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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风镇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郑虎丁

    陈如意着急了,说道:“黄队长,黄队长,那是留做明年的谷种……”

    “谷种?不用,那块地自己会长水稻的!李飞脚,动手吧!”

    “是!”在黄大明面前,李飞脚只会执行命令。

    陈如意与他媳妇一起向黄大明跪了下来,抱着黄大明的腿求道:“求您了黄队长,这种子是我们家今年的命啊!”

    陈立松知道求黄大明没用,前去拉他爹娘道:“爹,娘,您别求了,刀风镇谁不知道黄队长?”

    “如意老头,还是你儿子有觉悟!”黄大明嫌弃地退后几步,挣脱了陈如意。

    李飞脚从墙角取了一把锄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井边的松土挖开,果然挖出半袋谷子。

    赵大财提着那半袋谷子到黄大明跟前,道:“我……我们缴……缴获半……半半……袋谷子!”

    “没了?就这些?”黄大明似乎并不满意。

    赵大财说道:“看……看了,屋……屋里没……没了!”

    黄大明问:“陈如意,去年收了那么多谷子,藏哪了?”

    “去年收成时不是交了粮了吗?一家这么多人,又是要给孩子娶亲,这唯一留着做种的半袋谷子也被你们搜出来了,黄队长,算我老头求您了,把谷种留下来吧!”

    “李飞脚,提上!”黄大明一边招呼李飞脚提走半袋谷子,一边说道:“去年你们不是跟陈天福借的谷种吗?今年再跟他借啊!”

    李飞脚仍在左瞧右看:“我觉得他们家,不应当就只藏了这半袋谷子,我得再找找看!”

    陈立松诉苦道:“能跟他借吗?借一斗谷种得还五斗谷子啊!”

    “这不属于我管,你跟他商量啊!”

    黄大明见李飞脚仍在瞅这瞅那,喝道:“找什么找?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戏就要开始了,别误了我看戏!提上!”

    说完,黄大明让李飞脚提了那半袋谷子,一路唱着戏词走了。

    陈立松见李飞脚临走时,仍不时地回头看着他们家院子,忙与他的爹娘掩上了门,匆忙赶去祖祠。新娘还在祖祠里等着与他拜堂呢!

    陈如意媳妇边走边说道:“松儿啊,这回得好好感谢林三才一番。一会那李飞脚会不会又返回来?”

    “放心吧,李飞脚就是返回来也不用担心,咱们又不藏在家里。”

    陈如意道:“还是松儿机警。若不让他们找出这半袋来,恐怕得把房子给拆了。”

    他们仨又进入祖祠,却不见了陈天福。

    新娘林金珠仍站在厅中,她正斜靠在伴房嬷身上睡着了。宾客们经黄大明一折腾,也没留几个人在那等。

    十三岁的小徒弟李铁柱本在发呆,见来了师傅与师兄,立即来了精神从墙角站起来,跑到陈如意跟前道:“师傅,您几位走后,陈老爷也悄悄地走了,我不敢留他。”

    陈如意点点头,对陈立松道:“这回铁柱请不动了,你得去请一趟。知道他会在哪吗?”

    “知道,肯定在戏场。”

    镇上唯一的一座戏台,戏台下人山人海,有坐在前面桌旁的,有坐在自带的凳子上,有坐在石墩土墙上,远远的还有站着的……

    正月农闲,又值过年过节,女人们都在家中收拾祭品拜果,整个刀风镇喜欢看戏的男人差不多都来了。

    说是全镇,其实大部分是陈庄与黄庄的人。

    郑家寨、王家寨、李家寨与林家寨跟镇上有点距离。

    大过年,年轻人自有他们玩耍的牌九、麻将,倒是一些中年人、老年人,抱着一杆水烟枪,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十几里、有的甚至走了二十多里的行程来到镇上。

    “咚、锵,咚、锵……”时间已过午,戏台上锣鼓钹磬开始齐响。

    戏班是从田城请来的正宗儒林班,演的是《百碟香柴扇》。

    “佳节值上元,灯会催人忙;伴邻女,观花灯,一同到街坊。举眼看,三街六巷士女如云;哎呀,真正热闹非常,闺女羞出门……”

    锣鼓声中,戏已开始了。

    “让让!”黄小亮穿着黑色长衫从人群中挤过。

    待他挤到陈天福跟前时,陈天福拉住他说道:“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黄队长,你这刚从陈家搜了粮食回来,又着急着要去哪搜粮呢?你说这演林英姐的,跟郑奕奏相比,差距有多少?”

    黄小亮伸手拂去陈天福的手,指着距离他们不远的黄大明,笑道:“陈天福,亏你跟我认识这么久,我是黄小亮!哪!你要找的黄队长,他喜欢穿花衣衫,靠在柱子那。你们闲,慢慢看。我可没你俩闲,得去学堂了!”

    说完,黄小亮整整身上长衫,继续从人群中挤过。

    “今天是正月元宵节,谁家孩子到学堂听你讲课呢?”

    黄小亮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应,迈着阔步离开戏场。

    穿蓝衫着青褂的黄大明,从戏台的木柱子边幽灵般地闪到陈天福跟前,用手搭在陈天福肩上问道:“陈天福,你找我?”

    “我说黄队长,警察队长也要有个警察队长的样子,你能不能换身警察衣服穿?你俩这对双生仔,要是各自不说,谁又能分得清哪个是哥,哪个是弟呢?刚才在陈如意家又搜刮了多少?”

    “陈如意家没油水!我弟就是我,我就是弟,谁让我跟他是双生呢?”

    黄大明并不在乎陈天福会不会招呼他坐,手从陈天福肩上放下后,径直拉过一张凳子,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又伸手从桌上自取了一个桔子掰开了吃。

    “你太粗鲁了!”

    黄大明从口中吐了几粒桔核出来,说道:“你刚才不是要找我聊天吗?咋地吃你一个桔子舍不得?”

    “我指你从人群中挤过来的身段粗鲁!”

    “难不成我得跟我弟一样,一路挤,一路还要跟人赔礼道‘让让’?这些人要不让,老子全把他们抓进警察队!看戏,看戏!”

    陈天福对黄大明似乎有点无奈,也道:“看戏,看戏!”

    “天福哥!天福哥!”二人正准备专心看戏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叫声,像是在与戏台上的锣鼓钹磬比拼热闹。

    黄大明听出正是陈立松的声音,道:“这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难道这小子来找你要告我的状?胆敢打扰老子看戏?!李飞脚!”

    “哎!”李飞脚敏捷地从人群里挤了过来站在黄大明跟前。

    “你给老子把人拎过来!”




第004章 不服气的李飞脚
    “好!”那李飞脚话音刚落,早又从人群里闪身穿过,往陈立松扑去。

    陈天福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别那么紧张,不就是新郎官要请我帮他主持婚仪吗?你把人家的良辰给耽误了!”

    “好家伙,那块地几百年没人种,被他们这对父子一收拾,居然成了良田了!”

    “是啊,那块地去年他们收了不少粮食,所以陈如意那老头给陈立松在林家寨说了一门亲,姑换嫂,把女儿陈松妹跟林家寨林良栋儿子女儿互换。”

    “这块地现在可肥了,以前被水淹,现在倒成好田了!”

    “那块地以前分给你们黄庄,你们黄庄还不要呢!”

    黄大明忽然两眼闪烁,问道:“哦?那块地原来属我们黄庄的吗?”

    “民国初我们镇重新分田,因为这块地常被水淹,没人种,你我那时候还小。前年风山有匪,镇公所不是怕陈如意家没田种又常年在山上打猎,怕被匪化了,所以就给了这么一块地让他们种吗?”

    “哎呀,这么好的地,现在老子后悔了!我得想办法要回来!”

    陈天福笑道:“你真够贪心!那是县里派王镇长给的。”

    黄大明皮笑肉不笑:“哈哈哈!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我也不缺地!”

    “黄队长,人带到!”李飞脚带着陈立松又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挤到陈天福与黄大明面前。

    黄大明一脸乌青喝道:“你没见这戏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吗?喊什么喊?扫老子的兴!”

    陈立松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一边悄悄地递给了黄大明,一边跟陈天福道:“天福哥,我的婚礼等着您来主持,现在可不可以过去一趟?”

    “哎呀!这戏都开始了!”陈天福看着黄大明接过陈立松的红包塞进马褂的兜里,并没有起身,反而坐得更正了。

    黄大明已换了个笑脸,问陈立松道:“你的头脑比你那木头老爹灵活。我正想问你,今天接亲,那刀峡的土匪怎么会放了你?”

    陈立松陪笑道:“他们其实也都是些附近没田没地的农民……”

    黄大明忽然脸色又一变,伸手抓住陈立松的领口拉他到跟前,冷冷地打断了陈立松的话,说道:“陈立松,你他妈竟敢通匪?”

    陈立松赔着笑对黄大明说道:“黄队长说笑了,小民哪敢啊?”

    说完,他的两眼赶紧向陈天福望去。

    陈天福在陈立松祈求的眼光之下,悠然地打圆场说道:“全刀风镇的人都可能通匪也轮不上我们陈家通匪啊,大明兄弟!”

    “这可难说!可别被我给逮住了。”

    陈立松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红包,比刚才递过去的厚些,再悄悄地递了过去,恭身说道:“黄队长,您刚才也到过我家搜过,我们本是有上顿、没下顿跑野的猎户,现在王镇长与黄队长有恩于我,给了这么好的一块田地,我自当勤勤恳恳地种田,感激还来不及了,哪敢通什么匪呢?”

    接亲回来时路上遇到从刀峡下来的人,陈立松本来包了几个红包要送给他们的,但他们见结婚的人是猎人陈立松,只象征地要了一个红包就走了,所以陈立松身上还有几个红包。

    “别他妈拿王镇长来压老子!”黄大明边说边收走红包,松开了陈立松的领口。

    李飞脚忽然问陈立松道:“陈立松,其他粮食你是不是藏在别处了?”

    “别难为小民了,你刚才不是把我家最后半袋谷种都搜走了吗?”

    李飞脚半信半疑地看着陈立松,又道:“不对,要是真的全搜走了,你会这么平静?”

    陈立松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能咋样?以前没种地,我家还不照样活下来吗?只能偷偷地再跑风山打打野咯。”

    “咋嘀?咋嘀?时辰过了,不吉利,你还娶不娶老婆了?”林家寨的林三才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原来林三才从陈家祖祠出来后,见戏已开场就留在戏场看一会戏。

    陈天福见来人是,微微一笑喊道:“林三才,我认识你!你这是来当大舅哥呢,还是当新娘的伯伯呀?”

    林三才并没回答陈天福,一把推开了李飞脚,将陈立松拉到身边,问道:“兄弟,没事吧?新娘可等着你拜堂呢!”。

    李飞脚被林三才推了一下,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黄大明身边。他看着黄大明收了陈立松两个红包,知道黄大明已把好处捞够,自然会放了陈立松,所以对林三才推了他也并不在意。

    “我这不是来叫天福哥主持婚仪嘛。”

    林三才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天福,大声嚷道:“你天福哥要看戏走不开啊!我帮你主持吧!”

    “你这也会?”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走吧!”林三才说罢,拖着陈立松挤进人群。

    陈立松回头对陈天福喊道:“天福哥,那您看完戏,一会过来吃酒啊!”

    “哎哎哎!”黄大明心中虽早就放了陈立松,却见林三才当着他的面推搡了自己部下李飞脚,毕竟面子上有点不好过,一时心塞想站起来,却被陈天福拖住了。

    陈天福悄声对黄大明附耳说道:“你知道这林三才为何叫林三才吗?”

    “天福老哥你对整个镇的人都了解啊,小弟佩服!他怎会名叫林三才,说来听听?”

    “第一,傻;第二,直。”

    “这山野农夫不都这样吗?”

    “第三,拳头功夫好。又傻又直这两才加上功夫这一才,我怕你吃亏。”

    陈天福低声说话,戏台上正唱着戏,若要想让黄大明听到,说话实际的声音并不低。

    被林三才推到他俩身边的李飞脚听得此言,才恍悟到方才被林三才推搡过来的事,挽起袖子,望着林三才与陈立松的背影,不服气地说道:“他功夫好?我现在就找他会会去!”

    黄大明喝住了李飞脚:“你这小子倒是跟他有那么一拼!你以后别叫李飞脚了,改叫李三才好了!哈哈哈!”

    “你说他那是拳头功夫好!我就不信,他的胳膊能扭得过我的大腿!”

    十年前,李飞脚家中来了一位从北方战乱之中逃难过来的汉子。那汉子竟是武术师傅,李飞脚就跟随那汉子学了十年北腿。

    自从李飞脚进了警察队,大家渐渐都知道李飞脚的腿脚功夫不错,不记得他真实名字了,只叫他为李飞脚,于是李飞脚就成了他的名字了。

    陈天福与黄大明两人听李飞脚这么傻傻的一句话,忍不住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李飞脚知道自己又被他俩取笑了,但一位是本镇名仕,一位是自己上司,自是明知他们笑的是自己说的话,也不敢作声。

    “你退下吧!”台上的戏还在演,黄大明还要看戏呢。

    李飞脚狠狠地盯了一眼林三才离去的方向,向黄大明告退道:“队长,那我先退下了。”



第005章 城里来的乡巴佬
    烟雨濛濛,开春的田江,江水流得很慵懒。

    田里斜斜的稻杆,有的在烂泥里趴着,有的戴着白白的泥帽子,有的裸露着被火点过的身躯。

    陈立松就戴着一顶竹斗笠,挑着两袋谷子往林家寨懒散地走着。

    一身热气,细雨落在他身上很快就干了。

    说是两袋谷子,实际上加起来还没半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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