他也不打算再说一遍,敷衍地讲了别的事情。
程静泊回来的时候,周必然已经走了,他是刻意留出一段时间给她和朋友。
柏子仁拉一拉程静泊的袖子,问道:“你真的不介意我和别的男同学说话?”
程静泊笑了,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在白板上写字。
“我快三十了,还会介意这样的小事?再者,我一直都希望你有很多朋友。”
柏子仁知道他内心的答案,故意问他其实是想逗一逗他,谁知他不上当。
“那你也可以和别的女同事说话。”
“可惜了,我的新同事里没有一个是女的。”
她看着他写的字,反问:“可惜吗?”
他听出她话里的醋意,把“可惜了”改成“很幸运”三个字。
她忽地笑出来,眼睛亮亮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好啦,我是逗你玩的,其实呢,我只是喜欢看你这样子。”
“什么样子?”
“一直哄我开心。”
他拉起她的手亲了亲。
在柏子仁住院的一周内,有很多人来探望她,连程静泊的父母都来过一趟,他们态度和蔼,人有耐心,一直用书写的方式和她交流,恰好程母的皮夹里有一张程静陌的照片,分享给柏子仁,她看到了一张和程静泊相像,但俏皮许多的面孔,也许是深爱程静泊的关系,她第一眼看见他妹妹就觉得亲切可爱。
程父程母走后,柏子仁不免地想,如果程静陌还在的话,程静泊一定比现在快乐很多。
徐老太说他十岁的时候失去了奶奶,长大后失去了亲妹妹,他的经历让她心疼,她总想带给他幸福,但事实却是他一直在给予她一切,现在她听不见了,他还特地请假过来陪她。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的她的确是他的一个负担。
柏子仁很挫败,她真的希望奇迹降临,下一秒就能听见,恢复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当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才感到曾经拥有的一切是多么难得,家人和朋友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一度以为自己无所谓失去的东西,是不可替代的。
她不想和从前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那寂静安然的生活是自以为是,归根到底是怯弱,她害怕失去,于是先拒绝别人。
至始至终,她都是胆小鬼。
程静泊送走父母后回到病房,看见柏子仁在折纸鹤,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拿起一张彩纸,折了一颗心给她,她接过后好好欣赏了一会,放在一边,然后翻出病服口袋里的心形硬币,在他面前娴熟地将心变成了一个圆,再变回一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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