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香小陌
郑铁军在门口徘徊,说不出个理,红着脸膛,率领本家兄弟大步抢进门来,想强行把人带走。
女人娶进门,就是老子的人了,婆家说了算,想怎样就怎样。
孟小北在屋内,下意识就圈住他小姑,不让抢人。少棠默默一旁看着,突然一步上前,横拦住那一伙人:“有话到外面说,别在家里吵,别动手来粗的。”
两个男人直面,当时就对上了。
小姑父纳闷:“你谁啊?”
少棠直视对方,也没迟疑含糊:“我是老太太儿子,孟建菊是我妹,这是我们家,你出去说话。”
小北的小姑生性温和,性格软弱,像一片摇摆的浮萍,没有主心骨,遇事就只会抑郁流泪。当初爱错人,随后嫁错人,然而孩子都生了,就等于没有回头的路。愈是优柔懦弱之人,不要指望她能奋起抗争改变婚姻中的命运,一步错,步步都是错!摆在人生面前的道路仿佛就越走越窄,越走越看不见方向和希望。
今天倘若是孟建民在这个家,遇上这事,自己妹妹被妹夫欺负,闹上娘家,做大哥的一定为亲妹出头。
然而孟建民不在,这家里能出头的爷们儿,就是少棠一个。
孟家上有二老,下有妇孺,就没别的男人。少棠一人拦住门口三名大汉,镇住这个家。
郑铁军骤然一见贺少棠,上下打量半晌,突然醒过味儿来,出手指着屋内两个人,你就是老太太那个干儿子对吧!
就是你!怎么个意思,你和孟建菊结婚前就勾勾搭搭,就有一腿!结了婚你俩还没断,眉来眼去,偷鸡爬墙,我说她怎么会今天跑回娘家,就是回来找你小子!!
少棠惊怒,胸膛略微起伏,面无表情看着对方:“你胡扯。”
小姑涨红脸辩驳:“小郑你胡说,明明是你在外面……我不愿意跟咱妈说出来,是你在外面有……”
两口子吵起架来,往日情分就全不顾了。郑铁军这是男人脸面受挫,眼眶也逼出血丝,在丈母娘面前口不择言,就开始胡搅蛮缠,倒打一耙。你们问问孟建菊她自己,她嫁我她是不是不甘心还惦记别人,就是爱你姓贺的!你们一家子敢说,这两个人清清白白?她都二十九了竟然嫁不出去,为什么没嫁?你们一家就没有跟我说实话,弄个不清白的,耍我呢!……老子当初娶她,老子就是同情她、可怜她!!
这话已经说得很难听。
少棠的衬衫,被胸口无法平复的愤慨绷开最上面两粒纽扣。
男人都怕染绿,就没见过孩子他小姑父这种,主动往自己头上扣一顶没影儿的绿帽子。
少棠撸开袖子,冷脸沉声道:“你说够了?”
“我和你媳妇没有任何关系,她没爱过我,我也没爱她,你甭血口喷人。走,我跟你出去谈谈。”
孟小北突然张口,粗声道:“小姑父,你这样说话,太过分了。”
这家里,不止贺少棠一个男人。
没人料到孟小北会出头。家中亲人都还拿他当个孙辈看待,孟小北自己是个十八岁成年的爷们儿了。
孟小北大步就跨过来,握了少棠的手腕,紧紧地攥住。
两人并肩,牵手,带一身反骨似的,拧眉的神情都有些神似。
孟小北眼睛不大,眼底有神,也没胆怯,抬着下巴道:“少棠和我小姑从来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什么都没有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以后,我都可以跟您打这张包票他俩就不是一路人!姑父你也别胡说,别抹黑我小姑,这不也等于侮辱您自个儿么!”
孟小北声音带
干爹 分节阅读53
几分倔强:“少棠是我的人,我们俩一直过得很好,一直都在一起。今天来我奶奶家,他也是过来陪我,不是来看别人。我明白告诉你,少棠他清清白白……你们别污蔑我的人,说他一个字儿都不行!”
少棠震动,深深看了大宝贝儿一眼,北北简直疯了敢说出来,沉甸甸的“在一起”三个字。
孟小北几句话,形同坦白、告白。
小姑父身后那俩表兄弟,吵吵嚷嚷,撸袖子围攻少棠,准备抄家伙与“奸夫”干架。
孟家老太太老爷子都没细琢磨,大孙子这一席动了感情的话,内中自有深意。老爷子点头附和着,“就是,勺烫来家里就是跟碑碑在一起,就他两个在一起,跟别人都没关系!!”
小姑抹掉脸上泪痕,略微吃惊,肿成萝卜的手指抖动。
她抬眼看向小北和少棠,陷入茫然,突然之间若有所悟,脸更加的苍白。
……
屋里形势当时就乱了。老爷子气得哆嗦,老太太高血压都快犯了,直接甩出一记擀面杖,砸她姑爷脑袋上。
吵嘴之间,男的没住手,猛上前,推了孟建菊一把!
孟建菊弱不禁风,往后一踉跄,后腰重重撞在桌角!这时脸白如纸,慢慢就摔倒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痛苦地捂住腹部。孟小北从后面接住他小姑,托住肋部,焦急大喊,“小姑你怎么啦?你磕到哪了!”
孟建菊原本身体就不好,从小体弱多病,脑门上斗大的汗珠涌出来,痛苦的表情看起来吓人。
少棠一掌拦开郑铁军,怒不可遏:“你是男人么?你打你媳妇?!”
小姑父这人,其实也并非真想要打老婆,动手也不能当着丈母娘面儿啊!就是个粗鲁的人,蛮力推了一把,是个寸劲儿。然而男人动起手来,手上力气极大,男女之间体力、分量上就是绝对的悬殊,男人稍微动两个指头,都能对身边人造成可能无法挽回的身体伤害。
小姑脸色已经不对,头向后仰去,过度疼痛陷入晕厥。
老太太吓坏了,用土办法,伸手狠命去掐人中。
孟小北急得喊身边人:“少棠少棠!!!……怎么办啊!”
少棠拨开混乱,扶开老太太。土法已经不管用,掐不醒了,少棠冷静道:“肯定是不太好,我赶紧把人送医院。”
少棠没理会那几个想干架的,一把抱起小姑,把人横抱,迈出家门,大步跑下楼去。
小姑父那个人,是瞅见少棠竟然一声不吭将孟建菊抱起来、抱下楼了,脸色骤变通红。男人因为心思狭隘、心生嫉妒,瞬间就容易失去理智。
孟小北一路追着下来。自从两年前他在家那一闹,把他小姑挤兑得委屈离家,没多久仓促结婚,孟小北对这事一直心里有愧疚,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小姑偏偏嫁得很不好,婚姻抑郁,身体变成这样。孟小北一个男孩,对小姑也说不出什么贴心肉麻的话,让他低头赔礼道歉,那更是不可能他也不可能把少棠“谦让”给别人。
在感情上,他当仁不让,他不后悔把少棠“抢”了。
孟小北就一路帮他干爹抱着小姑两条腿,快步上去拉开车门,把人送进后座。
孟奶奶红着眼眶追下楼,眼瞅着少棠将小闺女抱上车后座,这时心里何尝不是在想:当初小女倘若能嫁少棠这样的人,怎会落到今天这样可怜可悲的境地?女人选错了人家,真还不如就不要嫁人、就在家啃老。
然而谁都没想到,少棠把人放进后座,待要转身,回过头来要去开车,他身后,有人对他拔出了要命的刀刃。
小姑父先一拳打过来,被少棠一掌捏住拳头,手腕一拧卸掉八分力量再顺势一送,小姑父扑摔着啃了车后屁股。四周黑压压围簇着一丛人,人多手杂。少棠后脑勺又没有长眼,他根本就没看见,没想到有人敢暗算他,一把刀从下面,捅向他腰间。
孟小北回头:“啊!!”
郑铁军身后跟的两个混混表弟,一看就是郊区过来的二十多岁无业青年,城乡混子,凶恶又出手没轻没重。其中一人使一把开了刃的弹簧刀,在昏暗天色间闪过刺眼的光,刀尖刺向少棠后腰。
孟小北吼了一声,“少棠!!……啊!!!!!”
少棠同时转身,吃惊。
孟小北吼着扑上去,撞开对方手臂,疯狂地去夺刀,手指扣在刀刃上一掰。
少棠转身瞥见刃光时腰部一拧,反应极快,躲开致命一刺。那刀的刀口很长,刃尖锋利,倘若刺中一定会穿透脏器。刀尖握在孟小北手里偏离目标,穿透了白衬衫再割开少棠腰间皮肤。血喷射出来时,少棠双眼瞳膜被染成一片血红,看到的是他的大宝贝儿,染了鲜血的两只手。
少棠一掌磕腕,击落对方的刀,再一脚踹飞,让那个混子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休克倒地。
孟奶奶大声凄烈地呼号,哭,看见她孙子流血了。邻居们全跑下来帮忙。
少棠腰上飞红,声色俱厉,整个人表情像是陷入疯狂。少棠一把抱住孟小北,攥住他的右腕,嘶吼着“北北”。
孟小北也是一脸惊惧,两只手伸开着,那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夺刃的时候他也没犹豫,就是那半秒钟的动作。他惯用右手,是右撇子,因此危机时刻一定是上右手与人扭打抢刀,这时不会犹豫想到应该换成左手,不会还左思右想用哪只手自己损失小一些?那刀如果捅进去了,捅的是他的少棠啊!
孟小北今天当着爷爷奶奶面儿,两句表白,看似一时冲动情动,是他心里埋了几年想要对家人说出口的话。他如今十八岁成年,恋爱中人,感情稳定,考场得意,两人又有了房子,眼前道路一片光明,团聚之期指日可待。他想公开,他就是想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和少棠是一对伴侣,不相干的旁人,就别再惦记他小爹了。
以孟小北性格,他不畏缩,也不在乎,甚至能潇洒到对社会上的压力异样的眼光尽力视而不见。周遭的看法、社会的舆论,这些东西永远存在,压力和窠臼都是自己加诸于自己心上,孟小北不管这些。他不计较家人是否有心理准备立刻接受这样的感情,那时更不懂“出柜”这个词。感情到这份儿上,就是一种神上的自我愉悦,情感上的放纵和表达;那是灵魂合二为一的安稳。
孟小北手上有血,十指全是刀口,他眼前却是一片极清澈湛蓝的感情的天空,自由自在,向着天边高远之处飞翔。他此时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的高度,附身藐视凡世间庸庸碌碌的人群,想要大声地呼喊,我有爱人了。
……
第七十一章求婚
那天少棠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车后座拉着两名伤号。他自己腰间淌血,手指几乎将方向盘攥碎、拧成麻花。
他们去的离家最近的大医院,朝阳医院。急救车很快将孟建菊推进检查室,随后不久又推进手术室,进行抢救……
一检查,孟家小姑是单侧肾脏破裂,出血,昏迷。
就小姑父那一推,肾脏弄裂了。
孟家可也不是只有年迈二老与病弱的小姑。事后很快,孟家大姐二姐二姑父相继赶到医院,而且还报了警,把警察都叫来,声泪俱下控诉家暴的冤情。
少棠原本血红着眼睛,想撒个野去找某人算账的,剥掉这身军皮不要了也不能饶了那几个混账、人渣。结果他走到楼道另一头一看,那种鸡飞狗走男女混战的场面,显然已经用不到他出手了……
孟家那俩姐们儿,在外面都是极厉害泼辣的人物,围住小姑父讲理,厮打,你把我小妹妹打了,人现在昏迷在手术室里抢救,肾脏打破裂了,半条命都没了,这件事能算完吗!两个彪悍女人,能抵十个狂霸拽的汉子。大姑说话连珠火炮似的,指着小姑父一样一样地说理控诉,二姑身材高壮,抡着手提包跳起来抡她妹夫,满楼道地追打,完全不用顾及形象。
二姑回来,咬着牙痛快道:“妈,姐,我抡了小郑好几下,这回可解气了!!”
那个粗野捅刀的混子吓跑了,就没敢跟过来。
事后,接到报案的派出所调查,把那表弟拘了,调停让一方赔了些钱。
中国人的传统是讲究家和万事兴,宁拆一堵墙,不破一桩婚。这种夫妻不和家暴的案子,只要没到打出人命的那一天,就是调停和解了事。打完了,还能变回一家人处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破裂的感情用纸糊,多么可笑。
小姑父那人也傻眼了,慌了,懊悔了,怎样也没想到自己鲁莽一推,把他媳妇肾脏撞破。作为一个男人、丈夫,这事无论如何讲不出个理儿。这男人遇事是个怂的,他毕竟就是给单位领导开车的司机,他不是领导本人。
大姐措辞严厉,干脆地对妹夫讲道理:“小郑,你今天干这个事,你真的对不起我们全家信任你、我爸我妈把闺女嫁给你!”
“你说你娶我妹妹是同情她、可怜她,这是你们两口子感情问题我不予置评,可是孟建菊自从嫁进你们家,你爸爸还瘫在床上,是她没白天没黑夜地伺候你父母,她在家做饭洗衣操持一个家,她还给你们家生了儿子!……她没有功劳她总也有苦劳吧?夫妻之间没有爱,也总要有感恩的心!……做人要有起码的良心!!”
小姑父特怕听孟家大姐讲一串串的道理,垂头丧气坐在走廊长椅上:“大姐,大姐我今天也没有故意的……真没想到她肾脏就能破了,她这身体也太、太那个什么……”
大姐说:“我小妹从小营养不良,那时赶上六零年自然灾害,家里没有吃的,月子里都没有一口奶、没有鸡蛋,我和我大哥孟建民是出去挖野菜的菜根拿回来吃。所以她是我们家身体最瘦弱一个,身上哪个器官都脆弱,禁不住折腾。我小妹从小在家里也是掌上明珠,没受过欺负、没让她做过家务活,可是到了你们家她什么都会干了,你说她容易么?”
小姑父低声道:“都不容易。”
大姐瞪着眼,厉声道:“三年自然灾害都没饿死她,让你推了一把把她推成‘病危’、推进抢救室!她要是被你们家把身体糟蹋坏了,将来真出事儿,我们全家跟你没完!!”
……
孟家谁人也没提过离婚二字。
都说婚姻是爱情坟墓。可是,连爱情基础都没有的婚姻,就是女人一生幸福的坟墓。只可惜那时仍有许多女人想不通这一点,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为了亲戚娘家跟前的脸面,将苦水和着血往肚里咽。
在通往急诊外伤科的楼道里,孟小北端着两只血手,一路还安慰少棠:“没事,皮外伤,我真没事儿,止血就好了。”
少棠冷着脸,声音沙哑:“……我身上这才是皮外伤。”
少棠攥着小北一双手腕、捧着他的伤手,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畏惧的那种抖,少棠胸口肋骨摩擦抖动,额角青筋凸出暴跳。他们走在人来人往拥挤的急诊楼道里,错肩时不当心与旁人相碰,产生龃龉。少棠猛一回头,带暗红色血丝的眼珠盯住对方,也不说话。
直接把旁边人盯得吓着了,躲了。
孟小北都没见过他家少棠这样凶,带着戾气,和某种不甘心的执拗。
在骨科拍了x光片,少棠找了一位老专家看片子。
少棠在一旁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眉眼焦急:“他是画画的,手以后会有影响吗,他还能画吗?”
老专家抬起眉头:“画画的啊……”
“你这学生,画画的,你不好好保护你自己的手,去碰什么刀子?”老头子忍不住批他。
少棠:“……”
孟小北右手比左手伤得还重,清理掉血痂和脓水之后,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更显吓人。从刀口横贯手掌的纹路,少棠都能瞧得出来,小北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生生去掰那个刀刃!
少棠眼神凌乱,问了一句:“他右手的筋……筋,没断吧。”
他这话说出口时,心口突然猛地一戳,心疼得想把自己右手切下来,给他的宝贝装上。
是男人的,最见不得身边最亲密的人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而自己无能为力。
小北那时攥着他的腕子,在全家人面前表露心迹,你是我的人,我们俩一直过得很好,一直都在一起。儿子用功奋斗了十年,眼看着要考取了,如果这时出事,手坏了,留下终身遗憾,少棠无法原谅自己。
少棠以前心里一直有不放心,孟小北年轻,活泼,朋友多,身边一群猫三狗四,就没定性。
他都不知道,北北能这么爱他。
老专家说,手筋没事,指骨都没有断,就是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伤得比较厉害,肌肉割裂外翻,整个手都需要消炎消毒,缝合伤口。年轻人肌肤再生能力很强,应该能长好,就是会留下一手的疤!
医生将孟小北双手用皮带固定在操作台上,涂药,缝合伤口。缝针的是一位年轻男大夫,功课相当认真,埋头聚会神在手指上绕线绣花,嘴里念,“关节处我给你缝细致一些,以后手指不会变形”,“手指纹路肯定要变,你的爱情线没了,被这个大刀口砍豁掉了”……
孟小北口里咝咝的,眼眶时不时被逼出一层水雾,再忍回去,十指连心啊。他斜眯眼瞄着大夫缝针,说:“爱情线都没有了,我的命不会也变了吧?!”
大夫柔声柔气地:“命变不变呢,看你的运气。手肯定没有以前那样秀气,这是一定的了。”
孟小北叹道:“唉,我这一双玉手,肤如凝脂什么的以后是不可能了,满手刀疤了。”
“以后别嫌弃了啊!”
孟小北扭头对少棠一乐,嘴角弯弯的。
少棠一开始在屋里看孟小北缝针,坐定在那里,两眼发直。后来起身出去了,实在看不下去,好像他儿子身体都不完整了,原本灵活修长很好看的一双手!
少棠捏着几张单子,穿过拥满的长长的楼道,去楼下缴取药。
周围经过的人一看这人,皆一步撤开,唏嘘,以异样的眼光扫射少棠下半身。
少棠低头,瞟了自己一眼,微愣片刻……继续走。他右侧腰上,血已凝痂,与白色衬衫下摆糊在一起,血迹流到他的军裤上,右半边身上好像全是血,斑斑点点,也没有疼痛的知觉。
朝阳医院是附近最大医院,夜晚就医者仍络绎不绝,急诊和外伤科这条楼道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喝醉酒的,打架闹事的,还有从建筑工地过来的,头上楔着铁钎子满脸是血的伤号,被工友架着送进诊室,眼前人间百态。
少棠将自己腰上的血用冷水洗掉,草草地清理,号都懒得挂了。诊室小护士一回头,纳闷惊呼,“嗳,我那一盒棉花呢,酒给我拿哪去了啊?!”
少棠自己给自己消了毒,手法娴熟利索,腰上绑一大块纱布。他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四周人影憧憧,流年无数印象、往日的许多快乐时光,争前恐后撞进眼帘。小北那时在电话里不停对他说,“大宝宝你放心嘛,你在北京等我”……
孟小北缝完针,他奶奶和大姑过来看他安慰他,小姑还在手术室里。
他大姑特别有心,悄悄向侄子汇报:“你这个干爹,还真是心疼你。”
“刚才我过来时候瞧见,他一人坐在那边楼道里,坐着发呆呢,眼眶挺红的,别是为你流眼泪了吧!”
……
当晚,楼道僻静处,少棠和孟小北并排而坐,医院里过夜,吊水瓶子。
少棠做人体吊瓶架,给孟小北提着那两瓶葡萄糖水和消炎药水,孟小北说“我又没休克又没有晕倒,我需要吊水吗!”
孟小北煞有介事道:“受伤挺耽误我事儿的!我本想今天晚上偷偷摸去亮亮他们家,看那小子搞什么!他一准是家里藏了人,藏了不三不四的小妖,所以不准我去!”
少棠端详小北:“……你能别这么没心没肺的么?”
孟小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一笑,有些事理所当然。孟小北说:“少棠,我如果不挡那一下,现在躺手术室里、肾脏破了刺穿了被抢救的人,可能就是你。指头都断了我也得拦,我能让你进手术室么?”
少棠直视前方,仿佛一眼望穿未来十年八年:“老子这些年四处奔命,想着调换工作,进公司,买房子,我都是为了谁?……你别让我把你养大成人了眼看着该要获的时候你来一出幺蛾子,让我整个儿落了空,成吗?”
孟小北反问:“我追你追了这么多年,拼命考到北京来,我为谁?”
少棠说:“你手要是废了,老子也不用奔命了。”
小北道:“你要是出事,我留一双好手我有个屁用?”
孟小北回西安的第二年,少棠开始在他小舅贺诚设在北京城内的一间办事处做业务,经常出差,跑外省的兵工厂。
总参后勤部幕后出资的某家科技公司,在北京扩展军需品国际贸易业务,建立多家办事处联络处,进出很多人手。东四十条立交桥畔,立起这座金黄色壮丽巍峨的大厦,俯瞰二环内的市区。公司囊括了当时这个国家超过半数的军备进出口和军工科技产业,往亚非拉小国销售国产军备,大到飞机导弹直升机,小到军用卡车炊事车消防水车和毛毯帐篷。内部很多经手人都是军方自己人,内行可靠,在京城商道行走,背后资本雄厚且身份神秘。
做这行少棠挺顺手,他在部队多年,懂这些战备军需品,会看,能下基层检查验货,而且性格开朗谈吐爽快,在酒桌饭桌上能谈下事来,丝毫不显露怯。
他的关系还在武警总队,只待正式调动。这些事少棠不会对孟小北唠叨。男人么,撑起一个家养得起自己媳妇,天经地义,不用说出来,他想要将来让大宝贝过上好日子。
伤口抹过药,等待愈合风干的状态,没有包纱布,全部晾着,孟小北两手摊开摆在膝上。
少棠用眼色一摆:“躺我大腿上吗?”
孟小北瞄向少棠裤腰位置,坏笑:“干什么?……想我啦?”
少棠威慑道:“我让你躺我腿上睡觉,你琢磨什么?……这是医院!”
少棠用一只手掌托着孟小北一只手,手心贴小北的手背。两人开玩笑逗弄对方,少棠用指头轻轻摩挲小北的手指甲,蹭来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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