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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州还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岸易通易岸

    老朱队里的活计,每天都有半拉眼和二蛋他们来汇报和传达,一点也不耽搁。影响不到整个生产队里的工作进度。这几天天气比较好,队里的绿豆、黄豆、豇豆、芝麻都收割的差不多了,运送石头一天也没有停下来。

    还有,四队里已经开始收购各种豆类、芝麻等油料。看咱们是不是能挤出来一部分卖给他队里。还听说,人家四队里油坊开张以来这几个月来效益不错,油坊工人干劲十足。

    半拉眼他们说完正事,也扯一些听到的闲话。说文明最近和一个少妇闹玩儿,闹得有点过火,被少妇破了相,脸上挨了家伙,竖着三道指甲划痕,文明推说感冒了,前两天在家里歇着,气得他老婆和他大吵了一顿,生气地回娘家去了。

    老朱人在医院,心在队里,队里村里啥事他也知道。

    队里的事已经够他操心得了。可是家里的事更是乱如麻。

    现在正在忙活着孩子们出院的事情。按照医生要求,本该让友钟再住几天,可是友健的病情基本痊愈,友康恢复的只剩下回家休养,在两口子的说服下,医生也就同意友钟和两个弟弟一同出院。

    这件事情办理完毕后,老朱两口子在病号上省了心,可是在缴费上却大为上愁:他想自己把住院费都拿出来,三个兄弟姊妹几乎同时住院六七天,还有妻子丽芝抢救的费用,再加上赵大友的住院费用,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老朱本来每年都在对上打饥荒,到现在还欠队里128块钱。这次除了药材公司赵经理的二百元,半拉眼他们凑的五十元,又要给医院里再交费一百二十六块钱。

    当然,这次老朱想自己一次把钱都拿出来,可是哪来的这个力量呢?

    在上次的交流中,半拉眼就一直不赞成,说这明明是公家的事,不仅赵大友的住院费队里要拿,就连友钟的住院费队里也应该拿出来,这不是明显的工伤吗?队里不仅要拿出来住院费用,而且友钟在出院休息期间也要按照出工核算,必须每天记上工分。

    再说了,今年队里的光景又不比往年那样差,今年光是运送石英石一项就创收不少。还有队里的大豆油料作物卖给四队,这不都是钱吗?你老朱又何必逞这个能呢?没有那个金刚座儿,你就省去这份心,干脆别再揽这个瓷器活儿了!

    说了一大堆,老朱觉得也在理儿上,也就不言语了。不过关于友钟出院休息期间仍然还挣队里的工分,表示不赞同。他怕别人说自己是以权谋私。

    其它的问题就按照半拉眼说的办。这样就简单多了,原先预付住院费用打进去,再交一百二十六块钱就够了。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怎么样去借到这一百二十六块钱。

    这一百二十六块钱去那里借的呢?在友康那天晚上抢救前老朱已经交了五十块钱,这里边自己就十几块钱,其它的都是大家一起凑的。自己手里只有六七块零钱,加上家里何树坤给友康的短剑奖金三十块钱,连五十块钱也凑不够,那剩下的**十元去哪里找呢?

    他在亲戚门上板着指头数了一下,二哥不行,每年嫂子看病就花去不少,家里只能有饥荒,不可能余钱。

    大哥早年就不在了,大嫂改嫁到山西,留下大侄子和大侄媳妇身边也有三四个孩子,从小就没有家底儿,更不行。

    要说可以借的来的恐怕就是两个姐姐姐夫家了。

    大姐是本村的,也就是老梁家。虽然他家五个闺女两个儿子,但是除了大闺女出嫁,最小的二儿子正上高中之外,家里有八个劳力,去年县里新创办了化肥厂,大儿子在化肥厂上班,这些年家里有没有大的灾难,一定可以借的到。

    二姐婆家是四里庄,地势条件好,粮食充足,二姐六个儿子两个闺女,不过不敢说一定行,下面三个孩子还在上学,不过,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成了家结了婚,家里结两次婚可能也要花很多钱,只是家里劳力多,想着没有多的有少的,一定可以帮上忙。

    老朱忽然又想起了丽芝的娘家。

    因为,他怕万一在两个姐姐家拿不到钱,丈母娘家可以做个准备。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大舅子有偷盗的恶习,为此还蹲过大牢,家里孩子不多,就一儿一女,可是他不正干,除了偷盗就是吃喝,家里一贫如洗。

    二舅子更不用说了,从小的了小儿麻痹,是个残疾人,又是后背特别凸出的那种人——俗话说就是驼背,也就是罗锅呗。四十岁才娶了一房智障媳妇,并且还时不时地闹癫痫,严重时很吓人。

    老丈人和老丈母年都已经年事已高,家庭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尽管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以前时不时地力所能及地资助一下丈母娘家。

    丽芝还有一个妹妹,也就是她后娘领养的亲侄女,自从结婚成家,几乎就没有来过丽芝家,妹夫在附近一家煤矿上班,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条件相当不错。

    只是关系处的不好,丽芝家里又穷,又不是亲姊妹,从心里不亲近,即便是你去借钱,恐怕当姐姐姐夫的也会张开了嘴叫你合不上。

    俗话说得好,穷不走亲戚,一点也不错!

    队里也没有几个可以借钱的主户,大多数家里有个几十块钱零用钱就不错了,上百元的是极少数,一般家庭都和老朱差不多,在对上都有饥荒。

    和自己不错的半拉眼,已经在医院出过钱了,不能再去借了,再说自己也不忍心去借。他家里半傻子媳妇连饭都做不成,一个瘫痪的老娘躺在床上已经快一年了。况且友钟住院时欠人家十块钱还没有还给人家。

    队里的会计和自己关系不错,这个人身高马大,饭量惊人,一个口粮问题就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还有四个上学的孩子。

    文明暂时有钱,可惜性格不合,不是一路人。他家里再多钱,他也不去借。人活着必须有骨气,宁可自己吃苦受罪,也不向怂人低头求助。

    二蛋、喜小也还凑合。多的不敢说,几十块钱一定有余。不过,这些人都是把钱串在肋骨上的人,谁要能从他家里借到一块钱,算是能耐人了!

    老朱想来想去,还是去自家人那里借钱方便些。

    大姐家如果不宽裕,凑不够,那就去老冯头家拿一点。

    姐夫老梁和老冯头都是老朱的铁杆儿。当年因为扮演刘关张照相,从此同病相怜,走到了一起。那才叫做同甘苦共命运,那才是患难之交,那才叫做肝胆相照。

    这样的思路想好之后,走廊里已经烟雾腾腾,旱烟袋荷包已经干瘪了许多,老朱不知道在这走廊里吸了几袋旱烟,只看到脚底下烟灰一片,随风起舞。

    时间不等人,老朱拿定主意后,赶黑和半拉眼一起坐上空马车回了家。

    因为,已经和医院说好了,第二天需要办理出院手续。




第三十六章 借钱
    老朱当天下午坐上半拉眼车队的马车赶回南丘村老家。

    他没有直接进家,而是在队里帮助半拉眼他们卸了马车,牵着骡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然后栓到马槽里,仔细看了看每一匹拉车的骡马,心里想,多亏你们了,你们千万别出问题,好好干,争取年底大家伙多分红。

    其实他这样想,一方面是希望集体尽快富裕起来,过上好日子,另一方面是对自己说的。

    他今天回来的主要任务是借钱,家里离开钱日子是没法过的。他在想自己有了钱,遇事就不用了癫着脸低三下四到处求人了。

    等卸完马车看完骡马,他又在牛棚里里外外转悠了一阵子,他已经有差不多六七天没有到这里派工了。看着牛棚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似乎都有些陌生了。

    打场剩下的豆秸堆满了粮库的房门,进门的门垛给车撞的裂了很大一条石缝。看到这些心里有些窝火。脸上立刻不高兴起来。

    这时老刘从饲养棚猫着腰走出来问道:“朱队长,孩子们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这几天你不在,我心里都没了主心骨儿”

    “好了,明天他们都回来,”老朱接着说:“这是谁卸的豆秸,怎么能挨着仓库屋门放啊!万一失火了,咱第二年连种地的种子都没了,这怎么行啊?”

    “奥,这,这,这是前天文明他们拉来的,栾了大黑,就顺便在那里卸下来了”老刘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些豆秸都是好饲料,最近牲口都很忙,就拉来喂喂牲口”。

    “天也不早了,就不叫文明他们收拾了,你用叉子先把里面挨墙靠根的豆秸都清理远一些,别等起了火出乱子啊”说着老朱也拿起一把叉子和老刘一起干起来。

    “门口墙上怎么裂纹了?”老朱一边干活一边和老刘聊天。

    “裂纹啊?那是四队老赵家干的”

    “是吗?咋回事?”老朱接着问。

    “那天不知道哪里的拖拉机从这里路过,老赵家的马车受到了惊吓,在这里蹭到墙上撞的,人家说了,等过这两天闲下来给咱们拆了重修”。

    老朱没了下话,只管用叉子挑豆秸。

    等这堆豆秸拾掇得差不多了,他放下叉子,走出牛棚,顺路往西,他要先去看看八十岁的老母亲和后院里的哥嫂。

    还没有到家,就看家老母亲南房屋顶上不高的烟囱里已经冒起了炊烟,街门是开着的,他知道老母亲已经开始做饭了。进了门他就拐进南屋,只见老人坐在大锅灶前面,一把一把地往灶洞里添柴火,灶洞冒出火红的虚火苗来。

    老人只管烧火,没有注意到书堂的到来。

    老朱先掀开放在门后面的水缸看了看,满满的一缸水。

    “娘,做饭了?”他娘尽管八十岁了,耳朵不聋,听到叫声,就停下手中的活要站起来,老朱赶紧去扶。

    “咱三斤好了没有?我每天都去村东场里等你们”她接着说:“都回来了?”

    “没有,明天就那回来了”老朱大声说,看着灶火里柴火不足了,就去灶火边往里面添柴火。

    从老娘屋里出来,过了后院过道,来到哥嫂家。

    见院子里放一两自行车,他猜测是医生在,就绕过去进了北屋。

    不错,龙家沟村的龙医生正在那里听诊。只有大侄子友福在家陪医生看病,他看到医生正忙没有说话。大侄子看到叔叔进来了,就搬出凳子让座。

    “坐吧”大侄子说完,又去看医生听诊。

    等听完诊,输了液体,腾出空闲,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意识大家到院里说话。

    “我嫂子咋样了?”老朱低声问医生。

    “越来越不如以前了”老龙也小声指着大侄子说“友福啊,你得有心理准备,回来告诉你爹”友福眼里进出了泪水。

    “龙医生你一定要尽力啊!我嫂子可是一个好人”老朱显得有些沉痛。

    “友康他们回来了没有?”大侄子友福问:“我娘不好,也顾不上去照顾他们”。

    “都说好了,明天办理出院”

    “这就好”大侄子迎合着说。

    老朱看着病重的嫂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告别他们出了门。

    沿街往西到了西台,刚上了大坡,正好看见冯会计冯社良在门口和一个女人说话。他顺便招招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在村里,这样的人,即便你有一万个不高兴,即便人家再坏,再不是东西,面子上谁也不敢得罪。

    过了冯会计家门往西二三百米右拐就是姐姐家。进了巷子就看姐夫家门前的碾盘,和紧挨着碾盘的庞大的石头牛槽,姐夫老梁正在猫着腰给牛添草。他走到姐夫身后,打了个招呼,姐夫就把他迎进家。

    “淑景啊,书堂来了,多做点饭”一进院子,姐夫就把饭安排上了。书堂知道自己也必须在这里吃饭,就没有吱声。实际上是默认。

    一听是爹回来了,几天不见面的友梅和友莲赶紧跑出来叫爹。老朱在院子里蹲下来,双手抱住俩闺女问道:“淘姑姑了没有啊?”“没有”俩孩子响亮的回答。

    看到两个姑娘这么活波可爱,听到孩子们响亮的叫着爹,老朱心里一下子酸起来,眼圈有些湿润。自己配当爹吗?对得住孩子们吗?心里酸过之后是钻心的难受,几天不见孩子,见了面竟然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样难过之后,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办,就放下自责,打起精神来,坚定地说:“孩子,明天你哥你姐就出院了,回来一定给你们买好吃的!”

    老朱在姐夫家吃了饭,饭后说明情况,姐姐和姐夫开始给他凑钱。

    两口子东拼西凑,凑了八十六块钱,其中还有供奉财神的五块钱硬币,还差四十块钱凑不够。弟弟从来没有给姐姐姐夫张过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弟弟合不上嘴啊!

    不过,这也灯瞎火的到哪里去借四十块钱呢?

    姐姐忽然想起了大儿子,大儿子上班,尽管每月给家里交钱,看是不是他住的房间里还有零钱。于是赶紧打开儿子房门,点亮一盏煤油灯,就拉开抽底,在桌斗里乱翻一气,翻来翻去结果一分钱也没有翻到。里面尽是些闲书和纸烟盒什一类的东西。

    姐姐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脑袋使劲儿往藏钱的地方想。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她发现儿子的衬衣和外套在墙上挂着,也许衣兜里会有。

    她伸手摘下衣服,一个兜子接着一个兜子的翻,把兜底都翻出来了,终于翻出来五十块钱,都是一些十块和二十块新票子。

    这可能是儿子刚领的工资,还没有来及上交吧。她又激动又高兴,终于可以满足弟弟了。

    “这是一百三十六块钱,你都拿着吧,用得上”姐夫说着亲手递给了书堂。

    “不,不,给我九十块钱就够了,我家里还有四十多块钱”老朱说着就从一堆钱中抽出九十块钱,把剩下的扔给姐夫。

    两个人撕打一阵子后,姐夫还是让书堂都拿去了。

    姐夫老梁说:“一定要拿上,这一百二十六是欠下医院的,你还要归还赵经理和半拉眼他们入院时凑的钱”。

    书堂听得也在理,干脆就收下了。



第三十七章 书为媒
    在医院的几天时间里,友钟伤势渐渐好转,令她开心的是遇上了赵大友。赵大友上高中时在班里是班长,威信很高,常常有老师同学来看望他。

    他利用同学们先后看望的机会,往医院里拿了不少书,友钟是个爱看书的人,也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在医院里每天除了输液吃药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作为病号也不让她做。所以,正好留足空闲来看书。

    送来的图书,他们会彼此交叉着阅读,也会在共同的阅读之后谈看法说感悟。

    这些书籍中不乏一些文学类书刊,什么《复活》、《高老头》、《红与黑》、《子夜》、《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铁道游击队》、《大众电影》等等。

    也有一些自然科学的《十万个为什么》等。有书看是友钟最大的满足,在医院里只要一看上书,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友钟每天都陶醉在书页里,如饥似渴,如醉如痴。

    随着阅读的深入,两个年轻人话题逐渐增多,交流不断进行,关系越来靠得近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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