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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弄
番麓笑吟吟听了一会儿,猛然收了笑容,沉下脸道:“够了,你再多骂一句,我就扯了你的被子。”
“你……”醉菊一滞,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她倒不怕死,但此刻棉被底下自己的身子光溜溜的,如果被他扯开棉被看个精光,那可是连死了都没面目见鬼的,普天下的女人没几个不怕这种威胁的。
番麓见她这样,不由得又邪气地笑起来。
醉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软了一些,冷冷道:“我不稀罕你救命,你还是杀了我吧。”怒气一去,哀怨涌上了心头,缩在被窝里,别过头去。
想起娉婷在山上这么半个月,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心里又存着一些盼头,想着这个坏人既然以为自己就是白娉婷,那么松森山脉上害娉婷的人就会少了一批。说不定老天可怜,给娉婷一条活路。
想到这个,恨不得插翼飞到松森山脉看看。可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走?
这个秘密更是不能让眼前这个恶人知道的。
想到这,醉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到腮边。
番麓见她缩成一团,在床上显得更为娇小,肩膀不断抖动,看来是在哭泣,也不在意。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盘饭菜进来。
“吃点东西。”
醉菊哪里有食欲,又恨番麓恨得要死,咬着牙不做声。
番麓见她不动,知道她想什么,冷冷道:“我不是在求你,是在命令你。乖乖的你就自己吃,要让我动手,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醉菊感觉裹在身上的棉被让人轻轻扯了一下,吓得翻身坐起来,紧紧抓着棉被,又惊又怒,“你……你想怎样?”
番麓唇角又勾起笑,眼神却异常凶狠,“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路上每天还要喂你米汤,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你真打定主意求死,不如让我先讨回一些便宜来。”
醉菊见他伸手过来,连忙往床里缩,满眼惧意。
番麓却只是存心吓唬她,伸出的手半途就缩了回去,环在胸前,仍旧懒洋洋地靠着墙,朝放在床边的饭菜扬扬下巴,“给我吃干净了。”
醉菊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掺了血丝,狠狠地瞪着他,见他似乎又要动手,才不甘不愿地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地扒饭。
她在雪山上饱受饥饿,被迷昏后一直只有米汤灌下,心头虽然哀苦怨愤,但吃了一两口后,肚子里的肠子都呼唤起来,不禁越吃越香。
最后不但将一碗白饭吃个干净,连两碟小菜也一点没剩。
放下饭碗,一抬头,才察觉那恶人一直在旁边审视她的吃相,不由得又瞪他一眼。
她怕番麓真将她的棉被扯走,除了狠狠瞪眼之外,却是不敢再骂出口一字。
“你总是这样瞪镇北王?”番麓忽然问。
醉菊愣了愣,才想起他仍将自己当成白娉婷。她当然不会向番麓解释这个问题,抿嘴道:“不干你事。”
番麓没再做声,静静打量着醉菊。
他的目光既无礼又大胆,醉菊纵然裹着被子,也有里面光溜溜的身子被人窥见的错觉,她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迎上番麓的目光,恶声恶气地问:“你看什么?”
番麓不答,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传言都说你长得不美,我看倒也不差嘛。”
醉菊心里一阵发悸,警惕地看着他,十指将棉被抓得更紧。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变得黏稠起来,让人难以正常呼吸。
番麓也不走开,就不言不语地打量着醉菊。
醉菊觉得他的目光比狼还可怕,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脊梁上感觉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退到床的另一边,抵着墙壁。
“这是哪里?”醉菊开口问。
番麓扯了扯唇角,不答。
醉菊暗怒,“你笑什么?”
番麓道:“我正和自己打赌,一炷香之内你会开口和我说话,果然。”他邪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你怕我?”
“哼,你想得美。”
话音未落,番麓猛兽一样扑了上来。
“啊!”醉菊惊呼一声,被强大的冲力压在墙上,动弹不得。睁开眼时,眼帘里骤然跳入番麓近在咫尺的脸。
“你……你干什么?”
“看你的样子,显然未经人事。”番麓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下巴,“你跟了楚北捷这么久,难道他从未碰过你?”
醉菊从小跟着宠溺她的师傅,出入各处都有“神医弟子”的名头关照着,就连东林王族中人对她也是规规矩矩,何曾被一个男人这么贴身威胁过。
番麓热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比将她扔在狼群里更可怕。醉菊又怕又羞,急道:“走开,你快走开!”
“你到底是谁?”
“白娉婷,我是白娉婷!”
“白娉婷?”番麓哼了一声,放开她,下了床。
醉菊恍如死里逃生,松了松气,往墙里贴得更紧。
番麓是探子出身,人又机敏,最懂察言观色、窥探敌情。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女人,不是白娉婷。
不管她为何头上插着那夜明珠簪子,她都不是白娉婷。
丞相得知白娉婷已死,大喜之下立即升了他的官,让他成为且柔城的城守。
他冒着死罪,弄虚作假,谎报白娉婷的死讯,满以为奇货可居。结果,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番麓满脑子转着不同的念头,眼角扫了扫正戒备地盯着他的醉菊。
这个女人不是白娉婷,那她就一点价值也没有。
再说,这件事如果被丞相知道了,那可是死路一条。
杀人灭口?
他的手,缓缓伸向放在桌上的轻弩。
触到那熟悉的牛筋捆绑的把手,他又停了下来。
杀了她又有何用?如果白娉婷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就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谎话一样会被拆穿。
番麓转头,凝视着床上对他充满敌意的女人。
乌黑的大眼睛,浓密的青丝,倔犟的唇。
那日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救了她呢?
除了奇货可居外,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自己冒那么大的险,不惜玩命地把她从狼嘴里抢回来?
他盯着她,又看了半天,才道:“这个地方叫且柔,是云常的一个小城。”
他瞅着醉菊,嘴角又扬起那种只属于他的邪气的笑容,“我刚刚接任这里的城守,是这里最大的官。你要是想跑,我会像逮兔子一样把你逮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然后,像剥兔子皮一样把你剥得光溜溜,挂在城墙上。”
阳凤在床上饮了药,略躺了躺。她心病一去,浑身都觉得舒爽,心里牵挂着娉婷,招手唤了侍女过来。
侍女怯生生道:“夫人,上将军说了,白姑娘就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客房里,只等大夫把完脉开了药方,上将军就过来见夫人。白姑娘有人照看着呢,夫人只管好好养病。”
阳凤在床上坐了起来,垂下脚去找鞋,“你别怕上将军,有我呢。放心,我不逞强,只瞧一眼就回来躺着。刚刚那么一照面,我还没看清楚娉婷的模样呢。站着干什么?快来扶我一把。”
侍女生怕则尹生气,见了阳凤的模样,又怕惹了阳凤,两头为难。最后只好上前扶了阳凤,再多叫了一个人过来,两人扶着。
侍女央道:“真的只见一眼就好?要是上将军怪罪下来,夫人好歹替我们说句话。”
“知道了。”阳凤忍不住笑道,“就你们机灵。都怕上将军,难道就不怕我?”双臂搭在两名侍女肩上,一步一步走出房门。
刚上走廊,则尹刚巧和大夫一同走出客房。则尹抬头看见阳凤,黑了脸,大步走过来,双手将阳凤抱起,带着无奈地责备道:“叫你好好躺着,怎么又下床了?娉婷人在这里呢,要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两个侍女被他冷冷一瞅,吓得往后缩了缩。
阳凤被他抱在怀里,又舒服又惬意,抬头对心爱的男人甜笑道:“你别怪她们,她们怎敢违我堂堂上将军夫人的令?夫君,娉婷怎样?病得重吗?”
“她是身体太虚了,一路颠簸,也不容易。”则尹一边抱她回房间,一边沉声道,“她有孕了。”
阳凤愕然,满脸诧色。
“那一定是楚北捷的孩子。”她低低道。
“不错。”则尹叹道,“昨日若韩的书信中提到,东林王病重了。他两个王子都死在我们大王和何侠手上……”他俯身将阳凤放回床上,为她掖好锦被。
“娉婷腹中的,是东林王族的血脉啊。”阳凤幽幽吐了一句,又问,“那楚北捷呢?他人在哪里?”
“所有人都在打听他的下落。自从他知道娉婷的死讯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我们大王正为此事高兴呢,在王宫里办了三天的筵席。如果大王知道娉婷未死,还怀着楚北捷的孩子,一定会立即赶来的。”则尹顿了顿,目视着阳凤。
阳凤也挺踌躇,想了良久,叹道:“楚北捷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别看他今日为了娉婷伤心欲绝,日后不知何时遇上国家危难,生死关头,兴许又把娉婷送给别个了。依我看,天下都当娉婷已去,不如将错就错,让娉婷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这……”
“这当然也要看娉婷的意思。我去和她说,她会想明白的。”阳凤斟酌了一会儿,“这般乱世,我不会再让娉婷离开我的眼皮子底下。富贵也好,清苦也罢,我们姐妹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孤芳不自赏 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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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尹知道阳凤心中还为堪布之战一事内疚,这是一辈子也无法补偿娉婷的。只要阳凤安好,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则尹做事最不犹豫,毅然点头道:“好。如果娉婷真的打算和我们一同隐居,那我们就立即收拾行装,离开这里另觅他处。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若韩知道,大王知道,楚北捷也摸了来,保不定日后还有谁会找到我们。”
“这次隐居后,再也不要和北漠有任何瓜葛了。就算是若韩、大王,也断了音信吧。”
则尹凝视着她,沉声应道:“好。”
“夫君……”阳凤一阵感动。
冰雪融化,春风已在途中。
娉婷,记得我们在何肃王子府唱歌取乐,折了杨柳枝,笑拂水纹……记得我们在敬安王府弹琴竞技,贺你生辰……
如今何肃已贵为一国之君,敬安王府则化为了灰烬。
何侠一走千里,入了云常,做了驸马。
人世沧桑,不经历过的,绝难猜想。
但真好,你和我,都还在啊。
则尹为着阳凤的病早日好起来,下了严令,不许阳凤下床。另行派人照顾娉婷,自然也是百般周到,各种珍贵补药用得流水似的,毫不心疼。
阳凤无奈,只能忍了七八天。她遵从医嘱,日日按时喝药,很快就好起来,偶尔则尹带儿子过来探望娘亲,她就喜滋滋地抱着儿子,又吻又亲,附耳道:“庆儿啊,你待会帮娘去看看娉婷姨姨。她肚子里有个小弟弟,以后可以陪你玩呢。”
则庆才将近周岁,怎会明白阳凤的话,只见他乌溜溜的眼珠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咧开嘴对着阳凤呵呵笑。
则尹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好笑道:“你怎么知道娉婷肚子里面是个小弟弟?”
“猜的嘛。娉婷好点了吗?”
则尹脸色微黯,摇头道:“她不大说话,看来还在伤心。醉菊是她的侍女?”
阳凤也摇头,“敬安王府没有这个人,若是侍女,也是楚北捷给的。”她没有见过醉菊,虽知道她葬身狼口,下场可怜,却没有娉婷那样悲伤。
换了话题,问则尹道:“你看娉婷的意思,她心里到底还想不想着楚北捷?楚北捷行事可恶,但娉婷腹中有他的骨肉,我只怕娉婷又会心软。”
则尹一愣,他带兵打仗头头是道,论起这个来可是一窍不通,挠头道:“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我怎么看得出来?”
阳凤娇媚地横他一眼,笑道:“我能看出来呀。上将军,人家的病早就好了,你就大发慈悲解除不让我下床的禁令吧。岂不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病人也要适当走动才能好得快呢。”
则尹见她笑靥如花,身心皆醉。想着阳凤被困在床上也已经好些天了,不由得心软,抚着她软软垂在两鬓的青丝道:“你别逞强,才好一点就到处走。现在冬雪刚融,天冷着呢。你要见娉婷,我抱你去吧。”俯身将阳凤抱在怀里。
小则庆被留在床上,大声叫嚷,以示不满。
则尹笑着看他,“乖儿子,你还小呢,等以后大了,抱自己的女人去。”
阳凤见他这般教育儿子,连连摇头,好笑又好气。
两人甜甜蜜蜜地进了客房,晴天般的心情却因为房中的一片寂静顿时打了折扣。
“娉婷?”
娉婷醒了,她也受了则尹“不得下床”的严令,此刻坐在床上,上身挨着床头靠枕,下身盖着锦被。听见阳凤的声音,似有些惊喜,转头看过来,长长青丝缓缓从肩膀上滑落,“阳凤?”
昔日的风流依稀还剩几分,只是脸蛋凹下去了,看起来娇弱得直叫人心疼。
“娉婷,娉婷……”阳凤眼睛一红,几乎哭起来。
则尹将阳凤从臂弯里放下,让她和娉婷并排坐在床上挨着。
“哭什么?”娉婷轻轻抓着阳凤的手,轻笑道,“听说你的病好多了,今日总算可以出来了?”抬头瞥一眼。
则尹铁塔似的站在旁边,一脸老婆就是要如此保护的表情。
“嗯,好多了。”阳凤问,“你呢?”
娉婷感激地道:“我也好多了,多亏了上将军。”
“安胎药都按时吃着吗?”
“嗯。”娉婷低头,温柔地抚了抚自己已经微微突出的小腹,“孩子很乖,今天没踢没闹呢。”
阳凤叹道:“你也知道孩子要紧,就别总是暗地里伤心。娉婷,不要再自责。那个醉菊已死,你就算糟蹋了自己的性命,又怎能将她唤回来?她既然和你亲密,在天上一定也不愿见你如此。”
则尹皱了皱眉,觉得这话像在哪里听过。
娉婷听见“醉菊”二字,笑容不翼而飞,长叹着,抬起眼睛来看着阳凤,“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心里还是难受,想起她,就像针扎似的疼。本来叫她下山,是想救她的命的,逃得了一个总好过两人都饿死冻死。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阳凤见她又伤心起来,连忙岔开话题,“我今天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的。先说明,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再不容你离开我四处漂泊,害我牵肠挂肚。我们换个地方,一道隐居可好?事到如今,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你别只管伤心,要好好打算将来。”
娉婷知道阳凤说得有理,不欲让她又担心,强打起精神,思忖着点头道:“隐居也好。但你家上将军名气太大,身边大批侍从侍女,带着万贯家财,怎么隐得起来?就算换了地方,不到三天,恐怕又有北漠的将领找了来。我不想再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还是独自带着孩子另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阳凤见她没提楚北捷那可恶男人,言谈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深思熟虑的神采,大感欣慰,可听到后面,才知道娉婷另有打算,急道:“那有什么!侍从侍女都可以遣散,我们既然打算隐居,难道还留恋上将军府的奢华?”
娉婷瞅了瞅她,摇头道:“你和我不同,我是吃过苦头的——被官吏抢了包袱,爬过雪山,挨过饿,知道艰苦的滋味。你从小就在王子府锦衣玉食,到了北漠又是上将军夫人,哪里懂得世态炎凉?”
阳凤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正容道:“娉婷,我可不是开玩笑。上次让你离开上将军府去东林见楚北捷,我事后几乎悔断了肠子。你独自隐居的事,不许再提。你从前在敬安王府也是锦衣玉食,千金小姐似的,怎么你吃得了苦,我就吃不了?”阳凤似忽然想到什么,遣散了侍从侍女,过清贫日子,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怎么也该问过则尹一声,想到这不由得停了话音,转头去瞥则尹。
则尹沉声道:“不要紧,我会处理。”
他当年求得阳凤答应嫁给他,早许下诺言归隐山林,全心全意和她过日子。侍女侍从家财,又算什么?
阳凤知道他的心意,又感动又感激。
娉婷在一旁看着,猛然想到楚北捷,心头一阵刺痛,不能自已。唯恐让阳凤看出端倪,在枕上别过头去,悄悄拭了眼角沁出的一滴泪珠。
则尹说到做到,当晚将所有侍从侍女都召到大厅,道:“我已经答应夫人,这次归隐,绝不再出山。荒山野岭,我们夫妻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年轻,男的有心报效国家,尽管回都城去,我给你们写荐书,请若韩上将军给你们安排一个去处。至于侍女,有家的回家,无家的也自行离去,另寻归宿,这屋里的家具、摆设,多半是我沙场厮杀挣来的赏赐,都是宫廷里的宝物,你们把这些分了,变卖成钱,或者当嫁妆,或者养老。”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则尹神色不变,沉声道:“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一令既下,三军都不得不听,何况你们?不要婆婆妈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潇洒而聚,快意而散,才是我北漠儿女的本色。还有一事,这里多了个人,你们多少也猜到她是谁。天下都以为她死了,她活着的事,一个字也不可以泄露出去。你们随我多年,我信得过你们,但还是要你们发下一个毒誓,绝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话说到这里,谁都明白则尹心意已决。
侍从们跟随则尹走南闯北,都是一腔热血的汉子,多半都盼望则尹有朝一日像上次那样重返都城为国效力。听了则尹的话,当即慨然发誓,绝不泄露白娉婷仍活着的消息一字一句。
侍女们多半从小在上将军府里长大,对则尹忠心耿耿,虽不懂军国大事,但知道白娉婷是上将军夫人好友,也跟着许下诺言。
则尹办事利落,当即吩咐笔墨,快刀斩乱麻般,为侍从们分别写好荐书。又将剩下的珍玩宝物逐件分给各位侍女,好让她们日后不愁饥寒。忙到深夜,总算将各事安排妥当,偏偏遇上一个难题。
侍卫魏霆是唯一坚持不肯离开的,他红着眼睛道:“我跟随上将军这么多年,哪里有别的去处?上将军知道我的臭脾气,别的将军使唤我,我是不会听的。上将军就算归隐种田,也需要人帮忙挑水赶牛吧?若不肯留下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说罢拔剑横在脖子上。
他为人直率不会看脸色,在军中不知和多少将军起过冲突,连若韩他也敢当面顶撞。但他打仗时悍不惧死,忠勇可嘉,为了这个,他被则尹看重,一直提拔着放在身边。
则尹知道他的脾气,只要自己一摇头,说不定他真的就抹了脖子。想起魏霆在他领军时曾经得罪过不少北漠大将,推荐回去也是受气的多,只好点头道:“也罢,你就留下吧。”
除了魏霆,还有从小看着则尹长大的许伯和奶娘,这两人年岁已高,则尹自然是要带在身边,为他们养老送终的。
“万事已经周全,还需寻一个妥当的隐居之处才好。”
娉婷思量了一会儿,道:“我倒想起一个地方,是个宁静的小村庄,就在松森山脉另一侧的山脚下,有田可耕种,有草地可放牧。虽然清贫一点,但那里的人心肠都很好。”
“连你也赞好的地方,一定不错。”阳凤对娉婷的建议向来信任,便问则尹道,“就那里,好吗?”
则尹宠溺地看着她,“你若喜欢,就选那里吧。”
“还有一事,”娉婷道,“我想把醉菊的坟也移过去,总不能让她一人孤零零留在这里。”
阳凤道:“这个好办,我们请出遗骨,带着上路。”
“醉菊的师傅,是东林神医霍雨楠。听说他只有醉菊这一个弟子,视醉菊若掌上明珠。”娉婷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我写了一封信,请上将军派人为我送给他。如果问起是谁写的,就说是醉菊的一个朋友吧。”
则尹接过,“你放心,一定送到。”
当天回了房,则尹却问阳凤:“这封信,到底送还是不送?”
阳凤愕然,“为何不送?”
“霍雨楠是东林名医,常常出入王宫,和东林王族有很深的交情。这信一送去,霍雨楠恐怕就会生出疑心。既然死的是醉菊,娉婷又在哪里呢?就怕他们猜出其中关键。”
阳凤这才明白过来,色变道:“娉婷现在肚子里有了楚北捷的骨肉,楚北捷又不知踪迹,王族里的争斗最为可怕,万一牵涉到王位之争……他们会不会派兵来追杀娉婷?”
则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么一说,这信绝不能送。”阳凤只管保住娉婷平安为先,哪管得了什么东林的神医,想了想,打定主意,伸出手道,“给我。”得了信,将它就着烛火一燃。
看着青烟袅袅升起,低声喃喃道:“娉婷,我知道你心肠极好,不忍醉菊的师傅苦寻他徒儿。但你的安危也是要紧的,这次就让我做主吧。”
隐居山庄众人都秉承则尹雷厉风行的作风,虽恋恋不舍,但也没有哀伤犹豫。
几日内,大家散得七七八八,各居室内的古董珍玩摆设也搬了个空。
剩下则尹一家三口、娉婷、许伯、奶娘,还有魏霆,一共八人,带着则尹留下的部分金银,出发上路,真正告别藕断丝连的北漠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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