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非10
……
和珅换了常服,便带着冯霁雯去了安置玉嬷嬷的凌渲院。
冯霁雯一路上仍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小仙跟在一旁眼见着大爷竟也不开口说话,心里不由连连纳闷儿。
平日里大爷明明是最有法子给太太解忧、哄太太开心的……
虽说出了这样的大事,一时之间谁也缓不过来,可这般由着太太一味憋闷,总归不是个法子啊。
“夫人……夫人!”
临近凌渲院时,一道身影飞奔而来,语气着急地喊着。
这是小茶的声音。
“夫人来得正是时候,奴婢正要去禀您呢!”小茶来到跟前,连忙说道:“玉嬷嬷她想不开,不知怎么就摸了把剪刀,险些伤了自个儿……若非是奴婢眼疾手快,只怕她此时已经追随太妃去了!”
小仙闻言吓了一跳,又暗怪小茶不会说话,这个时候还跟太太说提什么追随太妃的话。
冯霁雯的脸色总算有了波动。
她皱着眉,加快脚步朝着凌渲院走去。
小茶跟在后面,看着陪在夫人身边的大爷,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来——玉嬷嬷刚被带回府里来,人还昏着的时候,大爷便差遣了她前来照看,还特地嘱咐她要仔细谨慎,不能离步。
论细心会照顾人,她哪里比得上小醒小仙她们啊?
可当玉嬷嬷抓起剪刀要自尽,其他的小丫鬟吓得脸色苍白不敢靠近、只有她一个人当机立断地冲上前将剪刀夺了过来的时候,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作用。
所以难道是大爷一早就料到了玉嬷嬷醒来之后会寻短见,才这般地知人善用吗?
冯霁雯见到玉嬷嬷时,赫然被吓了一跳。
倒非是她伤着了自己,而是她此时坐在榻中,竟是被绑住了手脚的状态。
这干脆利落又粗暴异常的手笔一看便知是小茶的功劳。
和珅留在了屏风外,冯霁雯则心情复杂地走向了榻边。
玉嬷嬷闭着眼,嘴唇紧紧抿着。听到脚步声,也并未睁眼。
“嬷嬷,怎么连您也要这样……”冯霁雯语速很慢,却透着沉痛的无力感。
金夫 649 大结局(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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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戴罪一心求死,您如今已被免罪,却还是这般一意孤行。”冯霁雯看着她,万般痛心地道:“太妃远在牢中我救她不及,已要怀憾终生。可您这是在霁月园……我眼皮子底下啊!倘若您今日也出了事,我无法向太妃交待不说,又当如何面对自己的看护不利?”
玉嬷嬷唇角微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她听得出冯霁雯是真心害怕她出事,也感觉得到冯霁雯此时摇摇欲坠、艰难支撑的理智和情绪。
冯霁雯攥着衣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绪。
“太妃留了遗言,要放您归乡。”她语气不重,却不容置喙地说道:“可在您想通之前,我是不会放您离开的。”
话说罢,仍不见玉嬷嬷有所回应,冯霁雯最后哽咽着说了一句:“您的命是太妃保下的,我必须看护周全。”
她转身之际,榻中的玉嬷嬷缓缓睁开了眼睛。
“让丫鬟们都下去,我有话单独跟你说。”她看着冯霁雯的背影讲道。
四下骤然一静。
转瞬之间,冯霁雯眼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仙亦是不可置信地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将惊异的吸气声生生憋了回去。
这声音分明是……她该不是……听错了罢?
小茶迟迟地意识到不对劲,还没能完全想通之际,已被她拉着垂首快步离开了此处。
外间守着的下人也都退了出去。
小仙抖着手将正堂的门都小心地合上,去了廊下守着。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玉嬷嬷和冯霁雯,以及坐在屏风后的和珅。
冯霁雯早已转回身去,此刻望着榻中之人,眼眶红极了。
她颤抖着扑了过去。
‘玉嬷嬷’被她撞得皱了皱眉。
“……您怎么?那遗书我亲眼看过了,分明就是您的笔迹无疑……”冯霁雯既惊且喜,言辞混乱不明:“我竟当真信了!”
哪怕面前这张面容分明是玉嬷嬷无疑,可只是方才那一开口一出声,便已是完全推翻了整件事情。
这是太妃,不是玉嬷嬷……
冯霁雯的眼泪簌簌而落,已经大致想通了事情的经过,一时之间,有喜有悲。
“正因遗书被玉儿看到了。”清清冷冷的声音此时也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本意已决,谁知她自作主张,铤而走险。”
她何曾料到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玉儿,竟会在最后关头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昏迷后再醒来,身边的一切已经全变了。
玉儿没了,况太妃也没了。
那活着的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将绳子解了。”她叹着气说道:“你身边这些丫鬟,一个更比一个没有规矩。”
冯霁雯抬起头来,在她身边坐好,拿帕子攒着眼泪。
迟迟等不到她的动作,况太妃凝声道:“我让你将绳子解了。”
冯霁雯擦干了脸上的泪,徐徐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缓过神来,已是不再想哭了。
她有很多正经话要讲。
现在不是感慨落泪的时候……而是生气算账的时候!
“绳子不可能解的。您不如先说一说,这般不惜命是为了什么?”
况太妃听到她这般竟是有些微冷的语气,再看她脸色,也是紧紧绷着,便不由遇冷则更冷,以更甚的口气答道:“这条命是我的,用不着你来插手过问。”
“谁让您私做主张,非得帮我这一把,到头来反倒将自己牵连进去了?若您被治罪与我无关,不管便不管了,可既与我有关,我不仅要管,还要管到底!”冯霁雯有几分愤然地道:“更何况,您这条命是玉嬷嬷一命换一命保全下来的,已经不是您自个儿的了,您要自戕,也该问问玉嬷嬷答不答应才行——”
况太妃青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堵得。
偏生冯霁雯也被气得不轻。
“我真是想不明白了,先前想法子帮您保命,您不愿意,是因不愿让我冒险,不想再横生枝节,倒也说得过去。可如今,况太妃已经死了,这世上只剩一个秦云之了,可为何在您眼里秦云之竟也是非死不可?”冯霁雯说着,鼻头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况太妃眼神微微一颤。
“秦云之苦了这么多年,眼下极不容易重活了过来,您却这般轻视……”冯霁雯看着况太妃脸上似乎在渐渐舒展还原的五官,一点点没了玉嬷嬷的痕迹,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涌上眼眶,“……是玉嬷嬷拿自己的命把秦云之换了回来。”
“谁要她来换了!”况太妃语气骤然加重,“我早已拿定主意,她却自作主张……我的命是命,她的命难道不是命吗?一命换一命,这样的蠢事……傻子才做得出来!她自己走得倒是大义了,可有想过活着的人是何等感受!”
她情绪汹涌,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失态。
冯霁雯见状心底涩极,心知方才太妃的平静冷漠不过是多年如一日的压抑情绪,眼下这般,只怕才是她真正该有的样子。
嘴硬却又自责悔恨。
冯霁雯哑着声音低声说道:“您不也是一样吗?早安排好了玉嬷嬷的后路……或许,她想要护着您的决心跟您想要保全她的心情是同样的。”
她侧过身,伸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况太妃。
她此时才发现太妃的身子是不停颤抖着的。
“不一样。”太妃摇着头,目光里竟透露出冯霁雯从未见过的悲拗之色,声音亦是如浮萍般无助飘摇,“怎能一样……秦云之早已死了,天下虽大,却已无她容身之处。”
“岂会!”
冯霁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正因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我听傅恒夫人说,您自幼生在京城,想必外面的大好山河只在书中见过,眼下再没有太妃的身份能困得住您了,山南海北,往后您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若是不想四处走动,不是还有我吗?总而言之,从前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不必再苦了,理应高兴才是啊——”
况太妃闭上通红的眼睛,心内说不出是怎样的触动。
一直坐在屏风后,似乎被完全忽略了的和大人听着自己媳妇儿说的话,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金夫 650 大结局(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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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都没他什么事儿了啊……
还有,自家媳妇儿火急火燎地将所有的事情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这巴不得将太妃的后半生都给包圆儿了的做派……固然是好,他也十分支持,可关键是——这轮得到他们吗?
他媳妇儿似乎忘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和珅转头看向帘栊旁站着的高大人影。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人此时也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腋下拄着拐却仍然跨着大步走进了内间。
“不劳侄媳费心,秦云之本为我结发原配,理应交由我来照看!”程渊板着一张脸,语气斩钉截铁。
冯霁雯全然不知程渊方才一直在外旁听,此时先是被这道声音惊了一惊,而后心中蓦地恍然起来——
对啊!她怎么……把程世伯给忘了?
还有,程世伯这种好像很担心她把太妃拐走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这当中显然有误会啊!
冯霁雯连忙让出了位置来,很有眼色地起身说道:“程世伯,您好好劝一劝您家这位夫人……她的思想很危险。”
说着,就绕到屏风后拉着和珅要出去。
此时却听得况太妃冷声道:“出去!”
“正要走呢!”冯霁雯假装听不懂,继续拉着和珅往外走。
况太妃气结。
她是要程渊出去!
一大把年纪了,当着晚辈的面儿这样牵扯不清,还说出那样老不知羞的话来,这让她日后还怎么做人!
外头带着半夏和琳赶过来的洛河,身子刚要探进来,一双眼睛堪堪瞅到自家闺女说得那位‘嬷嬷’身上,就听得对方掷地有声地甩了几个字过来——
“都滚出去!”
怎么上来就骂人啊?
好大的脾气!
洛河气得眉头一竖。
可当他看清了说话之人面上神情冷极,周身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在之后……尤其那双饱含怒意的眼睛扫到他的时候,竟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再扭头一看左右,才发现半夏跟和琳都已经缩着脖子出去了。
……真是没用啊!
洛河吸了口冷气,默默地说了句:“……打搅了。”
复也讪讪而火速地离去了。
他听闺女说这里有一位疑似易过容的嬷嬷,十分可疑,便立即赶来了。天下之大虽是无奇不有,但懂得易容术的人可是凤毛麟角,他洛家也是嫡脉单传而已,这一辈才刚传到半夏这儿——
他就是觉得稀奇,想来一看究竟而已!
好奇有错吗?
他本以为是没错的,可被人兜头赶了出来之后,他竟还当真就生出了一种‘自己举止冒昧失礼’的惭愧之意来……
哎,活了几十年,他今天才认识到自己骨子里竟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冯霁雯牵着和珅的手一路走回琉璃阁。
秦嫫带着丫头们守在外面。
卧房内,和珅不打自招地跟自家夫人认了罪。
原来他早在大理寺天牢中就已经发现太妃跟玉嬷嬷互换身份了。
只是当时人多眼杂,他唯恐生出纰漏来,故而未对冯霁雯明言——这也是他为何坚持不让冯霁雯看‘太妃’最后一眼的原因。
冯霁雯十分熟悉太妃,留神去看,必然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再之后,他赶着去宫里跟皇上复命,一面谨慎地打消着皇上的疑虑,一面又因不放心将善后事宜交予他人,直待将事情前后都亲自安排妥当,料理干净,反复确认不会再留有后患之后,才得以回府。
程渊自然也是他着人请过来的。
至于为何大半夜才去请人,一则是便于掩人耳目,二来则是午后程渊得知‘太妃自戕’的消息之后,不顾伤势骑马赶到大理寺,牵动伤口,加重了伤势,悲痛交集之下陷入昏迷,也是刚醒没多久。
听和珅说罢这些前因后果,冯霁雯即便是想怪他有意隐瞒却也怪不起来。
非但怪不得,人家还有着善后的功劳在。
不单如此,更是善解人意——
和珅坦白完,便自顾走到了冯霁雯面前,将人带到床边坐下,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借了肩膀过去让她靠着。
“好了,别憋着了。现在可以哭了。”他语气轻柔宠溺,带着放纵的意味。
仿佛她在他面前,永远不用强撑,永远不必有任何顾虑。
短短半日间,一连串的打击和变故,让冯霁雯应接不暇,亲眼得见‘太妃的死讯’,是在大理寺,她不敢失态;
回到家中,和珅不在,丫头们守在一旁,她脑中混沌,想哭却哭不出来;
再然后,她得知太妃没死,顾不得去高兴,便是一通游说,脑袋里的每一根弦儿都是紧紧绷着的;
直到此时此刻,方算得上是尘埃落定,万绪归心。
太妃‘死而复生’,又借此摆脱了束缚,她当然为太妃感到高兴。
不,或许该改口喊一声程太太了。
程世伯等了这些年,虽是迟了许多,坎坷诸多,但好在不是空等一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也该高兴……
冯霁雯想着想着,眼泪已在眼眶中盈盈欲坠。
可大喜之外,更有大悲。
玉嬷嬷之于她而言,轻重无需与太妃或任何人作比较,只因早已被她视同亲人。
可她就这么带着昔日的况太妃一同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冯霁雯闭上眼,眼前皆是玉嬷嬷往昔的样貌和说话声。
玉嬷嬷虽然不苟言笑,话也极少,总是站在太妃身边,仿佛所做的一切都与太妃是一体的、都是太妃的意思,可冯霁雯知道,在太妃之外,玉嬷嬷对她的一颗心却也是慈爱温厚。
冯霁雯微微侧过身,伸手抱住和珅,将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听着她的啜泣声,和珅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冯霁雯哭得累极了,竟就靠在他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此时,窗外天光已经隐隐透了青白。
和珅将冯霁雯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放下,替她盖好锦被。
她忽然被放下,似乎有些不安,他便又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如同哄孩子入睡一般耐心温柔。
见她睡得安稳了,和珅才起身将床帐放下。
他来到桌边,自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纸来。
金夫 651 大结局(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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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颜色杂黄且质地劣薄,是大理寺牢中最常见的毛边草纸。
其上笔迹因此洇开,显得字迹杂乱。
此乃玉嬷嬷所留,是托了牢中狱卒之手转交给和珅——狱卒深知和珅夫人冯霁雯与太妃情谊深厚,若不然也不会多番前来探视,是以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可以跟和珅示好的机会。
和珅赏了他一锭银子,狱卒有眼色地保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信中所言,也均是对和珅一人所言。
玉嬷嬷提及当年为嘉贵妃制毒并不知道嘉贵妃用途何在,更不知此毒还要了常保的性命——
她说,即便如此,是人皆无法不心怀芥蒂,这乃人之常情,所以她也无意为当年助纣为虐之举开脱。
但她又说,希望自己的死,可以顺带着了结此事,恳求和珅可以放下往昔旧怨。
她所谓的‘放下’,自然是不想看到和珅日后会对太妃存有敌意,更不希望和珅会因此跟冯霁雯生出什么嫌隙来。
和珅取下仕女图灯罩,一手持灯,一手持信,来至窗边。
他将信纸一焚而尽。
他本有意将此信给冯霁雯看,可方才见冯霁雯哭得伤心至极,便又改了主意。
到底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为防她看过之后又生出玉嬷嬷之死与她有关的想法来,他便自作主张一回吧。
灰烬飘落窗下,和珅吹熄了灯苗。
鱼白一片的东方,隐约浮上了一抹浅淡的绯红,一派旭日将出之象。
晨风微冷,袭入眉间,和珅徐徐吐出了一口浊气来。
他自认本非君子,可胜在为人不笨,平生最不爱钻死胡同,当年之事,已经大白,撇开谁对谁错之余,当日之境,各人更有各人的身不由己。
甚至往难听了说,玉嬷嬷之所以留此一信,言语间皆是愧疚之意,可却是因冯霁雯之故——当年谁不认识谁,在玉嬷嬷和太妃眼中,他的阿玛与同样枉死的其他人并无区别。只因有了冯霁雯这层关系在,才让此事显得‘值得一愧’起来。
玉嬷嬷与太妃都是久经起伏之人,制毒之时就该想到会有无辜之人枉死,而这些年来也并无试图揭发之举,而是心无波澜,所以,良善二字或许早已谈不上。
他当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会选择心无芥蒂,就如同玉嬷嬷和太妃选择为往昔之事忏悔一样,都是因为有冯霁雯在中间而已。
所以,他才会格外地体谅太妃当年的‘身不由己’。
这世间太多事都是如此,与其说是事态决定心境,倒不如说私心决定事态走向。
世间原本的模样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让自己的眼睛看到什么。
而他,最想看到的便是夫人无忧长乐。
……
第二日,程渊进宫面圣,自请交出手中兵权,辞爵归乡。
乾隆沉着一张脸沉默良久。
程渊以年事已高、百病缠身为由再三请求。
“你此番挂印而去,倒是两袖轻松,可有想过云南边境之地朕又能放心交予谁手?”乾隆沉声发问。
程渊不过五十出头,在官场之上很多人这个年纪尚在力争上游,所谓年事已高,不过是有意隐退的借口而已。
“回陛下,缅帮刚签下议和书,不日我大清公主便要下嫁,臣料定少说七八年内云南边境不会再起战事。”
程渊说着,又呈上一册名单:“……其上皆是微臣悉心整理、自认为可作栽培之才,上至云南当地官员,下至军营内外大小军余。此行回京之前,也已将云南事务大致交接妥当——臣此举突兀,却也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绝不敢贸然丢下诸事,令皇上为难。”
乾隆接过名册察看,心里有了计较。
程渊此番辞官,原是早有准备。
此次回京,只怕就没想过再回云南——
四下静默,程渊一直维持着跪地请旨的姿态。
乾隆久久才开口。
“你身上有伤,就别跪着了,起来罢。”
“谢皇上。”
程渊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垂首侧候在一旁。
“你年少便扬名,多年来累下军功赫赫,有你驻守云南,朕一直都很安心……你是一名忠臣良将,朕是爱才之人,自然不想你早早辞官,平白埋没了一身才干。”乾隆语气中的惋惜情真意切。
“多谢皇上赏识,臣惶恐难当,却亦心满意足了。”程渊眼眶微有些发红地说道。
解甲归去,乃是他当今的心愿,但临别之际,却又不免生出了一丝武将留恋盔甲刀枪的通病来。
“朕允你辞官离去。”乾隆最终点了头,只是又道:“然大清历来没有辞爵的先例,朕赐你忠勇公之爵,是你实至名归,你即便辞官,可功劳在此,不知道的只怕要背后骂朕鸟尽弓藏,不知体恤有功之臣。”
见程渊眉间犹豫,乾隆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还担心什么,区区一个虚爵而已,又岂能锁得住你?”
程渊心底微微一凛。
他当即应下。
“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乾隆最后看他一眼,冲他摆了摆手,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地道:“……去罢。”
程渊应了声“是”,临走之际,又道了声:“还望皇上保重龙体……程渊,告退。”
乾隆点点头,未再说其它。
他心知这君臣一别,恐怕就是一辈子了。
而且走的人只怕不会只有程渊一个。
这世上,总有功名富贵锁不住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年,也如笼中之鸟,始终要挣脱了牢笼而去。
这一走,便不会再有人回头看了。
……
两日之后,程渊来霁月园接程太太,同和珅夫妇辞别。
临走前,二人特地去看了冯英廉。
冯英廉似乎隐约清明了一些,不光十分像模像样地道了句“一路平安”作临别赠言,其后还拉着冯霁雯悄声地问:“奇怪,我记得程将军不是早年丧妻吗?怎么……忽然冒出来了一个程太太?”
冯霁雯一边欣喜他开始记事了,一边轻声答道:“程太太并未离世,只是这些年来一直不幸流落在外。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夫妻适才得以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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